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韶华(青年励志情感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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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韶华 (青年励志情感剧) (湘作登2017—A—0000158) 二 分 场 镜 头 字幕:一九七0年 第一集 1 伍吉生家。晨,内。 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把一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蓝土布包袱放在方桌上,接着解开包袱边说边把包袱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放在桌上。 伍吉生父亲声音:“灯芯绒衣料两件,灰卡基布料四件,花布衣料四件,袜子四双,手帕两块,糖八包,饼干七包,礼金一千四百八十八元。” 伍吉生一家围着桌子,看着桌上这一大堆东西,一张张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采。 伍父边抽烟边自鸣得意地对老婆说:“孩他妈,你看,够风光了吧,这回对得起亲家了。” 伍吉生:“爸,你就别吹了。” 伍母哂笑道:“就是!风光,哼!风光个屁,邻居家丘老汉家娶媳妇的彩礼你见过吗,再说这礼金,不是你自个儿掏的腰包,是儿子自己的退伍金。” 伍父:“自家的家底你不是不清楚,去年全年的工分钱不是也凑上了,我是一分也没乱用啊!。” 父母:“一分也没乱用,说得好听,你天天抽的不是?”用手不住地扫着烟雾,“讨厌死了!” 伍父:“这!”从嘴里取下喇叭筒,“这哪是,是我自个儿种的,自个儿切的,又是从学校林老师那儿讨来的旧报纸卷的。” 伍母嗔道:“你不晓得把土烟卖了 伍吉生见爸妈为自己的事吵起来了,急忙劝解:“爸、妈,这彩礼不是够了吗,我娶媳妇,又不买媳妇。” 伍母:“那朝那代不一样?娶媳妇就是买媳妇,常言说,有钱人残脚残手讨好亲,无钱人漂漂亮亮打单生。” 伍吉生:“妈,这是封建思想,现在不是要破四旧立四新吗。再说,桂兰也许不是这样想的。” 2钱桂兰家。日,内。 钱桂兰侧身躺在竹板凉床上,嘟着嘴巴生气。 钱母和钱父站在一边劝女儿。 钱母:“你看你看!快嫁人了,还像个孩子,明天中秋节吉生要来送迎亲的彩礼,可不能这样,啊!要图个吉利,终生大事可要好彩头的。” 钱桂兰翻转身,嚷道:“我不去伍家了,我不去!我不去!” 钱父:“你这孩子,爹劝过你多少回了,吉生这孩子好。再说他是个复员军人,将来是有出息的。” 钱桂兰:“有鬼出息,比他后复员的371不了身。” 钱父:“就是他是个翻不了身的农民,也没关系,人人想当官,家中田地谁来种。” 钱桂兰:“反正我不嫁给他,要嫁,你们嫁去,要我去伍家,除非抬死人去!” 钱母看了丈夫一眼,不说话了。 钱父气极,说:“唉!这孩子!” 3 伍吉生家。日,内。 伍母数落着儿子:“破什么旧,难道男人娶亲,姑娘家嫁汉也要破!” 墙上的小喇叭女广播员播音声:“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今天上午九点钟,公社在红星中学操场召开全公社群众大会,听公社革委会孙主任贯彻县革委会议精神,会议重要,一个也不能缺席,否则扣一天工分!” 伍父:“好啦好啦!破也好,不破也好,快吃饭,吃了饭,到公社听开会。” 伍母:“急啥!别的生产队出早工也许还没散呢。” 4 红星镇中学操场。日,外。 会标:《湘黔枝柳铁路修建动员大会》(特写) 会标挂在一个临时搭起来的讲台上方,讲台两旁木柱挂着一对很大的高音喇叭,喇叭正震耳欲聋地播放着流行的“革命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公社领导们坐在讲台上等候社员前来开会,他们有的抽烟,有的在翻看文件,有的在小声谈着什么。 讲台下的操场和四周树荫下东一堆,西一堆坐着、站着等开会的社员。青年小伙子、姑娘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地面上划个临时棋盘,下着各种各样的棋消遣,孩子们互相追逐、打闹,到处乱糟糟的一片。 操场外。还有许多社员成群结队从四面八方向操场走来。 刘道正和陈书生掐断几根草茎聚精会神下一个简单的“裤叉棋”。杨天民、周响英、王春姣、金正德、李巳年围在一边观看。 陈书生掐一根草茎拈在右手中,举在半空中久久不放在棋盘上。 刘道催促陈书生道:“快下快下!要开会了。” 陈书生还是举棋不定。 刘道嗔道:“哎!你这个书呆子!只晓得写文章。” 金正德也帮着催促:“书生,随便下一着,这反正是凑乐子,输了没关系。” 李巳年拍拍陈书生肩膀,说:“输了,嘿嘿,你就咬刘道……嘿嘿。” 陈书生骂李巳年:“我打死你,‘脑膜炎’!” 回头征求杨天民的意见,“天民,你看下哪一着好?” 李巳年傻呼呼地手舞足蹈:“书生伢子钻裤衩,书生伢子钻裤衩!” 众人大笑。 杨天民却含笑不语。 刘道:“你要杨天民做什么参谋,他是狗崽子,即使知道,也不讲。他是紧开口,慢开言,如果坏了你这个贫下中农的事,会遭到镇压的。” 金正德批评刘道:“你为什么侮辱他的人格!” 杨天民含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他是开玩笑的。” 陈书生筹躇少顷,将手中的草茎下到棋盘上。 刘道见状,大喜,边拍手边欢跳:“嗬!你真的钻裤叉了!”对李巳年说,“脑膜炎,你讲一句灵一句。” 李巳年喜笑颜开:“嘿嘿!”唱了起来,“嘿嘿扬火依火嘿嘿!” 众人捧腹大笑。 画外传来喇叭里的广播喊声:“喂!喂!” 讲台上公社干部雷中林对着麦克风喊道:“喂!要开会啦!先点一下名。红星大队——” 台下刘道等人齐声应道:“来啦!” 台上。雷中林继续点名:“江湾大队!” 操场上另一伙人大声应道:“来啦!” …… 台上雷中林还在点名:“红旗大队!” 台下没人应声。 雷中林又点了一次红旗大队的名:“红旗大队,来了没有!” 刘道等人再一次大喊,比上一次还响亮:“来——啦!” 李巳年最后还单独狂喊了一声:“来啦——” 台下许多人捧腹大笑。 公社革委会主任孙先觉发觉有诈,走上前,拿过麦克风批评刚才乱喊的社员:“你们瞎喊什么!”往操场外了望了一下,大声呼唤道:“红旗大队,你们快一点。”放下麦克风,对赵克喜说:“每次开会都一样,离公社远的大队先来,近的反而磨磨蹭蹭总迟到。” 通往操场口的坡路上,红旗大队的社员加快脚步走来,红星大队钱桂兰一家人和赵卫东,跟着红旗大队的人也来了。 赵卫东和钱桂兰并排走着,显得十分亲密。 刘道见赵卫东和钱桂兰来了,开玩笑道:“今天你两个变成了野崽,哈哈!” 钱枉兰:“刘道,你变成了人家的野崽。” 刘道:“不是吗,你两口人不和自己大队的人一起来开会,怎么做了红旗大队的跟屁虫。” 赵卫东怒道:“刘道,你别乱喷粪!”说完,和钱桂兰拉开了距离。 刘道对李巳年耳语:“脑膜炎,喊一声,钱桂兰和赵卫东是两口人,我给你一毛钱”说完,掏出一角钱放进李巳年衣兜里。 李巳年很不高兴,猫腰走到钱桂兰身边问道:“兰兰,你当真和赵卫东是两口人啦,你不和我好。” 钱桂兰气极,返身朝李巳年脸上吐了口唾沫,骂道:“傻瓜,脑膜炎!” 李巳年边抺掉脸上的唾沬,边笑道:“喷香!喷香!” 旁观的人大笑。 红旗大队社员,走过红星大队社员身边。 伍吉生见钱桂兰来了,招呼道:“桂兰,你们来啦!” 钱桂兰把头扭向一边,不理伍吉生。 伍父对妻子说:“吉生他妈,你看见桂兰来了吗?” 伍母指着和赵卫东走在一起的钱桂兰,说:“那不是咱媳妇!” 伍父看见钱桂兰和赵卫东亲亲密的样子,悄声对妻子说:“糟啦!” 伍母:“你瞎咋呼什么!” 伍吉生望着和赵卫东并排一起走的钱桂兰,很不是滋味,脸色一阴。 讲台上。雷中林对着麦克风说:“好!红旗大队的人来啦,现在准备开会,开会之前,我们首先敬祝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下面请公社革委会孙先觉主任作报告。” 孙先觉来到讲桌边拿起麦克风,吹了吹,用那个年代的套话做报告的开场白讲开了:“东风万里红旗扬,毛泽东思想闪金光,形势大好,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但是,帝国主义和修正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北方,苏修陈兵百万,南方,美帝侵略越南,已经把战火烧到了我国边境——” 主席台下,坐满了听报告的红星公社社员,有人不时地小声议论,使整个会场嗡嗡的一片,但孙先觉的报告声还是压倒了人们的议论:“——伟大领袖毛主席号召我们‘备战、备荒、为人民’‘三线建设要抓紧’——” 台下。陈书生、刘道、赵卫东,杨天民、李巳年坐在一起,刘道和陈书生在小声谈着,他们根本没有把赵克喜的话听进去。坐在一边的赵卫东和杨天民则听得格外认真 刘道:“书生,要打仗了,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你这个书生应该投笔从戎。” 赵卫东:“刘道,用心听,不是打仗,讲的是修铁路。” 主席台上。孙先觉在继续做着报告:“——为了落实毛主席这一指示,党中央、国务院决定修建湘黔、枝柳铁路,这是建设大三线的重要战略举措——” 台下。刘道和赵卫红还在谈着。 刘道:“不是么,孙主任正在说,修铁路为打仗。” 李巳年:“道子,当真要打仗了,我就躲到厕所里。” 杨天民望着李巳年握着嘴哂笑了一下。 主席台上。孙先觉在说着:“——希望广大民兵,积极报名参加铁建大军,会后先到各大队报名再交公社革命委员会和营部批准——”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5 野外树荫下。日,外。 伍吉生、刘道、杨天民、陈书生四个人坐在草地上边喝酒、吃花生米边闲聊。 杨天民啜饮了一小口洒,说:“老表,你这红薯酒真好喝。” 伍吉生问陈书生和刘道:“你们说呢?” 陈书生两人齐声道:“好喝,好喝!” 伍吉生拾了几颗花生米丢进嘴里,说:“这红薯酒啊,是我爸酿的。” 刘道:“这年头,饭也吃不饱,哪有用稻米来酿酒的,大伯酿红薯酒技术也是逼出来的呀!” 伍吉生:“别夸,俗话说,酿酒熬糖,夸不得内行,这缸红薯酒全是我爸碰运气酿好的。好喝,大家就多喝几杯,来!”举起酒杯,“今天参加修铁路动员大会,听了孙主任的报告,大家有什么想法?” 刘道:“吉哥,我们一起去报名吧!” 伍吉生:“文化革命四年了,大学停止招生,我倒好,当了几年兵,你们就这样呆在家中。弟兄们!我们正年轻,修铁路确实是个见世面,为国家做贡献的好机会” 陈书生:“吉哥,我们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同学到高中三年级,这修铁路,要去,就一起去!” 杨天民叹了口气,说:“唉!你们报名去,不成问题,可我……” 伍吉生:“老表,你别丧失信心,我们帮着你。” 6 刘道家。日,内。 刘道在用稻草烧锅做饭,弟弟刘路在洗菜,兄弟俩边做事边商议。 刘路:“哥,我去报名修铁路,铁路上肯定有饱饭吃,家里省下的粮食够你吃饱。” 刘道:“什么!你去修铁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才十六岁,不行不行!那是重体力活,你干不了。” 刘路:“人要生得活,日子才好过,到铁路上,领导在身旁时拚命干,领导走后就磨洋工。” 刘道:“那怎么不行!我去!我和吉哥、书生、天民已经约好了,四个好伙计一起去。” 刘路:“哥,要不,我俩抓阉,谁抓着,谁去” 刘道:“也行,击掌为准!可不能反悔哟!”说完,伸出右手。 刘路伸出右手,又放下:“哥,还是让我去,你十九岁了,在家里谈个姑娘,给我生几个好侄儿侄女,我好当小叔子啦!” 刘道摸了一下弟弟的小脑袋,笑道:“你这伢子!” 刘路伏在哥哥怀里:“哥,是真的,我看咱村小花姐对你有点意思。” 刘道:“路路,不能让娶妻成家耽误修铁路,你没听孙主任说,三线建设是毛主席的最新指示,二队吉生哥也要娶老婆了,可他和我们一起商议定了,一起去修铁路。” 7 红星公社赵克喜办公室。日,内。 赵卫东悄声对赵克喜说:“爸,我要报名去修铁路!” 赵克喜:“当然要报名,铁路工地炼红心呗!” 赵卫东:“我也是样想的,爸,过去我想考大学,文化革命来了,大学停止招生有四年了,我是想到社会这所大学里去锤炼自己,不能老呆在田野里脸朝黄土背朝天,耽误了自己的青春,我们正年轻,我是想到铁路工地这样的大场合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赵克喜:“这个想法很好。” 赵卫东:“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赵克喜:“啥?你这个花花肠子。” 赵卫东:“爸,修完铁路,要留一批人在铁路上当工人吗。” 赵克喜马上警觉起来:“你去修铁路就是为了这个吗?你混蛋!动机不纯!” 赵克喜:“爸,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赵克喜:“那你不去修铁路了。” 赵卫东:“当然去,你不是让我到铁路工地炼红心吗。” 赵克喜用手指戳了一下儿子脑袋:“你小子,聪明!” 8 陈书生家。日,内。 陈书生父亲在磨刀石上磨柴刀,陈母在编斗笠,夫妻二人边干活边拉呱。 陈母:“他爹,书生哪去了?” 陈父:“大概是和吉生、天民、刘道商议报名修铁路的事去了。” 陈母:“他去修铁路!”摇摇头,“干不了,听说要步行几百里才能到工地。” 陈父:“是呀!我也是这样想,这孩子是读书的料,不是干活的料,三朝日那天,我给他取名‘书生’,就是希望他能通过读书争得一个功名前程,可偏偏碰上文化大革命,这辈子他再读书恐怕没指望了。” 正说着,陈书生风风火火走进来,兴奋地告诉父母:“爸,妈,我要报名去修铁路,还有吉生哥、天民哥和刘道老弟。” 陈父:“孩子,你别去了。” 陈书生:“为什么?” 陈父:“我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 陈书生:“爸,我的身体不是很好吗,一年三百六十天连感冒也没得过。” 陈父:“修铁路是重体力活,挑一担土有百多斤,抬一块石料起码有两三百斤,背一包水泥有一百斤,你干得了吗?” 陈书生:“人的钢筋铁骨是锻炼出来的。” 陈母:“真拿你没办法。” 陈书生:“爸,我还有一个更远大的计划!” “你还有一个更远大的计划?”陈父停止磨柴刀,惊诧地站起来,“说说听听。” 陈书生:“我想当作家。” 陈父:“当作家与修铁路有什么关系?” 陈书生:“凡是作家,都有巨大的文学成就,而文学来源于生活,文学反映的也是生活的本质,古今中外许多大文学家写的作品至所以流传后世,像李白、关汉卿、罗贯中、鲁迅、巴尔扎克、托尔斯泰、他们都经历了不平凡的社会生活。” 陈母:“你们父子俩,越讲越玄乎。” 陈父笑道:“啊!孩子,这些我不懂。” 陈书生来了兴致,继续长篇大论起来:“修铁路是火热的战斗生活,我要到这火热的战斗生活中去磨炼、陶冶自己,积累创作素材,将来写一部反映修铁路的的长篇小说,表现我们中国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的顽强战斗精神,和激昂的战斗豪情。” 陈父眼睛湿润了,对妻子说:“孩她妈,没想到咱们的孩子有这么大的志向。” 陈母:“孩子,那你就去吧!” 9 伍吉生家。日,内。 伍吉生看着桌上的包袱,对父母说:“爸,妈,我想推迟婚期,等到修完了铁路再结婚。” 伍母嗔儿子道:“看你看你!说这话多不吉利,世上哪有比娶亲还重要的事。” 伍父:“儿子,八月十八是个好日子,这个日子不能推。” 伍吉生:“太急了一点吧!” 伍母:“傻孩子,要想发,不离八,你舅舅也说,八月十八是再好不过的日子。”凑近伍吉生耳朵,“你舅,有本,星……星……北斗星经,专讲看日子的,别告诉外人啊,说了可要挨大队批斗的。” 伍吉生笑笑道:“荒唐,全是封建迷信。” 伍父:“行啦!信不信,由你!你要去修铁路,先把这婚结了再去。”从包袱中掏出出一张折迭好了的婚帖念道:“谨占,八月十八吉日良辰亲迎,伙蒙允诺,不胜欣幸之至,亲翁阁下,亲家母桩次,愚姻弟伍邵甫率男吉生偕家室顿首。” 伍吉生扑哧一笑,说“全是四旧。” 伍父:“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你去送节带送结婚日子,对岳父母哀求几句,常言,讨老婆,讨老婆,是讨吗。” 伍母:“在桂兰面前体贴些,她反正是你的人吗。” 伍吉生:“妈,还不知道桂兰她答不答应。” 10 钱桂兰家。日,内。 钱桂兰严肃地对伍吉生说:“伍吉生同志,请你把这些彩礼拿回去,我不能和你结婚。” 伍吉生大吃一惊道:“桂兰,你这话怎讲?” 钱母忙安慰伍吉生:“吉生,别听她说,她是刚才和爸爸争了几句,说的是气话。” 钱桂兰噘着嘴斥责母亲:“要嫁,你嫁去。” 钱父大怒:“你怎么这样对娘说话,少见识!” 伍吉生急忙平息事态:“大伯,你别生气,桂兰不是孩子了,她有她的主见,我想和她单独谈。” 钱母叹了口气,说:“唉!”擦了擦眼角,走进里屋。 钱父点燃一支喇叭烟,出屋去了。 伍吉生自个掇了条凳子坐下来,平静地对钱桂兰说:“钱桂兰同志,我们从小学同学到高中,我想,过去你愿意和我订婚,是你了解我,去年我退伍回家,我父母催你和我结婚,你说还没有准备好,我尊重你的意见,现在你大概在思想上做好了准备,我们结婚吧!请你答应这桩婚事,结婚后,我会让你幸福的。” 钱桂兰:“伍吉生同志,我不能嫁给你。” 伍吉生:“你能不能把原因告诉我。” 钱桂兰:“我们没有感情基础,是媒人撮合订婚的。” 伍吉生:“如果以前没有,结婚后我们可以慢慢培养吗。” 钱桂兰:“伍吉生同志,请你走吧,我准备报名去修铁路。” 伍吉生见钱桂兰悔婚之意坚决,不再请求了,说:“好哇!你报名去修铁路,我也准备报名。那我们再次把婚期推迟吧,我们在铁路工地比翼齐飞,我走了。”说完向门外走去。 钱桂兰把包袱递给伍吉生:“对不起!这些东西,你拿回去。” 伍吉生也不推托,接过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外。伍吉生碰到钱父,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大伯,我走了,你保重。” 钱父:“孩子,你哭啦!别这样。” 伍吉生抬起头,说:“没有啊!大伯,为了女人哭,不是男子汉,再说,我是军人出生。” 钱父:“这话中听,待些时间,让我劝劝桂兰,我们做父母的稳得住,告诉你爸你妈,放心,桂兰一定是他们的媳妇。” 11 伍吉生家。日,内。 伍吉生把盛彩礼的包袱扔在桌子上,说:“爸,妈,我这婚结不成了!” 伍父哭丧着脸,说:“这件事,你复员回来时,我就料到了。” 伍母:“唉!凡事得讲个兆头,你还没走,就左一个推迟婚期,右一个推迟婚期,推迟推迟,这下推出鬼来了。” 伍吉生妹妹伍吉珍从门外走进来,愕然道:“哥,你到桂兰姐家,怎么没吃饭就回来了。”看见桌子上盛彩礼的包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伍吉生:“钱桂兰她悔婚啦!” 伍父愤怒地扔掉烟灰,说:“这钱家也太不近人情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合家团圆,连碗饭也不给我儿吃,婚事不成,总是乡里乡亲呀!” 伍母:“就是,气死我了,我跟他们论理去!”说完欲走。 伍父喝道:“你去你去!人家有好话给你,对是一家,不对是两家人,你知道不!” 伍吉珍也劝母亲道:“妈,爸说的是,你去和人家理论,他们几句丑话扔给你,叫你够受的。”又劝哥哥,“哥,你别生气啦!啊!我今年十八岁了,要不,我去跟别人家换亲,一定要让你娶回这门亲。” 伍吉生:“妹子,这事不能全怪他钱家,这几个月,和我同时复员回家的退伍军人当的当上干部,招的被招了工,可我还是个农民,这年头,和过去一样,养女攀高门吗。” 伍父:“是吗!你没看到,昨天公社开会,她和赵家那小子,不是挺热呼的,听说,赵克喜走资派的帽子摘了,最近要安排……安排……什么来着……新工作。” 伍吉生“爸,你别说了,我这辈子不结婚了,吃完饭,我去报名修铁路,修完铁路,回家种田伺候你二老” 12 红星大队支书贾冬晴家。日,内。 贾冬睛和秘书周柏清在一起边抽烟边聊天。 贾冬睛:“秘书,我们大队的人和哪几个大队的人编为一个连。” 周柏清:“我们大队和红旗、新生三个大队的民兵编为一个连,是一连。” 贾冬睛:“我们商量一下,谁来当这个连长。” 周柏清:“就让伍吉生来当,我早就想向公社推荐了,孙主任说,一个大队推荐一个,再由公社革委会挑。” 贾冬睛:“好,这个人合适,如果公社选中了,也能平息他心中的不满,这几年退伍回家的复员军人大都安排了工作,拿到了豆腐票,唯独他在家中晾着。” 周柏清笑道:“嘿,这话还有点过早,晓得他明天报不报名,听说他正和未婚妻钱桂兰闹矛盾。” 伍吉生出现在门外不远处。 贾冬睛对周柏青噜噜嘴:“嘘!他来了,说曹操曹操到。” 伍吉生来到屋里向贾冬睛、周柏青打呼:“贾支书,周秘书,节日好。” 贾冬睛:“好,好!你也节日好!” 周柏清:“不在家里好好过节,小伍。” 伍吉生:“我来报名修铁路!” 周柏清:“不是明天报名吗。” 伍吉生:“提前二十四个小时,行不!” 贾冬睛:“行啊,你是咱大队第一个前来报名的。”看了周柏清一眼,点点头。 13 小河边。傍晚,外。 夕阳如金,微风习习,小河清清,波光潋滟,河边竹林茂密,四处环境幽静。 河岸边。赵卫东提着把三弦琴和钱桂兰正在约会,两人坐在河岸土坎上,双脚浸在水里扑腾戏闹,不时地发出欢快的浪笑声。 赵卫东笑盈盈地对钱桂兰说:“桂兰,我唱首歌给你听。” 钱桂兰:“你唱,我听!”说着伏在赵卫东胸前。 赵卫东拨动三弦,边弹边唱: “深夜花园里显得多宁静, 只有风儿在静静吹, 夜色多美好, 令我心神往, 多么幽静的晚上。” 停止弹唱,扶摸着钱桂兰的脸蛋,问她:“好听吗?” 钱桂兰妖嗔嗔地说:“好听,这是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卫东你敢唱?” 赵卫东摸到钱桂兰的乳房上,摩挲着,回答道:“有什么不敢的。” 钱桂兰:“你平时不很革命的吗,张口一个毛主席说,闭口一个列宁教导我们,今天怎么,不可理喻?” 赵卫东笑道:“那公开场合。” 钱桂兰:“公开场合和暗地里,有什么不同?” 赵卫东认真地“桂兰,人总是用两副面孔生活在这个社会上,你明白吗?” 钱桂兰点点头,说:“明白,卫东,这首歌还有有三段,你唱完好吗?我很喜欢你用美声唱法唱歌,你的音色很好!” 赵卫东:“以后我会唱完给你听,我想对你说句知心话。” 钱桂兰故作害羞地:“你真坏!” 赵卫东自己的脸颊紧贴着着钱桂兰的脸颊,甜甜地轻声说:“兰,我爱你。” 钱桂兰:“你这这词儿你从哪里学来的?” 赵卫东攀住钱桂兰的肩头,甜蜜蜜地说:“从书本上学的。” 钱桂兰假意要挣脱赵卫东:“噢!书本上哪有?” 赵卫东紧紧将钱桂兰搂住,说:“傻宝贝,咱们读的语文课本上是没有,我是从小说上读到的。” 钱桂兰重新依在赵卫东胸前,说:“小说?那些黄色小说不是都从学校图书馆拿出来烧了吗。” 赵卫东放开钱桂兰,神秘兮兮地吹嘘道:“烧!告诉你,文革开始时,我在学校当红卫兵司令那阵子,清理出来的图书由我管理,烧的头一天晚上,我就偷偷地捞了一大把,什么《青春之歌》啦、《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啦、《巴黎圣母院》啦,什么《安娜•卡列妮娜》啦,哎!《安娜•卡列妮娜》你看过没有,那里面描写的爱情生活多甜蜜。” 钱桂兰吃惊地睁大眼睛,说:“啊!你这么有心计!” 赵卫东嘿嘿地笑了:“是呀!没有心计怎能办大事。” 钱桂兰拚命擂着赵卫东的肩头,嗔道:“你真坏,真坏!当年,你白天带着别人破四旧,晚上自己搞那些封资修黑货。” 赵卫东假意左右躲闪,乘机在钱桂兰脸上亲了一口。钱桂兰幸福地倒在赵卫东怀里。 赵卫东:“兰,听说你把伍吉生赶走了。” 钱桂兰:“我没赶他,是他自己知趣走的。” 赵卫东:“你不怕他父母来你家算账。” 钱桂兰:“算账?我又没有收条在他家手上。” 14 伍吉生家。傍晚,内。 伍吉生一家在商议。 伍母:“她桂兰不来咱家,账总要算一笔,这三年,不费灯草也费油。” 伍父:“对,这账一定要算,订婚,逢年过节送礼,少得也得花近千把元。” 伍吉珍:“还有,她父亲是个痨病鬼,他家的自留地也让我们家全包了。” 伍父:“对对对!我几乎全忘了。” 伍吉生:“爸,妈,这个账别算了,钱是人挣的,这钱就算送给他家。” 伍母:“咱家的钱是血汗钱,怎能白送人。” 伍父:“我这钱是血汗钱,要知道,咱生产队一个劳动日只值三毛钱啦,孩子。” 伍吉珍:“哥,你订婚的彩礼钱有的是妈喂猪养鸡卖的钱、我编斗笠卖的钱凑的,这钱一分一毫都是辛苦换来的。她钱桂兰不嫁给你,钱总得还呀!” 伍吉生默然。 15 通向小河边的小路上。夜,外。 刘道边捉青蛙边走,他躬着身子、拿着手电筒照射着向前进,一只青蛙被刘道的手电筒光射中双眼,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刘道张开右掌猛地将它逮住,举起一看——青蛙很大,足足有三两重,他高兴得裂开嘴,然后把它放进拴在腰间的竹篓里。他继续向前走,又一只青蛙蹲在他眼前,他刚举起右手想逮,突然神经质地弹跳到一边。 一条扁担粗的毒蛇慢慢蠕动着,向前爬行。 刘道吓得不再逮青蛙,沿着小河向前走回去。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在悄悄讲话,便驻足倾听起来,少顷,蹑手蹑脚朝前走去。 16 小河边。夜,外。 河岸土坎上。赵卫东和钱桂兰在继续调情。 赵卫东将钱桂兰搂得紧紧的,不住地亲她的脸颊、胸脯…… 钱桂兰挣脱赵卫东:“喔……” 赵卫东:“桂兰,我想你,想死了,过些时间要去修铁路,今晚机会难得,到后面草丛里,咱们……” 钱桂兰:“傻瓜,你按捺不住了。” 他们身后不远处草丛中。刘道伏在地上仔细听赵卫东和钱桂兰色迷迷地调情。 赵卫东声音:“我想你,想得要疯了,你摸摸我,硬得像钢钎一样!” 刘道吃惊地睁大眼睛。 河岸土坎上。钱桂兰往赵卫东裤衩下一摸:“呸!像条猪尾巴,那也不行,万一有人来捉青蛙,逮鱼,撞见了咋办。你硬想得要死了,今晚到我房里来。” 钱桂兰给赵卫东一个甜蜜的长吻。 草丛后。刘道脸上露出怒容,心里骂道:“ 狗男女!” 17 伍吉生家。夜,内。 伍吉生一家在继续商议。 伍吉生:“爸,妈,我已经报名参加修铁路了。” 伍父:“不是明天才报名吗?” 伍吉生:“我提前报了名。” 伍父擦燃火柴,点亮煤油灯,叹气道:“唉!钱家人真是势利眼,假如你能和别的复员军人一样当上了工人、干部,她钱桂兰也不会生出这么多变故了。” “吉生哥!”刘道猛地推开门,大叫:“来,有件事我必须对你说。” 伍吉生:“是不是邀我明天去报名修铁路,我提前报了名,今天下午。” 刘道:“不是不是!来,你出去一下。” 伍吉生:“你就在这儿说吧!” 刘道:“好,这事十分重要,那我就直说吧!” 伍吉生:“说吧!” 刘道:“你今天到钱桂兰家送了婚帖是不?” 伍母:“道子,你就别说了,钱桂兰她悔婚了。” 刘道:“悔婚!好事。” 伍父:“道子,钱桂兰她不肯嫁给你吉生哥,我们花了钱,还费了心思,你还说是好事,你,你……”说着舌头气得打转了。 刘道:“钱桂兰,早就和赵卫东搞上了,她就是答应和你结婚,你也是戴着绿帽子进洞房。” 伍吉生:“道子兄弟,这话可不能乱讲。” 刘道:“乱讲,你还坐在鼓里,刚才,我在小河边捉青蛙,看到钱桂兰和赵卫东在河边约会,钱桂兰还要赵卫东今天晚上到她家睡觉。” 伍母大怒:“好!这个没良心的骚货,孩他爸,我们去逮个正着,明天再和他钱家算账。” 伍父:“去什么!你愿挑黑皮箩。” 刘道:“大伯,你怎么这样老实八交!” 伍吉珍:“道子,你想个法子让她钱桂兰臭名远扬吧!” 伍吉生猛地往桌子上拍了一下,说:“你们就别闹了!” 伍母:“不捉奸了。” 伍吉生:“捉什么奸,钱桂兰和我还不是夫妻关系,我和她,只是媒妁之言,她和赵卫东,是自由恋爱,你们就是抓住了她们,也不过是婚前非法同居,一不犯法,二不反党反社会主义、反对毛主席。” 伍父:“唉!这是真话,可咱家过去为娶钱桂兰花的钱,她家总该退呀!这是明摆着的。” 伍吉生:“算了,这钱,就算我送给钱桂兰和赵卫东的结婚礼金。” 伍母气极:“还送她们的结婚礼金!好,你说得好轻松!” 18 李巳年家。夜,内。 李巳年躺在床上,打着呼噜,连门也没关。 刘道亮着手电走进来,揪了揪李巳年耳朵。 李巳年用手扒开刘道的手,呓语道:“噢!莫吵!莫!莫吵!”翻过身子,又打起呼噜来。 刘道把手电对着李巳年眼睛亮着。 李巳年眯着眼,大叫:“抓强奸犯,有人要强奸我!” 刘道又揪住李巳年耳朵,讪笑道:“那个要强奸你,你和我一样,男人。” 李巳年清醒了,笑咧咧地说:“道子,你不强奸我,是想鸡奸!” 刘道嗔道:“脑膜炎,起来!谁想鸡奸你,我给你钱,帮我做件事。” 李巳年听到有钱,来劲了,蹦地跳下床,问:“做什么!” 刘道把一元线塞到李巳年手上,悄悄说:“今晚,赵卫东到钱桂兰房里睡觉,我们去捉奸!” 李巳年:“真的!” 刘道:“不是真的,我还来喊你!” 李巳年骂了句:“去!我喜欢兰妹妹,他敢睡,是欺侮我!” 刘道:“你不要打赵卫东,只要把他们的衣服拿着就是了。” 李巳年点点头:“好!他打我,我就要把他打死!” 刘道呡嘴浅笑了一下。 19 钱桂兰家。夜,内。 钱桂兰卧室。油灯下,钱桂兰穿一件抢眼的碎花背心,一条粉红色三角内裤,露出肥硕诱人的胴体,她正一个劲地往自己头发上洒着香水,脸上绽放着幸福的微笑,笑着撩开纹帐,进入帐内。 屋后。皓月高挂,碧空如洗,四周树影婆娑。 赵卫东蹑手蹑脚走来。几声犬吠,他迟疑了一下,又鼓起勇气向钱桂兰卧室后门走去。 屋内。钱桂兰听到狗叫,轻轻扒开帐子,下床慢慢拉开后门门栓。 赵卫东推开门,掩好,饿狼似的抱住钱桂兰,忘情似地在她脸上,乳房上吮吸着。钱桂兰顺从地接受赵卫东爱抚。 门外小路上。刘道和李巳年猫着腰向钱桂兰家走来。 室内。赵卫东和钱桂兰互相抱着睡在一起,边窃窃私语。 赵卫东:“兰,咱们结婚吧!” 钱桂兰:“你不修铁路了!” 赵卫东:“我舍不得你。” 钱桂兰:“你今晚还没得到满足。” 赵卫东:“宝贝,这好比吃饭,吃饱了,待会儿饿了又想吃。” 钱桂兰拧住赵卫东的耳朵,嗔道:“你真坏。” 赵卫东:“睡吧!宝贝,天亮时,我还要一次。” 屋外。刘道蹑手蹑脚走到窗口,扭转身子朝内偷看了一下,然后向后走去。 屋外不远处。刘道向李巳年打着手势、用食指沾了点唾沫在手掌上划了个“12”,李巳年会意,点点头。 二人悄悄退到一边草丛里去。 20 伍吉生家。夜,内。 伍吉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伍吉生心声,画外音:“钱桂兰,你也太瞧不起我了,不!是我自己太窝囊了,刘道,你们今晚会不会去搞恶作剧,不!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21 钱桂兰卧室。夜内。 小刀在木门栓上左右运动,木门栓一点点被扒动,少顷,终于被扒开。 刘道向李巳年挥挥手,李巳年推开门蹑手蹑脚走进去。 室外。刘道嘿嘿冷笑着,躲到墙后根。 室内。李巳年轻轻撩开钱桂兰床上的蚊帐。 月光下赵卫东赤声裸体、酣声如雷地睡着,钱桂兰则穿着内衣依偎在赵卫东胸前。 刘道学了声青蛙叫向李巳年挥手示意。 李巳年向后看了一眼,点点头,轻轻收起二人的衣裤,又把他们丢落在地上卫生纸一团团拾起,包在他们衣服内。 李巳年摇了摇钱桂兰:“兰妹妹,天亮了,起床吧!起来扯猪草。” 钱桂兰和赵卫东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李巳年:“哈哈!我兰妹妹偷人啦!”高喊一声,“钱老叔快来看,你女儿做的好事!” 钱桂兰躲藏在蚊帐内嘤嘤地哭泣着 赵卫东赤条条跳下床挥拳向李巳年击去。 李巳年退到墙边,骂道:“流氓!你睡我兰妹妹!”抄起一根木棒向赵卫东头上打下去。突然木棒被一只手抓住。 伍吉生死死抓住李巳年举起的木棒轻声喝道:“回去!你给我回去!”又轻声对赵卫东说,“到床上去,一丝不挂,多不雅观。” 赵卫东咬着牙爬上床。 伍吉生把李巳年一步一步推出门外。 李巳年不满意责怪伍吉生:“吉老弟,我抓流氓你也不许!” 伍吉生:“回去!挑黑皮箩,还光彩!这一辈子叫你倒霉!” 这句话起了作用,李巳年蔫了,灰溜溜地拿起钱桂兰和赵卫东的衣服走出门。 门外。李巳年把钱赵衣物把交给刘道。 刘道诡密地笑了声:“嘿嘿!” 22 伍吉生家。深夜,内。 伍吉生郑重地对一家人和刘道说:“你们以为这样做,就能逼钱家把我们过去花在钱桂兰身上的钱退给我们吗,对!也许这样做,可能会达到你们设想的目的,但你们想过没有,也许还会产生更严重的后果,这样做会逼死人的,你们想,钱桂兰一个黄花闺女,做了一件这么大的丑事,一揭发出来,不寻短见才怪哩,爸,妈,为了一千多元钱,逼死一条人命,你们良心上过得去吗?” 伍父和伍母气咻咻地坐在一边不作声。 刘道:“吉哥,你分析得有对的一面,可是,据我所知,钱桂兰是个死不要脸的女人,她不会寻短见的。” 伍吉生:“道子,人生三碗面,情面,脸面和场面,钱桂兰和赵卫东过去和我们是同学,文革初期那阵子,赵卫东,不!赵会同,还是我们的司令,我们难道这个情面不讲吗,我们难道一点也不顾及钱桂兰和赵卫东的脸面吗,我知道,今天晚上这件事是你这个精灵鬼策划的。但你想过没有,我和钱桂兰,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人,而是媒人撮合的两个封建的人际关系。” 刘道:“吉哥,我为你打抱不平。” 伍吉生:“好啦!都别说啦!今晚的事一定要闷死在我们的肚子里,当做没发生过一样,爸,妈,再也不要到钱家去要那些礼金钱,我说的话是算数的,这些钱我能挣回来的。” 伍父:“就依着你!要回这笔钱我富不了多少,钱家不退这笔钱,我也穷不了多少。” 伍母:“我服不了这口气!” 伍吉生:“道子,明天去报名,不要再为我的事操心了。” 刘道叹了口气:“好啊!我的好心成了驴肝肺。” 23 李巳年家。日,内。 伍吉生把十元钱放在李巳年面前桌子上。对李巳年说:“李哥,昨晚的事,不许对外面讲,如果讲,别人会笑话你,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这十元钱给你买糖吃。” 