长篇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诗仙酒仙李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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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上
第 一 集 路谒苏颋
第 二 集 诗会风波
第 三 集 渝州万州
第 四 集 江陵邂逅
第 五 集 溺壶题诗
第 六 集 洞庭泪别
第 七 集 江夏掷金
第 八 集 名噪金陵
第 九 集 秦淮风月
第 十 集 伯乐安在
第 十一 集 磋砣淮北
第 十二 集 陵园设局
第 十三 集 试婿定亲
第 十四 集 飘蓬姻缘
第 十五 集 寿山抒怀
第 十六 集 南北仙踪
第 十七 集 醉闯官轿
第 十八 集 烟花三月
第 十九 集 入彀终南
中
第 二十 集 飞尘风波
第二十一集 天地情愫
第二十二集 洛阳迷茫
第二十三集 移家东鲁
第二十四集 竹溪六逸
第二十五集 大鹏待风
第二十六集 奉诏入京
第二十七集 借汉喻唐
第二十八集 清平华章
第二十九集 锦衣宝马
第 三十 集 火极而冰
第三十一集 归去来兮
第三十二集 知难思退
第三十三集 赐金还山
第三十四集 雁门夜话
第三十五集 义救豪杰
第三十六集 故友新朋
第三十七集 迷茫前程
第三十八集 梁宋访古
下
第三十九集 千金买壁
第 四十 集 寒梅匏瓜
第四十一集 悲凉孟秋
第四十二集 江河哀鸣
第四十三集 出山之争
第四十四集 北探幽燕
第四十五集 虎穴脱险
第四十六集 宣城诸友
第四十七集 两哭故交
第四十八集 当涂闻变
第四十九集 溧阳愤懑
第 五十 集 匡庐避难
第五十一集 栗里三顾
第五十二集 入幕放歌
第五十三集 罹难求助
第五十四集 挚友营救
第五十五集 流放夜郎
第五十六集 白帝遇赦
第五十七集 大江逐月
第一集 路谒苏颋
1.昌明县(今四川江油市)清廉场青莲溪畔.日
“嗖嗖嗖嗖”一串剑花,令人眼花缭乱。
利剑削得垂柳枝叶纷飞,如翠雨飘洒。
身着紧身箭衣的青年李白从天而降,落在青草地上,矫健的脚步闪展腾挪,手中宝剑寒光闪闪,剑法招招有势,舞得云飞风生,赢得从弟李凝等一班围观的青年、孩子们阵阵喝彩,鼓掌,叫好。
2.普安(今剑阁)至绵州(今绵阳)驿道.日
宽敞的驿道两边,古银杏树夹道,遮天蔽日。
咣咣锣声中,仪仗队开路,一顶豪华官轿紧随,益州(今成都市)从五品游击将军元嵲和京城相府的正五品定远将军骑着高大骏马,率领兵士,护卫着新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苏颋前往益州上任。
梓潼县界碑醒目耀眼。
仪仗队、官轿、马队威风凛凛进入梓潼界。
字幕:
唐开元八年(公元720)正月,苏颋罢相,
任礼部尚书,不久后出任益州大都督府长
史、剑南道按察使。
3.绵州至彰明路上.日
李白的书僮丹砂骑着马沿涪江边如飞奔跑。
丹砂还嫌不够快,不住使劲地挥鞭抽马。
骏马风驰电掣地越过小河,马蹄翻飞,水花四溅。
4.青莲溪畔.日
李白长剑一挽收势。
围观者齐声高喝:“好!”
李白的从弟李凝崇拜地捧着手巾上前:“十二兄,你这剑法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李白接过手巾擦着汗,和李凝边说边走:“不行不行!离恩师元叔叔的功夫还差得老远哩!”
李凝:“元叔叔到长安迎接苏大人,也该回来了吧?”
李白:“应该就在这几日了。我已托窦子明兄注意消息,并派丹砂到绵州候着。”
李凝:“你真不愿意参加科考?真打算路谒苏大人,请他向朝廷推荐?”
李白清高孤傲地:“人皆以科举入仕为荣,我却不这样认为。科举考试算什么?‘帖经’全靠死记硬背,‘试帖诗’得按着前人的框框做,束缚人的思想、个性和心情,难有佳作,都算不得学问。”
李凝:“那是,很多性情中人考一次就烦了。”
李白:“再说,纵使状元及第又能如何?若非像宰相张说的二公子张垍,有其父那样的大背景,才能一飞冲天,接近皇上。否则,还是得一级级往上爬,恐怕爬到胡子花白,风华殆尽,也成不了皇上身边的辅弼大臣。”
李凝:“荐举之途虽然直接,可也不容易。像元丹丘,父亲元叔叔好歹还是朝廷武官,家庭背景强于你我,但拜见了多少官员,也没把这条路走通,又投身道教,走道家的门路,结果还是没能如愿。”
李白:“丹丘是丹丘,我是我!”
李凝:“你也辗转托过多人,走这条路有两三年了。”
李白站住:“为兄今年才多少岁?”
李凝:“你长小弟两岁,二十呀!”
李白笑道:“这不!若此次成功呢?也不甚晚!”
李凝:“你能料定此次必能成功?”
李白:“许国公苏大人可不比过去那些区区四品、五品,曾是当朝左相,又与燕国公张说齐名,乃天下文章典帅,不至于不识人。”
李凝疑惑:“可他如今已不得宠,被贬为益州长史,不再是副宰相了,恐怕……”
话被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丹砂飞马而来,边跑边高呼:“公子!公子!快!苏大人已到梓潼了!”
5.绵州城北驿馆前.日
骏马高车、各品级官轿停满广场。
衣冠鲜丽的剑南道各州县官员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等待迎接路过的苏长史。
昌明县主簿窦子明等一团人围在一起,议论着苏颋遭贬的事。
官员甲为苏颋惋惜:“唉,想不到苏大人为打假防伪,禁绝恶钱,竟反受其累!”
官员乙:“恶钱难禁啊!老兄想想,那些假造‘开元通宝’者,哪个不与当地官吏、朝中大员互相勾结?牵一发而动全身,众怒难犯呐!苏大人吃的就是这个亏。”
官员丙:“这得要怪那成事不足坏事有余的肖隐之!苏大人荐他作禁恶钱使,他只图早日建功,办事操切,举措失宜,激发民怨,不仅害得苏大人被罢相,降为礼部尚书,外放剑南道作益州长史,还连累右相宋璟也官降一级。”
窦子明接过去:“益州长史、都督府大都督、封疆大员,权也极重啊!各位请看,今天来迎接的剑南道州县官佐有多少!”
绵州刺史窦公衡走来:“子明言之有理!当今天子惜才爱贤,苏大人乃天下文章主帅,不过一时荐人失当,引发事端,圣上不得不处罚,以后焉能不东山再起!”
窦子明:“使君所见不错,这益州长史只怕也是过渡过渡,待事件稍稍平息,皇上一纸诏命,就会把苏大人召回。”
窦公衡:“苏大人此番来蜀,也是蜀人之福,定然慧眼识人,为朝廷举荐一批西蜀才俊。”向窦子明,“子明,你那朋友李白是怎么回事,咋还不见人影?”
窦子明:“卑职已命他书僮丹砂飞马去催,也该来了吧!”
6.彰明至绵州路上.日
李白身背包袱,打马狂奔。
7.梓潼至绵州驿道.日
苏颋一行浩浩荡荡行进。
8.彰明至绵州路上.日
咣咣锣声隐隐传来。
李白勒马遥望——
苏颋一行已渐抵彰明、绵州交界处。
李白想想,有了主意,一勒马缰,斜刺里朝驿道奔去。
9.驿道.日
李白一马冲上驿道。
锣声响亮。
苏颋一行越来越近。
李白翻身下马,扔掉马缰,取下包袱,拿出行卷和自荐书,疾步走到路中央,手捧行卷、自荐书,高呼:“西蜀李白谒见苏大人!”
仪仗队陡然站住。
相府将军抬鞭怒指,斥喝:“大胆狂生!参见大人何不下跪?”
苏颋掀开车帘,伸出头来,制止相府将军:“呃——!”转向元嵲,指着李白,“元将军,你可认识前面这人?”
元嵲:“回大人,认识。此子名李白,字太白,绵州昌明县书生。”
苏颋似觉耳熟:“李太白?”
元嵲:“是,大人!乃彰明富绅李客之子,曾师从匡山赵蕤学经国济世纵横之术,师从末将习剑学武。”
苏颋:“啊,蜀中名士赵蕤和足下的高徒啊!让他呈上行卷!”
元嵲向李白高声呼喊:“大都督令绵州李白呈上行卷!”
李白捧着行卷、自荐书疾步走来,冲苏颋鞠躬:“学生李白久慕苏大人文章,敬仰大人高风亮节,特冒昧谒见,望大人恕罪!”
元嵲接过李白行卷、自荐书,转呈苏颋。
苏颋瞄一眼自荐书,放到一边,翻看着行卷。
李白躬身站立,不卑不亢。
苏颋看过几页,便将行卷笼入袖中,笑对李白:“久闻‘西蜀人物,赵蕤术数,李白文章’,果然不谬!太白,途中不便滞留,你今夜可宿绵州,明日清早,老夫启程前,请来驿馆一叙,如何?”
李白大喜过望:“谢大人垂顾!”拱手一揖,退让一旁。
苏颋挥挥手。
人马启动,继续前行。
10.绵州城北驿馆前.日
探差骑马飞奔而来:“苏大人来了,来了!”
窦公衡等官员停止闲话,纷纷涌向路边。
苏颋一行徐徐来到。
窦子明一脸焦急地不住朝彰明方向翘首张望。
元嵲急步走近他的身边,笑着说:“别望了!你那好朋友已于前途拦路谒见过长史大人了!”
窦子明大吃一惊:“啊,拦路谒见!大人态度如何?”
元嵲:“大人翻了翻行卷,便说‘久闻西蜀人物,赵蕤术数,李白文章,果然不谬!’约他明日启程前相见。”
窦子明长吁口气:“这家伙,真够瞎胆大的!”
11.酒楼.夜
歌伎怀抱琵琶弹唱着李白的《古风.宝剑》:
宝剑双蛟龙,
雪花照芙蓉。
精光射天地,
雷腾不可冲。
一去别金匣,
飞沉失相从。
风胡殁已久,
所以潜其锋。
吴水深万丈,
楚山邈千重。
雌雄终不隔,
神物会相逢。
诗意白话字幕:
莫邪与干将两柄宝剑纹如蛟龙飞腾,
光洁如雪花映照初出水的芙蓉。
发出的精光照射天地,
连雷电也要逊其三分。
一日从金匣中分离失散,
便天各一方不再相从。
识剑高手风胡子死后,
两剑就锋芒潜藏不露。
隐于万丈吴水深处,
藏于遥远的千重楚山。
然而雌雄双剑终不会隔开,
待风云际会之时神物就会合。
李白、李凝、窦子明、元嵲次子元演各踞一席,边饮酒赏曲,边说着闲话。
窦子明指着歌伎笑道:“太白,你这首《古风》的词该改一改啦!”
李白志在必得地:“是呀,明日一见苏大人,我这柄‘宝剑’就将冲天而起,锋芒毕露,精光四射,照耀天地,何还是‘雷腾不可冲’,‘所以潜其锋’?”
李凝还是觉得不可乐观:“这也未必。荐举之路艰难复杂,关隘重重,怕不那么容易!”
元演不同意:“李凝弟何气馁如此?我听家父说,苏颋苏大人一看太白兄之诗文就赞不绝口,将他与我等之恩师赵蕤相提并论。”
窦子明:“可不!当今开元天子求才若渴,广开贤路,于科举外又增荐举,以期发现志存高远的大才。太白此前未能出人头地,皆因所托非人,现今得遇职高位显的苏大人这天下文章主帅赏识,可谓千里马遇上了伯乐,定能荐之于明君,似大鹏得希有鸟相助,脱颖而出,一飞冲天!”
李凝:“但愿如此。”
李白举杯向李凝:“小老弟,气可鼓不可泄。来,举杯,祝为兄明日好运!”说完,一口干了。
窦子明也举杯:“对,大家举杯,祝太白明日好运!”
李凝忙阻拦:“不可不可!明日一早十二兄要面谒苏大人,喝醉了不好!”
窦子明:“无碍!丹丘兄当年曾说‘太白,斗酒不醉,仍下笔千言。’是吧,元演?”
元演:“那是。岂止家兄,便是匡山书院的所有学友,谁不佩服太白兄的酒量?这点酒算啥!”
窦子明:“对,喝!”
大家响应:“喝!”
12.驿馆.夜
苏颋读着李白的《大猎赋》,复颂、赞赏其中的佳句:“‘于是擢倚天之剑,弯落日之弓’,‘云罗高张,大网密布。置罟绵原,峭格掩路。’‘攫玉弩,射猛彘,透奔虎。金镞一发,旁迭四五。’……不简单!此子身在千里之外,何以如同亲历了皇上秋狩演武场景似的?其想象力非同一般!……‘所以喷血流川,飞毛洒雪。’啊啊,八个字写出惊心动魄、气势壮阔的场面!不错!不错!”
元嵲领着窦公衡走来。
窦公衡:“大人读的可是绵州李白的《大猎赋》?”
苏颋:“正是。窦公也读过?”
窦公衡:“读过。但下官才疏学浅,并不知其好在何处?”
苏颋:“窦公谦逊。此子之赋仿司马相如和班固,骨格虽还略嫌稚嫩,然想象之丰富,气韵之大器,已胜过那两位蜀中先贤。其诗也清新自然,极有意境。”抽出一首,“像这首——‘犬吠深巷中,桃花带雨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二联一静一动,见声见色,唯‘树深’与‘溪午’对仗稍嫌不工。而这首则就不同了!”又抽出一首,“‘野外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寥寥二十字,动静声色俱全,尤是后一联——‘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那份失望沮丧之情,那份苍茫悠远,令人叫绝!”
元嵲:“卑职一介武夫,不懂诗文,但常听家中两个犬子说,这李白有天赋之才,下笔千言,立马可得,诗赋为他们匡山书院同窗之冠,一首新作面世,绵州乃至蜀中读书人都争相传诵。今听大人也如此夸奖,想来定是有过人之处。”
苏颋:“此子天才英丽,下笔不休,确非常人可比,其风骨虽还不够老成,但意象奇特,气魄宏大,若再增学识,广历练,以后定能与司马相如比肩。只是……”欲言又止。
窦公衡一惊:“大人,莫非此子……?”
苏颋一笑:“罢了,待老夫明日见了此子再说吧!”
12.驿馆外.日
旭日东升,晨雾朦胧。
驿馆前人进人出,苏颋的随行人员忙碌地搬着东西,马弁忙着牵马套车,做着启程准备。
李白候在门外,等待召见。
一个苏颋的随员走来,问马弁:“大人已用过早点了,车套好没有?”
马弁回答:“好了好了!”
随员看见李白,问:“足下何人?在此做甚?”
李白答:“绵州布衣李白,等候苏大人召见。”
随员皱皱眉头:“大人昨日已有明令,谢绝州县道谒。连州县官员都不见,你……”
话未完,元嵲走了出来,对李白:“绵州李白,大人有请!”
随员惊得张口结舌。
李白冲他一笑,跟随元嵲,昂然朝门内走去。
13.驿馆客厅.日
李白走进,不卑不亢地冲苏颋一揖:“晚生李白参见大人!”
苏颋近距离观看李白,见他一表人才,人物轩昂,更是欣喜:“太白请坐!看茶!”
李白谦逊:“大人面前,晚生怎敢造次!”