李巳年点点头:“好!我不做声,哪个讲,是婊子养的。” 24 红星大队办公室。日,内。 民兵们在积极报名参加修铁路。 大队支部书记贾冬晴坐在桌前注视前来报名的民兵,大队秘书周柏清忙着做着记录。 五十多岁的吕俭财,四十出头的金正德和刘道、杨天民、陈书生等年轻人走进来。 面容削瘦的李巳年走在最后,看到刘道几个人进去了,便躲在门后观望。 吕俭财走在最前面,来到周秘书办公桌前喊道:“报名啰!” 贾冬晴看了看吕俭财,问他:“你年纪这么大了,铁路上的辛苦活计怕干不 了,不行!” 吕俭财:“我干不了重活,不是‘五匠’优先,年龄可以适当放宽吗。” 周秘书:“你是哪一匠,石匠、木匠、砖匠、铁匠、还是裁缝匠?” 吕俭财:“我会炒菜,贾支书,你去问一问,哪家有红白喜事,请人帮忙办酒席都少不了我。” 贾冬睛思考少顷,说:“好啰,你有一技之长,周秘书,记下他的名字。” 周柏清拧下钢笔帽,问:“你叫什么名字?” 吕俭财反问周柏清:“你是哪位官老爷?” 陈书生在后面帮腔:“明知故问。” 刘道也帮腔道:“一个大队的人,周秘书,你每年登记人口向公社上报时忘记把他报上去了。” 吕俭财笑道:“周秘书,我成了黑人 了。” 贾冬睛:“莫耽误时间,干脆让报名的人自己在花名册上写名字。” 周柏清:“好好好!我也有时间抽毛烟。”把花名册倒过来,让吕俭财自己写,“年龄、性别、政治面貌都要填。” 吕俭财接过花名册迅速填写起来。边填边问:“政治面貌填什么。” 贾冬睛:“是党员填党员,是团员填团员。” 吕俭财:“我填国民党员。” 贾冬睛:“你不要脑袋吃饭就填。” 吕俭财笑嘻嘻地不再说话,认真填起来。 金正德提着一个酒瓶走来填名字,周柏青开玩笑道:“老金,你去修铁路,铁路上寻不到马尿喝。” 金正德:“没有算了。” 贾冬睛:“去吧!到湘西大苗山钓个苗妹子回来做老婆。” 金正德哭丧着脸说:“贾支书,莫开玩笑!钓到了也守不住。” 周柏青:“少喝马尿,就守得住了。” 陈书生、杨天民、刘道走来。 刘道:“我们三个。” 周柏青:“一个一个来。” 刘道、陈书生分别填好自己的名字。 贾冬睛看了杨天民一眼,说:“你不行!” 杨天民向贾冬睛求情:“贾支书,让我去吧!” 贾冬睛正色道:“这修铁路和参军一样,要政审,你成份不好。” 杨天民:“贾支书,我父亲是地主子弟,我是地主孙子,我正年轻啊!能不能让我去见见世面。” 贾冬睛斩钉截铁说:“也不行!” 刘道劝慰杨天民道:“不准你去就算了,天民,走!”拉起杨天民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见钱桂兰来了,讥笑着给钱桂兰一个飞吻,说,“美人,你也去修铁路。” 周秘书见来个美女,急忙调笑:“桂妹子,你来干什么?” 钱桂兰:“修铁路呗,昨天孙主任不是在会上号召广大民兵积极报名吗?” 周柏清:“你能行吗,古话说,男挑百斤担,女睡百斤汉。” 钱桂兰嗔道:“周秘书,你太无聊了,难道修铁路都是男人的事,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做到的事,女同志也能做到。” 贾冬勤笑咪咪地鼓励钱桂兰道:“好样的,桂妹子,公社分配我们大队三个女民兵名额,你算一个。可要经得起考验啊。” 钱桂兰点点头:“我保证。” 周柏青:“那你自己写上名字吧!” 钱桂兰喜笑顔开,从周柏青手中拿过花名册,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走了。 李巳年见大家都报名走了便走了进来,高叫道:“贾支书,我来报名了!” 贾冬睛见是李巳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不行!” 李巳年:“我要去!” 贾冬睛:“说不行,就不行!” 李巳年瞪圆眼睛,歪着头反问:“当真不行!” 贾冬睛重复道:“说不行就不行!” 李巳年哭了,返身往外走,边走边指着贾冬睛骂道:“好!你只准别人搞社会主义建设,不准我搞社会主义建设,哪一天,我就抱着你孙子跳到资江河里去。”说完,气鼓鼓地向门外走去,把脚板蹬得山响。 贾冬睛和周柏青吃惊地张大嘴。 周柏青劝贾冬睛:“贾支书,让他去吧。” 贾冬睛:“他有脑膜炎后遗症,让他去,死了谁负责。” 周柏青:“你没听到他刚才说过!你不准他修铁路,他要抱着你的孙子跳到资江河里去!他这个人只能顺着,万一抱着你孙子跳河怎么办。” 贾冬睛细思少顷,点点头:“也是啊!他发起神经来确实是麻烦”你去把他叫回来。 周柏青走到门口大声招呼李巳年:“李巳年!回来,贾支书批准你啦!” 李巳年高兴地向门口走来,快进门时,兴奋地翻了个空心筋头。 贾冬睛看着李巳年那可笑的样子,噘着嘴,骂道:“神经病!” 25 红星大队知青宿舍。日,内。 宿舍陈设简单,只有两张床,一张简易方桌,但布置得整洁干净,方桌上铺着一块湖蓝色的桌布,桌布上放着一盏灯罩擦得通明透亮的煤油灯,煤油灯旁还并排放着一个酒瓶,酒瓶口插着束野菊花,方桌正上方墙上订着一个做工考究的“宝书台”,宝书台上齐整整地搁着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本,老三篇,新五篇,没有粉刷的土墙上贴着毛主席彩色标准照、毛主席去安源,毛主席与林彪、周恩来步出天安门城楼,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向革命群众挥手等画像及毛主席语录、奖状之类。 下放知识青年周响英和王春姣边洗衣服边谈论修铁路的事。 周响英叹了口气,说:“可惜!那是男人的事,不要咱们。” 王春姣气愤地说:“这个社会,天天喊男女平等,其实越来越不平等。” 周响英:“就是啊!但也无可奈何。” 王春姣:“周姐,咱们去向领导强烈要求好不好。” 周响英:“强烈要求有什么用。” 王春姣:“咱们去试试,说服领导。” 周响英:“怎么说服?” 王春姣:“我们说,古代有个姑娘花木兰能替父从军,现代解放军里有个女将军李真,他们不也是女人吗,能指挥千军万马打仗,我们难道连修铁路也不行吗。” 周响英:“小王,你真的要报名去修铁路。” 王春姣点点头。 周响英:“唉!去吧,决心是一回事,批不批又是一回事,如果你真的去了,我可孤单了。” 王春姣:“你也去报名吧,咱俩一块下放的,现在咱俩一起去修铁路,周姐。” 周响英叹了口气,说:“小王,我与你不同。” 王春姣:“有什么不同?周姐。” 周响英:“小王,你还年轻,可我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讲句不害臊的话,我想找个主,把自己嫁出去,爸妈也急着呢,再不结婚,过两年就变成了一个剩女了。” 王春姣:“你才二十来岁,婚姻大事,着什么急呢?” 周响英点点头,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是,不用着急……姑娘家,一过二十五,就像一朵颤颤悠悠的花,唯恐一阵风吹来,掉落在地,再也得不到人们的怜惜了……” 王春姣见周响英在嘀咕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尖,说:“哎哎!你说啥呀!” 周响英叹了口气,说:“唉!我们这一代人是倒霉了,我是六六届高中毕业生,原来想等文化革命结束,恢复高考去考大学,哪知道这场文化革命没完没了,大学一直没有招生,等啊等!就把自己等老了。” 王春姣:“周姐,难怪你成天愁眉苦脸,原来是想心事。这还不容易,天下高中生、军人、工人、教师、多的是,随便挑一个不是了。” 周响英:“小王,婚姻是人生一件大事,怎能随便挑一个就是了,再说即使随便挑,太差的我不愿意,条件好的又不要我。” 王春姣:“周姐,咱们一起去报名修铁路,那儿年轻人多,看准一个,便粘住他,不成了,修完铁路就和他结婚。” 周响英心动了,说:“好吧,不过大队别去了,要去就直接到公社报名。” 26 红星公社政府大院。日,外。 上世纪的政府大院建筑一律都是两层砖木结构瓦屋楼房。这儿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王春姣和周响英两人在院里场坪徘徊,王春姣逢人便问,周响英跟在后面一声不响。 王春姣问一个干部:“同志,你知道在哪儿报名修铁路?我们……” 干部打断王春姣的问话:“不知道,哎,对了,你到大队报名就是了,你这个妹子。” 办公大楼过道。孙先觉和雷中林在边谈边向外走。 孙先觉:“老雷啦,革委会常委准备让你到铁路上主抓后勤工作,有意见吗。” 雷中林:“意见是有,但服从安排。” 他们正说着,被王春姣低头迎面撞上 。 王春姣:“同志……”抬起头,突然发现是孙先觉,急忙改口道,“哟,孙主任,雷委员是你们。” 孙先觉:“小王,小周,你们有什么事?” 王春姣:“我是来报名的。” 孙先觉:“报名?报什么名,要上学,今天是十月十四号,上学报名是九月一号。” 王春姣:“孙主任,我是来报名修铁路的,谁负责报名的。” 孙先觉:“啊!报名修铁路,好事。”对雷中林挤了一眼,意思是想和他一起合伙逗一下这两个姑娘,说,“雷委员就是负责报名的,你问他吧。” 雷中林会意,打着官腔道:“好的好的,说明你们思想觉悟很高,毛主席关于三线建设的最高指示学得深学得透,不过吗,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王春姣拚命摇雷中林的手臂,着急万分地说:“什么这个那个的,雷委员,你倒底答不答应我们去修铁路。” 雷中林:“女民兵不收!” 王春姣抹着眼泪愤怒地说:“你们重男轻女!” 孙先觉:“别哭,别哭!你们俩到办公室来,好好谈,好好谈吧!” 27 红星公社革委会办公室。日,内。 孙先觉语重心长地开导王春姣两人:“不是我们重男轻女,这修铁路啊!是重体力活,打土方、抬石料、背水泥,女同志是胜任不了的。” 王春姣头一昂,态度十分坚决地说:“我们不怕!毛主席说,男同志干得下的,女同志也能干!” 周响英也开口了,照着王春姣说过的,说:“孙主任,古代有个姑娘花木兰能替父从军,现代解放军里有个女将军李真,他们不也是女人吗,能指挥千军万马打仗,我们难道连修铁路也不行吗?” 孙先觉:“工地离家乡七百多里,千军万马上工地,要徒步行军,你走得起吗?” 王春姣:“能行!学习解放军,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 雷中林摇摇头,说:“修铁路一般不收女民兵。” 王春姣:“一般,那还有特殊吗?” 孙先觉:“特殊!你们有什么特长?” 王春姣:“我们会唱歌。” 孙先觉来了兴趣,逗王春姣道:“哟,会唱歌,好的,好的!到了工地,你用歌声把山神请出来,把高山背走,把山沟沟填平,减轻我们公社民兵的劳动负担,你唱支歌听听。” 周响英:“要考试!” 雷中林:“对,因为你们自称是特殊人材。” 王春姣:“唱就唱呗!” 孙先觉:“那你就先唱。” 王春姣:“唱那一支歌?” 孙先觉:“就唱《北京的金山上》。” 王春姣点点头,唱起了那个时代十分流行的《北京的金山上》: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万丈, 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 歌声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围观倾听,人们纷纷赞美: “哟,是一只夜莺!” “不!不但是夜莺,还是一只孔雀,你看这妹子多漂亮1” “和马玉涛唱得一样好!” “哈哈哈,你这个老色鬼,大概被眼前的美色搞糊了!马玉涛唱《马儿啊,你慢些走》,《北京的的金山上》是才旦卓玛唱的,而且一唱成名。” …… 人们的赞美更提高了王春姣的兴致,一口气唱完后,脸上绽开了无比兴奋的笑容,泛起了一片片红云。 王春姣余兴未尽,向孙先觉介绍道:“孙主任,我这个周姐还会用藏语唱《北京的金山》,让她唱给你们听听好不好?” 孙先觉吃惊地睁大眼睛,对周响英说:“周响英同志,你唱唱好吗?” 周响英推辞道:“孙主任,你别听王春姣瞎说。” 王春姣撞掇周响英道:“周姐,你唱呗,天生我才必有用,唱唱有什么关系。” 围观的人们一齐起哄:“那位姑娘,来一支,来一支!” 王春姣不住地用胳膊推周响英的腰,鼓励道:“唱呗,不要让大家失望!” 周响英心动了,羞羞答答地悄声对孙先觉说:“孙主任,我唱得不好,嗓子像面破锣!” 孙先觉:“没关系,唱不唱是态度问题,唱得好不好是能力问题。” 周响英终于答应唱了,她向周围的人笑了笑,用藏语唱了起了《北京的金山上》: 北拉金叶塞金玛拉, 塞金塞叶尼玛强拉索, 塞格拉索,塞格拉索, 塞格尼玛毛主席, …… 巴扎咳! 周响英刚唱完,四周响起了暴风雨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王春姣,骄傲的对孙先觉和雷中林说:“孙主任,雷委员,能不能让我们去修铁路?” 孙先觉满意地点点头。 28 红星公社铁建办公室。日,内。 办公室门口。挂着“红星公社革命委员会办公室”、“红星公社铁建办公室”两块牌子。里面传来一个男人严肃的说话声:“赵克喜同志,你过去是红星区前副区长,红星公社社长,造反派把你当走资派揪出来——” 室内。公社全体干部大会在召开。县革命委员会铁建办公室负责人严肃地对赵克喜说:“——公社成立革命委员会时把你挂起来,这次县革命委员会和县铁建办公室抽调你去当修建湘黔枝柳铁建民兵五团一营的营长,希望你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好好干,为人民立新功,修完铁路后县革委会会有新的考虑的。” 赵克喜:“感谢党和人民对我的信任,我一定要为三线建设贡献出自己的全部力量,一定要为修好湘黔、枝柳铁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让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让他老人家睡好觉。” 全体干部起立热烈鼓掌。 旁白,画外音:“半个世纪前那个特殊年代里,人们说话都是公式化的大话套话。县革委会铁建办公室用套话忽悠赵克喜,赵克喜也用大话套话来应酬上级领导。 县铁建办公室负责人:“好,现在我们来落实具体问题,你们营齐装满员吗?” 赵克喜打开笔记本:“下面向领导汇报我们营组建和行军准备情况,按照县铁建办指示,我们营共有民兵558人,超过县铁建办分配的民兵数27人,其中女民兵32人,营部和下面各连排班干部全部配备齐全。”指着身边一个白净清秀的年青干部说,“这是营教导员秦富阳同志” 营教导员秦富阳站起身向县铁建办负责人点点头然后坐下。 赵克喜指着身边另一个干部,说:“这是副营长刘小东同志,” 刘小东起身致意。 赵克喜指着身边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年干部说:“他是后勤组组长雷中林同志,是个老同志,土改时在农会管过物资。” 雷中林摆老资格,不起立只向县铁建办负责人笑笑。 县铁建办负责人出于礼貌,起身伸出手与雷中林握手。 赵克喜指着一个土得掉渣的农民说:“他是我们营的施工员周振球,他不是国家工作人员,但在水利局干过五年,六二年下放,对工程施工可有一套。” 周振球站起身向县铁建办负责人鞠了一个躬, 县铁建办负责人有点不放心地问周振球:“喔!那你会看水准仪和经纬仪吗?” 周振球笑笑,回答道:“请领导放心,不过我估计,看水准仪和经纬仪轮不到我,营施工员主要职责是放好边坡样和监督施工质量。” 县铁建办负责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内行话。” 赵克喜:“领导,我的汇报完了!” 县铁建办负责人听完汇报,合上笔记本,取下眼镜,说:“一营的领导同志,还有补充汇报吗,譬如说,有什么困难。” 秦富阳:“困难是有,最突出的问题是,各连排干部普遍素质很低,特别是复员军人占干部的比例不高——” 29 秦富阳房间。日,内。 秦富阳和赵克喜和伍吉生亲切交谈。 秦富阳:“这次组建铁建民兵大军,开赴修建湘黔枝柳工地,我们县民兵编组为一个师,我们区民兵编为一个团,我们红星公社民兵编为一个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缺少得力的干部,我们准备让你担任一连连长,你退伍前在什么部队服役?” 伍吉生站起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铁道兵,在四川西昌修过成昆铁路。” 秦富阳兴奋地站起身,右手握住伍吉生右手,左手用力拍了他的肩膀,说:“好!你让我们找对了人选。” 伍吉生吃惊地说:“我,两位领导,我能行吗?” 赵克喜:“行!你是共产党员吗?” 伍吉生点点头:“才两年党龄。” 赵克喜笑道:“好!到了铁路工地上,要像个共产党员的样子,现在有些党员还挡路呢。” 伍吉生:“不过,我这个一连连长还没上任就要向两位领导提出一个要求。” 秦富阳惊疑:“要求?你说。” 伍吉生:“一连要增加一个战士。” 秦富阳:“谁?” 伍吉生:“杨天民,他报名参加修铁路,大队那一关,就过不了。” 赵克喜:“杨天民,是有这个人,不行不行!他父亲的父亲是个地主,一个叔叔还是国民党军队的军官,他本人还不是民兵。” 伍吉生:“营长,出身不由己,这个人家庭背景虽然复杂,但应该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希望领导……” 秦富阳:“你的意见,我们营党委再考虑一下。” 伍吉生:“他什么时候可以得到批准?” 赵克喜:“大军出发前!” 伍吉生:“营长,希望营党委能尽快研究好,不过,这个人你能放心,我以党籍担保。” 赵克喜:“好!你走吧!” 伍吉生:“是!”又一个军人式的向后转,出门走了。 赵克喜望着伍吉生的背影,哈哈大笑:“哈哈!老秦啦!这个兵牯佬,八成是个憨大,连长连长!要选炮筒子来当,就让他当当连长试试。” 秦富阳:“老赵,不要忙于做他的结论,北方人说,是驴子是马,牵出去遛遛。” 30 赵克喜家。夜,内。 赵克喜坐在桌子边独个儿喝着酒。他妻子在一边不断地给他夹菜,夫妻俩边谈着,显得甜甜蜜蜜的。 赵克喜:“我几天没回家吃饭了?” 赵妻:“你几天没回家吃饭了,自己还不清楚。” 赵克喜:“我忙,确实记不清了。” 赵妻:“九天了,看来全国搞文化大革命,我们家里也要搞一场运动。” 赵克喜:“喔!什么运动?” 赵妻:“提倡爸爸回家吃饭运动。” 赵克喜:“啊!提倡爸爸回家吃饭运动,新鲜,是不是卫东发明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回,我和卫东两个都去修铁路。” 赵妻:“怎么父子俩都去修铁路” 赵克喜:“不行吗?戏文里不是经常是这样说,上阵父子兵。” 赵妻:“行行!你们都去,让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出工、糊弄自留地,累死算了。” 赵克喜笑嘻嘻地用手指划了一下妻子的脸颊,说:“累不死的,你才四十二,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只怕是舍不得我,是不!” 赵妻嗔道:“老不正经!” 赵克喜:“哎!卫东那小子呢?” 赵妻:“不知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儿子可能找上女朋友了,最近,他经常往外跑。” 赵克喜:“该找女朋友了,他还能像我们一样,什么媒人作媒啦!姑娘看婆家啦!送日子啦!接亲啦!” 赵妻:“如果没有这些老封建,我也不会嫁给你。” 赵克喜:“一定是嫁给林副统帅的弟弟了。” 赵妻挥起拳头拼命擂着赵克喜的肩膀,嗔骂道:“你坏你坏!看你坏……” 赵克喜:“饶命饶命,我的老糟糠。” 赵妻用力擂了最后一拳,说:“嗯!” 赵克喜:“喂!老婆,我们那儿子在找那个姑娘。” 赵妻贴近赵克喜的耳朵,耳语了几句。 31 钱家后院老槐树下。夜,外。 赵卫东和钱桂兰手拉手沿着老槐树漫步,赵卫东欲搂住钱桂兰。 钱桂兰推开赵卫红嗔道:“嘘!让我妈看见了咋办?” 赵卫东:“看见了没关系,我承认是你钱家女婿不就成了吗。” 钱桂兰:“我和那个兵牯佬还没完全把账算清。” 赵卫东:“算什么账,是他自己傻呼呼地送到你赵家的。” 钱桂兰:“他家硬要我家还钱咋办。” 赵卫东:“你家给了他们收条吗?” 钱桂兰哂笑道:“不然,他会逼着我嫁给他。” 赵卫东:“你能答应吗?” 钱桂兰默默地摇摇头说:“你放心,他不会逼的,那晚上的事,他已经刻骨铭心了,难道他甘心戴着绿帽子进洞房吗?”。 赵卫东:“现在是婚姻自由,你爱谁,就嫁给谁,你还爱他吗?” 钱桂兰:“我和他从来没有爱过,是媒人在两边欺哄。” 赵卫东:“你爱我吗?” 钱桂兰噘着嘴,扭过身子,嗔道:“不爱!” 赵卫东乘机趋前,抱住钱桂狂吻起来。 赵卫东把钱桂兰吻够了,说:“桂兰,修铁路时,我们可能没有机会这样约会了,今晚是分秒值千金啦!” 黑暗中传来一声咳嗽声。 钱家屋檐下。钱父在抽烟,听见有人在不远处老槐树下谈话,警觉地问了一句:“谁?” 老槐树下。钱桂兰挣脱赵卫红,消失在黑暗中。 钱家屋檐下。钱父抽完烟,扔掉烟头。这时钱桂兰卧室窗口突然亮起灯光。钱父明白了一切,回头向里屋走进去。 32 钱家堂屋。日,内。 钱家父女、母女在商议与伍吉生关系的问题。 钱父:“妹子,你自己倒底打算怎么办?” 钱桂兰口气十分坚决:“我一定要与他分手!” 钱父:“分手?你过去对吉生就不要那么好。” 钱桂兰:“过去我以为他能当上国家干部,能吃上国家粮,那知道当了三年兵,回来还是个农民。” 钱母:“是呀,养女攀高门,我一个这样好的女,嫁一个种田汉,是有点划不来。” 钱父:“唔,是倒是,复员军人都能安排当工人、当干部,伍家那小子退伍一年多了,还呆在家里修地球。” 钱母:“那就吹了呗,世上只会耽搁漂亮男,那会耽搁丑陋女。” 钱父长嘘了一口气:“唉!可是我们还欠了他伍家许多情,怎么对得住别人。” 钱桂兰:“那是他们自做多情。” 钱父恳切地哀劝女儿道:“妹子,你还是到伍家算了。” 钱母:“什么!你还逼妹子!” 钱桂兰:“那你就要伍家抬死人去。” 钱父吓了一跳,额上沁出点点汗珠,妥协道:“好好!由你,由你!” 钱母:“当然啦!婚姻大事,还是妹子自己做主。” 钱父:“如果,他们逼着我们退彩礼钱,算助工的钱怎么办?” 钱桂兰:“我等几天修铁路去了,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一集完 第 二 集 1 红星小学一教室。日,内。 红星大队党支部委员在开会。 贾冬睛正在讲话:“好!上铁路工地的民兵就这样定下来。周秘书,多少人?” 周柏青数数本子上的人数,回答道:“七十二人,一个加强排。” 贾冬睛:“根据公社革委会指示我们大队和红旗大队的民兵编为一个连,连长由我们大队的伍吉生担任,副连长由红旗大队的司清明担任。公社革委会还要我们大队指定一个民兵当文书,下面,大家来研究一下!谁最合适。” 周柏青:“我提一个名,大家同不同意。” 贾冬睛:“哪一个?” 周柏青:“赵相公赵会同,啊,文革后改了名,叫……叫……叫什么来着,对对对,改名叫赵卫东。” 有人说:“啊!是赵营长的儿子,同意。” 贾冬晴:“你们说呢。” “要得。” “这个伢子是高中毕业生,当文书当然合适。” “这个文书是个临时性小官,选谁都可以。” ……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几乎是一条声表示同意。 贾冬晴:“没有不同意见,就这样定下来,他父子俩人,一个当营长,一个当连队文书,再好不过了。” “贾支书!”伍吉生父亲突然出现在门口,“支委的同志都在。” 贾冬睛:“你有事吗?等我们开完会再讲。” 伍父:“有事啊!咱家吉生找了个对相,是十四队钱富财的女儿,准备最近结婚……” 贾冬晴:“啊!是请我们喝喜酒,好好好!” 伍父窘得满面通红:“不不不!钱家突然悔婚了。” 周柏清:“那是不是要大队派几个民兵把钱家妹子捆到你家。” 众人大笑。 伍父:“咱家为吉生这门亲事前后花了近两千元,他钱家既然不给人,钱总得退给我。” 周柏青:“那是,你老哥说得在理。” 伍父:“咱家吉生报名去修铁路,听说过几天就要走了。” 贾冬晴:“是啊!你有什么想法?” 伍父:“我想贾支书帮我到钱家算账,要他们退还吉生和桂兰订婚的礼金钱,可那钱家人又刁又滑,我担心他们耍赖。” 周柏青:“贾支书,这件事关系重大,要好好处理,伍吉生又是咱们一连的连长,搞得不好会动摇铁建民兵的军心。” 贾冬睛点点头:“那是,今晚我陪你去钱家算账,周秘书你也去,支委会五个人都去。他们得了你伍家的金,就退金,得了银就退银。” 2 钱家。夜,内。 大队干部陪同伍吉生父母和钱家人算人情账。 伍父对着一个小本子念数道:“……七零年端午节送灯芯绒衣料两件,肉三斤,雪糖两包,饼干两包,鸡一只。” 周柏青边听伍父念数边拨拉算盘珠,等伍父念完,说:“按市价共计币一百二十元。” 贾冬睛:“还有吗?” 伍父继续念:“今年六月三日赶集,我陪富财吃饺子一碗,付款三毛,七月五日吉生帮钱家侍弄自留地一天,应算工钱一元三角。” 钱父拼命咳嗽起来,说:“伍……伍……伍家兄弟,你也太扣了,这么点芝麻绳头数,你也算上了。” 伍父:“那当然,咱们对,是一家人,不对,是两家人。” 一大队干部:“老钱,老伍说的是理,吃饱饭,算明账吗。” 贾冬晴:“钱富财,我问你,伍老兄报的数,是不是实。” 钱父:“是实是实。” 钱母:“我记不清,随他说。” 贾冬晴喝道:“你少耍无赖!” 钱母吓得急忙把话推到女儿一边:“你们问咱家桂兰。” 贾冬晴问钱桂兰:“钱姑娘,伍大伯报的数有假吗?” 钱桂兰低着头只是轻声哭泣。 周柏青对贾冬晴说:“大概是真的,钱姑娘没有否认。” 贾冬晴对伍父说:“你还有吗?” 伍父:“没啦,我伍某一是一,二是二。” 贾冬晴:“周秘书,累一累数。” 周柏青:“好!”边念数边拨拉算珠, “二百六十七、十三、二十五……”念着念着,仅把前几个数目念出声,后面的只翕动着嘴巴,最后两个数又念出了声,“……三角。” 钱父急不可奈地问:“总共多少?” 贾冬晴问:“多少?” 周柏青:“一共一千八百六十四元零五分” 钱母惊叫道:“天啦!叫咱家如何还得起,咱富财可是个病人啦!” 贾冬晴盯着钱桂兰说:“怎么样?钱桂兰姑娘,你不肯嫁给伍吉生,我们支持,婚姻自由吗,强扭的瓜不甜,但伍家要回花在你身上的钱也是合理的。” 周柏青:“要么退钱,要么嫁人,你好好想想。” 钱桂兰咬着牙:“要活人没有,要钱也没有,要死人倒有一个!” 伍父威胁道:“钱桂兰,你要不要我扔原子弹!” 钱桂兰号啕大哭,跑出去了。 钱母赶忙追出去,边追边呼唤:“桂兰!桂兰!你哪里去——” 钱父慌了,急忙向伍父求情:“老弟,你别生气,咱家桂兰不懂事,请多原谅!”又对贾冬晴说,“贾支书,是这样好吗,眼下要我还这么钱,难啦!能不能让我条个欠条。” 周柏青:“只有这个办法了,你写吧!” 钱父拿起桌子上周柏青搁的钢笔,说:“好!马上写。” 3 河边。夜,外。 钱桂兰坐在河岸边抱头啜泣。 远处传来钱母急切的喊声:“桂兰——” 4 野外小路。夜,外。 钱母和钱父亮着手电急急奔走,他们边走边喊。 钱父:“桂兰——” 钱母:“桂兰,你快回来——” 5 野外通向钱家小路。夜,外。 伍吉生亮着手电,急急奔走。 伍吉生内心独白:“唉!我这个爹娘,要他不要到钱家算账,他们偏偏不听劝告,看样子今晚非出大乱子不可!”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喊声:“桂兰——你回来呀!” 伍吉生下意识地哲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6 小河边。夜,外。 钱桂兰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钱桂兰边哭边自言自语:“卫东,这儿是我们经常约会的地方,也是我告别明天太阳的地方,永别了!卫东!”纵身一跳。 月光下钱桂兰在水中挣扎。 伍吉生亮着手电来到河边,忽然听到水中的扑腾声,忙将手电光向河面射去。 手电的亮光在水面晃悠。 水面上浮起一团黑发。 伍吉生自语:“人!”纵身跳下河去。 伍吉生潜入水中。 水中。伍吉生抱住钱桂兰双手和腰肢。 伍吉生抓住钱桂兰头发往岸上拖。 伍吉生把钱桂兰拖上岸,发现是钱桂兰,着急地大呼:“桂兰!怎么是你!” 钱桂兰昏迷不醒。 伍吉生急忙把钱桂兰翻转身,自己蹲下,屈起一膝,把钱桂兰腹部压在自己的膝盖上。 钱桂兰大口大口地吐着水,吐了一会,再也吐不出水来,轻声喊了声哎哟,接着哼哼唧唧起来。 伍吉生把钱桂兰俯卧在草地上。 伍吉生脱下自己的外衣,替钱桂兰抹去身上的水渍,边抹边说:“桂兰,钱桂兰同学,你怎么能这样,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向大家说清楚就是了。” 钱桂兰醒了,边哭边说:“伍吉生,你这个没良心的,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好好地去死!” 伍吉生劝慰钱桂兰道:“桂兰,你别这样想,我认为你是对的,我们之间没有爱,就不能结合,你喜欢赵卫东,就应该勇敢地去爱他,嫁给他,不管阻力多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钱桂兰:“你父亲做得好绝,把大队干部喊到我家里算账,连我爸在集上吃了你爸招待的一碗面钱也算进去了。” 伍吉生:“开始我不知道,后来邻居告诉了我,我便赶来阻拦。” 钱桂兰:“账早算完了。” 伍吉生:“一共算了多少钱?” 钱桂兰:“一千八百多。” 伍吉生:“我知道,这笔钱你家是还不清的,因为你父亲常年生病,为治病借了许多债。这样吧,这笔钱,我不要你家还一分。” 钱桂兰:“为什么!” 伍吉生:“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情是深的,你我没有夫妻情,也没未婚情,但我们过去是同学,是朋友,存续着同学情和朋友情,人生的道路是漫长的,难道这么一点钱我一辈子挣不到吗?好吧,这一千八百元钱就是我送给你和赵卫东的结婚礼金。” 钱桂兰大哭道:“吉生哥,我欠你的钱和情是无法完了。来!你的给我吧!我的给你吧!我知道,你一直想得到我。”说完,翻身朝天而躺,叉开双腿。 伍吉生愤怒地站起来,厉声道:“钱桂兰,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说这样的话,是对你自己,对我,对你的朋友赵卫东最大的污辱,我走了,你重新跳到河里去吧!”说完就走。 “桂兰——”钱父钱母喊着走来。迎面撞上伍吉生。 钱父:“吉生,你看见桂兰吗?” 伍吉生指着不远处草地躺着的钱桂兰,说:“伯父伯母,你们再也不要逼她了。”说完便离开了。 钱父钱母定了定神,发现躺在地面上湿漉漉的女儿。钱母扑上去抱住钱桂兰。 钱母边哭边说:“我的儿呀!你为什么要寻短见,为什么!为什么呀!” 钱桂兰不语。 钱父:“你看,伍吉生这伢子多好,是他救了你,儿呀!你还是跟了他,听话,孩子,啊!” 钱桂兰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说:“爸,我已经是赵家的人了。” 7 红星公社小会议室。日,内。 铁建一营排以上干部会议在召开。 赵克喜在讲话:“同志们!毛主席指出,备战备荒为人民,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要准备打仗,三线建设要抢在战争的前面,即使提前一个小时也是好的。党中央,国务院把三线建设作为重要的战略目标,从一九六五年起相继建成川黔、贵昆、成昆三条西南大铁路,可是修筑沟通西南和中南的重要通道的湘黔铁路,沟通华中西部和华南的交通要道的枝柳铁路却一直没有修筑。今年五月,党中央决定修建这两条铁路,成立了由广州军区副司令员陈海涵同志为指挥长的湘黔、枝柳铁路会战总指挥部,我们们省成立了省指挥部,我们地区成立了分指挥部,我们地区动员了24万多民兵会战铁路建设,我们县动员了三万多民兵,大军决定收割晚稻后开赴工地。下面请教导员秦富阳同志把我们营出发的有关具体工作讲一下。” 秦富阳:“同志们!刚才赵营长把党中央修建湘黔、枝柳铁路的战略部署做了一个大概说明,下面我把上级要求我们县民兵大军开赴工地的具体要求谈一下,总指挥部要求所有民兵十月二十五日全部开赴到指定的工地。我们县民兵决定十月十七日出发,要求我们营十月十六日出发,行军八天到达工地,同志们,时间十分紧急,离出发只有两天了。散会后,大家立即发动所部民兵做好行军准备,明天下午五点到公社集合。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全营干部一条声回答。 赵克喜:“散会!” 与会者纷纷离开座位走出会场。 伍吉生来到赵克喜面前,请示道:“营长,我向你提出的那个要求,领导研究没有?” 赵克喜:“好!研究,研究!” 伍吉生:“可是,后天大军就要出发了。” 秦富阳:“你别急吗。” 伍吉生见秦富阳说这话,估计此事八成有希望,便对杨天民做了一番介绍:“杨天民坚决要求上铁建工地,我认为他行,这个人一向表现不错,又是一个高中毕业生。” 赵克喜:“行!是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就这么定了。” 秦富阳皱着眉头说:“定了,他在铁路工地搞破坏怎么办?” 赵克喜哑然一笑,说:“有那么多民兵在他周围瞪眼看着,他能吗?” 秦富阳:“你敢担保?” 赵克喜点点头,说:“我敢担保,小秦啦!不能认为人家成份不好,就剥夺了他投身社会主义建设的权利,出身不由己,道路可以选择,更何况对剥削阶级子弟也应该给予出路吗。” 伍吉生:“秦教导员,上次我就保证过,愿意用党籍来保证。” 秦富阳:“好吧,走一步看一步。” 赵克喜:“以后的事,甭管了,你通知他,明天五点前赶到你们大队编制的连排报到。” 伍吉生:“就把他编到我们一连吧。” 8 伍吉生家。日,内。 刘道、陈书生、李巳年、伍父、伍母、伍吉生簇拥着杨天民,祝贺他终于被批准为铁建战士。 刘道:“天民哥,你终于成功了,贺喜你!” 李巳年:“天民老弟,你莫怕,修铁路时,哪个欺侮你,我打死他!” 杨天民握住李巳年的手,说:“巳年老兄,谢谢你!” 李巳年笑了:“嘿嘿,嘿嘿!” 陈书生:“天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当官的为你的诚心感动了。” 伍吉生:“老表,你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向世人表明,出身不好的人也有前途。” 