苏颋:“太白不必拘礼!”
仆婢送上茶来。
李白欠身坐下:“谢大人!”
苏颋:“太白的锦绣文章,老朽昨晚细读了,真可谓气势宏伟,意象奇特,不同凡响呐!”
李白:“大人谬奖!还望大人指教!”
苏颋:“指教谈不上。老朽也是读书人,自今日始,老夫与太白就是忘年交了!请问太白,可有功名?”
李白:“学生从未参加过科考,至今仍是白身布衣。”
苏颋明白:“啊,太白是不屑走科考仕进之途?”
李白:“正是。晚生以为,科考能选一般人才,难试非常之才,故决心不循常制。故喜闻大人屈驾益州,道经彰明,便专程守候,斗胆冒昧,路谒拜见。若大人觉得学生尚有尺寸可取,烦予提携。”
苏颋:“太白既如此坦率,老夫也坦诚相告。当今开元天子深知人才于国家之重要,特设荐举之制,诏令五品以上官员皆可向朝廷推荐非常之才。老夫读太白诗赋,觉得以你之气质、才华,当不逊色,老夫深爱之。然而,太白想必不知,老夫虽官居三品,却是待罪之身,言词已失份量,只宜勤勉谨慎,不可一路招摇,以自己的个人喜爱树恩荐才,授人以柄。”
李白意想不到:“大人……”
苏颋扬手止住他:“但人才难得,老夫怎肯轻弃?因而思之再三,决定抵益州任上后,稍事安顿,便于锦江散花楼举办诗会,公开遴选,将夺魁者荐之于皇上。太白可预作准备,届时前往。”
李白:“谢大人垂顾!学生一定前往!”
苏颋站起送客:“那好!请太白留意诗会日期,老朽在散花楼恭候。”
14.长安.丞相张说府.日
燕国公、右丞相张说望着次子、兵部侍郎张垍:“散花楼?”
张垍:“对,成都散花楼。苏颋将在菊花盛开的金秋时节于那儿举办诗会。”
张说:“西蜀天府之国,地灵人杰,许国公又是文章典帅,定能为朝廷发现非常之才。”
张垍:“正是如此,孩儿才欲前往,一来浏览天府之国风光,二来会会西蜀才俊。”
张说:“也好,我儿也应广广见识。蜀中人物众多,出类拔萃者不少,为父耳闻人言‘蜀中人物,赵蕤术数,李白文章’。人将那李白与天下名士赵蕤比肩,想来定非等闲之辈,我儿若能相遇,当留意考察。皇上令为父掌管集贤院,担负着荐举责任,若其并非浪得虚名,为父也可推荐,莫让许国公一人当了伯乐。”
张垍:“儿记下了。”
张说:“我儿何日启程?”
张垍:“路途遥远,儿禀过父亲,打算明日就出发。”
张说:“这才四月,何急如此?”
张垍:“西蜀名山大川甚多,儿想趁机一游,将取道汉水南下,溯长江而上,经三峡入蜀,先游峨眉,次游青城、楗尾堰①。”
张说点头:“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楗尾堰千古工程,确值得一游。”
…………………………………………………………………………… ①楗尾堰,都江堰的古称。
15.峨眉山.日
远眺峨眉山,云缠雾笼,巍峨壮丽,金顶绝壁千尺,浮在云海之上。
镜头推进,摇过宏伟壮观的报国寺、秀雅奇幽的清音阁、溪流潺潺的一线天,抵达石梯曲折、陡峭接天的九十九道拐。
九十九道拐石梯上游人如织,坐滑竿的、拄仗步行的男男女女艰难地上上下下。
李白、丹砂来到九十九道拐前。
汗流浃背的丹砂艳羡地望着从身边经过的一乘乘滑竿,建议:“公子,我们也坐滑竿吧!”
李白:“坐滑竿有啥意思?游山游山就得慢慢游,慢慢看,慢慢领略,方为有趣。”
丹砂噘着嘴:“这九十九道拐好陡,好高,好长,人家的脚都走痛了!”
道袍精致考究、身材婷婷娉娉的玉真公主(字玄玄,号持盈,道号无上真)手执拂尘,潇洒飘逸地攀登着,身边有两个小道姑丹霞、紫芝,前后各有两个身负宝剑、矫健机敏的乾道(男道士)玄诚子、凌霄子、清净子、无为子护卫着,玉真公主走,他们也走,玉真公主停,他们也停。
李白看见,指着玉真公主:“你看那仙姑!”
丹砂顺手势望去。
李白:“人家一个女流之辈都步行,我们两个大男子汉却坐滑竿,让人抬着,好意思吗?”
丹砂发现异样情况:“公子你看!那前后四个负剑的道长,一看就武功不错,是不是那仙姑的侍卫?”
李白也注意到了:“应该是!她身边那两个小道姑也像是侍女。这仙姑很有点来头哟!”
丹砂来了兴致:“公子!我们追上去看看!”
李白笑问:“你脚不痛啦?”
丹砂嘿嘿一笑。
李白敲他一下:“小鬼头!走吧!”
二人抬脚登上石梯。
淡出。
16.峨眉山九老洞.日
淡入。
李白、丹砂登上最后一蹬石梯。
九老洞藤萝垂悬。
仙峰寺掩映林间,背倚绝壁,面向峡谷。寺前奇花异卉竞吐芬芳。寺旁,遮天古杉林中的石板路曲折幽深。
丹砂仰望云起云飞的千尺绝壁:“啊呀,好高!好险!”
李白:“那就是舍身崖。崖上就是峨眉山最高峰金顶。在金顶,可以观日出,看云海,看佛光。上面的华藏寺比这仙峰寺还金碧辉煌,还壮观!”
丹砂:“公子两年前认识的那和尚是不是就住在华藏寺?”
李白:“是的。他法名仲濬,大我十岁。那可是释教中的龙凤,不止精通佛法,还懂诗赋,弹得一手好琴。唉,整整两年了,真想念仲濬禅师啊!”
丹砂左顾右盼。
李白:“你看啥?”
丹砂:“奇怪!那仙姑一行离我们不远呀,咋就不见人影了?”
李白:“想必上金顶了吧。走,我们也上金顶,找仲濬禅师去!”
17.峨眉金顶.日
阳光灿烂,华藏寺金碧辉煌,香烟袅袅,木鱼、梵铃声声。
舍身崖边,游人排成长阵,玉真公主和丹霞、紫芝、玄诚子、凌霄子、清净子、无为子也在其中。
崖下,千尺幽谷,云海浩瀚无边,一朵白云有如观音乘坐莲台,冉冉在云海上飘动。
玉真公主身边的知客僧仲濬拂尘一挥,指着那团白云:“阿弥陀佛!施主们好有缘分,看,观音大士乘着莲座来了!”
不少人虔诚地跪下。
仲濬又提醒:“施主们请注意,佛光已现!”
云海上出现一个七彩光环,光环中有个类似人头的黑影。
仲濬:“施主们请看,佛光中的人是谁?”
游客甲惊喜地高呼:“是我!”
游客乙也高呼:“是我!是我!”
一时,游客们都争相认为是自己,“是我!是我!”的惊喜声不绝于耳。
仲濬呵呵笑道:“阿弥陀佛!心中有佛,人人是佛!”
佛光中的影像变成高髻女形。
仲濬转向玉真公主:“道友请看,那不是尊驾吗!”
玉真公主嫣然一笑:“谢师兄吉言!”
画外音(李白的声音)突起:“仲濬!仲濬禅师!”
仲濬扭头望去——
李白扬着手向他跑来。
仲濬又惊又喜:“啊啊!——太白!太白!”
玉真公主闻声,惊讶地回头。
仲濬匆匆迎上去。
李白匆匆跑过来。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仲濬无比兴奋:“太白太白,一别两年,贫僧想煞你了!”
李白也兴奋无比:“禅师禅师,李白也一样,想煞禅师了!”
玉真公主眼睛一亮,心里惊喜:“啊,李白!这就是西蜀才子李太白?好清俊的人物!”
仲濬:“走!走!到我的僧舍去!”
二人手拉手,和丹砂朝寺院走去。
18.仲濬禅师僧舍.日
李白从丹砂手里接过一卷字轴捧给仲濬:“前年,蒙禅师惠赠《陈子昂集》,白无以为报,携来前游剑门所作乐府《蜀道难》拙作回赠。”
仲濬接过,展开字轴,一看即被吸引,情不自禁朗读出声,“‘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白话译文字幕:
唉呀呀,多么危险多么高峻伟岸!蜀道难走难
于上青天。蚕丛和鱼凫建立蜀国年代久远,无法详
谈。从那至今四万八千年,秦蜀之间被秦岭隔断无
人交往。西边太白山有飞鸟才能过的小道,可以横
越峨嵋山顶端。山崩地裂,蜀国有多少开路壮士丧
命,然后才有了天梯般的石板栈道通连。……
仲濬由衷地赞扬:“啊啊!笔势纵横,浮想连翩,气势宏伟,惊心动魄,雄奇瑰美,乃神来之笔!奇文!奇文!太白老弟回赠贫僧这礼物太珍贵了啊!”
李白:“禅师过奖!”
仲濬:“非是谬奖,确属千古奇文!贫僧立即将它悬挂于诗板,供天下人共赏!”
19.峨眉金顶.日
夕阳西下。
游人纷纷离开舍身崖。
一个秀才急匆匆从寺庙方向跑来,边跑边高呼:“快去看好文章啊!——《蜀道难》,千古绝唱!”
不少人围上去:“哪儿?在哪儿?”
秀才指着寺庙:“那儿!”
20.寺庙墙壁前.日
墙壁上的诗板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读书人,不少人还在络绎不绝地涌来。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人圈里飞出,读着《蜀道难》:“……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白话译文字幕:
上有挡住太阳神六龙车的山巅,下有激浪排空
迂回曲折的大河。善于高飞的黄鹄尚且无法飞过,
猿猴要想攀援翻越也很发愁。青泥岭的盘山路好多
好多,百步之内就有九个弯。蜀秦分野的岭脊上伸
手就可摸到星星, 令人恐怖紧张,仰首
看天,敛缩气息,手抚胸部,跌坐地上,长长的叹息。
读书人们听得出神,如痴如醉。
玉真公主与丹霞、紫芝、玄诚子、凌霄子、清净子、无为子走来,不便挤上前,吩咐玄诚子:“玄诚子,你挤去看看,是谁写的?”
玄诚子:“是。”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圈内的朗诵声继续:“……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玉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白话译文字幕:
问朋友西游何时回归,可怕的巉岩山道莫去登
攀!刚见到悲鸟在古树上哀鸣,雄的飞,雌的随,
在林间绕来绕去迷失方向。又听杜鹃悲惨啼叫,夜
晚惨淡的月光照着空荡荡的荒山,令人愁思绵绵。
蜀道难呵,真是难于上青天,听到这些阴森恐怖的
情景谁不脸色突变。山峰座座相连离天不到一尺,
枯松倒挂斜倚绝壁。湍急的瀑布与溪流争相喧闹,
撞崖转石,雷鸣一般响彻千沟万壑。
不少人啧啧赞叹:
“山水杰作!山水杰作!”
“一支笔游龙戏凤,洒脱飘逸!”
“简直是相如再世,班固再生!”
“描画惊恐险象栩栩如生,令人如临其境,毛骨悚然。”
“相如的《子虚赋》、班固的《两都赋》駢丽有余,风骨不振,乏刚健之气,少清新之风,哪及此篇精炼生动,清雄奔放?”
玄诚子从圈内挤出,来到仙姑面前。
玉真公主问:“作者是谁?”
玄诚子:“便是那知客僧仲濬的朋友——绵州李白。”
玉真公主轻声地:“啊!”
21.寺院门口.日
背着古琴的仲濬和李白说说笑笑从寺院内走出,后面跟着挎着食篮的丹砂和捧着香炉的小沙弥。
仲濬:“寺院净地,不容酒气,太白酒仙只有到崖上凌风把盏了!”
李白:“无碍!耳畔松风,头上明月,还有禅师的《高山流水》侑酒,李白真成酒仙了,岂不更妙!”
四人说笑着朝雪松林走去。
22.舍身崖上.夜
薄暮时分,一轮圆月已升起。
崖上,几株苍劲虬曲的雪松下,有两块平整的巨石。
仲濬、李白一行走来。
丹砂将食篮里的酒菜取出,一一放在一块巨石上。
仲濬将琴摆放在另一块巨石上。
小沙弥将香炉放在琴旁,点燃三柱香。
23.寺院客房.夜
烛光淡黄柔和。
黄色纱帐高挂。
玉真公主侧卧床上,了无睡意,扑闪着大眼睛想心事。
清越的琴声悠悠传来。
玉真公主凝神静听,渐渐被琴声吸引,款款起身,袅袅婷婷地走到窗前,推开窗扇。
如水月华伴着琴声流入室内。
24.舍身崖上.夜
琴旁香炉青烟袅袅,仲濬长袖飘逸,十指舒展,琴曲从他的十指下流出,如鸟语唱和,溪水欢笑,幽兰吐蕊,松风轻拂。
好一曲悠远澹泊的《高山流水》!
李白斜倚虬曲的雪松,把盏慢饮,沉浸在琴曲创造的意境中。
25.寺院客房.夜
玉真公主情不自禁,拉开房门,朝屋外走去……
26.舍身崖上.夜
一曲终了,仲濬站起身来,邀请李白:“太白,你来一曲!”
李白一口喝干杯中酒,放下酒杯:“好!”
27.寺院外.夜
玉真公主踏着琴声来到一株虬曲苍劲的古松下。
28.舍身崖上.夜
李白盘膝坐到琴前,运运神,忽地扬手,左指一勾,右手一扫,继尔十指翻飞。
琴声开朗洒脱,如飞瀑流泉、清风明月……
29.寺院外.夜
玉真公主为之一振,抬眼遥望——
30.舍身崖上.夜
李白弹得兴起,放开歌喉,边弹边唱:
五鹤西北来,
飞飞凌太清。
扬言碧云里,
自道安期名。
两两白玉童,
双吹紫鸾笙。
去影忽不见,
回风送天声。
举送远望之,
飘然若流星。
愿餐金光草,
寿与天齐倾。
诗意白话字幕:
五只仙鹤从西北而来,
在天空盘旋翱翔。
骑鹤的仙人在云霄高声自报姓名,
说我是安期生。
两对白玉般靓丽的仙童,
双双吹着紫色的鸾笙。
仙人突然消失不见踪影,
回旋的风传送天籁之音。
我举目远望遥送,
仙人们飘然若流星。
我愿像仙人那样食仙草,
寿与天齐,长生不老。
31.寺院外.夜
玉真公主听得入神。
化入(玉真公主的想像):
蓬莱仙山,云雾飘渺。
小道童丹砂和小道姑丹霞吹着笛、箫。
李白身着道服,一手执杯,一手挟子,与玉真公主盘膝对奕。
李白落下一子,显然已胜券在手,不无得意地饮下杯中酒,笑望着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回以脉脉含情的嗔怪。
化出。
玉真公主如痴如醉,心荡神驰。
琴曲终止。
玉真公主蓦然惊醒,郁郁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32.舍身崖上.夜
仲濬笑问李白:“太白!听你诗中之意,是欲效蓬莱安期生,立志成仙了?”
李白摇头:“是,也不尽然是。李白此生将分两步而行,先效管仲、晏婴、范蠡、张良、诸葛孔明,尽展胸中之才,辅弼帝王,济世安民,然后功成身退,与山川明月为伴。”
仲濬一笑,指着古琴:“那,贫僧得把这琴赠送给太白了!”