杨天民点点头,望着大家,激动得眼泪扑潄潄地流了下来。 伍父:“天民,别哭,你是个苦命人,姑父知道。” 伍母:“天民,在铁路上好好干,给那些瞧不起的人上眼药。” 杨天民伏在伍吉成身上边嘤嘤地哭出了声,说:“老表,我当兵没有资格,当民兵也没有资格,这回当上修铁路的民工,是我一生莫大的幸福。” 伍吉生:“天民,这回你就是铁建民兵,和我们一样,能参加修铁路都感到十分荣幸。” 杨天民:“有时候,我为自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真想自杀。” 伍父:“别这样想,天民,现在这社会有什么好事,当官的都要查你三代,你老表就是因为你家是我们的远房亲戚,他当兵回来,上面就不安排他出外吃国家粮。他自己倒不在乎,安安心心在农村干活,心情也蛮好的。” 伍吉生:“老表,你是个自强不息、意志非常坚强的人。” 杨天民:“老表,我知道,是你用党籍保证我上铁建工地的,到工地后,我决不会让你丢脸。” 伍吉生慢慢推开杨天民,说:“我知道你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回去做好上工地的准备。” 9 杨天民家。日,内。 杨天民母亲正在边咳嗽着边吆喝小鸡啄食,他父亲在劈柴,脸上露出十分忧郁的神色。 杨母:“这时候了,天民还没回家吃中饭,唉!这孩子!” 杨父:“管他!” 杨母:“可多少是自己的孩子呀!” 杨父:“儿子儿子,这年头,你我自身也难保了,说不定哪天让大队民兵捆了,丢到河里喂鱼。” 杨母:“嘘!你这个老不死的,嘴巴没遮拦。” 杨父也自知失言,警觉地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会,突然欣喜地指着外面:“哎,我们那宝贝儿子回来了!” 杨天民从大路上兴高采烈地往家跑,边跑边喊:“爸,妈,批准了,批准了。” 杨父放下手中活计,迎上去:“批准什么!你一整天疯到哪里去了。” 杨天民:“公社批准我去修铁路了。” 杨母:“啊!孩子,你终于熬出头了。” 杨父:“出什么头,不批准你上铁路工地,以后工地上开斗争会,批判会,哪有对象。” 杨母压低声音责骂杨父:“看你这张臭嘴,小心哪天整死你。” 杨父蔫了,眼角滚出一串泪珠。 杨母拍拍儿子身上的灰尘,爱怜地说:“吃饭,吃饭,中饭是细米糠拌面粉,做粑粑蒸吃,菜是你爱吃的酸辣椒。” 杨天民:“妈!吃了饭我就走,吉生哥说我们铁建民兵下午五点要到公社去报到。” 杨家内室。土砖瓦屋,低矮潮湿。墙壁被烟火熏得漆黑,室内几乎看不到什么家俱,肮脏的面巾、澡巾挂在墙头牵的绳子上,桌子靠墙一面断了一条腿,凳子用一段圆木再钉上四根木棍做成的。 杨母在一口旧竹编箱子里把杨天民的衣服一件件翻出来扔在地上。 杨天民在一旁狼吞虎咽地吃着糠粑,看着母亲给自己找衣服。 杨天民用别人几乎听不见到的声音对母亲说:“妈,把我最好的衣服找出来,我虽然是个黑七类子弟,可现在公社把我当个人了,我出去也得像个人样。” 杨母:“妈知道,我们这帮人,什么得小心点,穿太好了,是资产阶级生活作风,穿差了是故意给社会主义抹黑,孩子,我们只有夹着尾巴做人才能活下去。” 杨天民:“妈,我知道,在铁路上,我会紧开口、慢开言的。” 杨母从箱子里找出一条褐色裤子,说:“这条裤啦,是你那当工人的表哥送给你爹的,他舍不得穿,你要出外,拿去好吗?”说完把裤子炫耀似地抖了抖,裤子屁股上隐隐约约显露出“尿素”两个字。 杨天民看看裤子,满意地说:“好好!是日本货,装尿素的尼龙袋子缝的,这东西特别耐磨,我修铁路正用得着。” 说完,自已走到箱子边翻找其他东西,一会从箱子里寻出两支铅笔。 铅笔特写,“2B”两字格外醒目。 杨母感到有点惊诧问儿子:“天民,你修铁路拿这铅笔干啥?” 杨天民:“妈!你知道,我从小爱写写画画,铁路工地生活十分丰富,我要拿铅笔,把那里的有趣的东西画下来。” 10 通向公社的机耕道上。日,外。 背着行李向公社走的民兵络绎不绝,他们边走边谈。 陈书生急匆匆地走着,刘道远远地追赶他。 刘道喊道:“书生,等一等!” 陈书生回头见是刘道,停住脚步说:“你快一点嘛!” 刘道几步追上来,见陈书生行李除被包外,还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大军用挎包。 刘道摸了摸陈书生的军用挎包,说:“嗬!你这是啥东西,哟!是一些书!这又不是上大学,是去干苦力活。” 陈书生:“读书是我唯一的业余生活,上工地,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干活,还有雨天、下雪天,不看书,准闷得慌,像你,喜欢和人家下裤裆棋。” 刘道:“你带些什么书?” 陈书生:“不敢看反动书,时下最当红的《金光大道》、《创业史》呗!还有,毛主席说《水浒传》宣扬投降主义,关键的问题是‘招安’我想把这本书再研究一遍,倒底哪些地方宣扬了投降主义。” 刘道轻蔑地批评陈书生:“雕虫!” 11 红星公社大礼堂前小广场。傍晚,外。 红星公社铁建民兵正在集合点名,他们以连为编制站成一路纵队,连长站在队伍前,副连长站在队尾,广场上一片口令声。 伍吉生:“一连注意,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 民兵们按照伍吉生的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 远处传来洪亮的口令声。 “二连注意!” “三连注意!” …… 其他连队也在集合整队。 一连队伍队尾。司清明对赵卫东说:“赵会同,你点名” 赵卫东背着背包,右手拿着一把三弦琴,听到司清明在叫自己,忙把三弦琴交给陈书生。轻声嘀咕了一句:“我改名叫赵卫东了。”从挎包里掏出花名册和司清明走到队伍前。 伍吉生:“下面由连队文书赵卫东同志负责点名,叫一个同志的名字,应一声‘到’。” 司清明:“大家带耳朵没有!” 刘道:“我耳朵丢了!” 司清明:“刘道,别开玩笑,调皮,小心我今后整你!” 伍吉生:“副连长,不要和刘道讲,文书,点名!”说完回到队列第一列第一个位置。 司清明回到队伍第四列最后一个位置上。 赵卫东:“同志们!下面开始点名,伍吉生!” 伍吉生军人式地朗声道:“到!” 赵卫东:“陈书生!” 陈书生细声细气应了声:“到!” 赵卫东:“杨天民!” 杨天民:“到!” 赵卫东:“刘道!” 刘道怪声怪气的应道:“到……” 有人声笑出声来。 赵卫东:“李巳年!” 李巳年弓着身子,猫着腰,跑着碎步,敬了个少先队礼,说:“是我是我!” 全连人被李巳年的滑稽相开怀大笑起来。 司明德吼了句:“笑什么笑!你也是脑膜炎!”对赵卫东,“继续点名!” 赵卫东:“金正德!” 队列里无人应声。 伍吉生走到队伍前,大声说;“金正德,金正德同志!” 队列里有人说:“金正德还没来。” 伍吉生指着刘道说:“道子,你去老金叔家去看一下,他怎么还不来?” 刘道:“是!” 12 金正德家。傍晚,内。 金正德把一件件折叠好的女人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又重新折叠一次放入衣柜中……他拿出最后一件上衣,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镜子,慢慢翻过来。 小镜子背面镶嵌着一个年轻姑娘的玉照,照片上的姑娘不算很漂亮,但十分精神和性感。 金正德啜泣道:“秋花,你不要我,不要这个家,你远走高飞,去寻找你的幸福去了。现在,我也不要这个家了,我儿子送到你娘那里去照看,修铁路去了,我们来生再重做夫妻,行吗?” 几滴泪珠滴在照片上姑娘的脸颊上。 刘道突然闯进来,大喊道:“金大叔,集合点名了,快走!” 13 红星公社大礼堂前小广场。傍晚,外。 各连在继续集合点名。 一连队伍前。伍吉生正在向全连民兵讲话:“同志们,我们一连由来自相邻三个大队的民兵,在家乡我们是邻居、朋友,从今天起,我们是一个战斗集体的生死战友,我们要长途行军到很远的地方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战斗任务,我们虽然是民兵,但我们是特殊的民兵,我们是铁建民兵,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我们正年轻,要像人民解放军那样,勇往直前,无坚不催,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全连民兵齐声高呼:“学习解放军,勇往直前!” 金正德和刘道悄悄来到自己的队列里。 伍吉生:“我们五团一营一连,要事事居于全团全营前面,行军我们要走在最前列,工地干活要争、要抢、要完成最艰巨的任务,这样才不辱一营第一连这个光荣称号。大家有信心没有!” 全连民兵齐声道:“有!” 14 公社小会议室。傍晚,内。 营连干部会议在召开。 赵克喜:“各连都点了名没有?” “点了!”各连连长一条声回答。 赵克喜:“都到齐了没有?” “都到齐了!”又是一条声回答。 秦富阳:“好!这叫做齐装满员,下午六点开饭,七点安排住宿,今晚都到对面中学睡,一个连睡一个教室。” 赵克喜:“那些女菩萨住哪里?” 秦富阳:“女民兵也集中睡一间教室。” 赵克喜:“晚上要把门钉死!” 众人一齐大笑。 伍吉生:“我们团有文工团没有?” 秦富阳:“有,由七男八女组成。” 伍吉成:“和部队一样。” 秦富阳:“不过,不叫文工团,叫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 赵克喜:“是不是让宣传队今晚来咱们营表演一下节目,他们排练了十多天,丑媳妇也要见一下公婆。” 秦富阳:“那就不必了,团里可能也不会允许,让民兵们好好睡一晚,明天要正式行军了,这是第一天行军。” 赵克喜:“对对对!看了戏,那些细伢子被花姑娘撩得鸡巴硬,睡不着,明天准会掉队,一开始就拐了场,太不像话啦!” 众人又一次哄笑起来。 赵克喜禁不住自己也大笑起来,笑毕,对身边副营长刘小东说:“小刘,你把行军安排讲一下” 刘小东:“好,昨天我到师部开了个会,我县三万三千七百民兵,明天下午到县城集中。”在墙上黑板上边画行军路线图边说,“后天行军到桃花县,十八号到山门县水口镇,十九号到山门县城关镇,二十号过雪峰山,二十一号到安江镇,全营修整一天,二十三号过鸡公界,二十四号到怀化,二十五号到达芷江,二十六号到土桥铺,就是我们营施工的地方,我们五团负责修建土桥铺火车站站场、站房。大概要行军十一天,沿途有铁建兵站供应食宿。” 赵克喜:“大家学过地理没有,我们省地图像一个人头,土桥铺,就在鼻梁根那个地方。” 有人惊叹:“哇!好远。” 会场议论声,渐渐大起来。 刘小东:“不远,全程七百二十五里,大概每天要走七十多里,最多要走九十里,最少也得走四十多里。” 伍吉生:“这个速度和部队徒步行军速度差不多。” 秦富阳:“伍连长说得对,但民兵和解放军正规部队不同,无论是体力还是素质,都差得一大截,行军路上一定会碰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希望同志们要像正规部队的指挥员一样,严格管理部队,指挥部队,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小会议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突然楼下传来吵闹声。 “不要进去,里面在开一个重要会议。”一个干部在说。 “什么重要会议,难道这是中央文革办公的地方。”这是伍吉生父亲的声音。 伍吉生一怔,急忙向门外走去。 一楼楼梯口。伍吉生父母正和营后勤组组长雷中林论理。 雷中林有点不耐烦地大声说:“你这个老人家真有点不讲理,你找赵营长干什么,要求去修铁路是吗?这么大年纪了,营长不会批,走走走!还是回去!” 伍母:“我们找赵营长有重要事情,你不要拦!拦也拦不住!”说完,硬要上楼。 伍吉生从楼上走下来,急忙把父母拦住。 伍吉生:“爸,妈,你们来干什么,快回去!” 伍父:“我要找赵营长把事讲清楚!” 伍吉生:“赵营长在召开铁建民兵干部会议,没有时间处理问题。” 伍母:“我今天不找到赵营长,不回去。” 赵克喜突然出现在二楼门口,大声说:“不要阻拦贫下中农,我又不是毛主席,前不久我还是个走资派。”边说,边走下楼梯。 伍父迎上去,拉住赵克喜的一只手,有点激动地说:“赵营长,你给我评评理,可要给我做主啊!” 伍吉生忙拉开父亲,说:“营长,这是我的老爸,你别听他胡说,他老人家——”指指头。 伍父:“赵营长,我脑子没问题,你得给我评评理。” 赵克喜似乎明白了:“啊!老人家,你是不是不准伍连长去修铁路,你为什么不早来一天,你看见吗,今天下午民兵已经集合了,明天就要出发,要我到哪里去找一个连长。” 伍母:“不是这个事,领导,我们说的是——” 伍吉生急忙打住母亲的话头:“营长,我妈也在说胡话,你别听他的。” 赵克喜:“好好好!你的两位老人要求,我尽量帮助解决,现在我在开会,你等一下。” 15 赵克喜办公室。傍晚,内。 赵克喜开玩笑似地对伍父说:“老傢伙,消消火,你找我有什么事?” 伍父:“领导,你给我评评理,谁对,谁不对。” 赵克喜:“你倒底有什么事,慢慢讲,慢慢讲。” 伍母:“领导,我那个没过门的媳妇,见我儿子当兵回来没拿到豆腐票,就不来了。” 赵克喜:“啊! 你们是想抱孙子,别急,别急!你那个媳妇现在在哪里,我派两个民兵把她绑来给你们。” 此时门外已聚集了许多民兵,里三层外三层把赵克喜的房间团团围住,他们听赵克喜这么说,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伍父:“她不嫁给我儿子没关系,可是,还不还欠我们家许多人情钱。” 赵克喜学着样板戏《沙家滨》里刁德一的口气说:“这个女人不寻常啦!她躲了!” 门外的民兵又一阵大笑。 人群外。伍吉生气得直跺脚,想挤进去劝阻父母,又挤不进去。 伍父:“就躲在你们营,要去修铁路。” 伍母:“领导,你得给我们做主,她不对我们讲清楚,你们就别让她修铁路。” 赵克喜:“啊!有这样的事,你儿子,不是也去修铁路吗,为了三线建设,夫妻俩推迟婚期,好事,这们公社有六七对,要向他们学习,向他们学习。” 伍父见赵克喜和他说话不在一个边儿,气得狠狠地直拍大腿:“营长,你听我说正事。” 16 红星公社政府院落一角。傍晚,外。 夕阳晚照,夜色逐渐降临,四周景色开始显得比较模糊。 两个人在夕阳下悄声谈着什么,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下,形成一幅剪影。 他们是伍吉生和钱桂兰。 钱桂兰:“伍吉生,算我求你了,希望你劝阻你父母一下,在这个时刻,请他们不要阻拦我去修铁路。至于我家欠你家的钱,以后我会还的,再不要去为难我的爸爸和妈妈了。” 伍吉生:“钱桂兰同志,请你放心,我已经把他们劝回去了,你要和我分手,我完全同意,因为你是自由的,所谓你家欠我家的钱,我认为那是无稽之谈,我不会向你索要钱。” 钱桂兰:“可是我们订婚时,你家确实给过我一些礼金。” 伍吉生“我们订婚时,我家给你的那些礼金,只是我们朋友之间的礼物,向朋友赠送礼物怎能再要回来呢。” 钱桂兰:“好,那我谢谢你了,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以后在铁路工地还要经常相见。” 伍吉生:“我会用平常心对待的,我们还是好朋友。” 17 红星中学大操场。晨,外。 一队小学生兴奋地敲着队鼓、吹着队号;一队农村简易乐队敲着鼓、锣,击着铙、钹,吹着锁呐。 白杨树上的高音喇叭震天价地播放着时下流行的毛主席语录歌曲。 出征的铁建民兵背着背包,每人胸前戴着一朵小红花,迎着晨光以连为建制列队准备出发,他们年龄各一,有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也有年过半百的老民兵,更多的是中年人,人们尽管脸带菜色,但精神饱满,意气风发。 队伍中最醒目的是有一队年轻的女民兵,他们中间有钱桂兰、周响英、王春姣…… 出征的铁建民兵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欢送的人群。 操场正前方。摆着一张大方桌,方桌上放着一个中型半导队喊话器,方桌后一面“湘黔枝柳铁路会战民兵第一师第五团第一营”军旗在晨风吹拂下哗啦啦地飘扬。桌子旁站着红星公社革命委员会领导和铁建民兵五团一营干部,干部们的脚下放着背包、挎包。 热烈的音乐声中,红星公社革命委员会一个干部拿起桌子上的半导体喊话器朗声喊道:“欢送铁建民兵出征仪式开始!全场肃立!” 各种音乐声立即停止。 公社革命委员会干部:“奏解放军进行曲!” 高音喇叭立刻响起雄壮的“解放军进行曲”。 站在一连队前的伍吉生和着节拍,轻声地唱了起来。 李巳年看着伍吉生,嘴巴也一张一合起来。 站在一连队列中间的刘道戏谑地对后面的陈书生说:“开什么玩笑,这支队伍那像解放军,你看,着装不整,服色驳杂,说是土匪队伍倒名副其实。” 赵卫东厉声制止刘道说:“刘道,你讲话要注意一下场合。” 公社革命委员会干部:“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孙先觉同志致欢送词!”说完把喊话器递给身边的孙先觉。 孙先觉接过喊话器,说:“铁建民兵五团一营全体同志们,今天是你们出征到铁建工地的日子,此时此刻,我代表红星公社一万九千父老乡亲,向你们表示热烈的欢送!” 全场掌声热烈。 孙先觉:“同志们,你们响应毛主席要搞好三线建设的的伟大号召,参加修筑湘黔枝柳铁路大会战,我相信你们一定能牢记毛主席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最高指示,在铁建工地挥热汗、洒热血——” 队伍中。刘道议论道:“这个讲法不好,我们还没出发,就讲不吉利的话,什么牺牲牺牲。”捅了李巳年一下,说,“脑膜炎,你说是不是!” 李巳年大叫了一声:“我不牺牲,我还要回来讨婆娘!” 人们大笑起来! 孙先觉瞪了下面一眼,继续致他的欢送词:“——你们不辱使命,怀揣着红宝书,雄心壮志冲云天,祝你们早日修通湘黔枝柳铁路,凯旋归来。” 掌声热烈。 队伍中响起了震撼云天的口号声: “下定决心,修好湘黔、枝柳线!” “修好湘黔枝柳铁路,让毛主席放心!” “铁建工地炼红心,不夺取胜利不收兵!” “决不辜负家乡人民的期望!” …… 革命委员会干部:“授旗!” 各种音乐声响起。 一个干部把营旗从地上拔出,擎在手中递给孙先觉,孙先觉又把营旗郑重地授给赵克喜。赵克喜接过营旗坚定地一挥,一阵风吹来,营旗猎猎飘扬。 孙先觉:“同志们!出发!” 一时音乐热烈,锣鼓暄天,鞭炮声响彻云天。伍吉生带领一连前导,后续连队紧跟,铁建民兵高唱着《铁建民兵战歌》雄纠纠、气昂昂地迈步向前出发: 红旗迎风飘, 雄心映朝阳, 巨手劈群山, 铁龙奔前方。 我们是英雄的铁建民兵, 我们是家乡人民的好儿郎。 修好战备路, 巩固大后方。 让毛主席放心, 叫帝修反胆丧。 我们一往无前战天斗地, 我们的光辉业绩万古流芳。 中小学生高举鲜花,红旗,载歌载舞。 欢送的父老乡亲含着热泪向出征的铁建民兵挥手致意。 民兵们边走边向欢送的亲人挥手致意。 18 公路。日,外。 铁建民兵在徒步行军。公路两侧全是队伍,望不到头,看不到尾,中间是一辆接一辆运送筑路器材的卡车,急驰的汽车扬起漫天尘土,时而把行军队伍遮没。 伍吉生和赵克喜走在自己营队伍最前面,他们边走边谈。 赵克喜:“小伍啦!你看过电影《南征北战》吗?” 伍吉生:“看过,那是一部描写解放战争的大片。” 赵克喜:“现在这场景多像片子里解放军行军的镜头。” 伍吉生:“比《南征北战》里解放军行军还壮观。” 赵克喜:“你们修成昆铁路时行军是这个样子吗?” 伍吉生:“我们坐车,机械化,队伍规模也有这么大。” 赵克喜:“是呀!够壮观的,全省百多万民兵,一齐上路,按规定时间同时到达指定位置。” 队伍中。刘道等人也在边走边谈。 刘道:“书生,这情景多壮观,浩浩荡荡,你肚子里有的是墨水,修完铁路后,写一本描写修铁路的小说。” 赵卫东:“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我要写一部描写修铁路的电影大片,上中下三集,片名叫《我们正年轻》。” 刘道:“你不行,你只会喊政治口号。” 赵卫东:“不难,学习样板戏吗,三突出,所有的人物中突出主要人物,所有的主要人物中人突出中心人物,所有的中心人物突出英雄人物。” 陈书生:“搞文学创作很难呢,光学样板戏不行,天民你说艺术有样板吗?” 杨天民笑笑,摇摇头说:“我不懂文学艺术。” 李巳年插话:“你画把西是不是艺术?我看到你喜欢在板子上画,那板子就是样板吗。” 刘道:“脑膜炎这个屁放对了!” 李巳年:“我放屁你泄粪,嘿嘿!” 陈书生:“文学艺术哪有样板。” 赵卫东:“书生,你……这三突出可是江青同志提出来的。” 刘道:“江青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做了毛主席的夫人而已,就在中国叱咤风云了。” 赵卫东:“嘘!江青同志是文化革命旗手,你敢攻击她,小心……”手往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李巳年吓得吐出舌头,捅捅刘道背心,轻声说:“道子,毛主席婆娘要杀你,千万莫作声了。” 刘道挥手在李巳年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吓唬李巳年:“还要杀你,让你为我垫板!” 李巳年怒目圆睁:“她敢!我爸爸是农会主席!” 陈书生:“我还是同意恩格斯的观点,文学艺术的创作原则是除了细节的真实外,还要再现典型环境中典型人物的典型性格,还有什么来着……” 刘道:“还有什么什么,你怎么说话总文诌诌的。” 陈书生:“天民,你记不记得,我们语文老师不是在教《阿Q正传》时说过。” 杨天民点点头,说:“记……记得……他好像说过……我们的语文老师李志荣老师说过,艺术家既不能重复别人,也不能重复自己,艺术是没有样板的。” 19 宿营地。傍晚,内。 一连民兵们在休息,有的铺被,有的靠着被窝聊天。 一个当地五十多岁的女社员抱来一捆稻草进来,向大家打招呼:“哪位同志,铺的草少了,再加一点。” 伍吉生:“不要了,大婶,就一个晚上,凑合着睡就行了。” 女社员:“一个晚上也要吃好睡好。” 杨天民:“大婶,你太好了,让我们又看到了当年老百姓支援三大战役的情景。” 赵卫东:“是呀!陈毅同志说过,淮海战役的胜利是老百姓用小车推出来的,我看,将来湘黔柳铁路也要靠老百姓支援才能修通的。” 女社员:“小伙子,你也太夸奖了,支援修铁路是我们份内的事,你们离开家乡,到那么老远的地方去干活,我们做这点小事,没什么了不起的,同志,你们今晚睡好,再见!”离开房间,走了。 伍吉生望着女社员的背影,说:“大婶,谢谢了。” 女社员远远地回应了一句:“不用!” 女社员走了,金正德问陈书生:“小伙子,你这么年轻,就上工地,图的是什么?” 陈书生:“用时下套话说,我们年轻人是到铁路工地炼红心,不瞒大叔,我还有一个雄心壮志,我自幼爱好文学,想当作家,这回是想铁路工地体验生活,积累素材。” 刘道:“金大叔,你呢,说实际的。” 金正德:“我呀!说真实话,主要是要把国家建设好,另外一个是,在家里实在是饿疯了,想到铁路工地吃饱饭。我们那个生产队,一穷二白,累死累活干一年,人平口粮三百五十斤,一个劳动日值一角八分钱,到年终生产队结算时,家家户户欠账。” 赵卫东:“金大叔,讲这些话要注意,别给社会主义抹黑。” 刘道讥笑赵卫东:“假正经,你生产队人平口粮是多少,天下乌鸦一般黑。” 李巳年:“就是,我十多年没吃一餐饱饭了,赵文书,想吃饱饭错了?” 赵卫东点了李巳年后脑勺,在地上画了一条蛇。 李巳年吓得尖叫一声,缩进被窝里,不作声了。 杨天民看着他们说这些话瞪着眼睛冷笑。 赵卫东瞥了杨天民一眼,问他:“天民,你说呢。” 杨天民望着赵卫红咄咄逼人的样子,摇摇头,仍用那句公式化的话回答:“这是政治问题,我不懂。” 突然外面传来一陈口哨声。 刘道一跃而起,大呼:“吃饭啰!” 陈书生拉了被窝里李巳年一下说:“快!李巳年,快!有饱饭吃了。” 人们纷纷向屋外走去,伍吉生和赵卫东走在最后。 伍吉生看看刘道、杨天民、陈书生、金正德走远了,悄声说:“卫东,老朋友,我向你提个建议,刘道说话是有点口无遮拦,我们也别上纲上线。” 赵卫东惊诧地看着伍吉生,说:“连长,你……这是立场问题。” 20 宿营地场院。傍晚,外。 大铁锅盖被揭开,热腾腾的蒸汽弥漫整个画面,稍顷,无数饭勺在锅里翻动拌和。 一连民兵蹲在场院坪地上吃晚饭,锅台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等待盛饭的民兵,场院里到处是说话声,开玩笑声,闹哄哄的一遍。 八九个民兵正围住一个锅台盛饭。 李巳年拚命往里挤,大声说:你这碗够了,让我也盛一碗。” 那人让开一条缝隙,李巳年挤进去,抢过一把饭勺,迅速盛起饭来,把饭筑成了一座小山一样,他还在盛,用力把饭压紧。 人们骂起来了: “你盛这么多了,还盛。” “你是前八辈子没吃过,是不是?” …… 杨天民、刘道、赵卫东、金正德围成一圈吃饭,圈子中间放着两碗菜,一碗是青椒炒肉,另一碗是水豆腐。 刘道边吃边说:“这饭好香,又软又爽口,吃起来真有滋味,没有菜,我也吃得四大碗。” 旁边另一个中年民兵凑过来说:“说老实话,我参加修铁路也是另一个目的,也是为了吃一年饱饭。” 金正德:“胡富林老兄,你说得对,我们这辈人,五零年前从没吃过饱饭,从六零年起又没吃过饱饭。”对刘道几个人说:“小伙子们,现在有吃就多吃点,人是生铁饭是钢啦!” 刘道:“对,你老叔说得对,明天还要行军,不吃饱饭,咋行,尤其是我们这些吃长饭的。” 赵卫东:“你多大了?还长。” 刘道骄傲地昂起头,将筷子竖起:“十九!” 陈书生讥笑道:“十九,男长十八,女长二十,你拚命吃吧,饭撑死脓包。” 金正德:“他人是不长了,可鸟还没长大。”用筷子戳了一下刘道背心,“喂!你鸟鸟有骨头吗?” 刘道:“白天没有,晚上有一点。” 众人大笑。 李巳年笑得把饭也喷了出来,饭粒溅到青椒炒肉上面。 赵卫东瞪着眼睛斥责刘道:“看你,这个马大哈!”指着两碗菜,“你一个人把它们吃光!” 刘道端起那碗青椒炒肉,扣在李巳年搪瓷碗里,笑着说:“吃就吃,怕什么,脑膜炎。” 李巳年一筷子夹起两块大肥肉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油渍从从嘴角流了出来。 众人又笑了起来。 伍吉生领着赵克喜、秦富阳、雷中林等营部干部巡视过来。 伍吉生见大家狼吞虎咽的模样,皱起了眉头。 伍吉生:“同志们,慢一点吃,慢一点吃!饭有的是,每一个人煮了一斤米。” 副连长司清明脸呈愠色,自语:“这像什么话,简直是一群猪在吃潲。”骂身边的李巳年,“你是不是饿痨鬼!” 伍吉生看了司清明一眼,脸上露出很不高兴的神色。 赵克喜用胳膊肘撞了撞司清明。 伍吉生内心独白:“老司还是五八年的作风。” 李巳年低头不敢吱声。 刘道在一旁打趣:“是呀!十几年来,经常忙时吃干,闲时吃稀,杂以瓜菜,薯类,饱死鬼也会变成饿痨鬼。” 秦向阳看着刘道嗔道:“你,人小鬼大!” 伍吉生忙打圆场:“教导员,他这个人是有点人小鬼大,专拣逗人发笑的话和事调侃。” 赵克喜拉长脸说:“走吧,到别处看看。” 刘道望着营领导的背影,继续打趣道:“营首长,我不是调侃,这是背最高指示,毛主席说过的,吃饭是第一件大事。” 营领导和一连干部向别处走去,他们边走边谈。 伍吉生悄悄对司清明说:“老司,不!应该喊你司大叔了。” 司清明:“叫老司我不生气,我年龄是比你大一点,可现在你是连长,我是连副,你的官大,什么事?” 伍吉生:“刚才,你批评李巳年,我认为可能过火了一点。” 司清明:“他是个傻瓜,话说重一点没要紧,对这样的人,三句好话当不得一马棒。” 伍吉生:“老司啊!做为一个民兵连长,我认为不能这样对待自己指挥下的士兵,我们起码要指挥他们奋勇战斗一年。” 司清明默然。 伍吉生后面赵克喜对后勤组组长雷中林吩咐道:“老雷啦!这样下去,我们带的钱和粮票,走不到一半,就会吃光。今后,每到一个兵站,不管我们的战士吃多少,每个人两餐只付兵站六两粮票,一毛钱,留下一半买干粮给大家路上吃。” 雷中林:“是!营长。” 秦富阳:“老赵,那可不行,会影响军民关系。” 赵克喜虎着眼,说:“有什么不行,反正是呷社会主义!” 伍吉生:“营长,你不要担心,这是第一天吗,让战士们吃好吃饱,打好基础,今后就吃得少些了,不过,交给兵站的钱粮,还得按规定。” 吃饭处。李巳年一只手拿着空搪瓷碗怏怏不乐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刘道边扒饭边迎上去,问李巳年:“咋啦!不吃了?” 李巳年哭丧着脸,说:“饭没啦!” 赵卫东:“怎么没啦?连长刚才不是说饭有的是,每人煮了一斤米。” 陈书生:“情况是发展变化的吗。” 刘道:“脑膜炎!你应该是吃饭的老经验了,集体开餐,第一碗只能盛半碗,呼哧呼哧一下子把它吃光,然后去盛第二碗,第二碗就要筑得像喜马拉雅山,不然你吃得鬼饱。” 众人大笑。 李巳年哭丧着脸:“娘的,吃饭也要有师父。” 21 田野。晨,外。 太阳跃上山峰,向千山万岭洒下一道道金辉。 铁建民兵一师五团一营营旗在晨风吹拂下猎猎飘扬。 铁建民兵队伍向着西方挺进,东方射来的阳光洒在他们身后,形成了一幅灿烂的剪影。 22 某铁建民兵接待站。傍晚,内。 女民兵宿舍内。姑娘们在木脚盆里就着热水汤脚。她们边汤边说着。 王春姣:“响英,这怎么得了,听说要走十多天才能到工地,这才走两天,脚就有点吃不消了。” 周响英:“没什么吧,我觉得还可以。” 王春姣:“你怎么一点不感到吃亏,我是一辈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周响英身边的一个女民兵说:“才二十岁,那算一辈子。” 王春姣点点头:“那是,那是。”周响英对面那个女民兵说:“春姣,你不知道,响英这双铁脚板,是练出来的,她是家里的老大,隔三差五要到大山里捡柴,扛木料,这不,一双脚现在派上了用场。” 周响英纠正那个民兵的话:“你又胡诌了,我是城里人。” 王春姣:“你的脚板变成铁脚板啦?” 周响英:“在学校读书时,我天天早晨练长跑,十多年跑的路可绕地球几个圈。” 地铺上。微弱的灯光下,钱桂兰看着自己的脚板,嘤嘤地哭泣着。 周响英忙停止汤脚,走过去,关切地问钱桂兰:“桂兰,你怎么啦,来汤一下脚,明天好行军。” 钱桂兰抽泣着:“响英,我的脚。” 灯光下,钱桂兰的脚板肿得像发泡的面包。 姑娘们一齐凑过来,大家不禁惊叫起来。 “哎呀!你看桂兰的脚!” “桂兰,你的脚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和烤熟的红薯一样!。” “行军才开始,就这个样子,那明天。” 周响英:“兰兰,你是个平足,不能走远路呀!春姣,你和兰兰是哪个生产大队的?” 王春姣:“我们都是红星大队的。” 周响英:“你们大队还有那几个人?” 王春姣:“多着呢,连长伍吉生就是,他还是兰兰的对象,两个人为了修铁路,推迟了婚期。” 周响英:“去把他叫来,得想个办法,他们是男人,主意多。” 王春姣:“好的。”起身欲走。 钱桂兰急忙挥手欲阻止:“不!不用!”骂王春姣,“春姣,你胡说什么,我和他什么也不是。” 王春姣早已走出了门外。 钱桂兰:“响英,请你去营部喻医生哪儿帮我搞一点酒精。” 23 一连宿舍。傍晚,内。 伍吉生几个人也在洗脚。 刘道:“妈来个巴子,才走两天脚就打出了血泡,这可怎么办?” 赵卫东:“刘道,坚持点,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 伍吉生:“关键是平时注意锻炼,你看我。”把脚伸出来。 伍吉生一双脚掌像一块乌黑的橡皮疙瘩,中间还裂开了一条条缝。 刘道、杨天民、赵卫红一齐惊呼:“哇!你练了铁沙掌。” 陈书生:“笑话,铁沙掌是手掌,怎么是脚掌。” 伍吉生:“我虽然是在铁道兵里服役,但部队经常以连为建制,每三天轮换拉练一次,所以练出了这双脚。” 王春姣闯了进来,大呼:“吉生,不!伍连长,不好啦!” 伍吉生惊疑道:“什么不好啦!你慢慢说。” 王春姣:“兰兰的脚肿得像块大面包,原来她是天生的平足。” 赵卫东:“什么,让我去看看。” 伍吉生:“我们一起去看看。” 24 女民兵宿舍。傍晚,内。 赵卫东欲捧钱桂兰一只脚,吃惊地说:“桂兰,你这是……” 钱桂兰看了伍吉生一眼,又狠狠地白了赵卫东一瞬,闪电似地把脚缩回来。 两个人这一诡秘的动作和眼神,伍吉生并不在意,平静地对钱桂兰说:“把脚伸出来,给我们看看!”。 钱桂兰把脚伸出来。 钱桂兰盯着赵卫东,心里嗔道:“愚蠢!” 赵卫东心里也被刚才的失态自责,画 外音:“我真愚蠢” 伍吉生关切地问钱桂兰:“钱桂兰同志,你原来是双平板足?” 钱桂兰点点头:“嗯!” 伍吉生:“我把这个情况,向赵营长反映一下。” 赵克喜和营女卫生员俞招娣走了进来。 赵克喜大着嗓门问:“怎么啦!小钱,我说你这个细妹子,不要来,这不!小俞,你看看,给小钱抹点药。” 俞招娣伏下身子,捧起钱桂兰一只脚看了看,向赵克喜汇报:“营长,钱桂兰同志是平足,不适合走远路。” 赵克喜:“平足,不适合走远路?明天用车把她送回家,叫红星大队另外换人。” 钱桂兰一听急了,忙说:“营长,你不要送我回家,我坚持走,一直走到目的地。”看了赵卫东一眼,意思是请他帮自己在父亲面前求情。 赵卫东:“爸,你就别送桂兰回家,请师部收容队的车子带她走吧!” 赵克喜:“收容队车子,你想得美,还才行军两天,要是快到目的地了话还好说。” 赵卫东吓得不吱声了。 伍吉生:“营长,你别送钱桂兰同志回家,我们帮着她。” 钱桂兰:“营长,我不需要帮,我自己走,走不了就爬,也要爬到工地。” 赵克喜:“好,好好好!你有这个决心,是好的,不送,不送!” 25 公路。日,外。 行军中的铁建民兵队形整齐,斗志昂扬。 团部宣传队一个女民兵用半导体喊话器喊着鼓动性口号,民兵们边走边跟着喊。 “修好湘黔路,埋葬帝修反!” “修好枝柳线,让毛主席放心!” “下定决心!” “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 “去争取胜利!” “我们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 “向解放军学习!” “苦不苦!” “学习红军二万五!”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 宣传队女民兵:“下面我们一起来唱一首毛主席语录歌,下定决心——预备唱!” 