李白:“禅师心爱之物两件,前,已将《陈子昂集》馈赠李白,今又赠宝琴,怎么敢当?”
仲濬:“太白不知,此两件宝物均乃贫僧之师父所传。”
李白:“啊!乃尊师之物?”
仲濬点头:“吾师怀一长老生前跟陈子昂是吻颈之交,同生死共患难的密友。二人当年均胸怀大志,但时运不济,陈子昂仕途坎坷,吾师屡试不第遂出家为僧。陈子昂对六朝诗文过于讲究对偶并列、词藻堆砌、柔弱无骨、只供宫廷贵人消谴深为不满,力挽数百年积弊,开唐代诗风,然而壮志未酬便冤死狱中。吾师为不使其好友九泉之下抱憾,临圆寂时,将《陈子昂集》传予贫僧,嘱贫僧觅适当之人转赠,望继承子昂遗志,复风骚之道。两年前,贫僧有幸认识太白,见你正是吾师所望之人,故将文集转送。此,实非贫僧馈赠,乃先师之愿也!”
李白:“子昂先贤,李白自幼敬仰,得禅师传赠其大作,平生愿足,何敢再受怀一大师宝琴!”
仲濬:“此琴却是贫僧愿赠。”
李白:“李白琴艺平平,难以匹配啊!”
仲濬:“非是看中太白琴艺,实期望太白莫忘了功成身退、与松风明月为伴之诺。”
李白:“如此,李白谢禅师惠赐了!”
仲濬:“太白还要在山中盘桓些日子吧?”
李白:“见过禅师,已慰渴想,明日便下山了。”
仲濬:“何急如此?”
李白:“与苏颋苏大人有散花楼诗会之约,不敢耽搁。”
33.寺院客房.日
走马转角楼客房,一边住男宾,一边住女宾。
一间男宾客房内,丹砂在收拾着行装。
李白抚摸着仲濬所赠的古琴,吩咐:“这琴珍贵,可要仔细包裹!”
丹砂:“是,公子!”
小道姑丹霞来到门外:“李公子,家师有请!”
李白意想不到,疑惑地望着她:“你师父?”
丹霞手指对面一间女舍:“那——!”
李白顺着手势望去——
玉真公主立身房外走廊,抱着拂尘冲李白笑微微地一拱手。
李白随丹霞走去:“请问仙姑尊号是……?”
玉真公主不便暴露真实身份:“贫道无上真,俗姓唐,名持盈。”
李白施礼:“啊,无上真仙姑——唐道长!”
玉真公主还礼:“昨日于诗板上读到公子大作,夜间又闻公子好琴声歌声,十分敬慕,因此遣小徒相请。”
李白谦逊:“涂鸦之作,噪耳之音,仙姑见笑,见笑!”
玉真公主:“请进屋品茗一叙!”
李白随持盈进屋。
小道姑紫芝献茶:“公子请!”
李白:“谢谢!”
宽敞的屋内,书案上文房四宝齐备,砚池里墨已磨好,一把雪白的洒花绢扇展开。
玉真公主:“贫道斗胆,欲求公子墨宝,不知可肯惠赠?”
李白大方地:“只怕玷污仙姑尊目,有何不可!”上前提起笔来,“但不知仙子欲索何字?”
玉真公主:“便是公子昨晚于舍身岩上所吟唱之作。如何?”
李白:“啊,仙姑听到了?”
玉真公主:“夜阑人静,月白风清,天籁仙乐美妙悠扬,听到了,听寺僧言讲,琴曲、歌声均出自公子。”
李白谦逊:“承蒙仙姑抬爱!俗人便献丑了!”欣然命笔。
34.成都望江楼雅轩.日
笙歌盈耳,歌舞伎舞姿翩翩。
张垍、华阳县丞黄祖金之子黄思中、蜀州绸缎庄老板之子万学虹各踞一席,一边宴饮,一边观赏。
黄思中指着舞伎,笑问:“驸马爷!我们蜀女如何?”
张垍目光色眯眯地望着舞伎:“妙!玲珑娟秀,温柔缱绻,肌肤若雪,细腰如柳,声音甜润,与北国佳丽大不相同,别有一番情韵。”
黄思中:“再过半月,散花楼诗会时,驸马爷再看,满城佳丽云集,繁花似锦,百态千姿。”
张垍笑:“那可真叫人目不暇接了!”
万学虹:“听说今年诗会,苏大人悬相如砚为赏。那相如砚究竟有多贵重?”
张垍:“价值连城!”
万学虹:“啊!啧啧,也不知谁人能够夺魁,获此宝物?”
张垍:“听说有个绵州李白,二位可认识?”
万学虹:“不认识。只听说绵州昌明县有个从西域迁来的客商李客,极是富有。”
黄思中:“那李白就是李客之子,三年前来过成都,小小年纪,出手豪阔,一掷千金。其诗文了得,下笔千言,立马可得,直追司马相如。”
张垍不以为然:“是吗?”
黄思中:“是的。他去年写了篇《蜀道难》,被蜀中学子吹得神乎其神,曾弄得成都也洛阳纸贵。听说苏大人也很欣赏,在来益州的路上曾单独接见过他。”
张垍警惕地:“啊!是吗?”
黄思中:“一点不错。今年诗会的魁首怕是非他莫属了!”
张垍不以为然:“焉知夺魁的不是学虹、思中你们二人?”
万学虹、黄思中以为听错:“我们?驸马爷真会开玩笑!”
张垍哈哈大笑。
35.望江楼外码头.日
一艘华贵的画舫停靠锦江边,两个侍卫道士立在船头等候。
李白陪着玉真公主朝码头走来,边走边说着话。丹砂、丹霞、紫芝、玄诚子、凌霄子、清净子、无为子紧随其后。
玉真公主:“公子,贫道有一事不明,欲问公子。”
李白:“仙姑请讲!”
玉真公主:“公子姓李,祖上为陇西李氏;当今天子姓李,祖籍也是陇西。请问公子,可与当今天子同出一脉?”
李白谨慎地:“不敢仰攀!在下祖上虽也是陇西李氏,但据家父讲,只是寻常百姓,并非唐天子一脉。”
玉真公主若有所思:“啊……”
李白不明所以:“仙姑何意?”
玉真公主一笑:“当今许多人本不姓李也改姓李,意在攀龙附凤,公子本姓李,又与帝王之家同籍,倒不攀附,令贫道敬佩!”
李白也笑:“冒称帝胄,可是要诛灭九族的!”
玉真公主:“也不尽然如此!俗话说一笔难写两个‘李’字,焉知八百年前公子与当今皇上不是一家?”
李白:“仙姑所言极是。”
36.望江楼雅轩.日
黄思中看见李白,指给张垍:“喏!那年轻人就是李白!”
张垍顺着手势看去,发现玉真公主:“咦!那不是玉真公主——本驸马的皇姑吗?”
黄思中、万学虹一惊,“啊!”没发现有皇家装束的女眷,“在哪?”
张垍指李白身边女子:“便是那仙姑。她乃先帝之女、当今圣上的亲妹子,名玄玄,字持盈,初封崇昌县主,后封昌隆公主,再又改封玉真,进为长公主,太极元年出家当了道士,道号无上真,尊号上清玄都大洞三景法师。
黄思中、万学虹惊得大睁双眼:“啊啊……”
张垍一脸困惑:“奇怪!李白这小子,咋认识她?”
黄思中、万学虹:“就是呀!”
张垍想想,吩咐黄思中:“你问问去!探探他跟公主是咋认识的?”
黄思中:“是!”离座欲去。
张垍:“等等!注意,切不可道出公主的身份!”
黄思中:“小的明白!”
37.码头.日
李白与玉真公主说着话,来到码头。
玄诚子、凌霄子抢先一步,上了画舫。
李白问:“仙姑真就要走?不打算看看诗会啦?”
玉真公主:“不敢耽搁,吾师白云子算来应该快到五台山了,不能让他老人家久等我这弟子。就此预祝李公子诗会夺魁吧!”
李白:“谢仙姑吉言!”
玉真公主嫣然一笑,情意绵绵地拱手告别:“公子珍重!”
李白拱手还礼:“仙姑一路保重!”
丹霞、紫芝搀扶着玉真公主登船。
画舫离岸,渐渐远去。
李白带着丹砂转身,与黄思中相遇。
黄思中冲李白傲慢地一拱手:“李白!李公子!”
李白回礼,显然已不记得黄思中:“公子是……?”
黄思中:“忘性好大!三年前你来成都,在锦江楼大宴益州宾朋……”
李白想起来了:“啊,黄……黄思中!令尊乃华阳县尊。恕罪!恕罪!恕我健忘!”
黄思中:“你刚才所送何人?”
李白:“峨眉山萍水相逢一道长,道号无上真,俗姓唐。”
黄思中淫邪地笑:“‘萍水相逢一道长’?我看你跟她亲热得很嘛!”
李白厌恶地皱皱眉头:“黄公子何俗不可耐如此?!”说过,一拂袖,带着丹砂扬长而去。
黄思中无比尴尬:“你……”
38.锦江畔.日
李白大步疾走。
丹砂小跑着紧追,喘吁吁相劝:“公子!你、你不该当面让人家黄思中下、下不来台……”
李白陡然站住:“这等纨绔子弟,跟他讲什么客气!”
丹砂:“这可是在人家地盘上,老爷临行再三吩咐小的时时提醒公子不可使性子,以免……”
李白:“就因为他老子是华阳县令?别人怕他,我可不惧!”
39.望江楼雅轩.日
张垍不相信地望着黄思中:“两人仅是在峨眉山萍水相逢?他会不会是骗你的?”
黄思中:“看那神情,像是不假。”
张垍放下心来:“啊,原来如此。”
黄思中还有些愤愤:“那小子张狂得很!驸马爷,你这回一定要盖过他,别让他又出风头!”
张垍:“本官这回可不是来参加诗会的,只是看看。”
万学虹:“驸马爷不出手,那诗会魁首和相如砚怕就非这小子莫属了!”
张垍一笑:“也不一定!到时候看吧!”
40.锦江畔.日
清清锦江倒映重檐迭阁、金碧辉煌的散花楼。
江畔,金菊斗奇争芳,红男绿女人流若织,熙熙攘攘,纷纷朝楼前涌去。车糖人的、耍杂技的、卖唱的、卖形形色色物品的、撂地摊练把式的此一堆彼一丛,小贩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诗会不亚庙会,热闹非凡。
41.散花楼上.日
一块题板,上面写着诗题:
登锦城散花楼
五言七言不论
题板旁,铺着红绸的公案上,砚盒打开,一方石眼硕大的古砚闪着紫黑色光泽。
元嵲带着几个校尉沿甬道巡视监督。
参赛学子们在两侧各踞一席,或摇头晃脑构思,或握笔沉思默想。
李白挥笔疾书,片刻写就,搁笔,举手站起。
一监场校尉看见,向他走来。
甬道两边那些还在觅章索句未成篇的学子们看见,越发紧张。
黄思中握笔难下,急得汗水满面,脑袋摇晃得越发厉害,边摇边愁眉苦脸地念叨:“锦江河畔散花楼,锦江河畔散花楼……”
42.散花楼前.日
楼前人山人海簇拥,嗡嗡嘤嘤,众说纷纭。
一堆人在议论诗会与科考的区别。
甲(乡下人)问:“这诗会咋这般热闹,赛过赶考?”
乙(读书人):“那科考咋能跟诗会相比!”
甲:“同样考官出题,大家作诗,咋不能比?”
乙嗤笑:“兄台显见是擀面仗吹火——一窍不通!不能比者人也,科考全为无功名之人参与,已中进士者谁还去?而这诗会则包罗万象,布衣白丁、进士举人、达官显贵、衙门小吏,已成名者、未成名者,都可登场,全天下能来的诗人都在这比拚高低!”
丙(读书人)与乙抬杠:“那,陈梓州——陈子昂也来了?”
乙反唇相讥:“你从坟墓里把他老夫子给请出来?”
众大笑。
43.散花楼对面茶楼敞轩.日
不少人品着茶,争猜谁有可能夺魁。
一个王维的崇拜者:“设若王维能来,那方相如砚必落其手。摩诘之诗严守声律,意态豪放,辞秀调雅,情景并胜。”
一个孟浩然的崇拜者反驳:“王摩诘咋能跟孟浩然相比?浩然诗侃侃叙来,似说家常,语淡而味不薄,意境富于生机,天下流传!” 一个王昌龄的崇拜者接过去:“在下以为,王摩诘、孟浩然均略输王昌龄一筹。王少伯之诗气势雄浑,格调高昂,尤是七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堪称‘七绝圣手’。”
一个对当朝右相张说颇感兴趣者摇头:“你等所说的三位,都不可能赴会,倒是有人看见,燕国公张说的次公子张垍迢迢千里而来,怕是……”
王维的崇拜者打断:“张说,一代文宗,为文俊丽,用思精密,诗赋却平平,其子张垍更是无名之辈,也敢来争锋?”
旁座的元演听不下去,站将出来:“几位咋灯下黑,只看外地,没意我西蜀才子绵州李白?”
王维的崇拜者这才想起,一拍大腿:“对对!绵州李太白……”
一个年轻茶客突然指着散花楼惊呼:“快看快看!……”
众人举目望去——
定格。
第二集 诗会风波
1.散花楼对面茶楼雅轩.日
不少人品着茶,争论散花诗会谁能夺魁。
一个王维的崇拜者:“设若王维能来,那方相如砚必落其手。摩诘之诗严守声律,意态豪放,辞秀调雅,情景并胜。”
一个孟浩然的崇拜者反驳:“王摩诘咋能跟孟浩然相比?浩然诗侃侃叙来,似说家常,语淡而味不薄,意境富于生机,天下流传!”
一个王昌龄的崇拜者接过去:“在下以为,二人均略输王昌龄一筹。王少伯之诗气势雄浑,格调高昂,尤是七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堪称‘七绝圣手’。”
一个对当朝右丞相张说颇感兴趣者摇头:“你等所说的三位,都不可能赴会,倒是有人看见,燕国公张说之次公子张垍迢迢千里而来,怕是……”
王维的崇拜者鄙打断:“张说,一代文宗,为文俊丽,用思精密,诗赋平平,其子张垍更是无名之辈,也敢来争锋?”
旁座的元演听不下去,站将出来:“几位咋灯下黑,只看外地,没注意我西蜀才子绵着李白?”
王维的崇拜者这才想起,一拍大腿:“对对!绵州李太白……”
一个年轻茶客突然指着散花楼惊呼:“快看快看!有人交卷出场了!有人交卷出场了!”
众人举目望去——
2.散花楼.日
李白意气昂扬,脚步潇洒地出场。
3.散花楼对面茶楼雅轩.日
一阵赞叹声起——
王维的崇拜者:“哟!好快呀!半盏茶的工夫都没到呐!”
孟浩然的崇拜者:“比得上当年七步成诗的曹子建了!”
王昌龄的崇拜者问:“能看清是谁不?”
对张说颇感兴趣者搭手张望着:“好像就是绵州李白!”
丹砂兴冲冲跑上楼来向元演报告:“元公子!元公子!我家公子交卷了!我家公子第一个交卷了!”
元演兴奋地站起:“啊,果真是他!”
对张说颇感兴趣者又摇头:“如此草率,未必能有佳作!”
丹砂顶撞:“我家公子下笔千言,立马可得,绵州谁人不知,何况区区一首诗!你敢跟我赌不,这诗会的魁首非我家公子莫属!”