队伍中立刻响起了雄壮有力的歌声,人们唱罢《下定决心》,接着唱《大海航行靠舵手》、《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等当时流行“革命歌曲”。 歌声中,红旗前导,伍吉生率领一连民兵迈着坚强有力的步伐向前挺进。 歌声中,周响英几个女民兵替钱桂兰挑着行李、背包,王春姣和另一个女民兵搀着钱桂兰艰难地向前走着。 嘹亮的军号声响起。行进中的民兵立刻停住脚步,把被包放在公路两边就地休息。 伍吉生把营旗靠在公路边的白杨树杆上对赵克喜说:“营长,我想开一个连支部委员会。” 赵克喜:“开什么,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晚上开也不迟。” 伍吉生:“只五分钟。” 赵克喜:“抓紧时间!” 伍吉生点点头,拿出口哨吹了一声,喊道:“一连支委会,集合开个短会!” 支委会几个人应声道:“是!”一齐向伍吉生靠拢。 伍吉生:“同志们,这是我们支委会第二次会议,研究一个问题,就是营女民兵排钱桂兰同志是个平足,行军困难,师收容队又不能派车接她,现在全排都帮她行走,我建议我们连男同志轮流去背,大家意见如何?” 支委会几个人纷纷表态: “行啊!有困难得帮着。” “是的,你在行军前对全连说过,我们连要专拣重担挑。” “不能让一个家乡人掉队。” “出门靠家乡人。” “支委会的先背!” “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先背!” “我们连180号人,全是年轻力壮的年轻人,背一个女同志有什么要紧的,累不着。” 赵克喜插话:“你们有决心很好,就是不能一边背一边乱摸啊!” 众人哄地一声笑开了。 刘道不是支委会的,在另一边听见了,远远地插话:“摸一下有啥要紧,能增加力量呗!”推了推李巳年,说,“你不是党员,争取去背吧,多摸几下。” 李巳年傻笑着点点头:“嘿嘿!嘿嘿!” 众人又一次笑开了。 队伍又出发了,赵克喜代替伍吉生当了旗手,高擎红旗率领全营民兵向前行军。 伍吉生背着钱桂兰迈着有力的步伐向前走着。 赵卫东背着钱桂兰向前走着。 杨天民背着钱桂兰向前走着。 陈书生背着钱桂兰向前走着。 刘道接过陈书生背着钱桂兰向前走着。 李巳年走上来要抢着背钱桂兰:“道子,我来背一下兰妹妹,好吗?” 刘道:“不要你背,兰妹妹怕你摸她。” 钱桂兰拧了刘道一下:“要死的,放下我,我不要你背了。” 刘道把钱桂兰扔给李巳年:“来,你背吧!可不能乱摸啊!” 李巳年背过钱桂兰,边背着走,边说:“兰妹妹,你放心,我不摸你!” 钱桂兰:“脑膜炎,我不要你背。”挣扎着从李巳年背上溜下来。 一个民兵背起钱桂兰向前走。 李巳年赶上前要抢钱桂兰,说:“我要背兰妹妹,我要背兰妹妹!” 伍吉生上前拉住李巳年,斥责道:“李巳年,不要胡闹!” 刘道吓唬李巳年:“兰妹妹是白蛇精,你背不得。” 李巳年不做声了。 另一个民兵接着背起钱桂兰坚定地向前走去。 26 雪峰山下塘湾宿营地。夜,内。 一连宿营房间。三十多个民兵们正在一间当地民房堂屋靠墙三面铺稻草、铺被,他们边铺边哼鸣着歌儿: 伍吉生:“我当个三线战士多荣耀,” 赵卫东:“ 心明眼亮斗志高。” 刘道:“ 湘资沅澧摆战场,” 杨天民:“雪峰五陵红旗飘。” 陈书生:“啊!我为祖国修铁路,” 众人齐声:“实现四化胆气豪。” 赵克喜带着背药箱的俞招娣走进来,见众人兴致很高,丝毫没有疲劳的感觉,高兴地打招呼:“好啊,唱得好!这歌谁写的。” 刘道双脚一并,行了个不标准的军礼:“报告营座,是我们一连秀才陈书生写的!”说完,举起的手还没放下。 伍吉生上前帮他把举手的姿势纠正:“你这是少先队队礼。”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赵克喜:“明天,你们谁把这支歌教给全营同志唱。” 刘道:“那就让你的相公赵卫东同志教吧!” 赵卫东急忙推托:“不行不行!我不行,让书生自己去或者让连长去!” 众人一齐起哄:“是呀!卫东教最适合。” 赵卫东摆摆手:“我……我不行。” 赵克喜虎着豹眼斥责儿子:“没用的东西!去就去,见不得世面!” 赵卫东吓得不吱声了。 俞招娣:“下面说个正事,行军四五天了大家的脚怎么样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开了: “哎哟!别说了,都打出了血泡。” “痛死了!” “我们是咬着牙走过来的!” “不咬着牙坚持走,就不是爷们,是娘们了!” “我们还要背着一个娘们一起走。” 众人说着,不经意又笑了起来。 赵克喜:“别嚷嚷,我带卫生员来就是帮着大家克服困难的。” 俞招娣:“同志们如果走出了血泡,就先把它挑破,再抹一点松节油,明天就好了。如果关节有点疼,我给你打几针银针,保证立竿见影。来!”边说,边打开卫生箱,把松节油、银针等拿出来放在地上。 赵克喜:“谁先来,让卫生员检查一下,等一下全营还要开个大会。” 27 塘湾生产队晒谷场。夜,外。 明月高照,如同白昼。铁建民兵五团一营全体战士列队听营教导员秦富阳讲话。 秦富阳:“同志们!我们行军已经五天了,征程还没有走完一半,摆在我们前面的行军任务还很大,大家知道,我们的国家现在还一穷二白,不可能用汽车把大家送到工地,大庆人说得好,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我们今天吃苦受累就是为了改变我国这种一穷二白的面貌。同志们,我们今天所走的路就是当年红军长征走过的路,我相信只要我们发扬红军不怕远征难的精神,我们就一定能克服困难,胜利达到我们的目的地。大家有信心没有!” 全场一条声吼道:“有!” 赵克喜插话:“有就好,没有,是孬种!” 秦富阳继续说:“同志们!明天,我们要与行军路上最大的困难做斗争,翻越雪峰山,这是一场攻尖战,过了雪峰山,我们前面的路就好走了。” 全场热烈鼓掌。 秦富阳:“今天晚上大家要休息好,睡好,做好一切准备,迎接最艰苦的战斗。” 秦富阳:“下面请一连陈书生同志教唱一支歌,明天我们唱着战歌翻越雪峰山。” 全场又一次热烈鼓掌。 赵克喜对陈书生扬了一下下巴颏。 陈书生走上前,略有一点害羞说:“这支歌叫《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教得不好请大家原谅。下面我先把这支歌唱一遍。”鼓了气,开始唱,“我——”摆摆手,“起调高了一点,重来重来,好,我——”又摆摆手,“低了一点。”心里慌乱起来,“再来,再——再来。” 伍吉生在后面替陈书生鼓劲:“小陈,沉住气!先定好调。” 刘道在队伍中卟哧一声笑开了。 钱桂兰见陈书生熊样,哂笑着握住嘴。 陈书生脸刷地红了,继续坚持开唱:“我——我——我我我——”还是没有唱出第一句。 全营战士轰地一声笑开了,队列中像爆炸了一颗定时炸弹。 陈书生大窘,红着脸跑进自己的队列里。 赵克喜气得大骂:“饭桶,怎么是这个样子!” 伍吉生急忙走上前打圆场:“同志们,陈书生同志身体有点不舒服,下面请赵卫东同志来代替他完成任务,大家说,好不好!” 赵克喜问伍吉生:“小伍,我那蠢仔能行不?莫再出丑啊!” 伍吉生笑着点点头:“能行能行!”对赵卫东说,“开始!” 赵卫东高兴得咧开了嘴,说:“同志们!先听我唱一遍《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说完,拉开嗓门用美声唱法唱了起来。 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 心明眼亮斗志高, 湘资沅澧摆战场, 雪峰五陵红旗飘。 啊!我为祖国修铁路, 实现四化胆气豪。 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 祖国重担一肩挑。 三线战场洒热血, 没有条件自己创造。 啊!我为祖国修铁路, 实现四化胆气豪。 28 雪峰山东麓公路。日,外。 山脉绵亘逶迤,峰峦巍然耸立,山峰之间白云如带,缠绕飘浮。 湘黔公路盘旋而上,铁建民兵在公路两侧浩浩荡荡向前开进;公路中央,各种车辆有的像甲壳虫一样向上缓缓爬行,有的箭似地向下疾驶。人流外,巨大的挡山石巍峨屹立,像卫兵一样警卫着人群和车流。 梽木槽路口。一营全体民兵列队准备登山。 秦富阳在队列前做登山前的鼓动性演讲:“同志们!前面就是雪峰山,看!外县的民兵部队正在登山,二十五年前,在这里发生过一次惨烈的战斗,抗日战争最后一战——” 队伍中立刻哗然起来。 秦富阳继续说:“为了抗击外国侵略者,为了民族尊严,无数战士牺牲在这里,小日本是个葺尔小国,可是他们的部队当年却打到了我们中国的腹地,为什么,因为那时我们中国太弱了,经济十分落后,我们今天千里行军修铁路,就是为了把祖国建设得无比的强大,不让当年的悲剧重演,希望大家在先辈誓死卫国精神的鼓舞下,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鼓作气翻越过去。” 队伍中响起震天动地的口号声: “踏着先辈的足迹!” “一不怕苦!” “二不怕死!” “翻过雪峰山!” “胜利向前进!” 赵克喜大手一挥,吼道:“同志们!冲!” 伍吉生高举营旗,一连前导,全营民兵高唱着《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鱼贯向前挺进。 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 心明眼亮斗志高。 湘资沅澧摆战场, 雪峰五陵红旗飘。 啊!我为祖国修铁路, 实现四化胆气豪。 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 祖国重担一肩挑。 三线战场洒热血, 没有条件自己创造。 啊!我为祖国修铁路, 实现四化胆气豪。 歌声中,秦富阳替金正德挑着行李,与他并排走着。 歌声中,人们互相搀扶着,向前行进。 伍吉生背着钱桂兰向前走着。 钱桂兰伏在伍吉生背上,对着伍吉生耳朵轻声说:“吉生,你放下我,我不要你背。” 伍吉生:“你不要想其他的,这是行军,是打仗,同时不是我一个人背你,不过是背五百米,别难为情好吗?” 钱桂兰:“你不记恨我。” 伍吉生:“这是战斗,不能儿女情长。” 歌声中,无数双有力的脚步踏着没踝的浮尘向前走着。 赵卫东背着钱桂兰走着,钱桂兰顺从地伏在赵卫东背上。 钱桂兰噙着泪水,轻声说:“卫东,我很沉吧,你放下我,搀着我走吧!” 赵卫东:“不沉,就是沉,背着你也不觉得沉,因为我是共青团员,还有……” 钱桂兰哽咽道:“别说啦,我谢谢你,你这个人就是有点蠢。” 半山腰。一连迎面碰上当地一个挑柴下山的老乡。 刘道问老乡:“请问老乡,过这雪峰山有多远?” 老乡:“啊!民兵同志,小后生,这雪峰山啦,走公路,上山二十八里,下山四十五里。” 陈书生:“有小路吗?” 老乡:“有啊!只怕你这后生伢子吃不了这种苦。”指着草丛间一条石板小道,说,“民国二十七年前,人们就是从这条小路上山下山的。” 赵卫东:“那有多远。” 老乡:“这可近多了,上山八里,下山十九里。” 刘道撺掇伍吉生道:“吉哥,不!连长,那我们就走小路上山吧!” 伍吉生向秦富阳请示道:“教导员,你看,行不行!” 赵克喜:“不行!谁也不能擅自行动!” 秦富阳思考少倾,说:“让一连试试,如果能行,前面还有一座山叫鸡公界,全营就走小路,省时省力。” 赵克喜:“那,试就试吧!可是,还有个钱桂兰怎么?好,商量一下。”举起半导体喊话器,喊道:“一营注意,停止前进,原地休息十分钟。” 行进中的一营队伍停了下来,在公路外侧放下背包坐下来休息起来,其他单位的民兵像潮水般地从他们身旁涌过。 赵克喜对着喊话器发布命令:“各连连长到前面研究一个问题。” 一辆卡车从山下喘着粗气爬上来,驶到一营队伍前停了下来,司机从驾驶室窗口探出头,高喊:“老吉!你怎么到了这儿?你不是在当兵吗。” 伍吉生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忙跑到卡车驾驶室门边,说:“啊!是王逢春,我退伍了,修好一条铁路转战去修另一条铁路,你怎么来啦!” 王逢春:“修铁路呗,只许你修,不许我为修铁路做贡献啊,我在地区运输大队。” 伍吉生:“好啊,你真行,今后咱老同学见面的日子就多了。” 王逢春:“还啰索什么,来,上车,我把你带到工地。” 伍吉生急忙摆手:“不!大家走到工地,我倒乘车,不是英雄,是狗熊了。” 刘道:“他当官呢,当官的临阵脱逃,那我们当兵的咋办。” 王逢春笑道:“那是,你当多大的官,有你的” 陈书生:“他是上校团副!” 伍吉生:“别听他们瞎吹,起码官。” 王逢春:“也是平步青云吗,在部队你不是个兵古佬吗,哈哈,终于提干了,老同学,祝你官运哼通,我走啦!”驱车行驶了几米。 伍吉生急忙拦住卡车:“慢!老同学,开个后门!” 王逢春: “怎么啦!蔫了?” 赵卫东走上前,代替伍吉生求情说:“王师傅,麻烦你帮我们捎一个人,先送到工地。” 王逢春:“捎人?” 秦富阳:“我们营女民兵排有个姑娘,是天生的平足,行军很困难,麻烦王师傅先捎到师部收容队。” 王逢春:“好嘞!” 秦富阳:“那就多谢了。”挥手向后一招。 伍吉生和大家把精神疲惫不堪的钱桂兰扶上来,王春生推开驾驶室另一侧门把钱桂兰让进来。 王逢春向一营民兵挥挥手,驱车上山而去。 赵克喜、秦富阳、伍吉生和民兵们挥手,目送卡车远去。 赵克喜:“吉生,你带领一连抄小道试试,我和教导员带大部队仍沿公路行军。” 伍吉成习惯性地行了个军礼,“是!” 刘道:“脱裤子打屁!” 众人大笑。 29 雪峰山东麓小道。日,外。 小道横过盘山公路,公路上是高举红旗行军的民兵队伍和车流,小道上也是高举红旗行军的民兵队伍,白云在山间缭绕,苍鹰在空中盘旋,铁流滚滚向前,风展红旗如画。 一连民兵脚扎绑腿,踩着杂草、灌木,拔开树枝枝桠,拉着石罅攀登上山,他们边走边谈。 陈书生“吉哥,不!连长。” 伍吉生:“叫吉哥不是更好吗,怎么还加上一个连长。” 杨天民:“你是连长吗。” 伍吉生:“那就生分了,书生,你可能有什么感慨要发了,我知道。” 陈书生:“你说我们像不像在爬老山界。” 伍吉生:“我们继承的就是红军的事业,咱们脚上的皮草鞋也成了量天尺。” 刘道:“书生,你是个秀才,还记不记得《老山界》夜宿半山腰那一段。” 杨天民:“读初中时老师精讲了这一段的写景艺术,陆定一同志用了定点换景,定景换点和移步换形三种方式写夜景,讲完后还要我们背呀,默呀,谁忘记得了。” 赵卫东蹙眉,心里嘀咕着:“陆定一是六十一人叛徒成员之一,吉哥,这……这些人怎么能公开颂扬他,特别是杨天民,他把陆定一简直吹到天上去了。” 刘道:“西门庆,你的思想觉悟也太高了,这是文化革命,形势一天一个样,也许今天把陆定一当做六十一人叛徒集团成员,明天却说他是无产阶级坚强革命战士。” 陈书生:“是吗!毛主席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文化革命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 伍吉生:“不要借题发挥了!”定了定脚步,对全连民兵说,“同志们!大家一边行军,一边来背一背《老山界》中夜宿半山腰一段好吗?” “好!”全连民兵一齐回答。 伍吉生:“大家注意,我开个头,然后全连齐声背诵。半夜里,一觉醒来……” 空旷的山野,立刻响起了《老山界》.夜宿半山腰的背书声:半夜里,一觉醒来,……像春蚕在咀嚼,像万马在奔腾,像波涛在澎湃…… 这时,乘一连背诵夜宿半山腰兴致当儿,另一支民兵队伍沿小道也在往上攀,渐渐地逼近一连。 刘道急得大叫:“吉哥,有人抢道了。” 伍吉生往后一看,果断地下令:“一连,冲!” 一连民兵一齐振奋起来,大呼:“冲啊!”飞步抢登而上。 他们登上了山顶,挥动红旗和双手,齐声欢呼:“啊!我们登上了雪峰山啰——” 千山万豁传响他们的欢呼声:“啊!我们登上了雪峰山啰——” 一连民兵和其他几支民兵队伍在山顶小憩。 陈书生不禁感慨万端:“会端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刘道对赵卫东戏谑地说:“卫东,你听,陈书生这个资产阶级臭知识分子又在贩卖封资修黑货了。” 赵卫东被刘道呛得哭笑不得,脸上露出异常难堪的神情。 伍吉生反驳刘道说:“你这是无限上纲。” 杨天民不明白刘道说话的真意,说:“这是杜甫的名句,不能算封资修黑货,你怎么把唐诗也当做四旧,这是历史虚无主义。” 赵卫东心里一震:“唐诗中难道就没有四旧吗,杨天民说的同样偏颇。” 刘道:“吉哥,昨天晚上,秦教导员说,雪峰山发生过抗日战争时期最后一次大战,你说是真的吗?” 伍吉生:“这还有假,一九四五年五月二十六日,日军八万七千多人企图翻过雪峰山,占领芷江盟军飞机场,打通进攻重庆的交通要道。在这里遭到了中国军队的顽强阻击,最后以日军失败而告终,不久日本便宣布无条件投降。” 杨天民受到了深深触动,不经意插话说:“是真的,日本鬼子被赶下了山,在山下塘湾村田野里又遭到了埋伏在那里的中国军队坦克和装甲车的反复轧压和天上中美飞机的的轮番轰炸,这场战斗是抗日战争正面战场的转折点。我叔父就是在这次和日军作战中牺牲的,据说他的忠骨就埋在这山上,唉,可惜无法找到了。” 刘道:“你瞎吹。” 杨天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煞地白了,急忙敛口道:“是!我是瞎吹,瞎吹,各位,你们别把我的话记在心上。” 赵卫东久久地看着杨天民,嘴角翕动了一下,想说,又不说了。 30 雪峰山西麓公路。日,外。 大队铁建民兵沿公路两侧成四路纵队小跑着下山。 一连民兵也在跑步下山。 伍吉生在队伍前面走着,急得大呼:“同志们,慢点,慢点,这样会损害脚力的。” 友邻民兵部队也有人用半导体喊话器在大声呼唤:“同志们!不要性急,时间还早着。” 跑步的队伍渐斩慢下来。 刘道对伍吉生嗔道:“吉哥,你怎么啦!大伙儿翻过了雪峰山,高兴了才跑起步来,你这是压制大家的积极性。” 伍吉生:“小机灵鬼,你不知道,这走长途,三日肩膀四日脚,熬过头去就好过,上坡不和脚打斗,下坡就要脚就脚。就是说跑长途,无论上坡还是下坡都不能跑步。” 副营长刘小东:“这个经验是解放前我们祖辈到广东挑盐总结出来的。” 陈书生惊问:“营副,那时的人们多愚蠢,吃盐不到商店买,千里迢迢到广东去挑。” 赵克喜:“你晓得个屁,解放前交通那有现在方便,老百姓吃盐一担谷一斤。” 刘道:“哇!这么说我们今天修铁路,是大大的值得。” 赵卫东讥讽刘道说:“听,刘道变成日本鬼子的儿子了,什么大大的,大大的!哟西、哟西!。” 众人大笑。 31 安江街头。傍晚,外。 街道狭窄,两旁的房屋大都是杉木吊脚楼,偶尔几座钢筋混凝土建筑物鹤立鸡群在低矮的木板房之间。 大队铁建民兵列队走过大街。 一个团领导用半导体喊话器在传达命令:“注意!一营住安江农校,二营住安江纺织厂,三营住黔阳二中,四营住黔阳师范,五营住黔阳卫校。” 一连和营领导走在行军队伍中,他们边走边谈。 伍吉生自语:“咱们营住安江农校,我堂兄的老师叫袁隆平也是这所学校的老师,这会儿借这个机会去拜访一下,” 陈书生问秦富阳:“教导员,听说黔阳地区专员公署就设在这安江是吗?” 秦富阳:“是的,这安江又叫黔阳。” 刘道对两旁建筑物指指点点说:“这哪像一个专署所在地,和我们那儿的小镇差不多。” 李巳年:“嘿嘿,这里的屋像牛栏楼子。” 杨天民:“交通闭塞当然什么都落后。” 伍吉生:“湘黔、枝柳两条铁路都从这里过境,将来比我们那里还要发达,有后发优势呢。” 陈书生皱眉凝思,似乎在遐想什么。 伍吉生见状,问陈书生:“小老弟,你是我们营的秀才,你又想起什么典故?” 陈书生笑而不答。 刘道:“书生,我考考你,秦教导员说,这安江又叫黔阳,为什么不叫黔阴?” 杨天民:“这点知识,你还要问书生,老师教过的忘记了。” 刘道:“你懂,你说说。” 陈书生抢过话头说:“山之南,水之北曰阳吗,你看,这座城不是在沅水之北吗,黔阳,古时候还叫黔城。” 赵克喜:“你们这些书呆子怎么这样喜欢钻牛角尖。” 伍吉生:“黔城?书生你记不记得黔城有座著名的楼。” 陈书生:“芙蓉楼,和岳阳楼一样齐名。” 刘道:“营长,教导员,明天干脆停止行军一天,让大伙儿逛逛这座什么芙蓉楼,好不?哎!这辈子,难得到此一游” 赵克喜:“胡闹,行军哪有放假的!” 秦富阳:“老赵,你忘了,县指有指示,明天不是正好要暂停行军修整一天吗。” 赵克喜:“行行行!让你们这些书虫去逛逛什么楼……楼,发一发思古之幽情吧!” 32 沅江大远景。日,外。 沅江北去,水流淼淼、帆影点点、舟舸争流。船帆之间,还有成片成片的木排在漂移,排上的竹棚飘散出袅袅的的炊烟。 远处芙蓉楼屹立江岸,楼亭翼然,楼下古埠头登船、上岸的人流如织,行色匆匆。 33 芙蓉楼。日,外。 通向芙蓉楼近岸石板路上。伍吉生、刘道、陈书生、赵卫红、杨天民热情欢快地奔进芙蓉楼。 芙蓉楼内。伍吉生五人兴致昂然地左顾右盼,他们边观赏古楼内外景色,边兴奋地交谈着。 伍吉生:“美!实在是太美了!能登临芙蓉楼,真是今生有缘!” 杨天民:“这楼虽然比不上岳阳楼,但是,你们看!假如我们面对沅江,把酒临风,也会其喜洋洋,宠辱皆忘。” 赵卫东:“我真怀疑,红卫兵破四旧时,怎么没把这楼砸掉,这里肯定也有封建糟粕。” 刘道诡秘地看了陈书生一眼,说:“可能有个大头头保护它。” 赵卫东:“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用说这个人一定是毛主席司令部的人。” 伍吉生知道刘道又要故弄玄虚了,神色严肃地说:“不是,这要以正视听。” 赵卫东还傻呼呼地问:“那是谁?” 陈书生一字一顿地说:“王——昌——龄!” 赵卫东:“王昌龄?他是不是北航红旗的,是个五一六分子。” 众人大笑。 赵卫东还要强词夺理:“笑什么?五一六分子保得住这芙蓉楼么?” 杨天民:“卫东,你搞错了。” 陈书生:“这个王昌龄是唐朝人。” 赵卫东:“那他肯定是才子佳人之类,谁记得他。” 伍吉生:“弟兄们,这个王昌龄是唐朝著名诗人,唐朝时安江又叫龙标,诗人原先在长安当京官,后来由于政治失意,被贬到这龙标当地方官。” 赵卫东:“他为什么被贬了,大概是犯了路线错误。” 陈书生:“他因为参与柳宗元、刘禹锡等人的改革运动,得罪了当朝权贵。后来柳宗元被贬到邵州当刺史,在邵州只当一个月刺史,又被贬到永州,接着又远贬到广西柳州,刘禹锡贬官为朗州司马,王昌龄被贬到安江这个夜郎国当了个龙标令。” 刘道叹了口气说:“唉!历史有惊人之处,现在许多中央干部也因为得罪了中央文革那些人,被下放到离北京很远的地方,听说邓小平已经被下放到南昌郊区红星机械厂当了工人。” 赵卫东:“刘道,你错了,现在被下放的都是走资派。” 刘道:“什么走资派不走资派的,成者为王败者贼吗。” 伍吉生:“别争了,不要过于借题发挥,听我们的秀才说正格儿的,书生,你接着讲中唐这些故事。” 陈书生:“后来,王昌龄有个朋友叫辛渐,远远地来看望他,第四天天还没亮就坐船回长安,王昌龄到这芙蓉楼送他,两人难分难舍,感慨万千,王昌龄写了首诗给辛渐,叫《芙蓉楼送辛渐》” 赵卫东:“是有这么回事,我们读初二时还学过这首诗,开头一句是……是,是‘寒雨连江夜入吴’,书生,是不是。” 陈书生:“对!”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杨天民突然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流着眼泪,哽咽着接着吟诵起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伍吉生扶住杨天民,安慰他:“天民,天民,你冷静点,干吗要为古人掉泪呢。” 赵卫东:“天民,就是触景生情,也不要这样。” 杨天民点点头,颤声道:“好,一片冰心在玉壶。” 赵卫东:“哎,这个王昌龄真了不起,他是在告诉世人,我虽然被下放到夜朗国这蛮荒之地,还永远保持着革命的赤胆忠心。” 杨天民看了赵卫红一眼,浅浅地哂笑了一下。 伍吉生:“不是的,王昌龄说,辛渐,我的老朋友,我现在虽然被贬到龙标,京城的亲友们如果问起我在这里的情况,请你告诉他们,我很好,不管将来如何,我的心理和操守仍然像玉壶里的冰一样纯洁无瑕。” 刘道:“是吗,卫东,你为什么不说,王昌龄同志,无限忠于党,忠于毛主席!” 大家笑起来。 赵卫东十分尴尬,问陈书生道:“秀才,李白也到过这里看望过王昌龄吗。” 陈书生摇摇头,说:“没听说过。” 赵卫东:“我记得李白也写过一诗,”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来,“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思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伍吉生:“这首诗恰巧证明,李白没有来看望过王昌龄。” 陈书生:“如果李白到过安江,怎么说是‘闻道’,应该确定龙标的位置是过了五溪,还有‘我寄愁思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不是说,明月,明月,你把我对老友王昌龄的思念寄托到夜朗以西的龙标吧,这个’寄’字,就说明李白确实没到过龙标。” 伍吉生:“弟兄们,我们一起来吟诵这首诗,与李白共同寄托对王昌龄的思念吧!” 五个人相拥在一起,远望滔滔北去的沅江,高声吟诵起来:“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思与明月, 随君直到夜朗西。” 第二集完 第 三 集 1 安江大街。日,外。 街道。金正德背着一个旧军用水壶急匆匆地左顾右盼地走着。 一商店内。金正德问食品柜台女售货员:“同志,有酒吗?” 女售货员爱理不理地直瞪瞪地望着金正德。 金正德:“哎!女同志,你可能听不懂我的外地话,”转而用比较标准的普通话,又问了一句,“同志,有酒吗?” 女售货员不说话,只摇摇头。 金正德急了,举起军用水壶。 军用水壶特写:这是一只有年月的军用水壶,多处已经凹下去,上面的拷漆几乎掉光了。 画外金正德几近哀求的声音:“同志,我1951年在朝鲜打过老美。” 女售货员铁青着脸说:“同志,你就是去年在珍宝岛打过苏修也不行,再说,打过老美的人年纪比你还要大。”指指货架。 货架上空空如也。 一餐饮店门口。金正德问服务员:“师傅,你店里有酒吗?” 服务员有气无力地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没!” 金正德听错了,以为有酒,兴奋地举起水壶:“给我打两斤!” 服务员突然高声吼道:“半个月前就断货了!” 金正德十分尴尬,很不意思地边往后退,边叹气道:“这文化革命,形势一片大好,比任何时候都好!”。 一临街居民家门口。一老者坐在门口边用长杆烟锅抽烟,边结结巴巴地背着《纪念白求恩》:“白求恩同志,是……加,加拿……加拿大”自已问自己,“这加拿大是什么意思?”。 金正德走来问道:“老乡,你家里有酒吗?” 背《纪念白求恩》的老者猛地弹跳起来:“你……你把我吓死了,我以为是街道革委会主任来了,今天早晨他说,我背不得老三篇,要罚扫三天街道。” 金正德:“老乡,请问你家有酒吗?” 老者:“你是什么人,?” 金正德:“老乡,我是过路的铁建民兵,已经三天没喝酒了,到处买酒没买到。” 老者释然:“啊!铁建民兵,欢迎欢迎,买酒,自从搞文化革命以来,这安江就难以买到酒了,我家正好有点酒,是山里一个亲戚送的。” 金正德大喜过望,哀求道:“大叔,你开开恩吧,分一点给我,随你开个什么价。” 老者:“说什么话,同志,你是铁建民兵,来!咱们喝两杯。”说着,从里屋捧出一个小镡子和两只杯子,放在地上,倒了两杯酒,一杯递到金正德手上,“兄弟,干!” 金正德:“谢谢老叔!” 二人郑重地将酒杯一碰,仰脖喝下。 2 安江农校。下午,内。 校园甬道。伍吉生五人边走边谈,余兴未了了。 刘道:“吉哥,修完铁路,我们买一台照相机再游一次芙蓉楼,拍几张照片,留作永远的纪念。” 伍吉生:“那时哪还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坐着火车回去的。” 陈书生:“唉!真是太遗憾了。” 远处,一个中年男人推着一个坐轮椅的女子向前慢慢走着。 赵卫东问从旁边走过的学校教工:“请问,前面坐轮椅的那个女同志是不是老师,她坐轮椅怎么上课?” 教工:“不是,后面推她的那个男人过去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叫袁隆平。” 刘道:“怎么说是过去,那现在呢?” 教工叹了口气:“这一家子倒霉了,那个男人是个反动学术权威,被下放到海南岛,这几天刚回来。” 刘道:“吉哥,我们去看看,我有一个逆反心理,越是被人看不起的人,我越要去探他个究竟。” 伍吉生:“去吧,我的一个远房老兄提起过这个袁老师,今天我就代表我老兄看看他吧。” 赵卫东:“吉哥,这……怕不适合吧。” 刘道:“有什么不适合,天高皇帝远,谁管得了我们。” 陈书生:“就是。” 伍吉生:“去吧,为将来我们的陈大作家搞创作积累素材。” 刘道问从身边经过的另一个人:“请问,袁隆平老师住在哪里?” 那人指着前面,回答道:“往前三十米,再往右拐走五米,问一下就是了。” 3 袁隆平家。下午,内。 袁隆平和妻子邓哲忙不迭地招呼伍吉生几个人。 袁隆平边给大家沏茶,边说:“请坐请坐,铁建民兵同志。” 伍吉生:“谢谢袁老师。” 邓哲转动了一下轮椅来到袁隆平身边,说:“老袁,你把柜子里那些油炒板栗给铁建民兵同志吃,这是湘西的特产。” 袁隆平:“好嘞!”飞快地从柜子里拿出板栗放在笸箩里摆在桌子上,“请吧,同志们,我们是萍水相逢,这是缘分,这点板栗,尽尽我袁某的地主之谊。” 伍吉生:“袁老师,你太客气了,说起来,你是我的老师,我们太没礼数了,两手空空,就闯进你的家。” 袁隆平顿生狐疑:“我是你的老师?” 杨天民:“袁老师,你是他堂兄的老师。” 袁隆平更加疑惑了:“他堂兄?” 伍吉生:“袁老师,我有个堂兄,叫伍吉成,曾在这所学校读过书,你上过他植保课,他说同学们最喜欢听你上的课,他还说,你敢在课堂上公开批评苏联李森科的遗传学说是伪科学。” 袁隆平疑窦顿释:“啊!伍吉成,对对!我是教过这个学生,他现在在哪里工作?” 伍吉成:“县农业局。” 袁隆平:“那好,那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杨天民:“你是他哥哥的老师,就是他的老师。” 袁隆平哈哈大笑道:“啊!不敢当,不敢当!我现在是个反动学术权威啊!” 刘道:“袁老师,听说造反派不但把你打成反动学术权威,还开除了你的工职,是吗。” 袁隆平风趣地笑了笑,自我解嘲道:“我是个双料货,五七年的老右派,文革的反动学术权威,难道还让这样的坏分子占领无产阶级讲台吗,哈哈!” 刘道:“袁老师,你是怎么成了右派的?” 袁隆平指着伍吉生说:“就是他说的那个原因。” 陈书生:“骂一个外国人怎么就被定为右派分子?” 袁隆平:“你们不知道,那时中苏关系正是蜜月期,一切唯苏联老大哥是瞻,谁反苏,谁反对老大哥科学家的观点,谁就是反革命,右派。” 赵卫东:“苏修说是就是是,说不是就是不是,说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说不是是是就是是!” 袁隆平笑笑,说:“是的。” 刘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袁老师?” 袁隆平:“有一次,教遗传学的老师在台上说,苏联科学院院长李森科教授提出了崭新的遗传学说观点,他认为后天获得的也能遗传给后代,譬如接连把三代母奶牛的角锯去一只,从第四代开始,出生的奶牛就都只有一只角了,我当即就插了一句,那么现在世界上就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了,他李森科的母亲没嫁给他爸之前,处女膜就不存在了。”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邓哲握着嘴巴边笑边指着袁隆平说:“你们别听他胡说,五七年反右时,大学学生中也抓右派分子,那时他和团支部书记争班上一个美女,团支部书记就把她打成右派。” 袁隆平指着邓哲说:“就是争她,她那时比小常宝、吴青华还漂亮。” 大家又一次笑了起来。 邓哲:“老袁,你现在正在挨批,讲话注意点!” 伍吉生:“没关系,师母,我们明天就走,不会去告密。” 刘道:“袁老师,听说他们把你流放到了海南岛是吗?” 袁隆平摇摇头,说:“不是,我自愿去的。” 邓哲:“老袁在海南搞一个科研项目。” 伍吉生:“搞科研,是个什么项目。” 袁隆平:“杂交水水稻。” 赵卫东:“杂交水稻,是啥水稻。” 袁隆平:“它是利用我们种植的常规水稻和与水稻有远缘关系的野生水稻进行杂交,培植成一种能大幅度增产的新水稻品种。” 赵卫东:“能增产?那真有意思。” 伍吉生:“卫东,你见过骡子吗,那东西,妈妈是驴,爸爸是马,可是力气比马大,但又和驴一样格外吃苦耐劳。” 袁隆平:“是这个意思,你把生物学上利用远缘杂交优势这个科学原理通俗地解释清楚了。” 刘道:“啊!难怪东北人说二毛子比老毛子漂亮。” 众人大笑。 袁隆平:“是的,俄罗斯人嫁给中国人,生下的儿女比俄罗斯人要漂亮。” 杨天民:“这个新的水稻品种和常规稻相比能增产多少?” 袁隆平:“从目前试验的情况来看,能增产百分之三十五。” 刘道:“袁老师,你已经被打入了社会底层,还搞这么大的科学研究。” 袁隆平笑笑,说:“位卑不敢忘忧国啊!” 伍吉生:“现在我们中国还有几千万人处于半饥半饱状态,全世界还有十多亿人在挨饿。袁老师研究杂交水稻,就是为了解决这个世界性的难题。” 袁隆平谦逊地说:“不能说是解决,只能说为了人们能吃饱饭作一点贡献” 陈书生脱口吟出了一句诗:“十年以后当思我,举国犹狂欲语谁。” 4 安江农校一连宿营教室。夜,内。 刘道、伍吉生、李巳年坐在床上看着金正德喝酒。 金正德一口接一口喝着酒,喝一口咂巴一下嘴,显得有滋有味。 刘道戳了一下李巳年背心又扬了一下下巴颏,挤挤眼,又看着金正德。 李巳年会意问金正德:“老金,你这酒是不是从哪儿偷来的。” 金正德放下酒壶,红着眼吼道:“偷,这哪像铁建民兵,你脑膜炎偷惯了东西,见我喝酒就起了疑心。” 李巳年:“那你酒是哪里来的” 金正德:“是街上一个老乡送的,我还和他碰过杯。” 伍吉生:“别说了,老乡对我们铁建民兵很尊重,所以能送酒给金大叔。” 金正德:“是啊!老乡把我们当解放军一样对待。” 刘道:“老金叔,你喝酒哪有这么大的瘾!” 金正德:“酒是我的命!” 另一个铺位上。陈书生就着电灯光在一本厚厚的本子上写日记。 铅珠笔蕊在本子上写下一行行字。陈书生画外音:“……今天,是行军以来收获最大的一天,游芙蓉楼受到古代文化艺术的感染,和袁隆平的一席谈又受到科学的熏陶……” 又一个铺位上。赵卫东也在写日记,赵卫东画外音:“……杨天民的失态,引起了我的深思,联系过雪峰时他对自己反动军官叔叔的颂扬,我觉得他这个人剥削阶级思想意识应该还是根深蒂固的……” 伍吉生几个人和金正德的谈话还在继续。 伍吉生:“老金叔,喝少量的酒对身体也许有益处,但喝多了会误事。” 金正德:“喔,是啊!我这一世就是因为喝酒吃了两次大亏。” 杨天民在床铺上闭着眼睛想睡觉,但其实没有入睡,他听到金正德这一说,冷不丁睁开眼睛问了一句:“为什么?” 金正德沉痛地说:“参军在部队开车,一次因为偷偷喝酒,几乎车翻人亡,团后勤处汽车大队吊销了我的驾驶执照,不久复了员,没有了驾驶执照,从此便与开车无缘了,哎!我天天晚上睡觉也梦见开车。” 陈书生写完日记,合上本子,问金正德:“那第二次呢” 金正德:“部队复员后,我娶了老婆,女的长得还可以,也因为爱喝酒,喝醉了便把鲜花当成了牛屎,就动手动脚打她,夫妻关系因此紧张起来。有个拐子乘机把她拐到外面嫁了。”说着流泪道,“唉!秋花,你忍心丢得了我,你怎么能忍心丢下才半岁的儿子小平。” 李巳年:“老金,那你晚上鸡巴硬了咋办?” 伍吉生:“巳年!讲话文明些!” 李巳年:“嘿嘿!嘿嘿!” 陈书生:“老金叔,你别难过,女人吗,世上有的是。” 刘道:“对!金大叔,三个奶子的找不到,两个奶子的万万千,修完铁路后从湘西赶一群女人回去。” 众人大笑。 金正德:“谈何容易,找得到,早就找到了。” 伍吉生:“你儿子现在多大了?” 金正德:“五岁,是我娘带大的。” 陈书生:“金大叔,现在你喝醉了酒,打不打儿子。” 金正德摇摇头:“那会,酒醉心里明,崽是我的命,老了靠崽养,死了靠崽埋,埋了还靠崽扫坟挂白呀!” 伍吉生:“老金叔,假如有机会再让你开车,假如能找到黄秋花,让你夫妻团圆,你喝不喝酒了。” 金正德斩钉截铁道:“剁掉一根手指头,坚决戒酒!” 5 行军临时营部。夜,内。 赵克喜和秦富阳等营领导面对着铺在桌上的行军地图在商议第二天的行军问题。 秦富阳:“老赵,如果沿湘黔公路走,从安江北上到榆树湾,再南下到芷江,再从芷江往西到我们的工地芷江县土桥公社土桥铺,行程还有三百多里,估计还要五天才能到达工地。如果从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安江,从小道往西北直插土桥铺,行程只有一百一十五里,两天就可以到达工地,你认为采取哪种行军方案好些。” 赵克喜一拳砸在地图上:“第二种方案!这叫打穿插,当年我们在朝鲜的时候,常常用这个办法,打得老美屁滚尿流,哈哈!” 有人轻轻地敲门。 赵克喜:“进来就是了,敲什么门!” 赵卫东推门进来。 赵克喜瞪着儿子:“咋啦!营部在开会,你来干啥?” 赵卫东:“爸!咱们连长带着大家去拜访一个正在挨批的反动学术权威。” 秦富阳:“谁?” 赵卫红:“安江农校袁隆平。” 赵克喜:“拜访了就拜访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赵卫东:“那个叫袁隆平的人还是个老右派,一个劲地瞎吹,放毒!” 秦富阳半戏谑半征询地问赵克喜:“老赵,是不是把伍吉生叫来批评批评,肃清流毒。” 赵克喜:“批个球,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明天一早我们就开拔了,还怕他袁隆平毒死不成。” 赵卫东:“爸,你……” 赵克喜:“你你你,你什么,我不是也被造反派批过斗过,说我是红星区的刘少奇。你认为他们批得对,我们断绝父子关系算了。” 赵卫东瞪着双眼直直地看着父亲。 6 行军路上。日,外。 乡间简易公路上。伍吉生率一连前导,五团一营民兵在行军。 山野。一营民兵在崎岖的山路上行军。 田野。一营民兵在田塍小路上行军,农田晚稻已临成熟,沉甸甸的稻穗不时地轻吻他们的裤管。 7 芷江。地区铁建分指挥部。夜,内。 指挥长在接电话:“你们县各个团什么时候可以到达工地?……什么!五团一营失去目标……你们一定要想办法联系上,这又不是战争年代……对!……对!明天派人沿路寻找!” 8 行军路上。夜,外。 一营民兵坐在草地上休息,大家喝的喝水,吃的吃干粮,聊的聊天。 刘道问赵卫东:“卫东,咱们连长怎么不见了?” 赵卫东:“不知道,我还没领导他。” 刘道:“你爸管他,等于你领导他。” 赵卫东:“扯蛋!” 赵克喜和几个营领导也在闲谈。 秦富阳开玩笑道:“老赵,县指领导和团领导一定为我们营突然失踪焦急万分了。” 赵克喜:“焦急个屁!当年在朝鲜,一天内消失两三个团是正常的事。” 秦富阳:“可是这毕竟……” 伍吉生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打断了赵克喜和秦富阳的谈话:“报告!营长、教导员,前面那个村子只有三户人家,住不下我们一个营,更谈不上设立过兵站。” 秦富阳:“那怎么办?老赵。” 赵克喜:“学习解放军,睡在老百姓屋檐下,不准扰民!没有兵站没关系,好汉饿得一七。” 秦富阳:“那不行,民兵毕竟不是解放军,年龄参差不齐,最大的也有五十多岁了,现在是十月下旬,山区寒气重,晚上睡外面身体抗不住。” 赵克喜搓着手,说:“这确实是个问题。” 伍吉生:“营长,教导员,我建议从另一个方面学习解放军,全营连夜强行军,到比较大一点村庄才宿营。” 赵克喜问身边的向导:“同志,这儿离土桥铺多远。” 向导:“四十里!” 赵克喜:“好!全营强行军,今天晚上提前到达工地,抢在全师前面。”对旷野高声喊道:“全营注意!起立!” 黑暗中,民兵们立刻站起来。 赵克喜吼声如雷:“立正!向右看齐!” 脚步杂沓,荒草地上迅即显现出一路纵队。 伍吉生:“同志们!我刚才探明,前面那个村子很小,根本住不下我们营五百多号人马,但告诉同志们一个好消息,这儿离我们的工地只有四十里了,我建议大家连夜强行军,向土桥铺挺进,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全营民兵山呼海啸般地吼道。 星光下。人影幢幢,一营拉着长长的队伍向前行军,他们边行军边唱起《铁建民兵之歌》,歌声在旷远的山野间回荡、传响。 9 湘黔公路。凌晨,外。 公路上。车流如织,一道道车灯光犹如利剑划破晨光熹微的太空。 公路下田野小路上,一营民兵快速向公路奔来。 伍吉生高举营旗第一个跃上公路,往后一挥手,喊道:“同志们!这是湘黔公路,离土桥铺不远了。” “冲啊!”一营民兵齐声欢呼着跑 上公路。 伍吉生命令一连:“一连注意!成一路横队列队,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 一连民兵迅速按照口令列好队。 “二连注意,紧靠一连,成一路横队列队,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 …… 其他各连紧跟一连在公路上列好队。 过往车辆的司机不由自主地停下车,好奇地把头伸出车窗,向这一支黎明时突然出现的队伍致以注目礼。 赵克喜、秦富阳和其他营领导从队列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检阅这一支强行军一夜但仍意气风发的队伍。 赵克喜兴奋地对全营战士说:“同志们!我们现在站在地方叫哨路口,将来的湘黔铁路就从前面的山腰穿过,我们的工地就在哨路口以西两公里处,就是说经过十天艰苦行军,我们打赢了修建湘黔枝柳铁路的第一仗,我们——” 几辆小卧车驶来,在一营队列前停住,打断了赵克喜的讲话。 赵克喜和全营战士惊愕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情景。 第三辆卧车车门打开,周恩来身穿灰色中山装,满面笑容地向一营队伍前走来。 “啊!周总理!” “是周总理!” “同志们,周总理来啦!” …… 人们欣喜若狂,一齐向前拥去。 与此同时,其他几辆车的总理警卫迅即走上前将周总理和一营战士隔开。 李巳年发狂似地把手伸出来要和周恩来握手,嘴里一个劲地喊:“周总理你好!周总理你好!……” 警卫战士手拉手将总理围住,不让李巳年靠近。 周恩来用力拨开警卫把手伸向李巳年,和他握手。 周恩来:“你好,小同志!” 李巳年:“你好!总理!” 周恩来接着和一连其他战士握起手来。 赵克喜走到周恩来身边,轻轻地,用略有点发颤的声音向周总理问好:“总理好!” 周恩来伸出手握住赵克喜的手,和蔼可亲地问道:“同志!你们是铁建民兵哪一部分部队?” 赵克喜:“报告总理,我们是铁建民兵92501指挥部五团一营。” 周恩来:“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我代表毛主席、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前来看望你们!” 一营全体民兵齐声欢呼:“谢谢总理!” 周恩来:“天还没亮,你们就行军了,还没吃饭吧!” 赵克喜:“报告总理,我们是连夜强行军向工地进发,我们的工地就在前面不远的土桥铺。” 周恩来:“哪怎么行!要注意休息。” 全体民兵一条声地回答总理:“请总理放心,我们向解放军学习。” 秦富阳:“总理,你不是也一夜没休息吗。” 周恩来仰脖笑道:“全国人民都在为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努力奋斗啊!” 赵克喜:“我们要为湘黔枝柳铁路早日通车,贡献出自己一切力量,让毛主席睡好觉。” 周恩来:“同志们,你们做得很好,我们都是人民的公仆,希望你们再接再励,早日把湘黔铁路修通。” 伍吉生向周恩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说:“请总理放心!请党中央毛主席放心!我们一定能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胜利完成党中央,国务院交给我们的任务。” 周恩来紧紧握住伍吉生的手说:“感谢同志们!向同志们学习。” 10 石支书家。晨,内。 吊脚楼上。石支书在忙不迭地烧火做饭,他往火煻里添了一把柴,又忙着淘米。 石妻和女儿石竹珍从里屋出来,见丈夫在忙着,嗔道:“她阿爸,你不管好火,就去淘米了,不怕烧着了楼面。” 石支书:“这火煻下垫着块大石板,我爷爷、阿爸这么又烧火又淘米的,没烧着楼,我能烧着吗?” 石竹珍:“爸,你瞎忙什么?” 石支书笑道:“嘿!瞎忙,你不知道,咱,咱土桥铺有喜事啦!” 石妻:“什么喜事把你喜的,从来没先起来做饭,今天先起来了,又忙这又心那的。” 石支书:“你们不知道啊!今天铁建民兵到咱们这儿修铁路来了。” 石竹珍惊喜道:“啊!他们今天来了,阿爸,这些铁建民兵会对歌吗?” 石支书:“我那能知道,去去去!洗脸、漱口,她妈,帮我炒菜,大家早点吃了饭,到土桥铺去迎接铁建民兵。” 11 土桥铺街上。日,外。 鞭炮劈劈拍拍炸响,纸屑飞溅、烟雾弥漫。 胳膊粗的鼓槌在鼓架子的大鼓上雨点般的擂动。 铙钹震天价地响着。 苗族青年兴奋地吹着芦笙。 苗族姑娘和侗族姑娘穿着各自的民族服装跳起自己民族的舞蹈,向这些来自远方的汉族民兵投来热情的目光。 古镇狭窄的街道两边站满了欢迎的人群,人们高举红旗,兴高采烈的挥着手,欢呼着,喊着口号: “热烈欢迎铁建民兵来我县修建铁路!” “修好战备路,让毛主席放心!” “和帝修反争时间,抢速度!” “备战备荒为人民!” “搞好三线建设,让毛主席睡好觉!” “向铁建民兵致敬!” “向铁建民兵学习!” “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万里江山万里营,七亿人民七亿兵!” …… 震天价的锣鼓声中、此起彼伏口号声中,红旗的海洋中,人流的潮涌中,一营民兵出现在街口,伍吉往高举营旗率领一连走在队伍最前面,后面是其他连和五团其他营民兵。 石支书一家站在欢迎的人丛中,向走来的民兵致以热情的目光。 一连民兵背着背包、昂首挺胸地走着。 麻老田一家站在欢迎的人丛中,看着一连民兵从街口走来。 黄秋花牵着麻文红的手,站在欢迎的队伍里。 麻文红点踮起脚尖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一连民兵走来。 麻文红拉了拉妈妈的裤管,问妈妈:“妈妈,你看,这些铁建民兵,和电影里的解放军叔叔,好想像,可又没穿黄衣服?” 黄秋花:“你看着。” 金正德从黄秋花身边走过,但没注意到眼前这女人是他过去的妻子。 黄秋花吃惊地睁大眼睛。 一连走过去,一营和五团领导走过来,向欢迎的人们不断地挥手。 一群小学生从欢迎的人群中奔出来,在一营和五团领导胸口挂上大红花。 芷江县土桥公社革委会领导迎上前,与赵克喜、向郡国等营团领导热烈握手,互致问候: “辛苦了!辛苦了!” “你们好!” “热烈欢迎,欢迎欢迎!” “谢谢,谢谢!” “向铁建民兵同志学习!” “向地方同志学习!” …… 12 土桥铺一民房内。日,内。 芷江县土桥公社革命委员会领导和五团机关、各营领导联席会议正在召开。 土桥公铺社革委会主任正满面笑容地说着:“……尊敬的铁建五团和各营领导,我们遵照上级指示,决心把接待铁建民兵当作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来完成,把尽可能腾出的民房都腾出来让大家住。” 五团团长:“感谢地方人民对我们的大力支持。” 革委会主任:“团长同志,贵团共有多少民兵。” 团长:“一共有二千七百多人,其中女民兵有一百二十四人。” 革委会主任略略迟疑了一下,微微皱了一下不易被人察觉的眉头,说:“啊!你们没来之前,我们经过调查,土桥铺镇和附近几个生产大队只能住下一千八百多人,那么还有七百多民兵可能无法住下。” 各营领导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啊!那怎么办?” “我旱就料到了。” “你难道是神仙,有先见之明。” …… 革委会主任:“同志们,你们不要着急,离土桥铺三里多路远有个村子,那儿有许多空房,能不能安排一个营去驻扎,只是考虑到你修路的任务的特殊性,这个,这个……。” 13 一营临时驻地屋檐下。日,外。 赵克喜、秦富阳在召开营连干部会议。 秦富阳:“同志们,刚才召开的地方领导和咱们团各营干部联席会议上,我们一营被安排到离土桥铺三里多路远的地方驻扎,散会后我们全营民兵就跟着大队石支书到驻地去——”说着看了身旁一个地方干部一眼。 石支书笑着点点头。 秦富阳接着说:“大家说,有困难没有。” 连排班干部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赵克喜大着嗓门:“有屁就放,不要背后放铳!” 一个干部叹了口气,把自己心中的焦虑说了出来:“领导,驻地离土桥铺三里多路,土桥铺到工地又有三百米,这么说从驻地到工地差不多有四里远,你们想想,每天光走路就要花费一个小时时间。” 人们受到了启发,七嘴八舌一齐说开。 “是呀!那不要干活了,光走路算了。” “那我们的任务怎么完得成?” “还说和帝修反争时间、抢速度,抢个屁!” “妈的,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修铁路,连住的地方也没有,还修个裘!” …… 伍吉生站起来说:“同志们,先别发牢骚,我们来到这里修铁路,既要圆满地完成任务,又要尽量做到不扰民,我有个办法,能做到两全其美。” 刘小东:“小伍,你有个什么办法,快说给大家听听!” 秦富阳:“不要急吗,伍连长你说说看。” 伍吉生:“我在铁道兵里干过,我们修成昆铁路时,线路经过的四川西南部和云南西北部都是人烟稀少的少数民族地区,怎么能住得下千军万马,我们便在沿线搭建工棚。” 赵克喜眼睛一亮:“对,搭工棚,这是个好办法,可是……”说着犯起难来了。 秦富阳接过话头说:“怎么个搭法,我们民兵从来没搞过。” 伍吉生:“我们过去是这样搭的,从山上砍一些碗口粗的树杆做工棚屋架,用扒钉钉好固定,屋顶上盖上茅草,工棚四周用荆条编成墙,再糊上泥,这样的工棚冬暖夏凉,非常适合临时居住。” 赵克喜一拍大腿:“好!小伍你小子有种,当个师傅,下午就干。”对身边的石支书说:“石支书,那就不再麻烦你们大队老百姓了。” 14 山上。日,外。 一棵棵麻栎树轰然倒下。 一根根荆条一一被砍下、撂好。 一把把冬茅草被迅速割倒,捆扎好。 一连民兵在伍吉生带领下在为打工棚备料。 伍吉生对大伙儿大声说:“大家听着,山上的松树、杉树、油茶树不能砍。” 民兵们齐声道:“好嘞!” 突然远方传来几个姑娘清脆悦耳的山歌声: 哎! 深山万年无声响, 突然热闹像赶场。 借问哥们哪里来, 干劲冲天忙得慌。 哩啦哩—— 刘道捅了伍吉生一把,说:“连长,吉哥,你听,那边有几个妹子在唱山歌,问我们从那里来?” 陈书生:“赶快回答她们吧!” 赵卫东:“我们不会唱,怎么办?” 伍吉生:“你们随便喊几句,礼尚往来,对不!” 刘道:“吉哥,你是连长,应该先唱。” 伍吉生:“让卫东同志唱,他的音色很好,赵卫东,你唱吧!” 赵卫东:“好吧,唱得不好,你们不要笑”说完,便唱了起来, 哎! 万千蜜蜂采蜜忙 是因茶花喷喷香。 小哥来自宝庆府, 为修湘黔不说忙。 哟喂! 陈书生:“唱得好吗,我看你是太——”话没说完,远处又传来了姑娘们的歌声: 哎! 沅水资江两条江 一到洞庭抱成团。 远望阿哥如望月, 多想近边看哥郞。 哩啦哩! 赵卫东看了伍吉生一眼,说:“怎么办?连长,她们又唱了,我是江郎才尽了,你们那个接着唱!” 刘道:“我来,我不怕丑。”接着戏谑地唱了起来: 哎! 小哥貌丑只能望, 看了叫妹魂丢半, 小哥是个猪八戒, 脚底流脓头长疮。 哟喂! 满山爆发出哄堂大笑。 那边姑娘们唱道: 哎! 乌鸦自称美如花, 凤凰如花不自夸。 想哥是个美宋玉, 故意哄妹讲丑话。 哩啦哩! 石支书提着大砍刀从山下走上来,听到伍吉生几个人和姑娘的对歌声,忙放下砍刀,双手合拢成小喇叭朝对面山上喊道:“那边姑娘妹子们,别唱了,铁建民兵同志们今天的任务紧张得很,等到明年三月三再好好地对上一场,行吗?” 山那边传来嘻嘻哈哈的欢声笑语:“好啊!” 笑声中传来有个姑娘的赞叹声:“没想到,汉家阿哥和咱苗家阿哥一样很会对歌。” 石支书对伍吉生几个人说:“铁建民兵同志们,咱苗家姑娘妹子爱唱歌,见了生人也不怕,以后你们慢慢就知道上,不过你们要准备好,她们一有机会还会向你们挑战的。” 赵卫东:“她们要挑战,我们也要硬着头皮应战,像刚才一样。” 石支书:“好啊!唱得好,就对个妹子回去。” 伍吉生:“那不行,我们有纪律约束,铁路工地不准谈情说爱。” 陈书生:“我们头上戴着道金箍箍。” 赵卫东:“唐僧天天在念紧箍咒呢。” 刘道:“我们和她们对歌,不过是闹着玩的!” 石支书笑道:“好!好!你们真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见一连砍的全是杂树,忙说,“你们搭工棚架需要又直又长的杉树,砍一些没关系,怎么砍的全是杂树,咱湘西山上有的是杉树啊!砍不完,砍不尽的!” 伍吉生:“石支书,我们在这儿顶多住一年,把杉树砍掉多可惜,我们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要像解放军那样爱护地方老百姓的财产。” 石支书:“没关系,支援铁路建设是我们份内的事。”扬起砍刀欲砍一棵杉树。 伍吉生走来抓住石支书手腕,说:“石支书,真的不要砍杉树,我们选了许多又直又长的麻栎树,比杉树还要坚硬。” 石支书点点头,说:“也行,也行!你们铁建民兵想得真周到。” 伍吉生对大家说:“同志们!工棚料准备好了没有?” 大家一条声回答:“准备好了!” 伍吉生:“回驻地!” “是!”山野里响起雷鸣般的应答声。 一连民兵扛着树杆,背着荆条,挑着冬茅草鱼贯下山。 刘道和陈书生抬着一棵树,边走边谈。 刘道:“喂!未来的文学家,你做首诗,我把它哼成歌,行吗?” 陈书生爽快地答应道:“好嘞,你听着啊,我不重复,开始!”凝思少顷,脱口而出,“从遥远的地方我们来到这里。” 刘道唱道:“从遥远的地方我们来到这里。” 陈书生:“跋山涉水,风餐露宿。” 刘道唱道:“跋山涉水,风餐露宿。” 李巳年也怪声怪腔唱道:“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哟喂!” 大家听李巳年用破锣似的嗓门唱歌,哈哈大笑起来。 …… 一连民兵扛着树,背着荆条、挑着冬茅草迎着阳光,踏着歌声从山上走下来。 从遥远的地方, 我们来到这里。 跋山涉水, 风餐露宿。 把歌声唱响云天, 要把铁路修进深山。 啊!你问我们是谁, 我们是你的兄弟, 我们是祖国派来的铁建民兵。 15 石支书家。日,内。 石支书边削扁担边和正在衣服上绣花边的女儿石竹珍谈话。 石竹珍把快绣好的衣服花边举起给父亲看,说:“爸!你看这行云飞天的花边好不好看。” 石支书:“好看!好看!真好看!比以前绣的强多了。” 石竹珍高兴极了:“爸,我这是用五彩丝线绣的,你看,红色的太阳,蓝蓝的天、雪白的云朵,紫色的霞光,还有那飞在天上的青鸟,不用五彩丝线能行吗?” 石支书满脸堆笑,说:“是啊!我女儿长大了,心也灵了,手也巧了。!” 石竹珍:“爸!明年三月三,我要穿上这件衣服去对歌。” 石支书:“好啊!你今天和那些宝庆小伙子对了几句,唱得很好吗?” 石竹珍:“爸,看你,又夸我了,其实那些宝庆阿哥唱得比我们还好,看来他们是有文化的人。” 石支书:“明年三月三仍和他们唱,可不能让他们占上风啊!” 石竹珍:“假如唱不过他们呢?” 石支书:“谁对得上我的女儿,就是我的……” 石竹珍脸上红云泛起,双手掩住面颊,害羞极了,颤声打断父亲的话:“爸,看你说的!” 16 土桥铺后一平地。日,外。 一只有力的大手挥着铁锤敲击扒钉固定两根互相垂直的圆木。 伍吉生率领一连民兵在搭建工棚,他们的四周围满了其他连民兵。 伍吉生钉好最后一只扒钉,望着钉好的工棚架子说:“行啦!正德叔,书生,刘道,天民,卫东、巳年把冬茅草扛过来。” 六人齐声道:“好嘞!”说完飞快跑到一边,每人扛来一大捆冬茅草。 伍吉生:“正德叔,你和刘道、卫东到棚架上盖草,我和书生天民往工棚墙上糊泥。” 对陈书生和天民,“来吧,书生、天民,我们去糊墙。” 赵克喜、刘小东、秦富阳带着各连干部走来参观一连搭建工棚。 秦富阳对围观的其他连民兵说:“同志们,你们看!工棚就是这样搭的。” 刘小东:“各连连长,就带着自己连的人动手吧。” 赵克喜:“大家听着,马上行动,别磨磨蹭蹭。” 众人应声飞快散去。 有人边走边说:“我还以为是什么新鲜玩意儿,看一眼就会了。” 17 湘黔公路。日,外。 公路上。 运输修路材料和生活物资的各种卡车川流不息,吉普车和手扶拖拉机则在车流缝隙中穿行。 各种机动车拥挤着、声嘶力竭地鸣着喇叭,想让其他车辆让道,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王逢春开着车,钱桂兰坐他傍边副驾驶的位置上。大概由于路况不好的缘故,他们和车一起东倒西歪,钱桂兰不时地倾倒在王逢春的身上。 王逢春目不斜视、全神贯注地开着车,时而大声吼道: “妈的,这路!” “注意!不要撞车门,小心掉下去!” “这罗马车真差劲,搞进口的瞎了眼,这样的车只适合罗马尼亚那样的平原地区行驶。” 钱桂兰脸色吓得苍白,紧紧拉住王逢春的衣角。 突然王逢春嘴一噜,说:“喂!到了,前面就是土桥铺,别紧张兮兮的。” 公路尽头,渐现土桥铺街景。 王逢春:“两分钟后你就可以下车了。你们一营可能要自搭工棚。下车后,先到团部问问,团部就设在街上民房里。” 18 土桥铺外坪地。日,外。 偌大的场地上。一营民兵正在热火朝天地搭建工棚。民兵们边走边唱起了《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 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 心明眼亮斗志高。 湘资沅澧摆战场, 雪峰五陵红旗飘。 啊!我为祖国修铁路, 实现四化胆气豪。 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 祖国重担一肩挑。 三线战场洒热血, 没有条件自己创造。 啊!我为祖国修铁路, 实现四化胆气豪。 歌声中: 七八个民兵在盖工棚顶:递的递草,盖的盖草,压的压树枝。 四五个民兵在钉工棚架,有的叉开两脚,双手平举着横木,有的用力竖起立树,有的钉扒钉,有的用铁丝将不便钉扒钉的地方扎牢。 三个民兵在挥动磨粉板,时而由下向上推泥,时而左右上下盘旋将泥糊平,他们动作一致,整齐划一,俨若在甩着水袖长歌漫舞。 …… 人们边紧张地干着活,边闲聊。 刘道:“吉哥,不,连长,昨天和苗家姑娘对歌,我没有唱输吧!” 伍吉生:“对歌有什么输赢之分,通过对歌就可以沟通和苗族人民的关系。” 赵卫东:“这些苗家妹子怎么这么喜欢对歌?” 李巳年:“苗妹子好骚!” 刘道:“那天要骚到你头上!脑膜炎啊!” 李巳年:“嘿嘿,那我就全福受!” 众人大笑。 伍吉生:“不但苗族姑娘,苗族小伙子也很喜欢对歌。” 杨天民:“听人说,苗族人青年男女是通过对歌谈情说爱,来决定婚姻大事, 苗族小伙子如果不会对歌就找不到老婆。” 伍吉生:“是啊!不仅苗族人民用对歌来定终身,我国大多数少数民族也是这样,我走过许多地方,就有这个体会,像云南的彝族啊,僳粟族啊,白族啊,哈尼族啊!” 刘道:“那我们汉族为什么不这样呢?” 陈书生:“古代我们的先民也是这样,诗经上不是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章句吗?” 伍吉生:“古代,汉族小伙子和姑娘们也是通过对歌来找对像的。” 陈书生:“秦汉以来,是儒家思想把我们汉族这种生活习惯破坏了。” 赵卫东:“现在不是批儒崇法,我们要恢复古老优良的民族传统。” 刘道:“你反正是个西门庆,明年三月三,就用对歌来找一些好逑!赶一群苗侗妹妹回去,三妻四妾,花姑娘的干活。” 众人又笑起来了。 赵卫东一脸难看,但又拿刘道没办法,轻轻嘀咕道:“哧!你这个开心饼干!” 场地外小路上。钱桂兰背着被包、提着行李向搭建工棚的地方快步走来。 搭工棚场地。周响英、王春姣和十多个女民兵在用荆条编工棚墙,她们边编边谈。 周响英:“春姣,你说这编工棚墙活计和咱们在家里编斗笠是一样吗?” 王春姣:“那能比,编斗笠精细得多。” 周响英:“听说,你一天能编三个斗笠,村里人都称赞你特别心灵手巧。” 王春姣:“我算不上心灵手巧,也全是下放到乡下跟农村姑娘们学的,农村姑娘真的是心灵手巧呢。哎哟!” 周响英:“你怎么啦?” 王春姣:“扎手啦!” 周响英:“小心点,哟!你看,出血了。” 王春姣:“没关系!”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一下,“听说唾液能消毒。”接着前面的话头继续说,“桂兰更心灵手巧,她一天能编四个。” ,周响英:“要是桂兰在这儿就好了,你们来个编墙比赛,看谁真正心灵手巧。” 一个女民兵突然指着场地外小路大声说:“你们看,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了,那不是桂兰吗。” 周响英抬起头,眼睛一亮:“春姣,你看,真的是桂兰,桂兰——”说着放下手中的活计向钱桂兰迎去。 “桂兰——” “钱桂兰——” …… 姑娘们奔跑着边挥着手纷纷向钱桂兰迎上前去。 赵卫东正在扎屋架,听到姑娘的喊声,抬头向钱桂兰走来的方向望去。 赵卫东望见了钱桂兰,脸上绽开欣喜的笑靥。 赵卫东心声:“桂兰,你终于来了,这段时间,我没见着你,说实话,整天像掉了魂一样。” 伍吉生正在扛木料,听到有人喊钱桂兰的名字,平静地朝前方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去。 姑娘们迎住钱桂兰,欣喜若狂地互相握手、拥抱、问候。 “桂兰,你来啦!” “来啦!来啦!” “桂兰,好想你啊!” “我也好想你们,七八天没见面了。” 周响英抱着钱桂兰双肩,边拍着,边说:“桂兰,你终于来啦!我以为你被人抢走了。” 钱桂兰噙着泪水说:“哪能,我乘王师傅的车当天就到了县指,住在县指招待所,谁来抢。” 王春姣拉着钱桂兰的手边走边说:“桂兰,你一直在县指招待所住着。” 钱桂兰:“是啊!人生地不熟,连门也不敢出,像蹲监狱一样,现在终于解放了。” 19 土桥铺镇五团会议室。日,内。 一幅放大了的施工线路图挂在正前方墙上。一只手拿着指挥棒在施工图上移动。 画外音:“同志们,这就是我们团负责施工的土桥铺火车站平面图,这是一个三级站,站场面积三十万平方米,四股道,从1003号桩到1824号桩,全长2107米,每五十米——” 各营班干部会议正在召开,人们全神贯注地倾听团施工组长介绍工地情况。 团施工组长继续挥着指挥棒介绍道:“——一个桩,但只有中心桩,边桩要各营施工员自己放样,铺道渣时,四条股道拐弯处的直缓、缓圆、曲线顶点、圆缓、缓直,是否自己定位,可能是个未知数。” 赵克喜插话:“什么直缓、缓直,这么高深的学问,叫他们这些农民伯伯为难了。”问身边的营施工员周振球,“振球啦,你懂吗?” 周振球笑笑,不可置否地回答道:“领到了施工图,慢慢琢磨呗。” 向郡国望着周振球点点头,说:“对!一营施工组长周振球同志说得好,边看施工图,边琢磨,边施工,毛主席经常教导我们,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不过,我要补充施工组长的讲话,据县指施工股指示,省铁指马上就会派测绘队来定桩。 众人轻声嘘了一口气。 “吓死我们了!” “我们这些民兵只会苦干、硬干,巧干,哪会看图纸,搞测量。” “这样我们就能依样画葫芦,依葫芦画瓢了。” 20 搭工棚处。日,外。 民兵们在继续搭建工棚。 伍吉生和几个民兵正往工棚墙上糊稀泥。几个当地老乡在一旁帮忙。 伍吉生拿着自制的小木铲搅了一大把泥放在抹泥板上,边抹泥边对刘道说:“你看着我啊,把这把泥往墙上一扫然后抹泥板来几个圆周运动,泥就抹平了,也不会掉了,是不是。” 刘道看得神了,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旁边一个老乡赞叹道:“这位连长看样子在家里一定是个泥工师傅。” 伍吉生:“不嘞!” 老乡:“那你怎么会抹墙这种砖工活计?” 陈书生替伍吉生回答道:“咱们的连长当过兵,在部队专搭工棚。” 老乡:“啊!原来是这样。” 伍吉生:“请问这位老大爷,尊姓大名?” 老乡:“免尊姓麻,贱名老田。” 杨天民:“多大年纪了。” 麻老田:“七十三,到了见阎王的年龄了。” 伍吉生:“麻大爷,你说哪里话!” 刘道轻轻笑着说了句:“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麻老田:“哎!这位兄弟说得对。” 陈书生:“你老人家一定子孙满堂了。” 麻老田:“两个娃一个妞,三个孙,不是满堂。” 伍吉生:“哟!麻大伯你们这里的话和四川话云南话差不多。” 麻老田点点头:“是啊!我们这里靠近贵州,和那边三省的话差不了多少” 刘道:“我们那里啊,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话,有的地方啊,两个村子,隔条田塍,话不同。” 麻老田:“咧,那也怪哩?” 陈书生:“不怪,大伯,四川、贵州、云南三省属西南普通话区,我们那里属湘方言区。” 刘道:“你三个儿女一定在当官,不然你没这么潇洒。” 麻老田:“小兄弟,讨你的美言,可他们三兄妹都在修地球,二娃在家,女儿和你一样都修铁路去了。” 伍吉生:“还有一个呢?” 麻老田叹了一口气,说:“别说啦!” 伍吉生:“怎么啦?” 麻老田:“大娃不争气,本来是个教书的农民,民办教师,你们那里肯定也有,可他偏偏不好好教书,去反对林副主席,上面定为反革命,抓进牢房了,去年开九大时林副主席定为毛主席的接班人,将来毛主席驾崩了,就是他坐龙廷,能反对吗,伍连长,你说是不?” 伍吉生抿嘴浅笑不作回答。 麻老田叹气道:“唉!可怜我那媳妇黄……” 石支书和民兵营长盘得贵走来,麻老田急忙不吱声了。 石支书扫视了一下全场,最后目光停留在麻老田身上,不说话。 盘得贵喝斥麻老田:“麻老田,你在搞什么鬼!” 麻老田慌了神,忙站起来陪着笑脸说:“石支书,你好!盘营长,我和铁建民兵们在聊天。” 盘得贵对麻老田虎着脸,说:“麻老田,你在这里放什么毒,什么驾崩,坐龙廷!” 杨天民替麻老田说情:“营长同志,麻大爷没放毒,他在帮我们搭工棚。” 石支书挥手对麻老田说:“去去去!这里不要你帮忙。” 麻老田:“是是是!我这就走。”说完快步离开走了。 盘得贵指着麻老田的背影,对大家说:“这种人,你们最好不要和他接触,他是反革命家属,是个地地道道的阶级敌人。” 21 山坳口。日,外。 黄秋花提着一篮子菜,从土里走出来,迎面碰上杨天民独个背着一捆冬茅草,二人几乎相撞。 杨天民急忙赔着笑脸说:“对不起,对不起!老乡,我没看见你。” 黄秋花也笑笑说:“不用,不用,是我不是,铁建民兵同志,听口音,你们好像是从东边开过来的。” 杨天民:“是啊,老乡,我们是昭林县的,你这湘西话也有点带我们那边的口音,莫不是……” 黄秋花:“我是昭东县的,解放前我父亲带我们逃荒迁到这里。” 杨天民:“啊!女同志,我们算是老乡了,千里遇故人啦!昭东县是五二年从昭林县划出来的,现在属一个地区。” 黄秋花:“你是昭林县那一个公社的?” 杨天民:“红星公社。” 黄秋花:“你们红星公社有个叫金正德的人来修铁路吗?” 杨天民马上意识到什么,画外杨天民心声:“这个女人莫不是金正德的过去的老婆,如果是,我得把这事告诉他,真是巧合”想着,便如实回答,“来啦,他在炊事班,怎么,你认识他。” 黄秋花脑袋嗡地炸响了,慌了神,急忙摆摆手,说:“不不不!随便问问。” 杨天民:“那你不问别人,单单问他。” 黄秋花搪塞道:“前年,他和我男人在江西搞副业时,我男人欠他二十元钱。” 杨天民心声:“这显然是谎话,前年,六八年,正是文化革命高潮,能允许社员出外搞副业吗?对,这个女人就是金大叔过去的老婆。”笑着调侃道,“啊!你准备替你男人把钱还给他,你等着,我去喊他来。” 黄秋花又一次摆手制止道:“别!那是男人们的事,我男人也修铁路去了,我一个女人那有钱替他还债。”边说边匆匆走了。 杨天民望着黄秋花的背影,微微颔首。 22 一营驻地工棚区。日,外。 陈书生、赵卫东、刘道在离工棚很远的地方搭建一个小窝子。 伍吉生陪着钱桂兰向驻地走来。 伍吉生:“前面就是我们营的驻地。” 钱桂兰:“啊!有这么多房子,是当地老乡的吗?” 伍吉生:“不!是我们自己搭的。” 钱桂兰:“怎么建得这么快,我们那儿修一栋房子起码得几个月时间。” 伍吉生:“这是工棚,不是用砖瓦盖的房子,是用木头、荆条、冬茅草搭的。” 钱桂兰:“工棚!能住人?” 