对张说颇感兴趣者对李白的才情也有耳闻,底气不足:“别人夺魁得赏,关我俅事?我跟你赌啥子!”
元演笑他:“不赌,你老兄就对了!”
4.散花楼花厅.日
高高一摞诗稿堆在苏颋面前的案上。
胡须花白的益州名士甲兴奋不已地说:“依老朽看,此次魁首非这绵州李白莫属了!”
名士乙夸奖:“对!文思敏捷,下笔成诗,不让子建!”
名士丙附和:“佳句连连,把散花楼写绝了!”
名士丁赞同:“通览全部诗作,唯这首冠盖群芳,魁首非此子莫属!”
苏颋明里尊重,暗含揶揄地征求张垍意见:“张驸马,你看呢?”
张垍:“诗倒还不错。但快捷如此,是否事先知晓题目?”
苏颋听出话中之话:“啊!张驸马是怀疑老夫偏袒其人?”
张垍:“不敢!只恐有人泄题。亦或是此人有些小聪明,猜中了题,先有准备。”
苏颋睨视着张垍:“那,以张驸马之见……?”
张垍:“晚生建议再出一题,命其即席而赋,以让人心悦诚服。”
苏颋淡淡一笑:“也好。那就请张驸马现场出题,当面一试吧!”
张垍假作谦恭:“诗会主持苏年伯、还有各位前辈在此,晚生怎敢僭越?”
苏颋暗刺:“我等皆沾了个‘蜀’字,均应避嫌,张驸马来自京师,无瓜葛之嫌,就别推托了!”
张垍顺水推舟:“那好,恭敬不如从命,晚生便勉为其难了。各位前辈请!”
苏颋:“请!”
几人站起,朝外走去。
5.散花楼对面茶楼雅轩.日
一个监场校尉噔噔噔跑上楼来。
元演忙问:“评出来啦?”
监场校尉:“评是评出来了,却又出了点麻烦。”
元演不解:“何来麻烦?”
监场校尉:“老爷说,苏大人和各位益州名士都公推李公子。但京城来的张驸马不服,说李公子可能事先得知题目,或是猜出题目,预有准备,因此还要当场出题面试。”
元演吃惊:“张驸马?”
监场校尉:“对,当朝右相、与许国公苏大人齐名的燕国公张说之子,当今圣上的驸马,皇亲国戚!”
旁边人吃惊:“啊!”
元演担忧:“走,看看去!”
一伙人涌出。
6.散花楼前.日
高坐在树杈上的年轻人又一声惊呼:“来了!来了!苏大人宣布夺魁者来了!”
众人仰面望去——
7.散花楼上.日
苏颋、张垍带着李白来到楼栏边。一个衙役捧着奖品——那方相如砚紧随其后。
苏颋大声宣布:“散花楼诗会,绵州李白诗作冠盖群芳!现由京城来的卫尉卿张驸马当场再命一题,若李白还能出口成章,此次诗会魁首便是李白!”
8.散花楼前.日
当场命题,即席赋诗,何等刺激!
人们齐声高呼:“好!”
9.散花楼上.日
苏颋待叫好声落下,冲张垍一伸手:“张驸马,请吧!”
张垍昂然站出:“蜀中风光,峨眉山最为有名,就以《登峨眉山》为题,做五言诗一首!”说完,望着李白,“行吗,李太白?”
李白淡然一笑。
10.散花楼上.日
苏颋大声向观众们宣布:“卫尉卿张驸马以《登峨眉山》为题,令李白再做五言一首!”
全场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投往台上。
李白泰然自若走到栏杆前,扬手朗诵:
蜀国多仙山,
峨眉邈难匹。
周流试登览,
绝怪安可悉?
诗意白话字幕:
蜀国有很多仙山,
但都比不上高远渺茫的峨眉。
初次登高揽胜周游,
奇绝怪异的风光哪能全知?
11.散花楼前.日
台下发出狂潮般的喝彩:“好!”
元演脸上露出由衷地笑容。
12.散花楼上.日
李白诗情喷发,继续吟诵:
青冥倚天开,
彩错疑画出。
泠然紫霞赏,
果得锦囊术。
云间吟琼箫,
石上弄宝瑟。
平生有微尚,
欢笑自此毕。
烟容如在颜,
尘累忽相失。
倘逢骑羊子,
携手凌白日。
诗意白话字幕:
青苍的山峰展列于天际,
色彩斑烂如同出自画中。
飘然登上峰顶欣赏紫霞,
恰如真得到了修道成仙之术。
我在云间吹奏玉箫,
在山石上弹起宝瑟。
我平生素有修道学仙的愿望,
自此以后将结束世俗之乐。
我的脸上似已充满烟霞之气,
尘世之牵累忽然间已消失。
倘若遇上仙人骑羊子,
就与他相互携手凌跨白日。
13.散花楼前.日
人们又一阵喝彩:“好啊!”
元演笑逐颜开,吩咐随从兵士:“去!到望江楼订个最好的雅间,准备给诗会魁首李太白贺喜!”
兵士:“是。”转身离去。
14.散花楼上.日
苏颋指着衙役手里捧着的砚台,讥诮地望着张垍:“张驸马,这下无异议了吧?”
张垍又生事:“峨眉山蜀中名胜,蜀人无不前往游览。李白此诗长达八联,却张口即出,快捷如此,恐是背诵往日游山旧诗,算不得即兴之作。”
苏颋见他不甘心,要他心服口服:“那,就请张驸马再出一题。”
张垍想想,才说:“此时正当季春,就以春感为题,还是五言,。”
苏颋再次大声宣布:“张驸马又以春感为题,还是五言,再试李白!”
话落,李白便接诵
:
茫茫南与北,
道直事难谐。
榆荚钱生树,
杨花云糁街。
尘萦游子面,
蝶弄美人钗。
却忆青山上,
玉门掩竹斋。
诗意白话字幕:
无边无际的南边和北边,
道路笔直做事却难如愿。
榆荚似串起来的麻钱生在树上,
杨花像玉米碎粒撒落街面。
灰尘围绕纠缠,覆在游人脸上,
蝴蝶在钗环上翻飞,戏弄美人。
游人回忆起家乡的青山,
以及那山门掩蔽后面种有竹子的书斋。
6.散花楼前.日
惊天动地的喝彩声再起。
李白的崇拜者魏万听出诗中隐含的意思,大声解读,鸣不平:“‘茫茫南与北,道直事难谐。’——茫茫南边和北边,道路笔直事情却难成。人家李白已经夺魁,却有人出来搅骚!”
李白的另一个崇拜者薛波接上:“可不是!像尘土覆人脸面,似轻浮的蝴蝶戏弄美人,讨不讨厌啊!”
元演趁机跳将起来,冲张垍吼道:“那张驸马,你还不服气么?还想搅骚呀?”
人们纷纷附和:
“对,你还要出什么题?”
“出呀!出呀!尽管出呀!看难不难得住我蜀中才子?”
15.散花楼上.日
张垍面对台下气氛,十分尴尬,只得自寻台阶,冲李白一拱手:“太白年纪不大,功底深厚,文思敏捷,佩服!佩服!”
苏颋戏弄地望着张垍:“那,本官就将这相如砚奖给本次诗会的魁首李太白罗!”
张垍:“给!给!”
苏颋大步走到楼杆边,高声宣布:“诗会魁首——绵州李白!奖相如砚一方!”
全场欢声雷动。
苏颋从衙役手中拿过相如砚授予李白,勉励道:“太白!望你再增广学识,锻炼风骨,超越蜀中前贤!”
李白接砚:“晚生谨记大人教诲!”
16.散花楼前.日
元演舒心地笑了,吩咐丹砂:“你在这儿候着你家公子,等他出来,让他到望江楼。”
丹砂:“是!”
元演转向魏万、薛波等朋友:“走!我们到望江楼等着,为太白兄庆贺!”
一行人挤出人群,离去。
17.望江楼前.日
楼前车水马龙。
楼内笙歌盈耳。
黄思中、万学虹陪着垂头丧气的张垍走来。
酒楼引客鸣堂的堂倌笑盈盈迎上:“三位公子,请!”
万学虹颐指气使地:“掬月轩!”
堂倌陪着笑脸:“对不起,公子!掬月轩已有人订下了!”
万学虹霸道地伸手一扒堂倌:“谁他妈订下了?叫他滚!”
元演扶着剑柄从楼内大踏步走出:“谁他妈癞虼宝打哈欠(读为嗬害)——这么大口气?”
万学虹见是元演,立刻虚怯了:“原、原来是少、少将军!”
元演似笑非笑地望着万学虹,鄙夷地:“啊!原来是隆兴绸缎庄万老板家少爷!怎么,这掬月轩万少爷何时给包下啦?”
黄思中忙上前劝解:“哪里哪里!我们陪张驸马张大人前来小酌……”
元演这才转向张垍,阴阳怪气地:“哟!燕国公、张相国家的贤公子,爱出难题的张驸马,久仰久仰!”
张垍不直接面对,傲慢地问黄思中:“这人是……?”
黄思中介绍:“这位是益州都督府元将军家二公子,一身好武艺!”
元演拍拍腰间宝剑:“好武艺说不上,但斩乌龟王八有余!”
黄思中息事宁人:“那掬月轩是少将军订下啦?”
元演戏谑:“正是。一帮朋友在此庆贺李太白诗会夺魁,侍郎大人如若不弃,请屈尊降贵,一同乐和乐和?”
张垍佯装大度:“不了不了!就不搅你们的雅兴了!”
万学虹:“对对,我们另择一地!”
元演一拱手:“那,多有得罪!”
黄思中:“哪里话!哪里话!”
张垍等三人悻悻离去。
李白喜气洋洋地与丹砂走来,身后跟着一群崇拜者。
元演迎上去:“诗魁来了!”向崇拜者们挥手,“散了!散了!都散了!”
崇拜者们驻足。
丹砂发现刚离去的张垍,指着他的背影:“那不是那要当场考验公子的张驸马吗!”
元演:“正是那厮。”
李白见张垍与黄思中、万学虹在一起,不解:“燕国公家二少爷、兵部侍郎,听说还是当今天子颇为器重的文人,咋跟华阳县黄县令那纨绔公子、绸缎庄万老板那酒囊饭袋儿子搅和在一起?”
元演撇撇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东西,还想为难太白兄!”
丹砂噗嗤一笑:“真是的!要为难,你得出点别的呀,偏以《登峨眉山》为题。我家公子连汴京都没去过,仅听人讲讲,便能将皇上狩猎的场面写得绘声绘色,栩栩如生,如同亲临,何况那两次登临过的峨眉山,还能不出口成章?”
元演也笑,刮一下丹砂的鼻子:“鬼机灵!不说他了,走,喝酒去!朋友们都等急了!”
三人说笑着走进酒楼。
18.苏颋官邸小花厅.日
苏颋高兴地举着酒杯:“不错!不错!题目一亮,张口便出,一气呵成,敏捷赛过七步成诗的曹子建。元将军,你那贤侄、高徒真乃当今罕见奇才啊!”
元嵲趁机探试:“如此奇才,国公想来定会荐之于朝廷了。”
苏颋斩钉截铁地:“荐,当然要荐!老夫明日就写荐表。元将军,你叫太白写下他的身世行卷呈来!”
元嵲:“卑职遵命,明日就叫他呈上!”
19.另一酒楼雅间.日
轻曼的弦乐声中,黄思中惊讶地望着张垍:“诗会中魁,苏大人就要将他荐举给朝廷?”
张垍:“可能还会直接荐之于皇上。苏大人是谁?许国公,与家父齐名,同称‘燕许大手笔’,皇上虽因江南禁恶钱之事用人失当将他贬来益州,心里对他依然还是十分器重的。”
万学虹:“啊!设若被苏大人推荐,皇上会封那李白多大的官儿?”
张垍:“说不准。以他的才气、相貌,如若当今天子一喜欢,当上驸马都有可能。皇上的公主可不少,有好几位已到当嫁之年,尚待字闺中哩,像宁亲公主……”话没说完,心事重重地长叹,“唉——!”
黄思中察觉他的心事:“张大人是否不希望他一飞冲天?”
张垍假惺惺地:“那哪儿是!家父现管着集贤院,为当今天子荐举人才正是职责。本官此番前来蜀中,便是奉家父之命,代为物色奇才。”
黄思中:“那,大人也是伯乐了。”
张垍苦笑,自嘲:“我这伯乐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天子贵人拱手让给这李白了啊!”
万学虹不明其意:“大人的意思是……?”
张垍苦笑:“本来当今天子是很赏识喜爱本官的……”
黄思中恍然大悟:“啊!”想了想,凑近万学虹耳边,对他耳语。
万学虹边听边点头。
张垍佯装未看见,只顾郁郁寡欢地喝酒。
万学虹听完,站起身来,冲张垍一拱手:“大人宽坐,小的去去就来!”
张垍故作疑惑地抬起头:“老万你去哪儿?”
黄思中举杯:“有点小事。让他去!来来来,我们喝酒,喝酒!”
20.望江楼掬月轩.日
酒席半酣。
乐伎们吹管弄弦。
歌伎演唱李白的乐府《拟古》:
融融白玉辉,
映我青蛾眉。
宝镜似空水,
落花如风吹。
出门望帝子,
荡漾不可期。
安得黄鹤羽,
一报佳人知。
魏万听完,向李白:“‘出门望帝子,荡漾不可期。安得黄鹤羽,一报佳人知。’——美人出门去望心仪的男子,心潮起伏却见不到期盼的人。怎么才能得到黄鹤相助,把自己的思念之情飞传给他?太白兄,这是不是有点悲观了?”
薛波也道:“是呀!诗会夺魁,苏大人能不赏识,咋就见不到期望呢?”
元演也宽慰:“说不定一会儿家父就会来传佳音。”
李白一笑:“但愿如此!”
21.望江楼外街巷.日
万学虹带着一帮地痞恶棍,持刀拿剑,来到离望江楼一箭之地。
万学虹站住,嘱咐地痞恶棍的头目刀疤脸:“可要把人给看准了!”
刀疤脸:“公子放心,错不了!”
万学虹:“官差来了也不用怕,都别给爷撒鸭子溜了,任他们锁拿,到公堂上一定要按爷教你们的说。可记牢了?”
刀疤脸拍胸脯:“公子放心,记得牢牢的!”
万学虹拿出一锭银子扔给刀疤脸:“先拿去喝酒。事办好了,爷再重赏!”说罢,穿巷而去。
22.望江楼前.日
李白、元演、魏万、薛波等醉熏熏地走出。
魏万拉着李白:“太白兄,走,咱们再到锦江荡舟去!”
薛波:“对对,一边荡舟一边再喝、喝!”
李白婉言谢绝:“弟兄们自去吧,我还得回去写身世行卷。改日再陪!改日再陪!”
魏万:“一份身世行卷算啥?谁不知太白兄下、下笔千言!”
元演上前将魏万拽开:“身世行卷关系太白兄前程,耽搁不得,让他回去,我们走吧!”
魏万这才作罢,踉踉跄跄地拱手:“那、那好!改日再会!再、再会!”
李白与三人拱手作别。
元演和魏万、薛波朝锦江边走去。
23.另一酒楼雅间.日
歌伎们还在轻吹慢弹,张垍已醉伏桌上,只黄思中清醒地望着门外。
万学虹匆匆走来。
黄思中:“安排妥啦?”
万学虹得意洋洋地:“只要有钱,哪能不妥!”
黄思中大笑:“哈哈……让那小子又出风头去!来来来,我们喝酒!”