伍吉生:“能,我们在部队时住的就是这种房子,你敢住吗?” 钱桂兰:“大家能住,我也能住。” 他们说着,来到了刘道几个人搭草窝子的地方。 刘道见伍吉生来了,停下手中的活计,向伍吉生报告道:“连长,两个窝子搭好了。” 伍吉生:“好休息,准备吃饭。” 钱桂兰觉得刘道他们三人搭的草窝子好奇,问道:“卫东,你们搭的这是什么,也是工棚吗?” 赵卫东:“你猜猜看。” 钱桂兰:“猪圈,将来连队食堂有剩饭剩菜了,好养几头猪。” 伍吉生:“不是,你再猜猜看。” 钱桂兰:“一定是鸡窝,不养猪养鸡大概行呗!” 陈书生:“更不是,兵如流水,不养猪,咋能养鸡。” 钱桂兰:“猜不着了。” 刘道:“钱美人,钱贵妃,要不要我告诉你。” 钱桂兰:“你说吧!” 刘道:“这是给你们修的别墅,” 钱桂兰:“去你的,我是和你们说正经事。”对伍吉生:“吉生,你带我到自己连住的工棚去吧。” 刘道拉住钱桂兰的手,继续调侃:“真是的,你进来看看!今后你如果每来这别墅享受一到十五分钟,就会产生一种无限的快感。” 钱桂兰身不由已,被刘道拉进草窝子。 草窝子内挖了一个大坑,土坑上架起几根胳膊粗的木头。 刘道:“我没骗你吧!现在就请你独个在这儿享受享受,我不打扰,哈哈哈……。”说着边笑边走出草棚。 伍吉生,陈书生也笑了。 赵卫东:“桂兰,他们骗你。” 钱桂兰扑哧一笑:“厕所!” 23 一营营部工棚。下午,内。 营部在召开连排干部会议。 赵克喜:“今天的团部会议要求五天内要完成搭建工棚的任务,第六天召开开工誓师大会,第七天正式开工。今天是第四天,明天我、秦教导员、施工组长周振球同志、全营连排长跟团部领导去看工地,连副、排副继续带领本部人马完成搭工棚、垒火炊、架床铺任务。老雷。” 雷中林托着下巴,双眼眨了眨,高傲地昂着头,听到赵克喜在喊他,不应声,只是点了一下头。 赵克喜:“你怎么不应一声。” 雷中林又一次点点头,还是不回答。 与会者中有人在悄悄议论:“雷中林又摆老资格了。” 秦富阳:“老雷,营长在布置任务了。” 雷中林:“我听着。” 赵克喜看了雷中林一眼,说:“你是后勤组长,就不去工地了,负责检查各连后勤方面工作。” 雷中林漫不经心地应道:“好!” 赵克喜:“我讲的完了,营副,你还有什么补充没有?” 刘小东:“现在基本安顿好了,从明天起各连要像家里一样,继续向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 伍吉生:“两位营长,教导员,我认为不要再搞那些形式主义。” 秦富阳面露愠色:“什么!早请示晚汇报是形式主义,难道修铁路就不要再重视对民兵的政治思想教育?” 伍吉生:“教导员,这并不是不重视对民兵的政治思想教育,而是考虑到早请示会耽误上工时间,大家劳动了一天,疲劳已极,傍晚再搞晚汇报,会影响休息,进而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我建议下雨天组织大家以排为单位学习毛主席著作和两报一刊社论,弥补没搞早请示晚汇报的损失。” 赵克喜:“小伍说得有道理,现在是什么时候,在家里又是什么时候。” 秦富阳:“老赵,你?” 赵克喜手一挥:“执事者各执其事,散会!” 秦富阳愣住了,呆呆地站了少倾。 24 一连工棚区。日,内。 一工棚里。副连长司清明正指挥刘道、李巳年陈书生在垒火灶。 司清明:“快点快点!加油干!” 刘道:“是是是!不但加油,还要加盐,争取连长看完工地回来能升火做饭。” 陈书生:“司连长,我有个疑问。” 司清明:“什么疑问。” 陈书生:“咱们这些灶垒得不好!” 司清明:“你知道个球,只会读死书。” 刘道:“不要争,不要争,问问其他人就是了,喂!金大叔!” 另一工棚内。金正德正和一些人在架床铺,有的在钉木架,有的在铺木板。 “金大叔!”工棚外传来刘道喊声,金正德放下手中活计,应了声:“哎!来啦!”走出工棚。 金正德快步走进司清明三人的工棚。 工棚里。陈书生向金正德投去求助的目光,说:“金大叔,你说,我们垒的这两口灶好不好?” 金正德看看灶,又向外瞧了瞧,说:“不行不行!这样垒不行!” 司清明有点火了:“什么!” 金正德:“我过去也在部队垒过野战火灶,这样垒不行!” 司清明鄙夷地瞧了金正德一眼,说:“你在部队是个车夫,没在炊事班干过,你以为我不知道。” 金正德:“哎,我的大连长,你这灶,口朝南,冬天做饭烧水,准呛得直流泪。” 司清明懂了,点点头,挥手命令刘道和陈书生:“重来重来!” 陈书生:“连长,我说的不错吧!” 司清明:“快点,别磨磨蹭蹭!”对金正德说,“正德,看样子你是个垒灶的行家,就参加垒灶吧,架铺的人多着,少个人没关系。” 金正德:“好嘞!”说完,七脚八手拆起已垒好的火灶来。 杨天民背着一捆荆条走来,见金正德在,欣喜地喊道:“金大叔——”。 司清明见杨天民来了,又找到了光火的对象,斥道:“杨天民,你哪去了,这儿忙得要死,你倒好,在干什么?啊!” 杨天民:“连长,你忘了,不是安排我一个人单独去砍荆条吗。” 司清明就坡下驴:“砍荆条,好,来了,就去抱泥砖,参加垒灶。” 金正德:“你去快去抱泥砖,不然连长又要发火了。” 杨天民:“是是是!”飞快跑去抱泥砖。 司清明和陈书生、刘道、金正德继续拆火灶。 杨天民抱起一块大泥砖走来,突然泥砖断了。 司清明见状喝道:“杨天民,你搞什么破坏!” 杨天民分辩道:“老乡的这些泥砖可能浸透了水,不是我有意弄断的。” 司清明:“你还不老实,我整死你!” 刘道四个人瞪着眼睛看着杨天民,感爱莫能助。 杨天民觉得十分委屈,知道辩解没有用,不再吱声,大颗大颗的泪珠涌了出来。 雷中林突然走进工棚,见状,质问司清明:“怎么啦!司清明,你又在训人了。” 司清明:“没有啊!” 雷中林:“还没有,嗓门像放榴弹炮,军阀作风!” 司清明指了指杨天民,说:“报告雷组长,这个地主崽子不老实,故意把垒灶的泥砖弄断,破坏三线建设。” 雷中林厉声批评司清明:“不要随便上纲上线,也不要左一个地主崽子,右一个地主崽子,人家是公社批准上三线的,也是个铁建战士。”对杨天民,“没事了,你小心点,去吧!” 杨天民:“是!”转身走开。 雷中林对司清明吩咐道:“营部不准备另开小灶,营部所有干部一律下连队吃饭,官兵一致,我和营长、教导员就分到你们连。” 金正德插话:“那可不行啊!雷同志!” 雷中林笑道:“怎么?不欢迎!” 司清明骂金正德:“混蛋!你好大的狗胆!” 雷中林:“司清明,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刚才我说你有点军阀作风。” 金正德:“雷组长,我的意思不是不欢迎营部首长到我们连吃饭,我在连炊事班负责炒菜,炒出的菜缺少口味。” 刘道:“雷组长,金大叔说的话是借口,他在部队炊事班呆过两年。” 雷中林问金正德:“你也当过兵!” 金正德:“我不在炊事班,在运输连。” 雷中林吃惊地睁大眼睛:“你会开车!有驾照吗?” 金正德:“丢了,有五年驾龄。” 雷中林笑着点点头:“你们忙吧。”说完走出工棚。 司清明:“营领导走了,咱们继续垒吧!” 刘道:“坚决听从连副指挥,把营首长耽误的时间抢回来。” 李巳年听刘道说风凉话,傻笑起来:“嘿嘿!嘿嘿!” 司清明:“刘道,你讲话要注意点,把营首长当做帝修反,是反革命行为。” 刘道嘻嘻哈哈地打趣:“有这么多反革命,可能天下的厕所也要当监狱民、了。” 众人大笑。 乘大家在笑的机会,金正德轻轻问杨天民:“小伙子,刚才你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杨天民瞅瞅四周,悄悄地说:“我看见了黄秋花。” 金正德大怒:“你忽悠我。” 大家笑毕,司清明见杨天民二人在说着悄悄话,没认真干活,吼道:“杨天民,你又在磨洋工了。” 杨天民:“好!干活,干活!” 25 工地。日,外。 丛山莽莽,奔腾逶迤。 林间。五团一营排以上民兵干部在营长赵克喜率领下寻找标段桩位。 伍吉生和另一个民兵干部挥着大砍刀在前面开路,他们挥刀左右挥扫,把灌木、杂草纷纷砍去。 周振球展开施工图纸站在赵克喜身边,对赵克喜说:“营长, 1421号边桩找到了,可是中心桩没发现。” 赵克喜:“怪事!不是说没边桩吗,怎么,1421号有边桩无中心桩。”命令另一个连长:“三连长贾春宝,你去找一找!” 三连长:“好!”说完应声到各处找起来。 26 一连工棚区。日,外。 一辆篷车停下。一个戴红卫兵袖章的青年从驾驶室出来,来到车后,指着车厢吼道:“下来!姜玉麟,到了!” 车厢内坐着两个人,一个戴眼镜的五十多岁男人浑身瑟索着坐在被包行李上,他的旁边坐着干部模样的人。 姜玉麟:“是是是!”说完起身欲提行李下车。 干部模样人帮他提行李,说:“你下车吧!我帮你扔下去。”说着把姜玉麟的行李扔下车,自己也跟着跳下车。 姜玉麟谦恭地表示感谢:“那多谢了!”说着攀着车沿慢慢爬下车,下地时几欲跌倒。干部模样的人急忙扶住他。 戴红卫兵袖章的青年制止干部模样的人:“别管他,这些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在象牙塔里生活惯了,让他见见风雨,磨炼磨炼。”对姜玉麟喝道:“装什么蒜,站稳!” 听到人的吼声,陈书生、刘道、金正德、李巳年、杨天民、钱桂兰、周响英、王春姣、司清明几个人从不同方向跑来。 钱桂兰问姜玉麟三人:“同志!你们找谁?” 戴红卫兵袖章的青年看了干部模样的人一眼。 干部模样的人问司清明:“老司,营部还有谁在家。” 司清明:“营部在后面,当官的大都看工地去了,留下雷组长监督我们垒炊、搭铺。刚才在这儿,现在到其他连去了。” 干部模样的人批评司清明:“你说话总是带刺,老雷检查你们垒灶钉床铺架,怎么是监督呢,你们是铁建民兵,又不是犯人。” 司清明等人大笑。 干部模样的人告诉司清明:“师部送一个铁道学院的老师到我们团工作,团部把他分配到你们营。” 戴红卫兵袖章的青年立即纠正:“送他来改造的。” 司清明:“改造也好,工作也好,要不要我们带你们去见当官的。” 干部模样的人:“老司,你就派个人带他们去,我有点事,先走了。” 司清明:“好,你忙吧!”对刘道:“刘道,你就带他们去工地吧。” 27 工地。日,外。 三连长拨开草丛荆棘仔细察看着。过了好久,站起来,拍拍手上沾的尘土、草屑,摇摇头,走了。 三连长向赵克喜汇报:“还是没找到,可能让挖药材的人拔去了。” 伍吉生:“不可能,中心桩是水泥桩,拔不出,边桩是木桩,也许会叫人拔去。” 秦富阳:“大家一起找,来个拉网式搜索。” 刘道带着姜玉麟两人一路气喘吁吁走来,边走边走边喊:“营长!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宝贝!” 伍吉生:“道子,你不要对营长开玩笑,什么事?” 刘道:“不是开玩笑,你看!我给你们带来一教授。” 戴红卫兵袖章的青年跑上前,说:“报告首长,我是长沙铁道学院红卫兵司令部的,押送一个反动学术权威来你们这里劳动改造。”说着把介绍信递给赵克喜。 秦富阳:“小同志,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将他监督改造好,让他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新人。” 红卫兵青年瞟了姜玉麟一眼,恶狠狠地说:“好,那就多谢了,千万注意,不要让他乱说乱动。” 姜玉麟取下眼镜,用袖口擦掉泪水。 赵克喜看完介绍信,对红卫兵青年说:“好,我们接收,请你先回营部休息,只是我们刚安顿,没什么招待。” 红卫兵青年:“没关系,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学习工农兵,以苦为乐,我马上要回学校,向司令部汇报。再见!”行了个很不标准的军礼。 赵克喜望着红卫兵青年滑稽的样子哂笑道:“工地很忙,我们就不送了。” 红卫兵青年:“再见!” 赵克喜伸出手与红卫兵青年握手:“再见!” 红卫兵青年与营连领导一一握手话别,然后离去,唯独对刘道不屑一顾,从他身边走过时连看也不看一眼。 刘道望着红卫兵青年的背影骂道:“妈的,你也是势力眼。” 刘小东笑道:“你将来当官了,也以牙还牙呗!” 众人大笑。 赵克喜笑毕问姜玉麟:“你真的是教授吗?” 姜玉麟点点头。 伍吉生问姜玉麟:“教什么专业。” 姜玉麟:“线路设计与测绘专业。” 赵克喜大喜:“好啊!你真的是块宝贝,姜老师。你就放心在我们营呆着,谁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 姜玉麟连连鞠躬点头:“多谢!多谢!” 秦富阳:“虚心接受再教育,啊!” 姜玉麟:“是!是!” 赵克喜:“什么教育不教育,咱们也要向你学习!下午召开班长以上班干部会议,我把你介绍给大伙儿。” 秦富阳白了赵克喜一眼,对他说话表示不满,说:“老赵,你……” 赵克喜不理睬秦富阳,继续对姜玉麟说:“你幸苦了,先坐在草地上休息一下,我们在找一个中心桩。” 姜玉麟并没有去休息而是退到一边傻呆呆地看着赵克喜和大家四处寻找1421号中心桩。 赵克喜对大家说:“大伙儿继续找吧,谁先找着,我奖励他红桔烟一包。” 伍吉生没去找中心桩,凑近姜玉麟,问道:“姜老师,你参加这条铁路设计吗?” 姜玉麟点点头,说:“我们根据解放前国民党政府铁道部留下的设计图进行了审核,重新进行了设计。航测我没参加,后来我参加了娄底至铜仁的踏测。” 伍吉生从周振球的工作袋中抽出设计图纸递到姜玉麟面前,手指点点图纸说:“你对这个1421号中心桩有印象吗,我们找了很久没找着。” 姜玉麟推推眼镜,思忖着,少顷,点头说:“我们找找试试看。” 伍吉生:“走吧!” 二人拨开草丛、灌木、荆棘开始找起来。 姜玉麟扒开一大片茅草,地里出现一块沉入地下一半的墓碑,碑面写着红色油漆写的“1421”几个数字,墓碑下浇注着一个水泥桩,水泥桩中心有一棵快锈蚀完了的铁钉。 姜玉麟回头对伍吉生说:“同志,在这儿!” 伍吉生伏下身子,仔细瞅了瞅,欢跳着喊起来:“喂!营长,教导员,1421号中心桩找着了,在这儿。” 赵克喜、刘小东、秦富阳和大家一齐跑来。 伍吉生:“在这儿,被这块墓碑拦着。” 众人围过来看了看。 赵克喜:“妈来个巴子,都是这块墓碑,小伍,你找着了,我不食言,来!奖励立即兑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递到伍吉生手上。 伍吉生笑着将香烟转递给姜玉麟,说:“姜老师,这包香烟应该属于你,给!” 28 一营营部。下午,内。 班长以上的干部会议在召开。 赵克喜正在介绍姜玉麟:“同志们,上面给我们派来一个技术专家,长沙铁道学院的姜玉麟教授。” 全场热烈鼓掌。 赵克喜:“同志们,我们对姜老师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全场又一次热烈鼓掌。 姜玉房麟站起来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钱桂兰瞪大眼睛,十分惊讶,对赵卫东说:“不像,根本不像个大知识分子,倒像个流浪汉。” 赵卫东:“听说,他是——” 秦富阳凑近赵克喜,悄声说:“老赵,不要把话说得太过头,姜玉麟是下放到咱们营改造的。” 赵克喜不理会秦富阳,继续说:“下面请姜老师讲话。” 姜玉麟向大家再次鞠了一个躬,说:“贫下中农同志们!铁建民兵同志们!我是个被打到了的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下放到你们营劳动改造,希望大家多多对我进行帮助教育。” 全场哗然,纷纷议论起来。 “把一个大知识分子整成这个样子。” “文化革命吗,横扫一切!” “大教授也被横扫掉,那还有谁敢教书!” 赵卫东:“你们别这样说,这是反动言论。” 钱桂兰反驳他:“反动言论!听你老爸如何说。” 赵克喜:“姜老师,你别这样说,你们这样的专家来我们营工作,我们这些大老粗正求之不得。”对全体干部说,“今后,大家要尊重姜老师,上面如果有人来调查他的情况,只准说好,不准说坏,这是纪律,谁要是嘴无遮拦,我就整他。” 29 一连工棚。下午,内。 陈书生正伏在被包上认真写什么。 刘道下走进来,问:“文学家,你在写诗还是写散文,写好了赶快叫人捎到芷江去,听说分指宣传处办了一份报纸,叫《铁建战报》,就发表那上面,以后出名了,再在全国性刊物上发表。那时,多美!” 陈书生:“扯谈,我在写信。” 刘道:“写信,你给谁写信,给未婚妻吗?你订过婚啦,她是谁?” 陈书生哂笑:“扯到哪里去了,我哪有未婚妻,我是给袁老师写信,向他问好,乘还没开工,有闲工夫。” 刘道:“给袁老师,他现在在哪儿,在安江还是到了海南,你往哪儿寄。” 陈书生:“安江农校和海南杂交水稻育种试验场各寄一封,我们要和他互相鼓励,这是过去对他表示过的,人而无信,六畜不如。” 30 营部。下午,内。 干部会议在继续召开。 周振球在讲话:“——这个车站全长二千一百零七米,我们营虽然只负责修建其中三百米,但却有五十五米桥梁一座,涵洞两个,开挖山头一个。上级规定,首先修好桥涵,扫除拦路虎,然后突破重点,挖填路面、拉通路基,第三阶段是修好边坡、水沟、天沟,最后才能铺设底层道渣,修建站房。姜老师,你说,是不是!” 姜玉麟正伏在桌上一张一张审视设计图纸,由于太认真,听到周振球的喊声,吓得打了个冷颤,忙说:“啊……啊……打好边桩,放好样再说。” 赵克喜:“姜老师,什么时候打边桩放样。” 姜玉麟:“明天完成,后天团部要举行施工誓师大会,是不?” 周振球:“姜老师,你来了好,我们把经纬仪背出去,根据中心桩边打边桩边放样。” 姜玉麟:“老周,你年轻些,司镜吧,我老了,手脚不灵便,我负责边看图纸参数边作记录边指挥。” 伍吉生对赵克喜说:“营长,我叫几个一连的人削桩,树标杆、打桩、洒石灰、放样吧!” 赵克喜:“好!你们连能放弃休息,全营人一定会感谢的。” 第 三 集 完 第 四 集 1 工地。日,外。 鸟瞰未动工的工地,崇山峻岭莽莽苍苍,梯田旱地重重叠叠,雄鹰在高天飞翔,溪流在山间盘旋。 山间三角形红绿小旗随着口哨声在翠绿的林间不断的晃动飘忽。 一营在打路基边桩、放样。 周振球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蓝工装正在经纬仪后司镜,他的右边,姜玉麟穿着长风衣,背着装满设计图纸的白帆布工具袋,正展开其中一张仔细观看。司清明站在周振球右边一手拿着一面小红旗,一手拿着一面绿旗。赵克喜、刘小东、秦富阳站在他们身边观看,三人无事可做,一个劲地边抽烟边踱步。 伍吉生右手握着一根红白相间的花杆立在草地上,双眼炯炯地注视着前方。 王春姣、刘道、李巳年抱着削好的木桩在一边跑来跑去,他们后边,陈书生提着插有一支笔刷的小油漆桶慢悠悠地走着,周响英提着一只铁锤跟在他们三人后面。 周振球边司镜边挥手:“往左!往左!再往左” 司清明在周振球的指挥下边吹铜哨边往左边挥动红旗。 伍吉生拿着花标杆不停地往左边慢慢移动。 周振球在继续司镜。 经纬仪三角架下的三角吊锤对准中心桩正中的铁钉,微微颤颠。 周振球司着镜,神情专注。 姜玉麟问周振球:“老周,怎么样?” 周振球不回答,只是右手用力往下一砍:“好!” 司清明边吹着长哨,边把绿旗往下一挥。 伍吉生目视前方将标杆用力往地上一插,吼道:“打桩!” 刘道跑来将一块木桩插在伍吉生插好的窟窿眼里。周响英挥起铁锤把木桩敲进地里。陈书生走上来,在木桩一面写上“1077”几个数字。 2 山坡。日,外。 杨天民坐在地上画素描。边画边自言自语:“美!美!湘西的山水真是太美了!” 一张旧练习薄纸摊放在旧木板做的画板上,练习薄纸上一座山峰巍然耸立,山峰上下树木郁郁葱葱。 金正德跑上来,看了看杨天民画的画,说:“小杨,你画得真好,没想到你还有这两手,十多年墨水没白喝。” 杨天民边继续画,边谦虚地说:“金大叔,莫谬夸奖,我是好玩的,今天有点闲工夫,连长不要我去参加放样,画一画消磨时间,过几天施工了,这儿再也找不到原始景观了。” 3 山谷。日,外。 一条小溪从山谷中奔流而下。 小溪上横卧着一座涵洞。 涵洞顶,石砌的水泥洞体已经变黑,上面长满了杂草、苔藓、地衣、和稀疏的灌木、荆棘…… 灌木丛中有人在喁喁唔唔的说话。 “桂兰,我好想你啊!” “我也是。” 灌木丛内。钱桂兰和赵卫东坐在一起亲呢地谈着。 “让我亲一下!”赵卫东欲抱钱桂兰。 “喔喔喔,资产阶级生活作风。”钱桂兰移动身子,离赵卫东远一点。 “什么作风不作风,在家里我们就睡过,以后我们反正是两口子,还要有孩子。”说着,赵卫东把身体向钱桂兰靠过去。 “呜……”钱桂兰站起身,但没走开。 赵卫东也站起来,用力抱住钱桂兰,说“亲一亲,亲一亲!” 钱桂兰半推半就地让赵卫东抱住,任凭他在脸颊上,嘴唇上,鼻子上、头发上狂吻着。 4 下山路上。日,外。 赵克喜、秦富阳带着放样的人们下山。 周振球扛着经纬仪三角架,伍吉生则背着装有经纬仪的木箱、提着标杆,姜玉麟挎着那只装满设计图纸的白色工作袋,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边走边谈。 周振球:“姜老师,这个火车站,虽然是个三级站,工程量倒吓死人!” 姜玉麟:“没办法,边坡是一比一五,这儿要开挖二百八十米才到站场平面。其实,站场只有五十多米宽。” 伍吉生:“这算不了什么,成昆线有的车站要削去整个山头,有的车站没地方建,只能修在桥上。” 姜玉麟惊问:“你坐车路过过成昆铁路” 周振球代替伍吉成回答:“伍连长刚从成昆线退伍回来,不但路过,而且修过三年。” 姜玉麟欣喜道:“啊!有缘,我们两个铁建人凑到一块儿了。” 5 涵洞。日,外。 灌木丛中。赵卫东还在和钱桂兰亲呢地拥抱。 赵卫东:“桂兰,这荒天野地里到处没人,我们睡一次,我禁不住了。”欲拉钱桂兰裤头。 钱桂兰用力推开赵卫东,嗔道:“松开,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赵卫东无奈,只得改口道:“咱们到下面去看看。”说完拉着钱桂兰走下涵洞顶向涵洞内走去。 涵洞内。两头用竹栅围住,里面关着百多只鸭子,麻老田正往里面抛洒玉米饲料,鸭子嘎嘎地游来游去啄食玉米。 赵卫东和钱桂兰走进来,看见一个农民在喂鸭子,钱桂兰伸开手掌半握着嘴巴,对赵卫东说:“嘘!刚才我们讲话他可能听见了。” 赵卫东:“他听不懂我们的话。” 钱桂兰用普通话向麻老田打招呼:“老大爷,你好!” 麻老田抬起头,回答道:“小伙子,小姑娘好!” 赵卫东认出是麻老田,说:“啊!是麻大爷,你喂了这么多鸭子!” 麻老田:“是替生产队喂的,天天喊割资本主义尾巴,谁敢私人喂鸭子,再说也没粮食,这年头连饭也吃不饱。” 赵卫东:“麻大爷,不要往社会主义脸上抹黑。” 麻老田:“是是是!形势大好,一片大好,比任何时候还好。” 钱桂兰往洞外看了看,说:“你爸和伍吉生他们放样来了,我走了。” 赵卫东:“我爸来了!你走吧,快走,我在这儿呆着,不然让他们看见了,他们还以为我们在……” 钱桂兰向麻老田打个招呼:“麻大爷再见!”说着快步走出涵洞。 赵卫东向麻老田说明:“这个女民兵,是咱们营的。” 麻老田笑了笑:“啊!啊!啊!” 涵洞外。赵克喜一行人向涵洞走来,他们边走边谈。 姜玉麟:“营长,教导员,这就是213号涵洞。” 周振球放下经纬仪三角架,看了看图纸,说:“没错!和设计图上标明的完全一致。” 秦富阳:“我们走过去量量,如果长度不够,再加长。” 姜玉麟:“不会,我们踏测时就量过。” 说着说着,他们来到了涵洞顶。 周振球便到涵洞各处左看看右瞧瞧。 赵卫东从涵洞一侧跑上来,说:“爸,教导员、连长,你们来啦!” 刘道:“卫东,你怎么也在这儿。” 赵卫东:“迎接你们这些放样的呗!” 赵克喜不答理儿子,拿过图纸,边看边自言自语道:“这也奇怪了?铁路还没动工,怎么就有涵洞了。” 刘道打趣道:“营长,可能是外星人修的。” 众人大笑。 麻老田喂完鸭子,从洞内走出来,出现在洞口。 秦富阳向麻老田打招呼:“喂!老乡,这涵洞啥时修的?” 麻老田:“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国民党政府修的。” 赵克喜:“国民党政府在这儿修涵洞,不可能,他们只顾搜刮民脂民膏,那会光顾国计民生。” 姜玉麟:“营长,这位大爷他说的不错。” 周振球指着洞口上方条石上说:“答案在这儿。” 人们忙走过去观看。 涵洞口上方条石上。隐隐约约显现出一行阴刻字:民国二十七年孟冬修,主修人,申荣华。 赵卫东:“民国二十七年是啥时候?” 赵克喜发怒道:“民国二十七年是什么时候!你也不知道!我送你念到高中毕业的钱打水漂了。” 伍吉生:“卫东,我们算算,一九一二年元旦,中华民国成立,这一年是民国元年。” 刘道:“是的是的,卫东,我们读历史时学过。” 赵卫东点点头,想了想,说:“民国二十七年,是……是一九三八年吧。” 赵克喜余怒未休,还在骂儿子:“这还不容易,要算民国某年是公元多少年,只要在民国年数加上十一就够了,蠢猪!” 赵卫东挨了父亲臭骂,吓得再也不敢吱声了。 刘道:“哇!一九三八年就有人这儿修涵洞了,真有先见之明!” 姜玉麟:“这一条铁路,早在二十年代,国民党政府就准备修筑,但那时中国民穷财尽,要修建这么长一条铁路,简直是空中楼阁。直到一九三六年德国财团和中国银行团合作借款,国民政府才修建,一九三七二月,由浙赣铁路局抽调技术人员测量完毕,接着就动工修筑。到一九三九年三月已建成二百多公里,后来由于抗战需要,又折毁了。新中国成立后党中央,国务院决定重新修筑。一九五八年陆续开工,三年困难时期由于国民经济困难又停了工。一九六五年国家决定重修。这座涵洞确实是一九三八年修的。” 刘道听了姜玉麟介绍湘黔铁路的修建史,赞叹道:“啊!姜老师是部中国铁路建设史百科全书。” 姜玉麟摇摇手,说:“不敢当,不敢当!” 伍吉生:“姜老师不是中国铁路建设史百科全书,就没有资格站在长沙铁道学院讲台上。” 赵克喜:“就是吗,你们以为是小学老师教学生,一加一等于二。” 6 山坡。日,外。 杨天民画好了素描,准备回驻地。他和金正德站起身。 金正德拿起杨天民的素描,边看边点头:“画得好!画得好!有时间你给我画一张像好吗?” 杨天民:“好嘞!就是怕一开工,没时间了。” 金正德:“等雨天吧!” 杨天民:“雨天,也许要学两报一刊社论和毛主席著作。” 金正德:“这年头,就喜欢搞形式主义,当年我在部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天天早请示晚汇报,经常学什么两报一刊,老三篇,新五篇,照样士气高昂。” 杨天民脸煞地白了,结结巴巴地说:“金大叔!我求你了,这话,你不要对我讲” 金正德明白杨天民求情的意思,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好!我不说,我不说。我想问你,你上次说黄秋花就在这里,是真的吗?” 杨天民:“还有假,我亲眼看见。” 金正德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会呢!” 7 一处未动工的工地。日,外。 赵克喜、秦富阳、姜玉麟一行继续边走边谈。 伍吉生:“所以,那些水泥中心桩藏在墓碑下,涵洞上长满杂草和灌木就不足为怪了。” 赵克喜:“现在看来,这些水泥桩是国民党时代浇灌的啰?” 姜玉麟:“不全是,我们踏测时保留了其中一部分。” 伍吉生:“姜老师,这条铁路的修建历经了许多曲折。” 姜玉麟:“是啊!两次上马,两次下马,第一次下马是因为抗战,把铺好的枕木和路轨都拆掉,把修好的桥也炸毁了。第二次下马是因为国家的经济困难。” 刘道:“营长,姜老师,但愿这一次能一鼓作气把它修通。” 姜玉麟:“一定会的,我们测线路时,就听上面传达过毛主席的指示,毛主席说测线时,没有路骑毛驴去,没有钱,把我的工资拿去,你看毛主席和党中央有多么大的决心。” 他们说着,来到了一条深度和长度不大的山沟。 周振球和姜玉麟打开设计图,他们指点着。 周振球:“这儿应该是扬旗的位置,是吗?” 姜玉麟:“不是,是倒发线的道岔处。” 伍吉生凑上前看了看图纸,说:“这里也要修一个涵洞。” 周振球:“214号涵洞。” 伍吉生看看四周,思忖着,不禁脱口而出:“这里修涵洞,设计不合理。” 刘小东:“小伍,你有什么理由,说设计不合理。” 姜玉麟听伍吉生一说,回头久久地看着伍吉生,说:“小伍,把你的看法说出来。” 伍吉生:“两位营长、教导员、姜老师,你们看,这里沟不深,也不长,我估计春夏两季,水不会太大,为什么要在这里修一个涵洞。” 赵克喜:“姜老师,你们测线时,看到这一点没有。” 姜玉麟:“记不得了,这些图纸是根据解放前的图纸晒出来的。” 赵卫东插话:“我看,一定是哪个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搞的鬼!” 赵克喜瞪了赵卫东一眼,骂道:“你懂个屁!” 秦富阳:“老赵,卫东说的也不无道理呢。” 伍吉生:“姜老师,我们能不能修改这个设计?” 姜玉麟摇摇头:“很难,要层层报批。” 伍吉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赵克喜:“是啊!戏文里不是经常叨念这句话。” 赵卫东和刘小东耳语:“我爸总忘不了那些封资修东西,吉生也真是……” 刘小东笑着噜噜嘴:“小心你爸训你。” 周振球:“这样吧,姜老师,我看这座涵洞就不修了,改为土石方填方,修好天沟,就可以排水。” 姜玉麟:“最好还是写个个报告,团、师、分指、省指各一份。” 赵克喜:“写个鸟,涵洞改填方,省人工,省材料,省钱,上面来查,我赵克喜顶着,要坐牢我去!我反正是个不摘帽的走资派,回驻地!吃完晚饭,全营人美美睡一觉,明天好参加团部召开的开工誓师大会!” 8 另一处未动工的工地。日,外。 这是一块收割了晚稻的稻田,场地上已快站满了黑鸦鸦的人群,还不断有人列队向场地走来。场地上空震天价地传响着那个年代流行的“革命歌曲”。 场地正前方高处开挖出一个临时土台,土台后左右两边竖立着两根木柱,木柱上高挂着一块红色布制横幅,上书着剪贴的楷体大字:“湘黔铁路土桥铺火车站修建开工典礼” 歌声中,各营连铁建民兵在红旗前导下,扛着锄头、十字镐,挑着畚箕来到场地。 一营一连民兵在伍吉生带领下,高呼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口号,雄纠纠气昂昂地列队前来。人们纷纷把异样的目光投向这支精神抖擞的队伍。 会议主持人按了一下扩音器上音乐播放按钮,喇叭里的歌声停止了,他对着土台麦克风高声喊道:“全场肃静!开工典礼开始!” 场地上立刻鸦雀无声。 会议主持人:“鸣炮!” 暴雨般的鞭炮声急骤地炸响。整个场地立刻被硝烟笼罩起来。 会议主持人:“奏《铁建民兵战歌》” 高音喇叭里响起了《铁建民兵战歌》 红旗迎风飘, 雄心映朝阳, 巨手劈群山, 铁龙奔前方。 我们是英雄的铁建民兵, 我们是家乡人民的好儿郎。 修好战备路, 巩固大后方。 让毛主席放心, 叫帝修反胆丧。 我们一往无前战天斗地, 我们的光辉业绩万古流芳。 歌声停止,会议主持人接着司仪:“团长向郡国宣布县指开工令。” 团长向郡国接过麦克风,展开开工令,有板有眼地宣读道:“‘五团铁建民兵全体指战员同志们:兹命令你们于一九七零年十月二十七日正式开工修建土桥铺火车站,希你们团结一致,努力奋战,克服困难,保质保量,胜利完成施工任务。九二五零一铁建指挥部,一九七零年十月二十六日。’”宣读完县铁建指挥部开工令后,接着说,“同志们!按照县铁建指挥部的开工令,今天我们正式投入修筑湘黔铁路的激烈战斗,我们的战斗任务是光荣的,因为我们是为实现祖国四个现代化洒碧血挥热汗,同时我们的战斗任务又是艰巨的,因为我们要在较短的时间内劈开一座石山,修好两个涵洞,填满两条山沟,修建一条八十米的铁桥,建设好一个三级火车站。这就要求我们既分工又合作,克难奋进,无所畏惧。为了早日胜利完成毛主席交给我们的铁建任务。同志们,有信心没有!” “有!”场地上空仿佛炸响了一声惊雷。 团长放下麦克风,走到一边去,会议主持人拿起话筒,说:“下面请一营营长赵克喜代表领导讲话。” 赵克喜走上台,接过话筒,说:“同志们!今天是个黄道吉日,我们选在这个日子开工,是个好兆头——” 台下人们哄地笑开了。 赵克喜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赵卫东噘着嘴,一脸不高兴,说:“我爸真是的,这样严肃的场合还贩卖封资修黑货!” 陈书生捅了一下赵卫东的后背说:“你爹是个‘三八式’,直话直说,听他继续讲” 笑声过后,赵克喜继续讲道“我没啥讲的,只简单重复一下团长讲话的意思,同志们,我们在施工时随时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但是我们不怕,怕困难就是甭种,我们一营有甭种没有!” 一营队列中一条声吼道:“没有!” 李巳年没听清楚,大着嗓门喊道:“有哇!” 不知为什么这句玩笑被赵克喜听见了,指着台下说:“如果有,请这个甭种站出来!” 台下又一次笑开了。 刘道戳了戳李巳年后背,轻声说:“营长在骂你,你是个甭种吗?” 李巳年知道喊错了,笑道:“嘿嘿!” 赵克喜:“对!我相信没有,要是有的话,请他自己滚回去!” 司清明在台下补了一句:“不!要像五八年修水库哪样,整蔫他!” 赵克喜:“我讲的完了!”说完放下麦克风走下台。 会议主持人:“下面请一营一连连长伍吉生同志代表民兵战士讲话!” 伍吉生走上台,首先向台上的团领导,台下的全体民兵战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说:“同志们!我们是毛主席指挥的铁建民兵,我们正年轻,一定要像珍宝岛的解放军战士那样,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定要像大庆人那样为了实现现代化,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要把任何艰难困苦踩在脚下。我代表一营一连向团领导请求,请把最艰苦的任务交给我们一连,我们一连向全团同志们提出挑战,比一比谁的任务完成得最快,最好,最安全!” 台下立刻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应战声: “应战!” “应战!” “坚决应战!” “坚决应战!” …… 伍吉生在应战声中慢慢走下讲台,边走边向全场挥手。 团长向郡国见火候到了,挥起锄头,向一块大土疙瘩挖去,狂吼道:“开工!” 9 石山。日,外。 爆炸!爆炸!爆炸! 一声声爆炸接连响起,天空中弥漫着遮蔽太阳的灰烬和尘土,仿佛是战场上炮弹在炸响,各爆炸点俨若是炮弹的弹着点。 爆炸声响过后,一切又归于沉寂。少顷,漫山遍野响起一扁欢呼声: “嗬!” …… 欢呼声中,人们从草丛中,树林中,沟坎里……所有躲炮点钻出来,一齐向爆炸处冲去。 伍吉生扛着一把十八磅大铁锤,带领一连民兵从躲炮处向爆炸处冲来。 陈书生、赵卫东 、杨天民、李巳年、刘道扛着锄头向爆炸处冲来。 女民兵班挑着畚箕紧跟男民兵向爆炸处冲来,王春姣、周响英、钱桂兰冲在最前面。 石山上倒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炸碎的石片、石块、和数不清的石疙瘩。一连民兵踩着乱石快步冲来。 伍吉生来到一个几百斤重的石疙瘩前做起了战前动员:“同志们,团领导和营领导把,削平石山的最艰巨任务交给我们连,这是对我们连最大的信任,咱们一定要干出一个样儿来!才对得起领导对我们的信任!” 大家齐声吼道:“是!” 伍吉生:“下面,连队干部和二排同志跟我砸石疙瘩,女民兵班负责把石块装到畚箕里去,一排、三排把装好的石块挑到两孔涵洞修建处,有意见吗?” “没有!”全连一条声吼道。 伍吉生:“同志们!干起来!”说完 ,挥起十八磅铁锤向面前的大石疙瘩狠狠砸去。 “砰!”一声闷响,石疙瘩沿着炸药炸出的裂缝顷刻瓦解。 无数大铁锤向其他石疙瘩砸去。 一个个石疙瘩在铁锤敲击下粉身砸骨。 女民兵们手脚麻利地往畚箕里装石片。石片刚装好,负责挑片石的男民兵立马冲来,挑起担子飞也似的走了。 王春姣从肩头上取下土喇叭,给大伙儿鼓劲道:“同志们!加油干!今天是开工第一天,一定要来个开门红!” 同志们齐声应道:“是!来个开门红,让火车早日开进深山。” 10 一涵洞施工场地。日,外。 赵克喜率领一个连的民兵在清基。年轻人打着赤脚,在水田里挖掉淤泥,用铁铲甩到手推车里,让年纪稍大的民兵推走。 一个小青年挥锄奋力向收割后的水稻稻茬挖去,泥水喷溅到他脸上和胸口上。他的脸变成了一个大花脸,人们指着他的脸笑开了。 11 土桥铺车站施工全景。日,外。 航拍土桥铺车站施工场地:两公里施工线上,参与施工的人群黑鸦鸦的一片,高空鸟瞰,俨若蚁蝼在爬行。 12 石山半山腰。日,外。 一连民兵戴着安全帽,用粗麻绳吊着腰身,踩在悬崖石窝子上打炮眼。 周响英掌着钢钎,伍吉生挥动八磅铁锤用力打在周响英的钢钎上,陈书生提着小提桶,不时地往炮眼里灌一点水。顷刻,石浆从炮眼里飞溅而出,三人身上沾满了星星点的泥浆。 民兵们打着炮眼,苍鹰在人们头顶上飞翔,白云在身边缭绕。 13 一连女民兵班宿舍。夜,内。 姑娘们都入睡了,一张张美丽丰满的脸庞上绽开着会心的青春微笑。 周响英没有睡觉,她披衣坐在被头上,把一张学生练习薄铺在硬木板上,就着帆灯光写信。 周响英心声,画外音:“……爸爸,妈妈,到工地半个月来,我们的战斗意志得到了很大磨炼,变得更坚强了,我们营的施工任务是修建一个火车站,要炸平一座大石山,我和连长一起打炮,开始我有点怕,后来胆子越来越大了……” 写一会,咬着笔头,停下来,凝眉细思,少顷又低头写起来,写完,把信纸草草塞进身边的信封里,然后脱掉外衣,躺到被窝里睡下。 14 石山。日,外。 石山下。伍吉生跪在蓄电池组边,右手握着电闸手柄,听候命令拉闸。 观察点。周振求和姜玉麟在准备发布放炮命令。 周振求手拿红绿两面三角旗。 周振求吹着口哨,不断挥动红色三角旗。 四处响起口哨声。 一阵口哨声过后,四处又归于平静。 姜玉麟举起望远镜朝四处瞭望。少顷,放下望远镜,对周振球对说:“可以了,开始!” 周振球再次吹起口哨,挥动绿三角旗。 石山下。伍吉生拉下电闸。 山崩地裂,石山半山腰响起猛烈的爆炸声,土石尘埃弥漫,遮天蔽日。 15 团部。夜,内。 各营正副营长、营教导员会议在召开。 团长向郡国在讲话:“同志们,开工三天来,各营施工工作进展十分顺利,这与在座诸位的正确领导是分不开的。下一阶段,根据省、地、县三级铁建指挥部的指示,为了抢在明年二月二十三日雨水节之前拉通路面,我们必须在一个月之内修好涵洞,扫除拦路虎,至于路面吗……” 赵克喜插话道:“路面不怕,我们有的是人,搞人海战术;人民战争是我们战胜敌人的法宝吗。” 刘小东提出疑问:“可是,还有一座长八十米的桥,也是一只拦路虎。” 向郡国:“对!三营刘营长说到点子上了,这座八十米长的桥是一只真正的拦路虎,他不但是我们团施工的拦路虎,而且是我们全师施工线路上的拦路虎,因此县指对这座桥的施工十分重视,师部决定,这座桥的施工任务从我团的施工任务中抽出来——” 与会者一齐热烈鼓掌。 团长笑了,说:“同志们!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肩头上的担子减轻了。师部说,我们的路面拉通后,全团人马可能要开赴新的路段,参与扫除其他拦路虎。” 赵克喜气得大叫起来:“那不如让我们团自己修桥,他娘的。” “是呀,这不是一样吗。” “明显是官僚主义!” “向团长,我们去重新把这个任务要回来!” …… 向郡国轻轻敲了敲桌子:“大家别激动,县指考虑问题肯定比我们成熟。” 秦富阳:“那这座桥他们交给哪一个团来修?” 向郡国:“说出来,你们会大吃一惊的。地指决定组建一个女民兵营,负责修建这座桥,从营长到战士全营都是女的,这座桥就命名为‘三八桥’营长就是咱县妇联主任萧礼蓉。” 全场笑开了。 赵克喜:“哈哈哈!准是地指那些当官的脑子进了水,难道咱爷们当不上那些娘们。” “你知道不,现在是女人当权,毛主席的夫人江青同志是中央文革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当然事事要女人出人头地吗!” “是呀!连样板戏《杜鹃山》、《红色娘子军》、《海港》里的一号正面人物是也是女人。” “是是是!修铁路也要女人出人头地。” …… 人们纷纷毫无顾忌地议论起来。 向郡国火了,拍了一下手掌,说:“别跑题,听我把话讲完。” 见团长已经生气,议论声小了,最后完全停止。 向郡国继续说:“根据县指指示,各营所有的女民兵班、女民兵排一律撤销编制,全部集中编组到师女民兵营去,另外,团部要从各营选拔几个有文艺素养的女民兵补充到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明天下午三点,各营女民兵全部到团部集合,集中乘车到师部报到,明天上午十点,各营上报推荐到团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女民兵名单,凡经团部审核确定到宣传队的女民兵,就不再到师部报到了。” 16 一营营部。深夜,内。 赵克喜连夜召集营部干部商议。 赵克喜:“就这个事,老秦,你说呢?” 秦富阳:“主要是推荐到团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人选,其他的事没什么好商议的。” 雷中林:“这好办,赵营长,你记不记得出发前在公社唱《北京的金山上》那两个姑娘?” 赵克喜顿悟:“是的是的,就是红星大队那两个下放知识青年,一个叫王春姣,一个叫周……周……周,周什么来着。” 雷中林:“周响英。” 赵克喜:“对对对!王春姣和周响英,就叫这两个女菩萨去团部。其余的女人,全部送师部。好好好,散会,大家眼皮打架了。” 17 土桥铺街口。日,外。 女民兵们在上车,她们在男民兵帮助下把行李往车上搬。 赵卫东、伍吉生、刘道、杨天民陈书生、李巳年、王春姣、周响英为钱桂兰几个人送行,他们边走边谈。 王春姣:“桂兰,你们要经常回来看我们。” 周响英:“好歹我们姐妹一场。” 钱桂兰:“响英,不要忘记姐妹情的应该是你和春姣,你们当上了宣传员,时来运转。” 伍吉生:“一样,一样,去者光荣,留者安心,分工不同而已,是不是?” 钱桂兰点点头。 李巳年:“兰妹妹,你上调了,我们像掉了魂一样。” 大家笑了起来。 钱桂兰:“李大哥,我会经常来连里看你的。” 李巳年满意地点点头,傻笑道:“嘿嘿!嘿嘿!” 赵卫东情意绵绵地说:“桂兰,你和我们一起报名,一起行军,没想到到达驻地才十来天,你又要和我们分开了。” 刘道打趣道:“钱小姐你这回去师部,我估计只不过是打个转而已。” 伍吉生:“道子说的没错,你们的施工地点就在我们团。你在师部集中开完会,你,还有全县的女民兵都会来土桥铺驻扎。” 雷中林高声向去师部报到的女民兵召唤道:“喂!送的、走的别多情了,快点上车!” 18 一连食堂。下午,内。 金正德、吕俭财和两个民兵在炒菜。 锅铲在铁锅里上下翻飞,菜片在锅里跳跃。 金正德命令烧火的民兵:“老哥,把柴架空些,俗话说,人要忠心,火要空心。” 吕俭财笑道:“老金,你要让大家吃海带锅巴是不是?” 金正德摇摇手,说:“不会,你不知道,”一手举起腰间的军用水壶,咬开塞子,喝了口酒,一本正经地说,“要想菜好吃,炒菜就要三响:火燃得呼呼响,油爆得喳喳响,锅铲铲得哗哗响。如果把火烧得呼呼响,不翻动锅铲,当然会吃菜锅巴的。” 烧火的民兵会意道:“好嘞!”抓起一把干柴塞进灶里,又用一根木棒挑起灶内燃烧的柴火。 火苗呼地熊熊燃烧起来。画外是哗哗作响的急骤的锅铲声。 金正德脸上、脖子上汗水奔流。他撩起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然后提起搁在灶旁木盆里的铁瓢,三下五除二,利索地把锅里的海带舀出来,接着提起大铁桶,倒出些许菜油,放下铁罐,顺手抄起一盆青菜倒进锅里。这一连串动作,仅仅在几秒种内就完成了。 青菜被倒进锅里那一刹那间,锅里腾地燃起火苗,金正德急忙将青菜一拌,火苗熄灭了。他正想稍稍歇息下,但一抬头看了一眼菜案板上的闹种,失声叫道:“糟啦!六点半,下工了”飞速把锅里的青菜铲进盆里。 外面传来喧哗声,嘻笑声。 赵克喜、秦富阳,雷中林已出现在门口。 赵克喜大着嗓门说:“金师傅,今天拿什么菜来犒劳大家呀!” 金正德边用锅铲敲着锅沿边笑道:“好菜大大的有,四个菜,红薯粉丝、麻辣海带、水煮青菜,外加青龙过海。” 雷中林:“青龙过海是什么菜?” 赵克喜:“青龙过海就是盐开水里撒把葱花。” 众人大笑。 刘道等到人出现在门口。 刘道大叫道:“怎么又吃水煮青菜?” 金正德:“过几天可能连水煮青菜也吃不上呢。” 陈书生:“金大叔,你别听道子咋呼,当年麦哲伦率领两百多人从西班牙出发横渡大西洋、太平洋开辟新航路作环球航行来寻找中国,由于长时间没吃到水煮青菜,得了败血症,回国时只剩下十八个人。” 雷中林心里格登一下,惊问道:“真的!” 陈书生:“真的,因为水煮青菜里含有大量的维生素,人长时期不吸收维生素营养就会得败血症,而败血症是一种死亡率很高的疾病。” 赵克喜赞扬陈书生道:“大学问家,你知道得挺多!” 突然有人喊道:“桂兰她们又回来啦!” 19 土桥铺公社大礼堂门口。傍晚,外。 门外场坪上。几百号女民兵列队在静听女民兵营长萧礼蓉讲话,女民兵营领导都站在她的身边。 远处。刘道、陈书生、赵卫东、杨天民躲在一座房子旮旯后谛听。 萧礼蓉:“……女民兵同志们,我们女民兵营来自全县各个公社,从我萧礼蓉、副营长曹晓英,施工员陆富云这些头头,到你们这些战士,都是女同志。明天就动工修建‘三八桥’,遵照上级指示,女民兵营要实行比男子营更加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为了便于管理,全营六百四十一人集中居住在这座大礼堂里,工余时间不能随便外出,有事出外要请假,而且必须三个人以上,没事不要到男民兵营去,男民兵也不能到这儿来串门聊天——” 旮旯里,刘道朝陈书生等人吐了一下舌头。 萧礼蓉的话还没讲完,立刻引起下面民兵纷纷议论,使她不好继续讲下去。 萧 钱桂兰:“妈呀!这哪里修铁路,是把我们当作劳改犯!” “ “这座礼堂就是集中营!” “这有什么关系,我就喜欢这种生活。” “不然就不叫军事化管理。” “这样作,能排除干扰。” …… 萧礼蓉笑了,继续说.:“你们的议论我听到了,对这种管理大部分同志是赞成的。现在以连为单位,排队进入礼堂,当地老乡已经为我们铺好了地铺。下面我司口令,大家听着——” 女民兵们精神为之一振,纷纷提起自己的行李。 萧礼蓉:“注意啊,立正,向右看齐,稍息,一连!齐步走。” 大家背起背包排队鱼贯从礼堂大门走进去。 20 20 “三八桥”工地。傍晚,外。 萧礼蓉在指挥女民兵热火朝天地挖着桥墩基坑,女民兵们笑着、谈着……工地一片欢声笑语。 一双双沾满污泥高统雨靴在泥水中来回快速走动。 铁锄飞舞,大块大块的泥土被挖起,又被钢铲铲起飞甩出基坑。 桥墩基坑不远处,许多已散工的男民兵在一边围观,其中有伍吉生、赵卫东、刘道、杨天民、李巳年、陈书生等人。远处传响散晚工的军号声。 男民兵们在一旁指指点点,赞扬着女民兵们的劳动热情和劳动干劲。 陈书生:“可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伍吉生:“毛主席说得好,时代不同了,男同志做得到的事,女同志同样做得到。” 杨天民:“我和她们相比,有些地方还不如。” 赵卫东:“以我看,县指这样做,有失偏颇,怎能让女同志干这样的重体力活,女同志在体力和生理上终究是有区别的。” 刘道:“就是,如果长期让她们这样干活,小心她们将来得不育症。” 伍吉生用肘腕撞了刘道一下,轻声说:“道子,你讲话要注意一点。” 刘道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李巳年:“就是,没有崽生。” 便道上。散晚工的一队队男民兵高举着红旗向驻地走去。 钱桂兰和二十多个女民兵挑着片石迈开大步向基坑飞快奔来。她们一到基坑边把畚箕里的片石倒到一边,一转身又迅速哲转身到便道运片石的拖拉机边,把片石扒拉到畚箕里。 高音喇叭里女广播员的声音:“同志们,现在已到了散晚工的时候,可是师女民兵营的战士还在坚持战斗,你们看!她们挑来的片石快垒成了一座座小山,我们要向女民兵营的战士们学习,谁英雄谁好汉,铁建工地比比看。” 挖基坑的女民兵齐声高呼:“向男民兵同志学习!” 围观的男民兵情不自禁地在一旁齐声高喊:“向女民兵营同志学习!” 萧礼蓉从一个女民兵手中拿过一只铁皮喇叭喊道:“请同志们注意施工安全!注意施工安全!” 21 一连工棚宿舍。夜,内。 人字架上挂着一盏帆灯,灯光如豆,一只手伸上来把灯光稍拧亮一点。 灯光下。民兵们都睡熟了,有人发出甜甜的酣声。只有一个人没睡,他披衣坐在灯下写着什么。 挑灯写着什么的是陈书生,他把一块木板搁在双膝上,在稿纸上写着。 稿纸上已写了几页,最后一页也写满了大半。纸上笔走龙蛇,一行行娟秀的行楷字在钢笔下显现。 画外陈书生心声:“……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她们英姿洒爽,干劲冲天,没有一个人叫苦的,一扫了在家乡时那种娇媚之态。古有花木兰从军征战沙场,叫敌寇闻风丧胆,今有女民兵铁建工地逞英豪,让男人啧啧称奇……” 赵克喜、秦富阳出现在门口。陈书生没有发现,仍在一个劲地写下去。秦富阳对赵克喜摆了摆手,示意他就站在门口,自己则蹑手蹑脚走到陈书生身后,仔细看他写些什么。 陈书生写完,摊开手伸了伸懒腰,不经意碰着秦富阳,猛一回头,见是营教导员,忙惊讶地张开嘴想说:“教——” 秦富阳急忙打手式,示意他别作声,然后又示意他到工棚外和自己有话说。 22 工棚外。夜,外。 繁星满天,夜赖声声。 陈书生压低声音向赵克喜和秦富阳报告:“……教导员、营长,我在连夜写一篇消息稿,准备明天投寄到分指宣传科办的《铁建战报》编辑部去,题目是《铁建女民兵真英豪》,内容写县女民兵营修建‘三八桥’开工第一天的场景,报导她们不惧艰难,努力奋战,为早日修好‘三八桥’贡献青春的先进事迹。” 赵克喜拍了拍陈书生的肩膀,表扬他道:“好呀!小伙子,这样的先进事迹和优秀人物,就是要在第一时间报导出来,你做得很好,你是一连文书吧!” 陈书生回答道:“不是,咱们连文书是赵卫东同志,但是我这篇稿子要添上他的名字。” 赵克喜摇了摇手:“不!他没能耐,就不要添他的名字,这是你一个人的成果,对不对。” 陈书生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秦富阳:“小伙子,用不着到邮局去投寄了。” 陈书生疑窦顿生:“什么?教导员,是不是我写的这篇稿子,事实不真实,对对对!消息的第一个要求是要真实,可是——” 秦富阳:“你理解错了,听我把话说完吗。” 陈书生:“是不是我的写作水平不高,那么,我修改几遍再……那消息第二个要求……时效性就达不到了。” 秦富阳:“明天我正好要到分指开会,替你带去就是了。” 陈书生:“那就多谢教导员了,不过我这是初稿,你看吧,请你斧正。”说着将稿纸递给秦富阳。 秦富阳:“你写得很好,不但格式正确,而且内容丰富,重点突出,细节真实,富有文采。刚才我已经在你后面把它读完了,你抄一份正稿,边抄边改,明天早晨八点钟交给我。” 赵克喜:“注意休息,明天还要大干,啊!” 23 营部。晨,内。 赵克喜用毛巾擦着脸,秦富阳把笔记本、钢笔等开会必须品往黄挎包里放。 赵克喜边擦脸边问秦富阳:“老秦,你估计这次分指的会议精神主要是什么?” 秦富阳:“我认为上级主要强调基层领导要加强对民兵的政治思想教育工作,尤其是要教育民兵注意群众纪律,以免影响军民关系。” 赵克喜:“唔,我看,这些民兵远离家乡,两性关系是个大问题,男民兵中会不会有人和当地女子有不正当关系,我们要注意啦!” 秦富阳:“是呀!这几天,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营长、教导员!”陈书生推开门,向两个领导打招呼,“早晨好!” 秦富阳向陈书生点点头,说:“你好!” 赵克喜:“稿件带来了吗?” 陈书生:“带来了,麻烦教导员带到分指宣传科。”说着把几张稿纸从口袋里掏出来。 秦富阳接过稿纸,笑眯眯地点点头,说:“好的,好的,我一定替你送到《铁建战报》编辑部。” 陈书生:“那就多谢教导员了!我走啦!” 赵克喜:“好,你回连队吃饭吧!”看看表,说,“还有二十五分钟就要上工。” 陈书生:“再见!”说完走出门外,返身又将工棚门拉上。 赵克喜望着陈书生的背影喟叹道:“这个后生是个人才,要是不搞文化革命,他已经大学毕业了。” 秦富阳:“没办法,文化革命是毛主席亲自发动领导的,我相信这场运动结束后,大学会招生的。” 雷中林推门进来插话道:“唉!等到将来大学招生,像陈书生这样的人才,早已骈死槽枥之间了。” 赵克喜:“是啊!时势造就人才,有时候,时势也会埋没人才。” 秦富阳对赵克喜的话不表赞同,说:“老赵,不要扯得太宽了,你忘了自己被打成走资派的事?” 赵克喜笑道:“怕什么,天高皇帝远,在这里,你不告密,老雷不告密,谁来抓我,批斗我,哈哈哈!” 雷中林:“营长,教导员,我是后勤组长,见到这个陈书生,我就想起了他那天讲过的话,人缺少维生素营养,就会得败血症。现在湘黔铁路建筑工地,汇集了一百多万大军,如果要沿线老百姓提供新鲜蔬菜,是做不到的,而从后方运来的都是什么海带呀!粉丝呀!干蘑菇、干萝卜丝呀!干黄花菜呀!我十分担心,我们的铁建战士会不会因为缺少维生素得败血病,造成非战斗减员。” 赵克喜如梦初醒:“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老秦,你今天到分指开会,一定要向上级反映这个问题,想办法解决。” 秦富阳点点头,说:“是,我们自己先合计合计,能不能自力更生,想办法解决。” 门被推开,伍吉生出现在门口,习惯性地向赵克喜三个人敬了个军礼,说:“报告!” 赵克喜:“进来,请讲!” 伍吉生:“报告领导,我连陈书生同志说,现在食堂做的菜,缺少维生素,会严重影响大家的身体健康,我们连队支部研究,准备向当地生产队借八分地,乘天气还不太冷,准备种些白菜,菠菜,卷心菜,莴苣,芹菜,这样作,会不会违反群众纪律,请营部研究批准。” 赵克喜大彻大悟,一拍脑袋,喜形于色地说:“老秦、老雷,有办法了,有办法了,向老百姓借地种菜,对对对,小伍,还要种些萝卜,那是一个高产品种!” 伍吉生笑道:“营长,萝卜种不得了,俗话说:“白萝卜生网巾,寒萝卜操空心,寒露已过去快二十天了,撒下萝卜种子,也收获不了萝卜” 雷中林:“这个办法很好,反正当地老百姓收割了中稻后,田闲着。” 赵克喜:“小伍,你们采用这个办法,来解决大家吃新鲜蔬菜的困难,不但不算你们违反纪律,还要向各连推广,你们大胆干吧。” 秦富阳:“我今天到分指开会,还要把你们这个点子向县指领导汇报。” 24 石山。下午,外。 伍吉生、司清明带领一连民兵在打炮眼。 伍吉生和杨天民、刘道、陈书生在共打一个炮眼,伍吉生掌握钢钎,扬天民挥锤,刘道往炮眼里灌水,然后用一头扎了稻草的竹杆伸进炮眼,把湿石泥沾了出来。他们打了一会儿,杨天民和伍吉生换了个位置,又打了一会儿,刘道和扬天民换了个位置。其他打炮眼的民兵也是这样边打边互换位置。 人们边打炮眼边聊着: “连长,种菜的事怎么没影儿了?” “没借到地呀!” “你向石支书借吗。” “没碰着他啊。” “那我们什么时候种菜?” “不用急吗,在家里,我们是在自留地里种菜的好把式,只要借到地,不出二十天包准能吃到又鲜又嫩的小白菜。” 刘道“唉!吉哥,不!我的大连长,等你借到了地,我们都得了败血症。” “去你的,尽讲些丧气话,连长,我们不会得败血症,刘道准会得。” “哈哈哈!” 石支书向石山走来,老远就向伍吉生打招呼:“伍连长,你们连的工程进度很快吗。” 伍吉成:“不快,你是谬夸张,我知道,这是你给我们鼓劲。” 石支书:“还不快,你看,没过一星期,这石山就被你们连削去了半边。” 司清明:“人多吗,干得快,吃得也挺多的。” 伍吉生:“为吃的问题,我们正要找你商量。” 石支书:“说吧,只要我们做得到的,尽量支援你们。我们大队的社员也在外面修铁路,也需要地方支援,是不是需要柴火?你们上山砍吧。” 伍吉生摇摇头,笑笑说:“不嘞!” 石支书紧蹙眉头,犯难道:“那……粮食?” 伍吉生笑道:“粮食我们有指标,每个民兵每天一斤七两,不需要你们另外支援。” 石支书:“那你们需要什么?” 刘道:“我们连需要生产粮食的土地。” 众民兵大笑。 石支书也笑了,说:“生产粮食的土地,好!好!好!明年开春再说,眼下冬天就要来了,不能种稻子,也不能插红薯。” 民兵们又一阵大笑。 杨天民冷不丁插了一句:“等到明年春天,我们已经把铁路修好了。” 伍吉生:“石支书,我们的战士见你们许多收割了的中稻田闲置着,想借一些地种菜。” 石支书释然,笑道:“原来这样,行!选向阳背风的地,你们只管挖。”掐掐手指,思忖少顷,说:“马上就要立冬了,抓紧时间。” 25 山坡梯田。傍晚,外。 夕阳斜昭,金光灿烂。梯田里,许多民兵在挖田,他们大多以连为单位,合伙挖一丘田。 伍吉生、司清明率领一连民兵在挖着。 赵克喜、秦富阳、周振球、刘小东、雷中林和营部干部也在挖着。 向郡国等团部干部带着率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队员也在挖着。 王春姣放下锄头,掏出手绢擦了擦汗,看着这一热闹的场面突然来了灵感。 王春姣:“同志们!我们边修铁路边种菜,像不像当年八路军边打日寇边在南泥湾开荒种粮食。” 大家齐声说:“像!像极了!” 王春姣:“那我们唱一支歌好不好!” “好啊!”大家高兴地说。 王春姣:“大家听着啊!我发音,大家齐唱,解放区呀么!嗬嗨!预备!唱——” 民兵们边挖田边高兴地齐声唱了起来: “解放区呀么!嗬嗨! 大生产呀么!嗬嗨! ……” 洪亮高昂的歌声在崇山峻岭间久久地,久久地传响。 26 山坡上方。傍晚,外。 自留地里。黄秋花在锄菜。听到下面稻田里民兵边挖田边唱歌,情不自禁站起身子,呆呆地看着下面。 27 山坡下梯田。傍晚,外。 金正德扬起锄头,正要挖下去,突然看见上面土里站着一个女人,他似乎觉得面熟,锄头久久地没挖下去,只一个劲地看着上面那个女人。 (闪回)新婚之夜。穿着红色婚装的黄秋花甜甜地笑着,金正德伸开双手向黄秋花抱去。 刘道发现金正德不寻常的神态,叫道:“别唱了,咱金大叔发神经啦!” 民兵们停止唱歌,哈哈大笑起来。 28 山坡上方自留地里。傍晚,外。 黄秋花也呆呆地看着金正德, (闪回)金正德浑身热汗淋漓地扛着一袋稻谷,向着黄秋花甜甜地笑着。 画外刘道声音:“金大叔发神经啦!” 黄秋花提起竹篮,扛着锄头,飞快地离开自留地向山那边走去。 29 山下梯田。傍晚,外。 金正德低头扬起锄头继续挖田,陷入无限相思之中。 《铁建民兵战歌》歌声响起。民兵们边唱歌边挖田,越干越欢。 红旗迎风飘, 雄心映朝阳, 巨手劈群山, 铁龙奔前方。 我们是英雄的铁建民兵, 我们是家乡人民的好儿郎。 修好战备路, 巩固大后方。 让毛主席放心, 叫帝修反胆丧。 我们一往无前战天斗地, 我们的光辉业绩万古流芳。 30 驻地。凌晨,外。 晨曦初露,近处的工棚,远处的山峦,隐隐约约。高音喇叭播放出起床军号声。 31一连工棚。晨,内。 民兵们紧张地翻身起床、穿衣、折叠被子。几分钟内,人们把一切完成好,然后急匆匆地跑出工棚,顷刻,工棚空无一人,只有整齐划一,四角成棱的被子排成一条线。 32 食堂工棚前。晨,外。 秦富阳对前面整齐列队的民兵讲话:“同志们!” 全营民兵一齐刷地立正。 秦富阳:“稍息!” 民兵们又马上齐刷刷地稍息。 秦富阳:“下面拿出《毛主席语录》。” 民兵纷纷从上衣口袋掏出《毛主席语录》。 秦富阳:“请翻到一百七十八面,把第二条齐读三遍。” 民兵们一齐翻动《毛主席语录》,。 秦富阳:“毛主席教导我们,预备起——” 民兵们齐声读道:“加强纪律性,无往而不胜!加强纪律性,无往而不胜!加强纪律性,无往而不胜!” 秦富阳:“同志们,我们是铁建民兵,是一支不穿军装的军人,我们要以解放军为榜样,坚决遵守劳动纪律、生活纪律、群众纪律。要求我们组织军事化,劳动战斗化,思想革命化,我们过的是严格的军营式生活,大家有不有怨言?” 大家齐声道:“没有!” 秦富阳:“为什么!” 民兵们一条声地回答:“为人民服务,为三线建设流汗,为革命流血,值!” 秦富阳:“下面各排点名,然后吃饭、上工。” 民兵:“是!” 各连开始点名,队列中响起一遍点名声。 一连三排排长打开小笔记本给自已排的民兵点名。 “刘德兵!” “有!” “陈书生!” “有!” “崔池生!” “有!” “李巳年!” 无人应答。 伍吉生替排长高声喊了句李巳年的名字:“刘道!” 伍吉生又喊了一句:“李巳年!李巳年哪去了?” 李巳年扶着裤腰慌慌张张地走来,听到念自己的名字,吞吞吐吐回答道:“有……有……有,是我是我!” 众人捧腹大笑。 伍吉生浅笑道:“这个李巳年呀!” 司清明一把揪往李巳年前胸衣襟,问他:“脑膜炎!你倒底哪儿去了?” 李巳年用力挣脱司清明,反把司清明摔了个趔趄。 司清明气恼至极,吼道:“你你你,我整死你!” 伍吉生轻言细语问李巳年:“老李,你哪去了?” 刘道代替李巳年说:“李大哥拉肚子,弄脏了内裤!” 众人大笑。 李巳年急忙分辨:“我没把屎拉在裤子里!” 伍吉生批评刘道:“道子,莫乱说。” 司清明余怒未消,斥责李巳年:“你你你,还有不有组织纪律观念?” 李巳年噘着咀巴强辩:“什么纪律不纪律,这是修铁路,又不是牢房!” 司清明火气又上来了,扬起手掌向李巳年扇去。 伍吉生右手一把抓住司清明手腕,左手拉住李巳年到赵克喜和秦富阳面前去, 秦富阳轻声问道:“倒底是怎么回事?李巳年。” 李巳年哭丧着脸,不说。 刘道:“报告教导员,不知为什么,他这几天常常拉肚子。咱们排还有许多人,排长本人就是,起床后,李大哥内急了,因此误了点名” 赵克喜:“可能是水土不服。”回头喊道:“小俞,俞医生。” 俞招娣应声走来:“营长,你叫我。” 赵克喜:“到团部医务室领一些土霉素和泻痢停,分发到各连去。” 俞招娣:“是!” 第四集完 第 五 集 1 涵洞施工场地。下午,外。 两只畚箕盛着河沙往铁板上倒,一包水泥被扔到铁板上,一只钢铲将水泥铲开,两只手将水泥袋里的水泥倒在河沙上。 工地上。人群黑鸦鸦的挤在一起,笑语声、呼唤来料声,哗哗哗的钢铲铲料声,叮叮当当的锤声,场地上热闹喧哗;搅拌水泥砂浆的,抬料石的,砌料石的,挑河沙的,背水泥的,挑水的,人来人往,一切井然有序。 施工场地两边,矗立着巨大的竹席标语牌,标语牌一侧写着斗大红漆标语:“精心设计、精心施工,保质保量,安全第一”,另一侧用红漆醒目地写着用料六不准:一 风化石不准砌,二 表层风化部分不凿干净的料石不准砌,三 料石不达标准的不准砌,四 河沙、料石不洗干净不准砌,五 石料不坐浆不准砌,六 满坐满浆,石料之间留有蜂窝眼的不准继续砌。 搅拌砂浆处。四个民兵拿着钢铲站在钢板两边搅拌河沙水泥。一个民兵将一盆盆水倒在上面,不会儿河沙水泥混合物便变成了砂浆,几个人把十多只砂浆桶提到钢板四周,搅拌砂浆四个人迅即将砂浆铲入砂浆桶。陈书生和几个人每人一手提一桶砂浆飞快向砌料石处奔去。 刘道和李巳年抬着一块大石料步履蹒跚地向砌料处走去,刘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料石一面落地,沾满了泥土。 杨天民急忙上前帮刘道把料石抬到砌料处。 三人放下抬扛。杨天民感叹道:“李大哥力气真大,一个人抬一头还没我两个人吃力。” 石工师傅没有注意到料石上已沾满了泥土,接住料石就往砂浆上放。 姜玉麟发现这一块料石有问题,手一挥,说:“慢!要不得” 石工师傅吃惊地问:“为什么?” 周振球几乎同时说:“这块料石要重新洗干净!” 李巳年:“洗就洗吧!”说着要把抬扛放到自己肩上。 刘道:“脑膜炎,我抬不起了,你一个人抱去吧。” 李巳年:“抱就抱呗!”放下抬扛,真的去抱石头。 李巳年:“呔!”石头离地一尺高,满脸涨得通红,颈上青筋勃起,像一条条蚯蚓在爬动。 人们欢呼鼓掌:“脑膜炎,真正捧!脑膜炎,真正捧!” 伍吉生冲上前,喝道:“放下!李巳年,快放下!” 李巳年放下料石,边喘气,边笑道:“嘿嘿!不重,不过两百多斤。” 刘道:“李大哥是薛丁山投胎的,吃过九牛二虎呢。” 伍吉生批评刘道:“道子,你还怂恿李大哥,震断了他的血管怎么办!” 赵卫东见料石沾满了泥土,大骂杨天民道:“杨天民,你是故意搞破坏是不是,去看看‘六不准’!” 杨天民一脸难堪,分辩道:“刘道一个人抬不起,我是刚才帮他抬的,不是我搞破坏。” 李巳年:“赵卫东,你是想害人是不,真要害人,我就扔原子弹了。” 赵卫东不吱声了。 石工师傅说:“是我没看清楚,不要怪杨天民。” 伍吉生:“卫东,别乱开帽子工厂,我也没看清楚,重洗就是了。”说着,和杨天民、李巳年把料石抬开。 几个民兵上前,端起盆子盛水冲冼料石沾满泥土的地方。 2 去工地小路。日,外。 金正德、吕俭财和另外两个炊事员 挑着饭菜走着。 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只瘦得皮包骨的狗,它摇着尾巴不紧不慢地走着,总是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传来工地喇叭声,先是《智取威虎山》中少剑波的唱段: 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 望飞雪漫天舞巍巍丛山披银装, 好一派北国风光, ………… 接着是王春姣甜美的播讲声:“铁建民兵战士们,革命的同志们,毛主席教导我们,三线建设要抓紧,没有路骑着毛驴去,没有钱把我的工资拿去。我们要牢记毛主席的教导,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奋战二十天,修好涵洞,为大填方扫除拦路虎。” 金正德对另外两个炊事员说:“快!加油走,放广播了,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要歇工了。” “是!”两个炊事员和吕俭财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3 山坡。日,外。 黄秋花正在自留地挖土,麻文红坐在地上哭泣,黄秋花没理她,也没有发现金正德一行从山下经过。 4 小路上。日,外。 金正德发现黄秋花背着孩子在挖土,便下意识细细地盯着她放慢了脚步。 (闪回)家乡。黄秋花和金正德在边挖土边说着。 (现实)金正德边慢慢走着,边细细打量着黄秋花挖土的姿态。 金正德心声:“是她,一定是她,她到了这里!真没想到。” 吕俭财催促金正德:“老金,刚才你催我们三个人加油快走,这会儿自己怎么放慢了脚步 ?” 金正德明白自己失态,说:“是的是的,加油走,同志们一定是饿了。” 三人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5 涵洞修建工地。日,外。 民兵在干劲冲天地修建涵洞。 高音喇叭里杨子荣在唱着: 披荆棘战斗在敌人心脏, …… 金正德四人把饭菜挑到工地,放下担子,擦擦汗。 跟来的那只狗远远地坐下来,贪婪地看着金正德担子里的饭菜。 金正德招呼大家道:“同志们!休息一下,毛主席说,吃饭是第一件大事。” 司清明吹了吹歇工的铜哨,说:“开饭啰!” 伍吉生正从离涵洞工地三百米的材料工棚背着一包水泥往钢板方向走来。 秦富阳喊道:“小伍,放下,放下!吃饭了。” 赵克喜:“伍吉生,等一下再背,吃饭不耽误干活。” 伍吉生:“背完这一包就来吃,反正已经背上了,几分钟就来。” 金正德用铁瓢往大陶瓷钵里分发海带丝。 那狗趋前几步,摇着高高的尾巴向饭菜边走来,边走,嘴里边流着涎水。 陈书生走来,摇摇头,说:“又吃海带丝!” 狗的动态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大家把目光投向它。 李巳年大声说:“弟兄们!那里是一只疯狗,小心被它咬着,打!”提起扁担欲前去打狗。 那狗急忙向一边逃了几步,但又停住了,两眼骨碌碌地望着民兵的饭菜。 杨天民拦住李巳年,说:“老李,不要打它,不是疯狗。” 李巳年:“你怎么知道它不是疯狗,咬着你,会发疯狗病死的。” 陈书生替杨天民说:“疯狗不但瘦,也不怕人,尾巴还夹着。” 杨天民端着搪瓷碗来到狗面前倒出一些米饭,招唤它道:“咧咧咧,来吃。” 那狗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贪婪地吃起来。 金正德叹了口气:“唉!这年头狗和人一样,没吃的,才瘦成这个样子。” 吕俭财:“主人家自己没吃的,还能让它吃饱。” 伍吉生端饭过来,说:“来!同志们,像杨天民同志一样,每人少吃一点点,给一点给它吃。”说着,也把自己的饭倒了一点给那狗吃。 杨天民:“多可怜,它也是一条生命。” 伍吉生:“我提个建议啊,咱们就把这条狗养起来,做为我们连的成员。” 司清明:“也给它起个名。” 李巳年:“你们两个人也变成了狗连长了。”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陈书生:“我看就叫它铁路吧!” “好!”大家齐声叫好。 那狗吃饱了,坐在一旁,高兴地摇着尾巴。 金正德感慨地说:“狗也通人气,它是在向大家表示感谢哩!” “哟哟!铁路!” “咧咧咧!铁路!” “哩哩!铁路!” …… 人们纷纷呼唤那条叫“铁路”的狗。 “铁路”得意地摇着尾巴,在人们面前兜着圈子,晃着脑袋,然后边摇尾巴边向一边走了。 刘道边敲碗边唱道:“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屋住工棚睡竹床,一天一斤七两米,三丝两汤常不换。” 