二人举杯。
24.望江楼外街巷.日
一家酒肆前的街沿上站着个恶棍,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望江楼方向。
李白在前。丹砂捧着奖品——相如砚在后,主仆二人悠哉游哉地走来。
恶棍双眼一亮,回头向刀疤脸报告:“大哥!那小子来了!”
李白主仆走到酒肆前。
刀疤脸带着恶棍们蜂拥而出,拦住李白主仆。
李白一惊,手按在剑柄上:“你们要干啥子?”
刀疤脸:“不干啥子!李公子,还老子的钱来!”
李白:“钱?啥子钱?”
刀疤脸冷笑,故意高声大嗓嚷嚷:“哼哼!啥子钱?李公子夺魁,把头夺昏了吧?连赌友都记不得了?”
诗魁赌博,欠下赌债,债主拦道索讨,天大的新闻!街边顿时聚拢若干看热闹者。
李白明白遇上敲竹杠的,不禁朗声大笑:“哈哈……!我李白赌博?还欠你的赌债?朋友,穷慌了想钱好说,我李白有的是,用不着如此!”
刀疤脸:“那就拿出来!”
李白:“要多少?”
刀疤脸伸出五指:“五百贯!”
李白一笑:“五百贯?不多不多!”“铮”一声拔出剑,指着,“只是,要问问它可有此事?该不该给你?”
刀疤脸:“你小子有种!”招呼手下,“来呀,上!”
恶棍们嗷嗷叫着扑上。
顿时刀光剑影。
李白一把剑如翻江蛟龙,东劈西刺,边厮杀边喊:“丹砂!快!找元老伯去!”
丹砂机灵地钻出人丛跑走。
25.通往元嵲将军府的街巷.日
丹砂穿街过巷,如飞奔跑……
26.望江楼外街巷.日
李白一柄剑神出鬼没,恶棍们不支,节节后退。
刀疤脸眼见他要突围,气得青筋暴露:“围住!围住!万公子有赏!别让这小子跑啦!”
几个围观者听见“万公子”三字,大吃一惊。
一位老者说:“这诗魁咋得罪下那华阳一霸啦?”
又一个高声给李白支招:“李公子,你招惹上恶人了!别吃眼前亏,快杀将出去!”
李白被提醒,精神陡长,一剑挑中刀疤脸耳朵,又一剑刺中恶棍甲臀部,再一剑削了恶棍乙的手指。
三恶棍跳出圈外,痛得呲牙咧嘴,捂着耳,蒙住屁股,握着手,鬼哭神号,包围圈一下被撕开。
李白正欲突围而去,两队华阳县的衙役捕手突然涌来,堵住了前后。
衙役捕手们暴喝:
“住手!”
“都把凶器放下!”
恶棍们乖乖扔了兵器。
李白犹自持剑昂然而立。
一副铁练当头而降,落在他身上。
27.通往望江楼的街巷.日
丹砂、元嵲和元嵲的护兵一溜小跑奔来。
丹砂指着前方:“就在前面,转过街口就到!”
元嵲:“快!快!”
28.华阳县衙前.日
华阳县的衙役捕手们押着李白和恶棍们向县衙走去。
29.望江楼外街巷.日
一场格斗结束,但围观者仍未散尽,还聚集在酒肆前议论纷纷:
“那李白是个人物!诗文夺魁,剑术也甚是了得,真是文武双全!”
“可惜要吃场冤枉官司!”
“他一个外乡人咋会招惹了这些恶棍?”
“你没听那刀疤脸叫唤么?”
“啊!他是遭了那万霸天的暗算?”
正议论着,元嵲一行跑来。
丹砂不见李白,急忙向人们打听:“各位叔叔伯伯!在这打斗的人都到哪儿去了?我家公子他……?”
那老者:“抓走了!都抓走了!”
元嵲意识到不妙:“啊!抓走多时了?”
老者:“有一会儿,这时只怕都到华阳县衙门了!”
丹砂哀求元嵲:“老爷!快!快上华阳县救我家公子啊!”
元嵲镇静地:“不忙!”向老者,“请问老兄,滋事者都是何人?”
老者顾虑地:“这……”
元嵲:“不用怕。老夫是都督府将军元嵲,那李白是我故交之子,家财万贯,所谓欠赌债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定是遭人讹诈。”
老者这才解除顾虑,说:“看来并非讹诈,而是有人操纵……”
30.华阳县衙公事房.日
县令黄祖金虑及李白是轰动整个锦官城的诗会魁首,不敢孟浪升堂,先在公事房询问,态度还算温和:“讹诈?你是说那刀疤脸讹诈于你?”
李白:“正是。学生从小只喜读书和游历山水,从不染指赌博游戏,况且身边从不缺钱,何来欠赌债之说?”
黄祖金:“他与你有冤?有仇?”
李白:“也无。学生此次来成都,只在参加诗会,所交往者皆为文人雅士,怎与此等地痞恶棍厮熟?”
黄祖金:“那,何以他们全都一口咬定,指你欠赌债不还?”
李白:“这也是学生不明白处,望大人详察。”
31.县衙前.日
元嵲、元演、丹砂匆匆走来,到县衙前。
元嵲吩咐二人:“你们在外候着!”
元演、丹砂:“是。”
元嵲走到县衙门口,拿出名帖:“烦请通报,都督府元嵲求见!”
32.华阳县衙公事房.日
黄祖金:“这便麻烦!你道与他们素不相识,他等却认定你欠债不还,这叫本官何辨真伪?”
书办走来禀报:“老爷,都督府元将军求见。”
李白被提醒:“大人!学生来成都,与元将军之子元演朝夕相处,元演可以证实学生的清白。”
黄祖金:“啊!你与元将军公子相熟?”
李白:“家父与元将军是故交,学生曾师从元将军习武,还与元演兄弟同为绵州赵蕤赵先生之徒,乃同窗好友。”
黄祖金:“那好。你在此稍候。”说罢,起身走出。
淡出。
33.县衙客厅.日
淡入——
黄祖金匆匆走来,向元嵲施礼:“啊呀,元将军!在下正欲有请将军贤父子哩!”
元嵲站起回礼:“元某之小侄给贵县添麻烦了!”
黄祖金:“元将军请坐!麻烦谈不上,只觉事出意外。刚捧相如砚的诗魁、才子与人恶斗,连伤三人,闹得全城哗然,令下官颇为棘手。”
元嵲:“不知可曾过堂?”
黄祖金:“下官岂敢孟浪!只两下里问了问。”
元嵲:“可问出眉目?”
黄祖金:“那刀疤脸等人咬定李白欠下赌债不还,李白则坚称与对方素不相识,断无此事,道贵公子可以为之作证。”
元嵲:“元某与此子之父交厚,两个犬子为其同窗好友,深知此子。其素无赌博嗜好,家中堪称绵州首富,所谓欠赌债之说更属子虚乌有,定是歹人挟嫌报复,滋事讹诈。”
黄祖金:“可苦主们众口一词,而李白又举不出证据……”
元嵲从袖内掏出一迭证词递给黄祖金:“元某于斗殴现场目睹者和犬子元演处取得几份证词,不知可对贵县断案有所帮助?”
黄祖金浏览证词,大惊:“啊!”
元嵲:“目睹者亲耳所闻,犬子元演为那雅间,曾与万学虹口角相争。”
黄祖金面露为难:“这……”
元嵲柔中带刚地敲打:“那万学虹本为商人贱民之子、城中一霸,只是牵扯到贵公子与张驸马……?”
黄祖金叹口气:“犬子不听教诲,与那贱民恶棍厮混,倒也无所谓。只那张驸马乃京官,又是张相国爱子,本县岂敢随意传讯?”
元嵲:“那以贵县之见……?”
黄祖金机灵地:“正要向将军讨教!”
元嵲:“而今之计,只有……”
34.苏颋官邸书房.日
“荐西蜀人才表”几个古朴猷劲的字从笔端流出。
苏颋正挥笔书写。
都督府定远将军急匆匆走来禀报:“老爷,出事了!”
苏颋头也未抬:“什么事?如此惊慌!”
定远将军:“那李白与人斗殴,剑伤数人,已被华阳县拘拿。”
苏颋一惊:“啊!为何事斗殴?”
定远将军:“据说是欠人赌债不还,恃强行凶,全城都轰动了!”
苏颋眉头紧皱。
定远将军:“这小子真是的!这不是让老爷难堪吗!”
苏颋生气地拌了手中笔:“你遣人去华阳县,命他们速速审理清楚,前来禀报!”
定远将军:“是!”
35.华阳县大堂.日
歹徒们跪了一排。
缺了只耳朵的刀疤脸被衙役用水火棍按着,匍伏在地。
黄祖金威严地一拍惊堂木:“什么万公子、千公子!分明是你等恶棍得知李白家道豪富,滋事讹诈。还不从实招来!”
刀疤脸狡辩:“小人冤枉!老爷,确实是……”
黄祖金抽出刑签吓唬:“还敢嫁祸于人?再打二十!”
衙役挥起水火棍。
刀疤脸吓得三魂少了二魄:“我招!老爷,我招!是小人得知李公子家道豪富,纠集弟兄们滋事讹诈。”
黄祖金收回刑签:“这便对了。叫他画押!”
书办将供词和笔扔给刀疤脸。
刀疤脸颤抖着拿起笔。
36.苏颋官邸书房.夜
苏颋拿起荐表,伸向烛台,想想,又收回。
37.元嵲官邸书房.夜
李白写好身世行卷,站起,交给元嵲。
元嵲接过,笼入袖中:“走吧!”
李白迟疑地:“这就去?”
元嵲叹息:“唉——!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老伯怕夜长梦多啊!”
38.苏颋官邸书房.夜
苏颋听黄祖金汇报完案情,问:“真是歹人贪财讹诈?”
黄祖金:“是的。歹徒们已招认画供。卑职念他等作恶不成反受其累,未将他等治罪,只责成李白赏给疗伤钱。他等得钱,已谢恩而去。”
苏颋:“那李白呢?”
黄祖金:“被卑职告诫一番,已由元将军具保带回。”
苏颋:“好,你去吧!”
黄祖金:“是。卑职告退。”
39.通往苏颋官邸的路上.夜
元嵲带着李白匆匆而来。
40.苏颋官邸书房.夜
苏颋心情复杂地来回踱步。
化入——
绵州驿馆之夜。
苏颋喜悦地对窦公衡:“此子天才英丽,下笔不休,确非常人可比,其风骨虽还不够老成,但意象奇特,气魄宏大,若再增学识,广历练,以后定能与司马相如比肩。”
散花楼雅间。
张垍:“诗倒还不错。但快捷如此,是否事先知晓题目?”
苏颋听出话中之话:“啊!张驸马疑老夫偏袒其人?”
张垍:“不敢!只恐有人泄题。亦或是此人有些小聪明,猜中了题,先有准备。”
苏颋书房。
定远将军:“据说是欠人赌债不还,恃强行凶,全城都轰动了!”
苏颋眉头紧皱。
定远将军:“这小子真是的!这不是让老爷难堪吗!”
化出。
苏颋惋惜地摇摇头,拿起荐表,伸向烛台。
荐表着火燃烧。
定远将军走来禀报:“老爷!元将军和李白求见!”
苏颋忽有所触,把荐表扔在地上,用脚踏灭:“回元将军,就说本官身子不适,已睡下了。”
定远将军:“是。”
苏颋:“等等!”
定远将军站住。
苏颋指着地上荐表:“你把这交给元将军。”
定远将军:“是。”弯身捡拾。
41.苏颋官邸外.夜
元嵲、李白焦急地等待着。
定远将军提着灯笼走出。
元嵲迎上:“将军兄!”
定远将军望望李白,将荐表递给元嵲:“元将军,大人身子不适已睡下了,只让在下把这交给将军。”
元嵲接过展开。
特写:残缺的荐表,只余“荐西蜀人”几字,另一个“才”字依稀可辨。
元嵲啥都明白了,把荐表递给李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贤侄,这次又……”
李白苦笑。
42.绵州昌明县青莲乡陇西院李白家.日
残缺的荐表摆在桌上。
李客烦乱地踱着步。
李白低垂着脑袋。
李母、李白的妹妹月圆惶惶不安地望着李客。
李客突地站住,指着残缺的荐表,怒气冲冲地训斥李白:“你看你!你看你!都干了些啥事?还有脸把这给我拿回来!”
李母回护:“这怎能怪孩子!那么多歹徒围攻,他能不拔剑自卫?”
月圆:“就是。哥哥能侥幸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李客:“都是你们平时给惯的!”气得咳嗽,“吭!吭!这下好、好啦,眼看出头有望,又、又……吭!吭!……”
李白忽地跪下:“父亲休恼!儿明日便离家出走!”
李母大惊:“我儿意欲何往?”
李白:“天下何其大,伯乐岂止他苏大人一个!儿遍寻天下,也要找到有胆有识、肯于荐举孩儿之人。不佩黄金印,儿决不还乡!”
李客破啼为笑:“好!这才是我的儿子!为父早盼望你立此志向、下此决心了!”转向妻子,“夫人!你去把我那匣子取来!”
李母:“你真要让儿子独自去闯荡?”
李客:“大鹏鸟展翅蓝天,男子汉志在四方,鼠目寸光、毫无出息的家雀才窝在家里,一辈子由父母呵护!——你倒是去呀!”
李母喏喏走去。
李客:“月圆你退下,我有话要对你哥哥交待。”
月圆:“是。”退下。
李客指着椅子:“你起来!”
李白:“是。”站起。
李客:“我儿可清楚我们的家世?”
李白:“儿听父亲讲,祖上乃陇西寻常百姓,后流落碎叶,经商贸易。”
李客摇头:“那是为父怕你少不更事,恐你泄露,招来杀身灭门之祸,才如此讲的。”
李白:“啊!难道祖上并非寻常百姓?”
李客:“岂止不是寻常百姓,还与当今天子同根同脉,都是凉武昭王之后。”
李白大惊:“啊!我们真是帝胄?”
李客点头:“是的。我们与当今天子都同出于本朝高祖一脉,高祖为凉武昭王七世孙,为父是十世孙,论起来是当今开元天子的叔辈。到你,应是先祖凉武昭王十一世孙,与字同辈。”
李白:“可我们怎就未入帝王属籍,还远离中原,到了胡邦,成了工商贱民呢?”
李客:“这得从隋末唐初说起。当年,隋炀帝荒淫暴虐,天下大乱,高祖起义,带领长子建成、次子世民、三字元霸举兵反隋,征战数年,三子元霸战死,终于夺了隋朝江山,成为唐朝开国皇帝。高祖登基,立长子建成为太子,封世民为秦王,七岁的幼子元吉为齐王。八年后——武德九年,秦王世民为争帝位,杀兄戮弟,逼迫高祖让位。……”
李白:“这孩儿知道,便是有名的玄武门兵变,兵变后,李世民即位,是为太宗。”
李客:“是的。宫廷政变,那真是血雨腥风。太子府、齐王府尸横遍地,唯太子一妃因带着幼子返太原府省亲,侥幸存活,不敢滞留中土,在义仆武士的保护下出走,亡命数千里外的边陲碎叶城定居,那便是我们的先祖。在碎叶,先祖留姓改名,谎称是陇西寻常百姓,来此经商,后历经高宗、中宗、武后篡国,至中宗复国的神龙年间,近百年过去,为父方敢带着你从西域迁回,于此远离京师的蜀地定居。”
李白:“啊,原来如此!这也正是儿顶着工商贱民出身,没资格参加科考的原因?”
李客:“正是。而今虽已近百年过去,但帝王之家皇权之争却是永远淡忘不了的。好在当今天子——那本应是你皇叔的玄宗求贤若渴,于科举之外又兴荐举之制,好歹为我儿开了条出人头地的门路,故此,我儿万万不可心存侥幸,吐露真相,欲以帝胄身世科考入仕,那即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只能走荐举之路,遍干诸侯,拜见卿相显贵,望他们将你荐之于朝廷。儿啊,你一定要牢记,万不可疏忽!”
李白点头:“儿记下了。”
李母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走来,交给丈夫。
李客接过,郑重地交给李白:“我儿此行,到处去求权贵,定少不了花销。这匣里有个帐本和若干字据,是为父多年经商的积蓄,分别转存在万州你十八弟的商号和江陵、金陵、扬州、长安各处可靠商号,共四十万贯。为父已去书知会你十八弟和各处商号老板,我儿用时即可到他们商号提取。今全交给你,望我儿不负为父一片苦心。”
李白感动,跪接:“谢父亲!”
李母:“这四十万贯,其中三十万供你远足游学和寻求荐举之用,另十万是给你成家时花销的,儿不可乱用!”
李白:“是。”
李客:“起来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跪天跪地跪父母,不可轻意跪他人,丧失做人的气节。”
李白:“儿知道。”
李客:“我儿打算走何路线,如何行事?”
李白:“儿以为,现今除苏相国,能援引孩儿者,唯有士林前辈、文章大师李邕。儿之学友吴指南、宇文尉均在渝州,他俩去年曾给儿来信,说此老在渝州任刺史。儿已于离开成都时给他们去信,打算顺江而下,前往拜见李渝州,若蒙他推荐,再与吴指南一道,顺长江而下,又溯汉水而上赴长安,等候有司召见。”
李客:“如此甚善。此番远行,路途遥远,也不用匆忙,让你母亲、妹妹为你备下四季衣物,你也该与绵州朋友们话别,就于十日后启程吧。”
李白:“儿遵父命。”
43.涪江畔.日
一艘木船停靠江边码头,艄公、水手候在船边,准备解缆启航。
丹砂挑着行李,李客夫妇、月圆、李凝等亲友送着李白走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李母一路唠叨着:“路上要多加小心,热啊凉的,勤换衣服。丹砂要经常提醒公子,叫他少饮酒惹事。”
李客不耐烦:“好了好了,你这些车轱辘话都说过千百遍了!大丈夫志在四方,我儿,登船吧!”
李白转身向父母跪倒。。
一人一骑如飞而来:“等一等!等一等!”
话落马到,昌明县主簿窦子明滚鞍下马。
李白站起相迎:“子明兄!”
窦子明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李白:“刺史窦公有一同年孟元轲家住襄阳,人在扬州为官,窦公特差我送来此信,说‘若太白路经襄阳,或到扬州,可往一拜,说不定此公也能助太白一臂之力’。”
李白拱手致谢:“谢子明兄辛劳!谢窦使君关照!”
窦子明:“另外,元将军元老伯已经苏大人向河东节度使兼太原尹宋之悌举荐,升为雁门关禁军都统,从三品将军,不久即将离蜀赴任。他闻知你将出蜀游学干谒,也托人捎来口信,让你若能到颖阳,见到元丹丘,务必将此消息告诉于他。”
李白:“丹丘兄那里我是定要去的。”
李客一指船上:“天不早了,我儿启程吧!”
李白重又向父母跪下:“儿李白拜别父亲、母亲!”
李母、月圆泪眼盈盈。
李客:“起来起来!快登船吧!”
李白三叩首,站起,大步迈上跳板。
亲友们:“太白保重啊!”
李母、月圆忍不住,突放悲声。
李白听见,咚地跪在船头。
船徐徐驶离江岸。
月圆挣脱母亲的手,沿江追赶:“哥哥!哥哥!……”
船挂起风帆,渐去渐远。
44.天空.江上.日.夜
日落西山,彩霞满天。
木船靠岸。
夜幕低垂,江边灯火点点,泊船影影绰绰。
晨曦初露,雾气迷蒙。
雾气消散,丽日蓝天。
江面泛金流银。
排桨起起落落,水花飞溅。
木船在金波银浪中顺水前行。
45.渝州(今重庆)港.日
落日衔山,彩霞绚丽。
嘉陵江与长江交汇处的渝州港热闹繁忙,江边船樯林立,码头上的青石梯道又高又陡,搬运货物的人夫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哼哟嗨哟”的号子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渝北县(今重庆渝州区)丞宇文尉与跟班小厮站在码头上,翘首望着嘉陵江入口。
小厮眼尖,发现一条船驶来:“来了来了!又一条船来了!”
木船渐渐驶近,站在船头的李白、丹砂渐渐轮廓清晰。
宇文尉认出,兴奋地扬手高呼:“太——白——!太白兄——!”
李白也发现了他:“宇文兄!”
木船徐徐驶来。
宇文尉向江边跑去。
二人会合,紧紧拥抱在一起。
宇文尉:“太白!闻知你在益州散花楼诗会夺魁,愚兄真为你骄傲!如今你可是名满天下了,沿江上下,谁不知有个西蜀才子李太白!你散花楼夺魁的诗作,你的《剑阁赋》、《明堂赋》、《大猎赋》、《蜀道难》和不少诗作都沿江而下,文人士子争相传抄,酒楼、青楼处处传唱。”
李白不无得意:“是吗?”
宇文尉:“可不是咋的!特别是《蜀道难》,简直人人争相传抄,弄得渝州、万州也‘洛阳纸贵’,让你那十八弟狠狠发了笔财!”
李白:“十八弟最近可曾来过渝州?”
宇文尉:“三天前才离开。他本想在这儿等你同行的,不料万州来人,说有江夏、金陵的两位大客户在那里专候,只得匆匆回去了。”
李白笑道:“生意人就是如此!”
二人边说边登着石梯,朝城里走去。
淡出。
46.嘉陵酒楼.夜
淡入——
李白、宇文尉走进酒楼。
堂倌笑脸迎上:“宇文老爷来啦!”
宇文尉:“都备好了吗?”
堂倌伸手指着雅间:“好了好了,二位爷请!”
二人跨进雅间。
两个歌伎接着:“二位爷!”
宇文尉玩笑着介绍:“这位便是你们日思夜想渴求一见的西蜀才子李太白!”
歌伎甲惊喜不已:“啊哟!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散花楼诗魁!”
歌伎乙:“李公子!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啊!”
宇文尉:“好啦好啦!快斟上酒,去把曲子奏起来!”转对李白,“不知太白今日必到,故未约别的朋友作陪。又念及太白旅途劳顿,也未安排人陪酒,就她们俩抚曲助兴,为你洗尘。”
李白:“这好!正方便我们兄弟畅叙阔别。”
歌伎甲:“爷!就唱李公子的大作么?”
宇文尉:“待会儿吧!我与李公子叙话,先奏两支曲子。”
二歌伎一人抚琴,一人吹箫,雅间里顿时乐声悠扬。
宇文尉举起杯:“太白请!”
李白:“宇文兄请!”
酒过三巡,宇文尉方问:“太白不是诗会夺魁,深受苏相国赏识么,何以还要前来拜谒李渝州?”
李白一声长叹:“唉,一言难禁!”
47.客栈酒肆.夜
宇文尉的小厮也在陪着丹砂喝酒,说话。
丹砂讲完李白在成都的遭遇,说:“就这样,我家公子只好前来拜谒李邕李大人。”
小厮摇头:“可惜你们来得不是时候!”
丹砂吃惊:“啊!……”
定格。
第五十七集 大江逐月
1.江夏郡(治今武汉)守韦良宰官邸.日
韦良宰阅罢李白赠诗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在屋内踱来踱去。
师爷廖仕忠走进:“主公,因何事烦恼啊?”
韦良宰将诗笺递给他:“你看吧!”。
廖仕忠接过厚厚的诗笺:“啊,《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洋洋洒洒,怕不下百行!谁的大作?”
韦良宰:“李白。”郁闷地长叹,“唉——!”
廖仕忠边看边批点、讥笑:“‘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天上宫阙,白玉京城,有十二楼阁、五座城池。仙人为我抚顶,结受长生命符。突然想来人间一游,误逐世间的环乐,以尽前缘。’嘿嘿,真把自己当下凡的神仙了!”
韦良宰:“诗文上确是天才。当年,贺老知章与他初识,便夸他为太白金星转世的谪仙人。”
廖仕忠又念:“‘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时命乃大谬,弃之海上行。’”
韦良宰:“‘曾经学习王霸谋略,希望能功成名就,锦衣返乡。可时运不佳,故抛弃所学五湖四海漂泊。’这是实话,过去常听他挂在嘴边。”
廖仕忠继续念:“‘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学剑不精连自己都嘲笑自己,为文也没多大成就。剑术非万人可敌,文章自己以为天下闻名。’假谦逊,真狂妄,恬不知耻地自我吹嘘!”
韦良宰不满属下刻薄,却又隐忍:“你往下看完!”
廖仕忠阅完全诗:“往下,委婉讲述他曾待诏翰林院又被逐放还山,曾去幽州见到安禄山兵强马壮,横行无忌,却因已失宠,更怕祸及自身,不敢奏禀,及被永王派兵胁迫入幕,流放夜郎等。”
韦良宰:“还有呢?”
廖仕忠:“还有歌颂主公您是神明太守,仁心爱民,您的大作《荆山》文笔堪与南朝辞赋家鲍照媲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韦良宰指责:“你呀,枉自也饱读诗书,咋就没看出他诗中的另一层意思!”
廖仕忠迷茫:“还有啥意思?”
韦良宰:“向我诉说,他是心忧国家,欲报皇恩,才误入永王李璘麾下,被流放夜郎,婉转透露出求我帮助之意。”
廖仕忠急忙提醒、劝阻:“他流放夜郎乃皇上钦判,事涉皇室之争,主公可别为情所困,办糊涂事,惹祸上身!”
韦良宰碍难地叹息:“唉——!但他算来也是年过花甲之人,着实可怜。”
廖仕忠出主意:“他不是欲报效国家,洗雪自己么,何不再让其再当回谋士!”
韦良宰:“你是说,推荐他进江夏驻军?”
廖仕忠摆手:“不不!告知他叛贼史朝义弑父自立,势力复盛,又欲南犯,天下兵马副元帅李光弼正在金陵一带调集淮南、江东兵马,前往镇压,打发他去请缨入幕。不就把这烫手山芋给甩出去了吗!”
韦良宰觉得不错,微微点头。
韦府管家持名刺走进:“老爷,外面一人称是您故人,求见。”
韦良宰接过名刺一看:“说曹操,曹操到,他来了!”对管家,“请他进来!”
2.浔阳码头.日
夕阳西下。
碧荷站在江边,看见上水来船靠岸,赶去打量下船之人。
一年轻吏员认识碧荷,走下跳板,笑问:“碧荷大姐,又在这儿守候太白先生呐!”
碧荷默认。
浔阳酒楼侍应生匆匆来到码头上,向碧荷高呼:“碧荷大姐!客人快上齐了,都点你弹唱!”
碧荷应:“知道了!”见下船人中都没李白,失望地自语,“这么多日了,咋还不见人影?”
3.江夏郡守韦良宰官邸.日
韦良宰托着一个银袋向李白:“此去金陵路途遥远,一点程仪望太白兄笑纳。”
李白竖掌拒绝:“蒙大人指点,投奔李帅光弼,建立功勋,自证清白,足已感激,银钱我不短缺,离夔州时,李巘、李峒二侄所赠尚有不少。”
廖仕忠帮着相劝:“俗话说‘穷家富路’,多比少好,先生就收下吧。”
李白坚拒:“在草民眼里,金钱轻薄如纸,惟济苍生安黎民是重。”
韦良宰放下银袋,转身从壁上取下一柄剑,捧向李白:“那,良宰以此物相赠,如何?”
李白接过,抽剑出鞘:“好剑!”
韦良宰:“此剑出自云南三浪诏,称‘浪剑’,亦或‘浪川剑’,为一朋友所送。良宰仅一书生,派不上用场,赠与文武双全之太白兄,想不会再拒吧!”
李白欣然接受:“那,李白就愧领了!唉,太上皇当年所赐之珊蝴柄剑于仓皇逃窜中丢失,草民正好用它去取反贼史朝义头颅!”
韦良宰笑:“祝兄台马到成功!”
廖仕忠:“祝先生好运!”
韦良宰拱手:“恕良宰公务在身,不能相送!”向廖仕忠,“仕忠,你代劳,送送先生!”
李白阻拦,拱手告辞:“不用!草民告辞!”
淡出。
4.江夏江面.日
淡入——
木船扬帆东下。
李白手按剑柄兀立船头,意气风发地眺望前方。
歌声起:
一叶孤舟浮云烟,
历尽生死返家园。
白发皓首心憔悴,
言语难能诉悲欢。
万里长江东流水,
滔滔滚滚胸中翻。
宁将微躯埋黄沙,
清白忠心留人间。
啊,
白发皓首心憔悴,
言语难能诉悲欢。
宁将微躯埋黄沙,
清白忠心留人间。
5.浔阳码头.日
歌声中,日落月升,浔阳已到。
李白身背包袱下船,急切地向一搬运工打听:“请问小哥,可有夜航东下的船?”
搬运工指给:“有!”
一艘船上,有人高声吆喝:“哎!夜航东下!夜航东下!有急事者快来啊!”
搬运工手指:“你听,那不正在吆喝揽客吗!”
李白道谢一声奔去,上船。
吆喝者见来者是李白,惊喜地:“先生!太白先生!”
李白认出是曾押解自己的差官汤剑明,吃惊:“剑明!咋是你?你咋这般打扮?”
汤剑明笑:“学生归来,因没按指令将先生送到夜郎,被上官革职,现就是船夫了。”
李白:“是吗?陈七呢,他也……?”
汤剑明:“他没事。我大小是个头儿,把责任全担了,他还是狱卒。”
李白内疚:“唉,都是老夫害的你。”
汤剑明:“别这样说!当个船老大,自由自在,也挺好的!先生安坐,我再叫人!”转向码头上,“哎!夜航东下!夜航东下!有急事者快来,船快开了!”
6.庐山屏风叠下福储观.日
玉真公主吃惊地望着玄昕真人:“咋?都走啦?”
玄昕真人:“宗夫人因太白先生的儿子患病,着急先行。她弟弟宗璟归来得知,也举家北迁,回宋州去了。”
丹霞失望抱怨:“那,太白先生是不会回庐山来了,让咱们千里迢迢,白跑一趟。”
玉真公主责怪:“就你牢骚多!”
玄昕真人:“也不至白跑,太白先生很有可能去另外一个地方。”
玉真公主:“哪儿?”
玄昕真人:“宣州。那有他的从弟、他好朋友崔宗之的从弟,崔宗之死后也埋在那儿的敬亭山下。”
玉真公主颔首:“对!宣城是太白最推崇的南北朝大诗人谢眺半官半隐过的地方,崔宗之生前又跟太白情如手足,太白赦还,无论是北上回宋州宗夫人处,还是回他兖州任城的家,都必先往宣城怀古忆旧。我们明日就往那去!”
玄昕真人挽留:“九姑不必去,就在这儿安住。宣城距此不远,侄女派人前往候着,见了太白先生,请他前来面见九姑便是。”
玉真公主主意已定:“不了!姑姑对谢眺也憬仰得很,久闻宣城有不少他的遗迹,却一直无机会前去瞻仰,正好顺便一了心愿。”
丹霞俏皮地眨眨眼,一语双关地附和:“对对,了心愿,免得日里夜里都牵挂伊人。”
玉真公主听出她话中的话,喝斥:“小蹄子嚼啥舌根?”扬手威胁,“反了你了,讨打!”
丹霞吐舌缩脖躲避……
7.浔阳码头.日
日落衔山,夕照映得江波金黄灿烂。
碧荷伫立江边向上游殷殷眺望。
江面空寂。
碧荷失望:“先生啊先生,咋还不见你人影?”
一个年轻船工阿四走近:“大姐,又来等候你家太白先生?”
碧荷似未听见,仍痴痴地遥望:“难道你已知家人消息,径直北上,不来庐山了么?”
阿四:“大姐,你家先生早就来了!”
碧荷惊喜,掉头:“来啦?在哪?在哪?”
阿四:“昨晚刚上岸,便又乘汤老大的夜航船东下了!”
碧荷:“是吗?”着急地向年轻船工,“小哥,现在可还有东下的夜航船?”
阿四摇头:“没有!除了汤老大想挣大钱,肯冒险,谁也不敢夜间行船。你要去追,明日一早就来,我的船运货下南陵,可以搭你。”
碧荷跺脚长叹:“唉——!”
8.宣城敬亭山卜静室.日
赭红墙壁、青瓦飞檐的卜静室古木掩映。
乡老带着玉真公主和丹霞、紫芝走来,指着介绍:“这便是当年谢宣城公事完毕后隐居静处之地,名‘卜静室’。”
玉真公主惊奇:“啊!历两百多年,还这么完好!”
乡老:“谢老先贤不仅山水诗清逸流丽,工细自然,达到极高境界,人品亦如其诗,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故此仕隐之所也被一代代乡民爱护,不容破损。”
玉真公主:“就一直没人住过么?”
乡老:“哪能没有!两百多年来,曾入住隐居者数不胜数,均为高人,离开前必顾人修缮,使之完好如初。这不,数月前,还有位北方口音,据说崇拜追逐诗仙李白数年而未得见的青年文士魏万,不知从何处风闻李太白流放赦还后会到此隐居,特意赶来,于此等候,后又听人说李白其实去了江北的宿松,便留下修缮银两,匆匆赶去了。”
玉真公主笑:“巧了!贫道也是为追逐诗仙李白而来,便请乡老准我师徒在此相侯。不知意下如何?”
乡老也笑:“道长不怕如那魏万,白白空等?”
玉真公主:“不怕!修缮之资,定不少出!”
乡老:“那好,我派人替道长打扫。”
丹霞:“不用!有我们哩!”
9.长江南岸采石矶与北岸横江浦之间江段.日
天空阴云四合。
两岸狂风肆虐,树木剧烈摇晃。
江面巨浪滔天,惊涛拍岸。
10.采石矶上方当涂县博望山下.日
小村酒肆,屋里屋外高桌矮几边坐满被前面横江风浪阻止行程的船工,吆五喝六地猜拳行令赌酒,打发时光。
李白独踞一桌,焦躁愁烦,把碗喝着闷酒。
汤剑明跟工友赌罢酒归来,执壶斟酒,安慰李白:“剑明记得先生《横江词》中有‘猛风吹倒天门山,白浪高于瓦官阁。’那横江渡的狂风得连刮三天,能吹倒山峰,卷起的巨浪有瓦官阁那么高。这才第二天,先生急也无用。来,学生陪您一醉解千愁!”
李白哀叹:“唉——我李白之运咋总这般背晦!”
汤剑明举碗:“来来来,学生与先生连干三碗,喝醉回房一睡,醒来兴许便风平浪静了!”
李白无奈举碗相碰:“干!”
11.秋浦段江面.日
船进入秋浦地段。
阿四指着南岸远处云雾缥缈的山脉,向碧荷介绍:“远处的那匹山,在青阳县境内,据说九座山峰是九个贪财盗宝丧命的儿子化成,得名‘九子山’。几年前,你家先生去那游览,见九座山峰像莲花,在与县太爷以山为题联句赌酒时便冲口而出,说那山‘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县太爷听了十分高兴,就下令将‘九子山’改名为‘九华山’。”
碧荷:“是么?”又脸红辩解,“啥‘你家先生’‘你家先生’的!奴家跟小哥你说过,咱只是敬重太白先生的学生。”
阿四诡秘地笑:“对,对,学生,学生!”
碧荷遥望前方:“也不知先生这会到了哪里?”
12.博望山下客栈.夜
夜深人静。
汤剑明酒醉睡深,鼾声大作。
李白被惊醒,再无睡意,起身披衣,从墙上摘下韦良宰所赠‘浪剑’,抽出。
剑刃锋利铮亮,光芒四射。
李白手抚利剑,心潮澎湃……
化入(李白的幻想)——
战马奔腾,唐军与史朝义安叛军对垒,激烈厮杀。
李白骑着玄宗遣他离京还山时赐给的御马,手挥韦良宰所赠的“浪川剑”,与史朝义激战。
史朝义不敌,败逃。
李白磕马紧追……
化出。
李白置身幻境,似骑马跳跃,挥剑直取幻觉中并不存在的史朝义,暴喝:“逆贼献头来!”
汤剑明被惊醒,睁开眼睛。
李白剑刺落空,轰然扑倒,口吐鲜血。“浪川剑”脱手飞出,“当啷”坠地。
汤剑明看见,弹跳下床,扑向李白:“先生!先生!……”
13.宣城敬亭山卜静室.夜
玉真公主梦呓,惊呼:“太白!太白……”
丹霞惊醒,扑到玉真公主床边:“师尊!师尊!你醒醒,醒醒!”
14.博望山下客栈.日
李白渐渐恢复意识,觉得口渴,闭着眼呢喃:“水!水!”
碧荷听见,长出口气,急忙倒碗水凑近李白口边。
李白捧碗狼吞虎咽解渴后,半睁双眼,依然迷糊:“剑明,谢谢你!”
碧荷嗔怪地笑:“不是汤剑明!先生,是我——是碧荷!”
李白这才全睁眼睛,看清果是碧荷,惊奇:“碧荷!咋是你?”着急地坐起,四下张望,“船到何处了?何处了?”
碧荷哭笑不得地:“啥船呀?这是当涂县博望山下的客栈。先生你在这昏睡整两天了!”
李白迷茫:“博望山下客栈?我昏睡?”
碧荷:“是呀!奴家在浔阳得知先生已于头天夜里东下,便急忙乘船追赶,多亏前面横江渡风高浪急,你们受阻,这才赶上。”
李白打断:“汤剑明呢?”
碧荷:“昨日横江渡已风平浪静,汤剑明被其他乘客催促得紧,恰奴家又找了来,便把先生你交给我,开船下扬州了。”
李白明白了,着急地:“快!快扶我去码、码头,我要去金陵找李光弼投、投……”话未完,已气喘不止。
碧荷摁住他,心疼地相告:“汤剑明告诉奴家,你前晚上做梦发狂,挥剑与叛贼厮杀,口吐鲜血倒下,多亏店家找来个乡间郎中扎针才暂时保住性命。”
李白全无记忆:“是吗?”
碧荷:“可不是!都这样了,还投什么军!休说赶不上,纵使赶上了,先生这大年纪,又病成这样,人还能要你吗?”
李白颓丧,绝望地呼号:“老天!你对我李白咋如此无情?如此无情啊!”
碧荷抚慰:“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再抱怨也没用。店家说,当涂城里有个郎中,叫张鸣鹤,医术高明,只有找他来,才可能把你身子骨调理好。”
李白:“你刚才说,我们现在当涂县博望山下?”
碧荷:“没错。”
李白指着自己的包袱:“你打开包袱,取出纸笔墨砚,我给当涂县令写封书信。”
碧荷:“身子行么?”
李白被碧荷扶起:“没事,能行。”
碧荷:“好,你写了,我托店家找人送去。
15.当涂县衙.日
李阳冰看着书信,眉头微绉,在心中思忖。
师爷秦溱看见,问:“主公,你那老从侄李白书信中都说些什么,令您不快?”
李阳冰:“没什么,不过叙叙亲情而已。我非不快,是因他那青林山麓的谢公宅旧居已被他仆人卖做盘费北归,赵炎致仕还乡,也把居所转让了,在思量咋安顿他才是。”
秦溱瞪大眼睛:“主公还想接纳安顿他?”
李阳冰:“我虽比他小十来岁,但却是他从叔,他今有难处,致书于我,委婉求助,我岂能不管!”
秦溱提醒:“主公,他虽然被皇上颁诏恩赦,但毕竟还是卷入皇权之争的从逆之人,顾念亲情,与之交往,终是不妥。他不过是归家路过致书问候,莫如打发点程仪算了,没必要接见。”
李阳冰断然摇头:“不!休说沾亲,便是普通朋友,也不能冷酷无情,知难不助。我李阳冰不是那样的小人!那送信者是谁?”
秦溱:“一个女人。”
李阳冰:“还在外面吗?”
秦溱:“应该还在等候回音。”
李阳冰朝内,呼叫自己的侍童:“伶儿!”
伶儿应声而至:“老爷!”
李阳冰吩咐:“随我走!”
伶儿:“是!”
16.宣城敬亭山卜静室.日
丹霞领受命令:“是!我这就到城里打听!”
玉真公主:“记得找谁吗?”
丹霞:“记得,先找太白先生的从弟宣州长史李昭,若李昭不在,可找崔宗之的从弟宣州司户参军崔文和宣城县令崔钦。”
玉真公主叮嘱:“一定告诉他们我在敬亭山专候,请他们务必留心。”
丹霞:“弟子知道。”
玉真公主挥手:“去吧!”
17.当涂博望山下客栈院里与房间.日
碧荷领着李阳冰走进,指着一房间:“就住那间。”
李阳冰:“好,你去外边等着伶儿和张鸣鹤,我自己进去。”
碧荷:“是!”
李阳冰到房间前,推开门扇:“太白!”
李白看见,撑起身来:“啊,小叔!劳您大驾……”
李阳冰疾步上岸前扶住,心疼地:“咋会这样?咋会这样?”
李白:“没事!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李阳冰:“还说没事?碧荷都告诉我了。”又责怪,“你也真是,遇上横江风浪,前行不得,就该到城里找我呀!”
李白解释:“一因欲自证清白,投军心切,二因碧荷告诉我丹砂已卖了谢公宅做盘费,带着颇黎儿北上还家,三为我现在这身份,去找小叔,没的给您添麻烦,兴许还会牵累于您。”
李阳冰:“说啥呐!谢公宅没了,我堂堂一县之长,还给你安排不了个落足之处!你现在身份又咋,已被恩赦便是无罪之身,岂能牵累于我?”
李白感激,愧疚:“小叔……唉!也怪我刚愎自用,糊里糊涂,不听内子反对劝阻……”
李阳冰安慰:“这些我也有所耳闻。不说了,现在调理身体要紧!”
当涂名医张鸣鹤和伶儿在碧荷引领下走进。
李阳冰:“瞧,当涂名医圣手张先生来了!”转向张鸣鹤,“此是大名鼎鼎的诗仙李白,请先生仔细诊治!”
张鸣鹤:“大人放心,张某一定尽心竭力!”
碧荷搬来凳子。
张鸣鹤坐下把脉……
18.宣城北门.日
李昭送丹霞到城门口。
丹霞:“大人请留步!家师年已古稀,行动不便,此事便拜托大人了!”
李昭:“公主仙师殿下关心臣的十二兄,臣感激不尽!烦请转告殿下,十二兄若至,臣即陪同他上山拜谒!”
丹霞:“贫道告辞!”
李昭:“道长好走!”
19.当涂博望山下客栈房间.日
张鸣鹤闭目把完脉,睁开眼睛,问李白:“世人传言,称先生乃诗仙、酒仙,不知可真?”
李白点头,谦逊地笑:“仙谈不上,布衣诗人兼酒鬼是也。”
张鸣鹤转向碧荷:“先生所吐之血中可都带有黑痰?”
碧荷点头,生疑:“怎么……?”
张鸣鹤平和微笑地宽慰:“没事,不过内里积劳成疾,又外感风寒伤及肺腑所致,并无大碍,吃几剂药便愈。”
伶儿已磨好墨,向张鸣鹤:“先生请!”
20.宣城敬亭山卜静室.日
丹霞归来,向玉真公主禀报:“崔文、崔钦早已离开当涂,只李昭还在,说太白先生一到即陪同他上山,来拜见师尊。”
玉真公主失望:“啊!这么说,他还没到宣城。”
21.当涂博望山下客栈房间.日
张鸣鹤开好处方,对李阳冰:“大人,此方用药较多,内中虫草等多味颇珍贵,一个药铺恐配不齐。”
李白听说有多味珍贵药物,引起注意。
李阳冰:“没关系!”接过处方交给伶儿,“你跑遍整个当涂也得给配齐了!”
伶儿:“是!”走去。
碧荷取诊资付张鸣鹤:“辛苦先生了!”。
张鸣鹤借故拒收:“不用不用,药服完后还须再诊,那时一并赏给不才便是。”
李白知杏林高手有诊断出病人患不治之症便拒收诊资之规,越发生疑,微微绉眉。
22.宣城敬亭山卜静室.日
丹霞:“他会不会一路上被亲朋好友挽留,耽搁了?”
玉真公主:“可能。咱就安心静候吧!”
23.当涂博望山下客栈院外.日
李阳冰、碧荷送张鸣鹤来到院外。
张鸣鹤突然停步,对李阳冰:“大人,在下适才所言系假话,只为安慰病人。”
24.客栈院门里.日
李白跟至院门里,隐在门后偷听……
25.客栈院外.日
李阳冰吃惊:“啊!难道病情不轻?”
张鸣鹤点头:“实不相瞒,太白先生所患应是腐胁之症。”
李阳冰:“何为腐胁之症?”
张鸣鹤:“长期饮酒过度,致脓积于胸,且已穿孔。”
李阳冰:“能否治愈?”
张鸣鹤缓缓摇头:“大人,恕不才直言,已病入膏肓,药石无效。”
碧荷惊骇尖叫:“啊!咋会……?”
李阳冰急捂其口。
张鸣鹤叹息:“唉,时日恐不多了,请为先生准备后事吧。”
26.客栈院门里.日
李白听得真切,摇头苦笑,轻轻悄悄退回……
27.客栈院外.日
李阳冰张鸣鹤离去,回头向泪眼汪汪的碧荷:“把眼泪擦了,可别让太白看出,心生猜疑。”
碧荷哽咽着点头:“嗯……嗯……大人先、先进去吧,奴婢再、再呆会儿。”
李阳冰:“好。”
28.客栈房间.日
李白强忍悲怆,坐在书案边回忆记录最近漏存底稿的诗作。
李阳冰走进,见了责怪:“尚在生病,咋就又忙上了?”
李白装做不知情:“郎中先生都说不碍事,没啥!途中在船上颠簸,上岸又患病,有新近即兴而吟之诗没来得及记下,得赶紧补录,不然便忘了。”
李阳冰看看屋子:“这屋太简陋,不如去城里,看病也方便些。”
李白:“不用了,这离城也不远,近在咫尺,况且安静。”
李阳冰想起一事:“对了,前两日听人说,太上皇的九妹玉真公主——无上真大师,带着俩徒弟到了宣城敬亭山,住进当年谢玄晖半官半隐的卜静室。”
李白不敢相信:“是吗?”
李阳冰:“是宣城郡差人所讲,应该不假。她可是荐举你入翰林院的大恩人,就不想去拜会拜会?”
李白暗中苦笑,推辞:“现治病要紧,待全愈后再说吧。”
李阳冰:“那倒也是。”
李白:“老侄倒是有一事相托小叔。”
李阳冰:“何事?只要我能办到,定不推辞。”
李白将补录的诗笺整理整理,并入包袱,托上:“此是老侄平生之作,烦请小叔抽空编辑作序,并烦刊印。”
李阳冰欣然应承,接过:“能为太白大作作序,乃我荣幸!”笑,“正好,本打算孝敬你点程仪的,就不给了,用以做刊印之资。”
李白:“那便谢了!”
伶儿提着串在一起的三包药与调整好情绪的碧荷走来:“老爷,药来了!”
李阳冰:“配齐没有?”
伶儿:“听那张老儿故弄玄虚,就济世堂大药房一家,便全齐。”
李阳冰:“那就交给碧荷去煎吧。”
伶儿交药给碧荷,对李阳冰:“奴才抓完药碰见秦师爷,说有人擂鼓告状,等老爷回去升堂。”
李白向李阳冰:“公事要紧,小叔请回吧!”
李阳冰:“那你好好保养,我明日抽空再来。”
李白:“老侄送小叔!”
李阳冰阻止:“不必!不必!”与伶儿匆匆走去。
李白倚门目送,思忖着……
29.宣城敬亭山卜静室.日
李昭匆匆走来,向玉真公主跪报:“参见公主仙师殿下!有人从当涂归来,说小臣之十二兄李白病倒在博望山一家客栈,县令李阳冰正在延医疗治。”
玉真公主又喜又忧:“是吗?病得重不重?”
李昭:“这却不知。小臣已派人赴当涂打听,但有消息即来报告殿下。”
玉真公主:“有劳你了!请起!请起!”
李昭:“谢殿下!小臣告辞!”
玉真公主向丹霞:“丹霞,替我送送李大人!”
丹霞向李昭:“大人请!”
二人走出。
30.当涂博望山下客栈房间.日
碧荷捧着药碗走入:“先生,药已煎好,趁热喝吧!”
李白:“好!”接过药碗喝下,诓骗碧荷,“碧荷,见了亦亲亦友的阳冰从叔,我这病竟好了许多,突然想吃当涂石臼湖的螃蟹、红心咸鸭蛋和金菜地的茶干,你可否去城里给我买来?”
碧荷听他味口开了,怀疑那张郎中的诊断有误,喜出望外:“啥叫‘可否’,当然可!”又不放心,“我去了,你一人在家,行不行啊?”
李白拍拍胸脯:“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记住,螃蟹、红心咸鸭蛋都一定得是石臼湖的,多走几家,多向当地人求证求证,别让人懵了。”
碧荷:“记住了——石臼湖的螃蟹、红心咸鸭蛋和金菜地的茶干!”
李白望着碧荷的背影消失,才从墙上取下“浪川剑”插入腰间,走出院子,面朝南边,心情复杂地遥望宣城方向自语:“公主殿下,从叔李阳冰说你去了宣城敬亭山。你为何要千里迢迢而来?是仍不放弃,还想度我入道,与你一道饮天籁琼浆,食金砂仙药,卧青松白云,抚绿绮古琴,做方丈、蓬莱仙人吗?唉,对不起!今生不可能,只有待来世了!”
31.宣城敬亭山卜静室外.日
玉真公主拄着拐杖,边咳嗽边朝北眺望,满心的牵挂:“太白,你病体好些了吗?老姐无奈,千里奔波来至宣城,住进当年小谢半官半隐的卜静室侯你,得知你病倒在当涂,本想前往看望,孰料偶感风寒,又年逾古稀,行动不便,只有作罢。太白你等着老姐,但等稍愈,便往看你。”
32.当涂博望小街.日
李白潇潇洒洒地走来。
客栈主人迎面看见,惊奇:“哟哟!李先生,就能出来走走啦?”
李白:“谢谢关心,好多了。请问,哪有卖好酒的?”
客栈主人:“先生病刚见好,就想喝啦?”
李白笑:“喝了好的更快。”
客栈主人也笑,指给:“那家铺子,‘姑孰春’满地道的。”
李白:“谢谢指点!”
33.当涂姑孰桥.日
落日余辉下,姑孰溪潺潺流水金波荡漾。
碧荷挽着一篮子美食匆匆走过溪上石桥。
34.当涂博望小街酒铺.夜
晚霞消褪,一轮圆月从东边天际升起。
小酒铺前灯笼高挂。
李白一只手抱着酒坛,一只手摸腰间,发觉忘带钱袋,摘下当年玄宗所赐的和阗白玉牌,递给铺主:“忘带钱了,你看这值不值?”
铺主对着灯火照看,见白玉透亮,龙凤纹精致,喜之不禁:“值!值!太……”
李白已扬长而去。
35.当涂博望山南麓.夜
碧荷挽着竹篮匆匆朝客栈走去……
36.江边.夜
李白脚步踉跄,边走边喝,边吟:
天若不爱酒,
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
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
天地既爱酒,
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
已闻清比圣,
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
贤圣既已饮,
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
三杯通大道,
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
但得酒中趣,
勿为醒者传。
诗意白话字幕:
天如果不爱酒,
天如果不爱酒,
酒星就不能在天上。
地如果不爱酒,
就不应该有酒泉。
天地既然都爱酒,
那我爱酒就无愧于天。
我先是听说酒清可比作圣,
又听说酒浊可比作贤。
既然圣贤都饮酒,
又何必去求神仙?
三杯酒可通儒家的大道,
一斗酒正合道家的自然。
但凡得到醉中的趣味,
这趣味便不能向醒着的人言传。
37.当涂博望山下客栈.夜
碧荷挽着竹篮走进,见李白的房间漆黑,推开门扇,见没人,急了,返身而出,问客栈主人:“老伯,先生咋没在屋里?”
客栈主人:“他出去了。”
碧荷:“上哪啦?”
客栈主人:“江边小街,买酒去了。”
碧荷:“买酒?”意识到不妙,“坏了!坏了!”
38.临江巨石上.夜
天上一轮圆月,江中一轮圆月。天上水中,圆月交相辉映。
李白脚步蹒跚地登上临江巨石,看看天上稀疏闪亮的星星,又看看江两岸村庄、城镇或稀疏闪烁或稠密光亮的灯火,指天指地大笑:“哈哈哈哈!我前世在天,是那颗太白金星;今世在地,是谪仙诗人李太白。死后呢?会不会又归于天,还为那颗星星?会的吧!天——地,来——去,人生犹如旅行啊!生者,为地上来去匆匆、坎坷艰辛跋涉的过客;死者,为回归天上,自由洒脱,再无羁绊,飘逸若仙的灵魂。天地如同迎来送往过客的旅店,万代千秋无不如此,世人啊,何必为生生死死而忧愁悲叹!”
说罢,捧起酒坛又喝一大口,吟哦:
生者为过客,
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
同悲万古尘。
吟罢,捧起酒坛再大大的喝一口,然后一手提着坛子,一手指着月亮:“月宫里那只玉兔,你还在不歇不停地捣药啊!你捣的仙药,嫦娥偷吃了长生不老,但还是永远过着寂寞孤独的生活,你岂不是白费力气,空忙无用么!唉,这有些像我李白,忙碌一生,追求一生,最后还不依然是个布衣诗人,是个对父母不孝、对国家被人指为‘谋逆不忠’之人。我如同你一样,也属白费力气,空忙无用啊!你看看东海那株名为扶桑的参天神树,太阳天天从从它那升起,它光芒万丈,辉煌吧!可而今呢?不也枯槁,就要成为柴薪。你再听听,那些埋在地下的白骨,可有声响?没有,没有,悄没声息,寂静无语。你又问问这山山岭岭上的青松,它们能感知春天的温暖么?哈哈……人呐,一生中前前后后的经历只堪一声叹息,浮在表面的虚假荣耀,哪值得重视啊!”
说罢,再捧起酒坛喝一大口,吟哦:
月兔空捣药,
扶桑已成薪。
白骨寂无言,
青松岂知春。
前後更叹息,
浮荣安足珍。
39.当涂博望小街酒铺.夜
碧荷火急忙慌地来到酒铺前:“大哥,太白先生是不是来你这买酒了?”
铺主还爱不释手地抚摩着白玉牌,头也没抬:“是,买了一坛。”
碧荷:“往哪去了?”
铺主:“江边。”
碧荷:“谢大哥!”匆匆跑走。
40.临江巨石上.夜
李白尽情倾诉、宣泄累了,剧烈咳嗽……
41.江边石滩.夜
碧荷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走,边走边呼喊:“先生!先生!你在哪呀?”
42.临江巨石上.夜
李白剧烈地咳着,咳着,一口带脓的热血上涌,喷射而出……
43.江边石滩.夜
碧荷遥遥看见临江巨石上的人影,认出是李白,踉踉跄跄地扑奔而去……
44.临江巨石上.夜
李白的带脓血痰吐出,心里倒好受些,胸脯起伏喘息。
远远地,有清脆童声朗诵的《静夜思》飘来: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李白听着,情思汹涌澎湃,激动地面向西方跪倒:“故乡,故乡,父亲,母亲,游子李白、不孝子李白生前是回不去了,只有灵魂归去看望故乡、跪拜父母吧!”
童声朗诵的《独坐敬亭山》又传来:
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
李白站起,面朝南方抱拳致歉:“公主殿下——我的仙师老姐,李白无时无刻不感激您举荐,使我展翅冲天,得显才华;又恨自己庸俗,怀不切实际梦想,贪虚浮华贵,令你失望。此生追悔莫及,但愿来生追随,相伴您入方丈、蓬莱,做清风明月般仙人!”
又有男子荡气回肠的《梁园吟》歌声飞至:
我浮黄河去京阙,
挂席欲进波连山。
天长水阔厌远涉,
访古始及平台间。
平台为客忧思多,
对酒遂作梁园歌。
……
李白转身面东,深深鞠躬:“发妻紫烟,蒙你当年不嫌遍干诸侯不成、如飘蓬浪荡的李白,以尊贵的相府千金下嫁于我,无怨无悔地痴心相伴,背井离乡迁徙追随,客死异乡。贤妻宗琰,蒙你知音,千金买壁,存李白拙作;谢你抬爱,不嫌拖家带口、已逾知天命年的布衣白身李白,屈青春年少的相府千金之身下嫁。而李白却哪知天命,而是愚昧糊涂,自命不凡,刚愎自用,不体你真情,不听你忠言,自污自毁自身,还累你姐弟风雨奔波,忍辱求人营救。贤弟宗璟,昏噩姐夫流放蛮荒,孤苦伶仃,你不辞千里风浪相伴,慰籍温暖,鼓励我生之信心。我李白有负你姐弟,愧对你姐弟,无颜面对你姐弟俩啊!”
再又有女声演唱的婉转优美的《清平乐》飘到: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
李白旋而向北拜揖:“太上皇啊太上皇,尽管您后来听信谗言,冷淡驱赶,让李白复为布衣。但李白只恨奸小,并不怨您,相反,万分感激您曾给李白虽然短暂却一生荣光的特殊恩荣。李白本欲倾心竭力,献平生所学,报效圣恩,报效我李唐王朝,无奈缘悭命蹇,终至身陷泥沼,难以自拔。噫呼戏,痛哉哀哉,李白今世再也不能又瞻天颜,只期来生有缘,再拜圣尊。”
45.江边石滩.夜
碧荷挣扎着,渐渐靠近李白所在的临江巨石……
46.临江巨石上.夜
李白吐尽心中块垒,心情无比舒畅,提着酒坛,一步步向巨石面江一方的边缘走去……
47.临江巨石下.夜
碧荷踉踉跄跄,气喘吁吁地奔来,看见李白已到巨石边缘,猛地停步,张口欲呼,又怕惊吓着李白,急忙闭嘴,惊惧惶恐地屏息瞪眼张望……
48.临江巨石边缘.夜
李白仰首看天——天上圆月当空。
李白俯首望江——江中圆月在波涛中晃动。
李白联想起自己于安史之乱前夕到幽燕虎穴侦探归来到黄河边,看到与今晚相似的圆月映入水中景象,想到当时担忧安禄山行将反叛,自己却无法上陈消息,维护国家,而哀哀怨怨写下的《朗月行》,不由凄伤地苦吟:
小时不识月,
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
飞在青云端。
仙人垂两足,
桂树何团团。
白兔捣药成,
问言与谁餐。
蟾蜍蚀圆影,
大明夜已残。
羿昔落九乌,
天人清且安。
阴精此沦惑,
去去不足观。
忧来其如何,
凄怆摧心肝。
诗意白话字幕:
小时不识天上明月,
把它称为白玉圆盘。
怀疑它是瑶台仙镜,
飞在夜空青云上边。
月中仙人垂下双脚,
月中桂树叶多么圆。
白兔捣成不老仙药,
借问一声给谁食用?
蟾蜍食月残缺不全,
皎洁月儿因此晦暗。
后羿射落九个太阳,
天上人间清明平安。
月亮沦没迷惑不清,
不值得再看了走开。
空自忧虑又能如何,
只能悲伤肝肠寸断。
李白吟罢,又一声长叹:“是啊,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当年,若大鹏从风冲天而上之时都没能如愿,而今大鹏老了,翅膀还折断了,又能怎样?又能奈何?……罢!罢!罢!不如归去也,去抓‘白玉盘’、去照‘瑶台镜’也!”
李白说完,哈哈大笑,捧起酒坛,仰脖一饮而尽,然后将酒坛朝后一扔……
49.临江巨石下.夜
酒坛坠落石滩,轰然爆裂,碎片飞溅……
碧荷的心也碎了,不管不顾地呼嚎着朝巨石扑去:“先生!先生——!”
50.临江巨石上.天空.大地.江面.石滩.夜
李白伸开两臂,纵身一跃,像大鹏展翅,向江中俯冲,同时高歌:
大鹏飞兮振八裔,
中天摧兮力不济。
馀风激兮万世,
游扶桑兮挂石袂。
后人得之传此,
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激昂愤慨的声音在天空中、在大地上回荡……
回荡声中缓缓推出诗意白话字幕:
大鹏奋飞啊振动八方边远地区,
力量不够啊于半空中翅膀摧折。
遗留之风啊足以激励千秋万代,
东游到扶桑树啊左袖挂在树枝。
后人得此消息争相传播,
孔子已亡啊谁为之伤心哭泣。
江面,李白飞身入水,溅起冲天浪花……
江滩,碧荷声嘶力竭地扑奔,呼嚎:“先生!先生啊——!”
字幕似被浪花冲洗,渐渐没了。
江水恢复平静。
天上一轮圆月当空。
江中一轮圆月荡漾。
渐渐淡出。
51.当涂青林山.日
渐渐淡入——
茂林修竹间,一座新砌成的坟墓,墓碑上镌刻着:
大唐名贤李太白之墓
两双手将一红一白带着绿茎碧叶的莲花虔诚地呈放在李白墓前。
身着道教莲花派最高等级服饰的玉真公主——无上真法师与身着道教莲花派最低等级服饰的道姑碧荷,双手握子午诀,向坟墓深深鞠躬。尔后,碧荷随玉真公主缓缓离开,渐渐消失在茂林修竹间的山道。
缓缓推出字幕:
唐代宗宝应元年(公元762年)李白于安徽当
涂结束传奇坎坷的人生,葬于青林山,享年六十一
岁。
此后不久,玉真公主于宣城敬亭山卜静室郁郁
而终,享年七十二岁,就地埋葬,其坟冢被乡人称
为“皇姑坟”,并依据李白以前漫游宣城时所写的
《独坐敬亭山》诗中“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
句,演释出李白与玉真公主凄婉缠绵的爱情故事。
定格。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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