民兵们大笑。 杨天民正在喝汤,听到刘道在念打油诗,扑哧一笑,汤从鼻孔里喷出来,呛得躬下身子,,脸上现出十分痛苦的神情。 陈书生急忙跑来为杨天民捶背。 赵克喜、秦富阳,雷中林、刘小东也在笑。 秦富阳说:“这个刘道啊,真是个开心宝。” 赵卫东对秦富阳说;“正是,教导员,他的外号就叫‘开心饼干’。”掉转头批评刘道说:“刘道,你刚才四句‘数来宝’其实是涣散军心。“ 刘道辩解道:“这是现实生活的写照,不是么,你想想看,自从到驻地以来,一天三餐顿顿是干萝卜丝,海带丝,粉丝,连轴轮流转。” 金正德取下赵卫东头上的草帽,说:“小伙子,借你这顶草帽用用,等你吃了饭再还给你。” 赵卫东:“好嘞!” 刘道用筷子头指着赵卫东说:“别还给他,他自以为高贵,太阳不晒人了,还戴草帽干活。” 金正德拉住刘道的手,对刘道咬了阵耳朵,刘道点点头,放下饭碗。 刘道从金正德手中接过草帽低低地扣在头上,遮住脸,往山那边小路上走去。 6 山坡。日,外。 黄秋花在继续挖土,身边的孩子大声边哭边说:“妈妈,我……我饿,我……我饿!”。 黄秋花骂道:“哭鬼!哭魂!你爹还没死,真的坐牢死了,你反而不哭了!”提起锄头拉住孩子往山的另一面回去了。 刘道用草帽遮住脸,跟着黄秋花身后向后山走去,黄秋花没有发觉继续往前走。 刘道在黄秋花身后紧跟着,黄秋花走得快,他便加快脚步,黄秋花走得慢,他也放慢了脚步。 黄秋花走进山坳口一座吊脚楼前,上楼、关上门。 刘道站在离黄秋花家吊脚楼前不远处驻足观看少顷,取下草帽,回头向工地走去。 7 涵洞施工工地。日,外。 民兵们在继续吃饭。 王春姣端着饭走来,问道:“你们连吃什么菜,请不请客?”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欢迎欢迎!” “欢迎团领导来一营一连检查生活。” “王小姐来我们连蹲点,是我们连最大的荣幸,怎么不欢迎呀” …… “欢迎王春姣同志回娘屋!”吕俭财笑着舀了一小瓢海带丝倒在王春姣碗里。 王春姣笑嘻嘻地说:“谢谢,谢谢!”说着夹了几根海带丝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突然干呕了起来,吃不下去了。 李巳年笑道:“王小姐,你是不是怀崽了。” 王春姣气得将筷子头拚命向李巳年打去。李巳年慌忙边笑边逃走:“嘿嘿!嘿嘿!” 王春姣还是不依不饶,跟着追去。 李巳年逃到赵卫东身边,赵卫东脚一伸,李巳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搪瓷碗也摔出很远,饭菜泼洒一地。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王春姣噘着嘴,看着李巳年的狼狈相,也笑了,嗔道:“脑膜炎!”。 李巳年从地上爬起来,弯着腰蹲在地上笑:“嘿嘿!嘿嘿!” 伍吉生见王春姣只顾笑,不吃饭,上前来劝她:“小王,别理李大哥,你只管吃,吃不下也得吃一点,不吃饭会影响身体健康的,人是生铁饭是钢,为革命吃饭吗。你又要喊广播搞宣传,又要下工地,比我们干体力活的还要辛苦。” 秦富阳接着对大家说:“同志们!连长同志说得对,我们要为革命吃饭,菜不好吃,饭一定要吃饱,吃不下也得吃,等几天我们自己种的菜长出来了,大家就不愁没新鲜蔬菜吃了,现在大家看我啊。”说着,夹起一把海带丝送进嘴里。又连扒了两口饭。 赵克喜接着说:“同志们!向教导员学习,妈来个巴子!要把吃饭当做一项政治任务来完成。” 人们开始默默地吃起饭来。 伍吉生大口大口地吃着。 杨天民大口大口地吃着,像牛吃草一样把海带丝不断地送进嘴里,脸上却显露出苦涩的神情。 刘道回来了,端起饭皱起眉头。 刘道向营领导发难了:“营长、教导员,饭可以吃,这菜我实在是咽不下去了!” 司清明瞪圆眼睛骂刘道:“刘道,你发什么牢骚,动摇军心,咽不下拉倒!” 刘道毫不屈服,狠狠的顶道:“司清明,你耍什么权威。”向全连人一挥手吼道,“同志们!咱们打从上路行军到今天,已经二十多天了,天天是三丝两汤轮流转,肉星影子也没见过,当官的能不能打电话让后方送一些新鲜蔬菜和猪肉来,你们当官的还把不把我们当人看!” 司清明狂吼着挥拳向刘道打去:“刘道,反了你,你想煽动大家造反是不是!看我整死你!” 刘道:“我操你的妈!”提起一根扁担向司清明迎去,“司清明,我今天就是要造你的反,你以为这是五八年修水库,牛鞭子挂帅,这是文化革命,造反有理!” 伍吉生急忙抱住刘道,李巳年抢走他的扁担。 李巳年:“道子,穷不富斗,富不与官斗,我们穷人更不能与官斗呀!” 伍吉生劝刘道:“道子!有话好好说。” 赵克喜拉住司清明,批评道:“都给我住手,这像什么话!把家里的丑出到湘西来了!” 8 黄秋花屋前山坳口。暮,外。 山野暮色苍茫,丛山变成片片幢影。 灌木丛中,刘道和金正德躲在里面向前观望 刘道指着黄秋花房子说:“噜!就在那里。” 金正德点点头 9 营部。夜,内。 营部领导和各连连长、司务长在研究生活问题。 秦富阳:“……同志们!今天工地上发生的矛盾冲突,说明一个问题,生活如果不抓好,就会造成军心涣散。” 司清明突然闯进来,大声说:“营长、教导员,像刘道这样的人,我是无法指挥了,我看要杀一儆百,把他送回后方。” 赵克喜把脸放下来,说:“司清明,这个会,本来不要你参加,你既然来了,就坐下,你有什么理由送他回去,首先你要检查一下自己。” 司清明吃惊地睁大眼睛,说:“营长,你……” 伍吉生站起来,把司清明拉出门。 门外。伍吉生和司清明边走边边谈。 伍吉生开导司清明道:“老司,轮年龄,你我是叔侄辈,我没有资格说你。但是,为了工作,我要说你几句,你应该深刻认识到,我们这些铁建民兵,虽说带了一个‘兵’字,可是连兵的影子也沾不上,另一方面我们却要用带兵的方法来指挥他们,这就要求我们也要知兵,爱兵。所以我们千万不要像五八年那样,用粗暴的方法来对待他们。” 室内。赵克喜在讲话:“虽然说,我们营,有百分之三十的民兵是复员退伍军人,可是他们一旦融入农民队伍中,兵营里磨炼出来的吃苦耐劳的锐气就消失了。” 秦富阳接过话头说:“所以毛主席说,最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 10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也在谈生活问题。 一民兵:“道子,你这块开心饼干,今天差点闹出大事了。” 刘道:“怕什么,我和司清明打起来了,不是我烂脑壳,就是他断腿。” 赵卫东:“你也太不尊重他了,他终究是连副呀!” 刘道:“大不了把我送回去!” 陈书生:“你想想,那多不光彩。” 刘道不吱声了。 杨天民:“我看,道子,你发难也太早了点,其实,生活差劲,不是营领导的责任。” 另一民兵插话:“其实营领导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他们又没搞特殊,是和我们同吃同住。” 11 营部。夜,内。 会议还在继续。 司清明又回到了室内。 秦富阳在讲话:“司清明同志,你就列席这个会议吧,请你详细谈谈对上午工地发生的冲突处理的意见。” 司清明:“各位领导,同志们,大批才能促大干,我看,对那些思想落后的人就是要开批斗会,不批不斗,错误思想就会泛滥成灾,就会影响工程的进展。” 赵克喜:“开批斗会,能行?” 司清明以为赵克喜支持他了,便来劲了,说:“营长,记得五八年修水库,有个别社员也十分调皮,偷懒、说怪话,我就对他们用棒子打,用耳光扇,第二天就老实了。” 许多人附和司清明: “对,这个办法管用。” “明天,就开会。” “对那些坏家伙,就是要批,要斗!狠狠地批,狠狠地斗!” 赵克喜发怒了:“司清明,你想用五八年那一套作法来领导指挥今天的民兵,我就撤你的职,我赵克喜最恨的是开批斗会,这些年对我除开批斗会外,又挂牌子、又游街,没有修铁路,说不定我现在还关在牛棚里。” 司清明也来气了,喘着粗气说:“那你就撤我的职吧,我不稀罕这个鸡巴毛副连长!甚至,你还可以把我赶回家乡去。” 秦富阳拉住司清明,劝道:“老司,我看,你和赵营长两个都是大炮筒子,先别走,大家不是在开会吧。”回过头劝赵克喜,“老赵,你也别生气了,先听司连长把话说完。” 赵克喜缓了缓口气,问道:“批人,斗人,你说开批斗会,批谁?斗谁?” 司清明:“首先要把刘道这个小坏蛋斗一斗,杀一只鸡给猴子看,这个人专讲烂话。”说完又要走。 12 一连工棚。夜,内。 民兵们也在继续聊着。 赵卫东批评刘道说:“道子,你不要说烂话了,你再说,我就要我爸开你的批斗会,然后把你送回家乡去。” 刘道听后,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说:“你敢!你爸是营长有什么了不起,你如果在你爸面前出坏点子。” 李巳年怒道:“你要你爸批斗道子,我就扔原子弹!” 大家听后,个个面面相觑。 杨天民疑惑道:“原子弹,啥?” 13 营部。夜,内。 几个人拖住司清明,说: “老司,你别走。” “老司,消消气!” “消消气,消消气!” 司清明跺脚道:“告诉你,赵司令!下回我再踏进你这座衙门,我司清明就是狗杂种!”说完又要走。 秦富阳望着伍吉生说:“怎么办?你们这个连副真有意思。” 伍吉生打雷似地吼了声:“司清明,你给我站住!”上前一把拽住司清明衣领,拎起他离地一尺高,然后把他按在座位上,“下回开会,你可以拒绝列席参加,这回来了,不开完会,你不能走!” 司清明被震住了,没想到连长伍吉生也不支持自己,只得乖乖地坐下,一声不吭。 伍吉生:“营长,教导员,同志们!我想谈两点看法。” 会场顿时静了下来,甚至有人把烟蒂也扔下,细心听伍吉生说话。 伍吉生:“第一,我们不能把后方的作法用到工地上,不要在铁路上开批斗会,开批斗会是针对阶级敌人,我敢肯定,我们带的这支队伍,没有一个阶级敌人……” 与会者纷纷交头结耳议论起来,点头表示赞同。 伍吉生继续说:“第二,今天工地上刘道和一些人所讲的怪话,发的牢骚,都是实际情况,对这些人不能批,也不能斗,我们只能想办法改善生活,平息他们心中的不满情绪。” 人们再一次点头表示赞同。 雷中林:“同志们,我认为,伍连长的话是对的,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提高兵的生活质量,叫他们如何去打仗。可是,后方的物资供应一时还难以解决问题,我们所在的地区比我们家乡还要落后,也根本无法支援我们。据后方传来的坏消息,不但三丝供应十分紧张,连油脂储备也不太多了。更谈不上让我们吃到肉类,大家知道,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后方由于粮食没有过关,喂一头猪要十个月到一年,有些猪只要一百三十一斤就达标送到食品公司交售了,其实那些猪还是猪苗苗。” 会场立刻哗声一片。 “菜先别管,有三丝就过去算了,我们已经在借地种菜了,可是油总得吃呀!” “没有油怎么吃?” “难道叫民兵们吃红锅菜!” “是不是发扬南泥湾精神,自力更生。” 赵克喜用手掌拍拍桌子,大声说:“大家静一静,刚才有个同志说,自力更生,我看这个建议很好。” 秦富阳:“大家来议一议,怎么个自力更生法。” 有人建议:“种、养、捡吗。” 刘小东:“种,我们不是向当地老百姓借了地种菜吗。那养呢,捡呢,捡什么,捡破烂。” 众人大笑。 伍吉生:“同志们,养鸡、养鸭、养兔不行,我认为养猪倒可以,现在各连食堂都有许多剩饭剩菜,丢了多可惜,我们是不是拿来喂一些猪。” 一石击起千层浪,人们兴奋地议论起来: “是呀,这个办法倒可以。” “对!每个连从老百姓那里买一些猪崽,养大了打牙祭。” “不行不行!猪养大了,路也修成了。” “也可以吗,把猪杀了,每人分一斤,拿回去讨好老婆,不然老婆不准你睡她。” 众人又一次大笑。 赵克喜笑得流出了眼泪。 大家笑够了,伍吉生说:“同志们,我认为猪仔不能喂,是不是从当地老百姓那里买一些七八十斤重的架子猪,喂它一两个月,到了过年时不是变成了一头膘肥体壮的大肥猪吗。” 人们又一次议论起来: “这个法子还真行。” “昨天镇子里赶场,看见几个老百姓用凳子捆着枯瘦如柴的架子猪在卖。” “这里老百姓喂猪不用粮,光喂猪草,所以喂的猪像野猪一样。” “听当地人说,一头猪他们喂两三年才一百多斤。” …… 赵克喜待大家议论够了,才说:“好!就这样定了,一个连就喂它十几头,每当赶场时,司务长就带人去买架子猪,平时也可以到乡下去买。” 雷中林:“十几头怕不行吧,多了喂不好。” 刘小东:“好好好!一头,两头,多多益善。” 秦富阳:“那捡呢。” 伍吉生:“我们在山里砍柴时,看见他们这里漫山遍野是油茶林,茶果裂了,茶籽落在地上,我们可以发动民兵们捡来送回后方榨油再运到工地。” 秦富阳:“不行,很明显,这就违犯群众纪律。我们铁建民兵要学习解放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赵克喜:“什么违犯不违犯,他们不要了,我们是捡,俗话说,捡到捡到等于买到。” 刘小东:“我认为,这不是违犯群众纪律,当地老百姓没有时间,没有劳力,肯定是不要这些茶籽了。” 伍吉生:“捡之前,我们可以和当地大队、生产队沟通一下,他们要,我们不捡,不要,我们就捡。” 人们纷纷点头称是。 赵克喜:“明天,每个连抽一个排到山上捡一天茶籽,司清明,你听清没有?” 司清明正在打瞌睡,听见营长在喊他,急忙擦擦眼睛,晃晃脑袋,应答道:“啊,是是是!” 14 山野。日,外。 伍吉生、刘路、杨天民、赵卫东、陈书生、李巳年等人在茶林间捡茶籽。那条叫“铁路”的狗在人们脚边蹿来蹿去,不时地欢快地叫一两声。人们边捡茶籽边聊。 伍吉生:“多好的茶籽,比我们那里的好多了,出油率一定很高。” 杨天民:“我们家乡不到寒露节就摘茶果了,晒裂了再选茶籽,现在是过了霜降,自然空落的茶籽当然熟透发黑,出油率起码有百分之三十。” 陈书生:“营部号召我们种养捡,自力更生改善生活,现在我们借了地种菜,还要买猪养。那么捡,捡什么?” 刘道:“你们看见没有,这里的小河边、沟坎中、渠道边、水田里到处都有田螺,能不能捡回来用油爆炒一下,再放些葱花、蒜苗、姜丝、辣椒不是美味吗!我们不但可以捡田螺,还可以到小溪里筑堰抓小鱼。” 伍吉生:“道子,你这个人,有短处也有长处,牢骚话多,点子也多。同志们喜欢的就是这个。” 刘道:“吉哥,我知道,营领导至所以不准司清明批我斗我,他们是在护着我,其实我也不是发牢骚,是凑凑趣解乏。这饭这菜有什么吃不得,在家里,还吃不到这样的饭菜,谁吃不得,就是翻身忘本。” 陈书生似乎对刘道的表白不感兴趣,心不在焉地说到另一个话题上去:“你们看,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茶花开,这苍翠的茶林,铺上雪白的茶花,真富有诗情画意。” 赵卫东:“哎哟!我的大诗人,你不能说点别的什么,辟如在这茶林里做点其他的事,挖药材、打猎,还有……” 李巳年马上插了句:“和野女人躲在深山里……这个,这个……”用手做了个性交的手势。 众人大笑。 赵卫东脸色大变。 气氛立刻冷了下来,人们默默地扒开浅草,拾起一粒粒茶籽放进挎包里。 山林不远处传来石竹珍的山歌声: 哎! 池水如镜清波漾, 一池好水戏鸳鸯。 那天偶遇阿哥郞, 巧对几句好欢畅。 多想与哥同家坐, 唱歌唱到大天亮。 哩啦哩! 冷淡的气氛立刻热起来,大家为之一乐。李巳年抢先说:“镖杆子们听着,苗妹子又来吊你们了,赶快回敬几句,不然说我们宝庆佬是傻瓜。” 刘道 :“是是是,脑膜炎说得对,那个先唱。” 赵卫东:“大家不要怕,今天我来包场。”说完便回唱起来: 哎! 天上白云飘空中, 仙女起舞出天宫, 一曲仙歌如夜莺, 撩得小哥心潮涌。 只因肩上任务重, 难能与妹把面碰。 哟喂! 赵卫东的歌声刚落音,石竹珍和几个姑娘齐声边唱边走过来了: 哎! 想摘梅子到山边, 想赏花儿去花园。 想与阿哥把面碰, 小妹快步来眼前。 哩啦哩! 石竹珍几个人身着崭新的蓝底镶紫红花边的上装、淀清紧身小裤,脚穿红地小碎花鞋,像群小精灵一样从树丛中冒出来。 赵卫东看呆了。 (闪回)成熟端庄的钱桂兰。 (现实)美丽、欢快、孩子似的石竹珍。 赵卫东被石竹珍的清纯漂亮的容貌惊呆了,一时忘了用歌声回答姑娘们的挑逗。 伍吉生小声催促赵卫东道:“快唱呀!” 赵卫东猛然省悟,忙回唱道: 哎! 牛郞看见七仙姑, 三魂不存掉七魄。 不想阿妹来身边, 小哥心慌不知措。 哟喂! 石竹珍来到赵卫东跟前,见这个小伙子长得非常的帅气,也惊呆了,竟不知继续对歌,便直白道:“铁建阿哥们,你们今天怎么不修路了。” 伍吉生见赵卫东傻愣愣的样子,便代为回答道:“今天休息,团部便要同志们到山里来捡茶籽榨油,这些茶籽掉在地上多可惜,你们为什么不捡。” 石竹珍:“啊!原来是这样,往年子我们也捡一点,茶油拌在菜里像没拌一样,今年男同志都上工地,队里忙不过来便不要了。” 刘道:“我们捡了,你们生不生气。” 石竹珍摇手笑道:“不生气,不生气。” 15 小溪。傍晚,外。 伍吉生和民兵们在筑堰捉小鱼。 赵卫东抓住了一条鲤鱼,兴奋地叫道:“伍连长,你看!这条鲤鱼多肥……”一不小心,鲤鱼从他手中挣扎跳出,他急得大叫,“哎呀!” 鲤鱼正好跳入提桶内。 人们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嗬!看你往哪儿逃。” 提桶内。大大小小的鱼儿在活蹦乱跳,白花花的一片。 16 水田。傍晚,外。 夕阳斜照,金光潋滟。 伍吉生和民兵们在拾田螺,团部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队员们也来了。 人们慢慢地寻找着田螺,阳光把他们全身镀上一层金辉,水田里一片欢声笑语: “哟!我终于拾了一只啦!” “怎么湘西穷得连田螺也难找。” “你不知道,就要立冬了,水凉了,田螺大都躲到泥里去了。” “我拾到了一只铜田螺!” “你那只不是铜田螺,是铁田螺。” “哈哈哈!” “咋不是,铜田螺外壳是黄色,铁田螺是黑色的。” “不能单看外壳颜色,还要看个头,铜田螺个头大,铁田螺个头小。” 伍吉生、陈书生、杨天民和王春姣、周响英并排在一起捡。 周响英对伍吉生说:“伍连长,我给你讲个故事。” 伍吉生:“你讲吧,我们的演员同志。” 杨天民:“书生,你把它记下来,晚上写好,明天寄到《铁建战报》编辑部去,哎,上次你的大作发表没有?” 伍吉生:“早发表了,你没看。” 杨天民:“没看,得了多少稿费?” 周响英:“哎哎,你们怎么跑题了,听我讲故事。” 伍吉生:“听听,大家听着啊!” 周响英:“古时候,有个书生,读书常常读到深夜,但家里很穷,又无父无母,只有茅屋一栋,因此娶不上亲。一天夜里,他家水缸里有一只成了仙的田螺……” 伍吉生:“老掉牙,《田螺姑娘》,书生,你说是不是?” 陈书生点点头:“是的是的,中国十大民间故事之一。” 周响英对伍吉生说:“哎,你这个兵牯佬,怎么提头知道尾呢?你是听奶奶讲的还是听爷爷讲的,好啦,我不讲啦!” 伍吉生诡密地对陈书生说:“文学家,你就把它写下来,投稿去。” 王春姣:“是啊!好题材。” 陈书生浅笑道:“我的演员同志,编辑部那些秀才们可能对这篇稿子可能连看也不看,就会把它丢到废纸篓里去。” 周响英惊疑地问道:“为什么?” 伍吉生:“创作要有新意,书生,你说是不是,《田螺姑娘》早就家喻户晓了,是一个老掉了牙的千年故事。” 陈书生:“一篇文章,一个故事,不但要立意新、题材新,而且要艺术手法新,才有生命力。” 王春姣听着听着,突然吃惊地睁大眼睛说:“看!田螺姑娘来了!” 不远处。一核桃大的田螺静静地躺在水底。 王春姣:“田螺姑娘,你看你的穷书生也在这儿。”高兴地向前扑去抓田螺,谁知没站稳脚,一个趔趄,栽在水田里。 人们开怀大笑。 17 田间小道。暮,外。 暮色渐渐降临,远处的山野变得模糊起来。 田塍上,一连民兵提着提桶往驻地走去,他们边走边唱: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荣归, …… 歌声飞到北京去, 毛主席听了心欢喜, …… 小河边。石竹珍在摘冬瓜,听到民兵们在唱歌,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赵卫东也在队伍里面,就抱起一只不大的冬瓜便向民兵们走来。 赵卫东也发现了石竹珍,故意停住脚步让别人先走,自己拉在队伍后面。 赵卫东向石竹珍招了招手。 石竹珍加快脚步走到赵卫东面前。 赵卫东向石竹珍打招呼:“小姑娘,你在摘冬瓜。” 石竹珍笑盈盈地回答道:“是啊,下霜了,爸爸说把最后一批冬瓜摘回去送给铁建民兵同志吃,不然就会冻坏的。” 他们边走边谈。 赵卫东:“小姑娘,你的歌唱得真好。” 石竹珍:“你太夸奖了,铁建民兵同志。” 赵卫东:“是真的,我想经常听你唱歌。” 石竹珍:“那次在山里唱歌的是你吗,你唱得更好。” 赵卫东:“是啊,不过和你比起来,差得远了,你的嗓子像夜莺,我的嗓子像面破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石竹珍:“石竹珍,你呢?” 赵卫东:“我叫赵卫东,你叫我东东就是了。” 石竹珍:“那你一定是冬天生的啰,不然你爸给你起了这个名字。” 赵卫东笑笑:“也许是吧,大人给儿女起名,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纪念某一件事,一个是表达某种愿望,你说是不是?” 石竹珍点点头,说:“那你说我这个名字呢?” 赵卫东:“你爸爸希望你长大后像竹子一样苗条、美丽。” 石竹珍满心欢喜,说:“东东哥,你真逗。” 18 “三八桥”工地。日,外。 萧礼蓉指挥女民兵在基坑里扎钢筋。 萧礼蓉:“姑娘们,加快速度,争取四天完成扎基底钢筋任务。” 女民兵齐声答道:“好!” 钱桂兰手脚麻利地扎着钢筋,突然,她哎哟了一声,抬起手掌一看。 戴白手套的手掌泌出了一大片血渍。 钱桂兰脱下手套,往手掌流出鲜血的地方吐了几口唾沫。 萧礼蓉见状走来,问钱桂兰:“怎么啦?小钱!” 钱桂兰苦笑着答道:“让扎丝扎啦!” 萧礼蓉关切地征询钱桂兰:“要不要去擦点药?” 钱桂兰眼角里含着泪水,说:“没关系,人的唾液也能消毒。” 19 涵洞修建工地。日,外。 一连在民兵在继续砌涵洞片石。 工地高音喇叭正在反复播放毛主席语录歌曲:“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伍吉生、杨天民、赵卫东和另外几个民兵在钢板上拌混凝土。 钢铲飞舞,干燥的水泥、砾石、河沙,渐渐地变成粘绸的混凝土。 突然高音喇叭停止播放歌曲,传出女广播员甜美的声音:“最高指示,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同志们!铁建工地战犹酣,好人好事层出不穷,许多战士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住医院,女民兵营钱桂兰同志就是一个,她在施工时手掌受了伤鲜血直流,营长萧礼蓉和同志们劝她休息,但她牢记毛主席教导,坚持继续战斗。我们要向钱桂兰这样的好战士学习,把青春献给三线建设。” 伍吉生听到广播里播出钱桂兰受伤的消息,心里为之一震,但手握钢铲没有停止拌混凝土。 伍吉生心声:“钱桂兰,你怎么不小心点!” 赵卫东听到钱桂兰受伤的广播,却停止搅拌,神情近乎失态。 赵卫东心声:“桂兰,伤在你身上,痛在我心里。” 李巳年几乎叫出了声:“兰妹妹,你伤在哪里?” 刘道戳了李巳年一下:“你真是的个脑膜炎,兰妹妹在哪儿?” 李巳年:“嘿嘿!”指着高音喇叭“在那!在那!” 刘道对伍吉生和赵卫东说:“吉哥,卫东,咱们的老乡受了伤,吃晚饭后我们去看看她好吗?” 伍吉生:“这是应该的。” 赵卫东点点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20 一连食堂前空地。日,外。 民兵们在吃饭。美滋滋地吃着田螺和小鱼。“铁路”在人丛中穿行,吃着人们丢下的饭粒和鱼骨头。 刘道一边吃,一边学着朝鲜电影《卖花姑娘》里卖鱼老大娘的口气,喊道:“卖鱼啰!卖鱼啰!卖新鲜鱼啰!” 赵卫东斥责刘道说:“噢!你讲点卫生好不好!把饭喷到我碗里来了!” 刘道不吱声了,一脸尴尬。 赵克喜等营领导和食堂工作人员围成一圈蹲在地上边吃边谈。 金正德喝了一口酒,将军用水壶递给赵克喜。大家就这样,将盛酒水壶依次传递着,喝着酒。 姜玉麟喝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只田螺肉送进嘴里,咂咂嘴,赞道:“你们南方人都是美食家,这油炸田螺肉,拌些鸡苏、辣椒、味精,吃起来简直是皇帝的享受!” 金正德问姜玉麟:“姜老师,你是哪里人。” 姜玉麟:“山东。” 赵克喜问姜玉麟:“听说你们山东人吃饭时咬一口烙饼,吃一段大蒜苗是不?” 姜玉麟:“是的是的!也像我们现在一样,吃得有滋有味,不仅俺山东人,山西人,河北人也是这样。解放前,还只有大户人家才吃得上大蒜苗拌烙饼呢!” 刘道在一边听了,急忙说起了“数来宝”:“模范不模范,从东往西看,东头吃烙饼,西头喝稀饭。” 姜玉麟:“对对对!解放前就是你数来宝哪样,小刘,你说的那段‘数来宝’是谁写的?” 刘道:“鲁迅写的呗!” 陈书生:“你又胡说八道了,是赵树理写的《老杨同志》里面的。” 刘道涨红着脖子,辩解道:“我还没说完吗,是鲁迅的徒弟赵树理写的。” 众人大笑。 秦富阳叹了口气,说:“我们南方人吃米饭,大多数人个子又矮又瘦,你们北方人吃杂粮,个个牛高马大,尤其是你们山东大汉。” 刘道:“可是你们北方人打架不行,我们南方人打起架来机动灵活。” 赵克喜深有感触道:“人越高大越笨,想当年老子在朝鲜,刚翻过盖马高原,就碰上了阿尔蒙德指挥的一个美军黑人团,那些黑鬼个个有一米九、两米多,站在你面前就像黑铁塔一样,似乎怪吓人的,老子不怕,把刺刀一挺——”乘着酒兴,放下碗筷,抄起身边一根扁担就比试起来,“突击刺!对准一个比我高出半截的黑家伙一刀,他立马接招,其实我是虚晃一刀,迅雷不掩耳地跳到他身后,往他屁股上狠狠一刀扎去,他那两百多斤的身子便像柴垛一样重重地倒下去了。” 人们听着,都放下碗鼓起掌来。 刘道兴奋地叫起来:“哈啰!里佛特克兹!” 杨天民也凑了一句:“哈罗!葡萄糖,油条一根!” 众人大笑。 陈书生:“布达特,尤迪也克!” 赵克喜:“不!我没有喊要他缴枪不杀,而是往他脖子上又给了一刀,送他回美国过感恩节去了。” 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21 女子营驻地。傍晚,外。 女子营门口。萧礼蓉掇了条凳子在门口正禁危坐,她双手交叉,抱住胸口,双眼目光如炬,注视前方,似乎如临大敌。 门内不时地有提着桶子、披散着头发、穿着内衣内裤的姑娘来回走动。 女子营驻地外小路。伍吉生、赵卫东、刘道、杨天民、陈书生几个人一路聊着向女子营驻地走来。 伍吉生:“咱们见着了钱桂兰,劝她休息几天,别让小伤口发炎化脓误了大事。” 赵卫东点点头:“最好劝她到分指医院住院。” 杨天民:“那要看情况,如果是轻伤,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刘道:“钱桂兰如果要硬撑,也不要多劝,让她吃点苦也可以。” 陈书生:“哎,你们提议看钱桂兰,拿什么看呀!就拿这张嘴吗?” 赵卫东恍然大悟:“是呀!我们光顾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我到土桥铺街上商店买点糖果。” 刘道:“不用啦!我这儿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报纸包。 伍吉生:“你那是啥东西,道子。” 刘道:“你们猜看。” 赵卫东:“准是几块开心饼干。” 刘道瞟了赵卫东一眼,一语双关地说:“不是,是几枚酸辣子,听说钱桂兰最近爱吃这东西。” 赵卫东不吱声了。 陈书生乘刘道不注意抢过报纸包,打开一看。 一堆炒田螺静静地躺在纸包里,中间几片紫鸡苏叶和红辣椒丝格外地醒目。 伍吉生笑道:“道子,你自己那份没吃。” 刘道:“不,向金大叔开了个后门。” 赵卫东抛却了刚才的不愉快,惊喜地叫起来:“哇!道子想得真周到。” 刘道:“这菜,钱小姐一定非常喜欢吃,用它去看望她才是最好的礼物。” 伍吉生几个人不住地点头称是: “对对对!” “见了这礼物,钱桂兰一定十分高兴。” “终究是家乡的名菜。” “吃了它会勾起对家乡的怀念。” …… 他们正热烈地议论着,突然一声断喝,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站住——” 萧礼蓉唬地站起来,厉声喝问道:“你们是哪一个团的,来这儿干什么!” 伍吉生几个人立马停下脚步。 刘道麻着胆子大声回答:“我们来看看!”说着,又要抬脚向前走一步。 萧礼蓉:“别动,你前面那条田塍就是‘三八线’再也不准往前走了。” 刘道:“看看呗,你们有啥了不起的。” 萧礼蓉:“这儿有什么好看的,你们那些伢子,快回去吧!洗你的澡,吃你的饭,妹子们也正在洗澡,不害臊!” 伍吉生拉了刘道一把,低声说:“回去吧!道子,这是穆桂英挂帅,军纪严明。” 刘道指着萧礼蓉,说:“母夜叉!你嚎什么!走就走!” 伍吉生几个人回头怏怏地走了。 萧礼蓉望着伍吉生远去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呸!” 一个女子营干部走来对萧礼蓉说:“营长,多亏了你,这些镖杆子就爱往妹子堆里拱。” 萧礼蓉笑道:“是呀!每天都要轰走几拨。看住这些妹子,就像手里端着一碗满满的汤油,深怕溅出一点滴。” 干部:“你也太认真了!” 萧礼蓉:“不认真不行啊,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如何向后方她们的父母交待,师政委也一天一个电话叮嘱我,你可要负责啊!出了问题,要拿你萧礼蓉是问。” 22 一营营部工棚前。日,外。 刘小东从工棚内走出来。 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女迎面拦住刘小东问道:“请问,你这里是五团一营吗?” 刘小东看着这一对中年男女,心存疑惑,回答道:“是啊!你们是哪一个团的,来这里找谁?” 中年男人:“我们是从后方来的,我要找你们的营长。” 刘小东:“找营长,有什么事?从老远的后方走来。” 中年女人有点生气,说:“我要找他论理!” “论理?”刘小东觉得这事非同小可,忙安慰他们,“啊!你们先进工棚休息一下,消消气,我替你们找,好吗?” 23 石支书家。日,内。 石支书正在修理一张犁。 石竹珍一阵风似地走进屋,眉色飞舞地对父亲说:“爸,我找到了?” 石支书:“你找到了什么呀?疯丫头!” 石竹珍:“我找到了那天和我们对歌的那个铁建民兵。” 石支书:“和你对歌的不只一个铁建民兵。” 石竹珍:“只有他唱得最好。” 石支书:“他叫什么名字?” 石竹珍:“他叫赵卫东,我管他叫东东哥。” 石支书:“他呆不呆?” 石竹珍嘟着嘴巴,白了父亲一眼,说:“还说他呆,可机灵得很呢,长得又高又壮,不胖不瘦,尤其是那双眼睛,咱们果雄汉子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 石支书明白了女儿说话的意思,笑了笑说:“啊!我女儿,人大了,心也大了。” 石竹珍:“他还说……” 石支书:“他还说什么?” 石竹珍:“他还说,你给我取名叫竹珍,是希望我长大后像竹子一样苗条、漂亮,是吗?你告诉我。” 石支书停止修犁,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说:“我女儿不是长大了吗?” 石竹珍伏在爸爸怀里撒娇道:“喔!” 石妻背着只盛满萝卜的背篓走进屋,见父女俩这般亲热样子,嗔道:“看你们两爷崽乐的。” 24 离工地不远的僻静处。日,外。 中年男女和赵克喜、刘小东、秦富阳几个人蹲在地上谈话。 中年男人气愤地说:“我把宝贝女儿交给你们,没想到你们铁路上这一塌糊涂!” 赵克喜听完中年男人的话哈哈大笑,说:“哪有这样的事,我们铁路上男女民兵是分开住的,只有上工时才碰面。” 秦富阳拿过中年女人手中的信,说:“老嫂子,老哥,是你妹子把字写错了呢!”指着信说,“你看,她把‘炮’字,写成了‘抱’字,把‘胆’字写成了‘肚’字” 中年男人拿过信细细看了看,拉长着脸,不吱声。 中年女人凑过头来也细看起信来。 赵克喜大笑起来:“亏了你们长得这么长了,这点问题也看不出。” 刘小东:“坐车又苦又累不说,从后方到这芷江,光车费一趟怕要二十几元吧?” 中年男女一脸尴尬。 广播里响起周响英的播音声:“革命的同志们!铁建民兵同志们!下面请听革命京剧沙家堂滨选段。” 秦富阳对中年男女笑道:“噜!你女儿在团部当广播员,快去看她吧!问问,就知道实际情况了。” 25 一连猪舍。日,内。 圆木圈成的简易猪栏内。四头四五十斤重,枯瘦如柴的猪在哼哼唧唧、贪婪地啃着草。 金正德用盆子端了一大盆残菜剩饭放进猪栏,那些猪立即放弃啃草跑过来,拥挤着、互相打斗着、撕咬着,然后呼噜呼噜地抢食起来。 雷中林走到猪舍门口,关心地问道:“金师傅,你们连买了几头架子猪?” 金正德回答道:“四头,营首长。” 雷中林笑道:“别这样称呼,首长是七品以上,我连九品也够不上。”跑到猪栏边一瞧,说,“哟!你们买的是僵猪!” 金正德:“不呢!这些猪是长期没吃到粮食,才又瘦又小,你看它们,虽然头头像干柴块一样,抢起食来蛮英雄呢,僵猪无精打采。” 雷中林:“看样子你养猪很有经验,最近团部买了一些专治僵猪的‘九二零’你到团部去领几十包,这几头不管是不是,喂喂试试。” 金正德:“那就多谢你了!” 雷中林:“要谢就去谢谢团长,我只不过是上传下达。” 金正德凑近雷中林,神秘兮兮地说:“请领导帮个忙。” 雷中林:“凡是能帮得上的一定帮,你讲。” 金正德:“回家乡调拨生活物资时帮我到供销社搞几斤好酒来!” 雷中林浅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以可以,不过我把丑话讲在前头,供销社没有正宗米酒。” 金正德:“知道知道,都是化学酒曲勾兑冷开水搞的。这年头,以粮为纲的口号叫得山响,可吃饭也成问题,到那哪里去寻找正宗米酒。”摇摇挎在肩上的军用水壶,露出一幅可怜相,“已经没了三天,想得慌!” 雷中林狡黠地笑笑,逗金正德道:“老金,酒和女人哪个重要?” 金正德一笑置之,说:“莫开玩笑,首长,女人我没,可酒不能少。” 雷中林惊问道:“你是老光棍?” 金正德:“娶过,替我生了个儿子,已经有六岁,正在读一年级。” 雷中林:“她死了!” 金正德:“嫌我穷,走道了。” 雷中林:“怎么不续一个?” 金正德:“谈何容易!唉!嫁汉嫁汉,穿衣呷饭,这年头没法养活一个女人。” 雷中林:“想办法把原来的找回来!” 金正德:“领导,向你反映一个情况,我发现驻地附近有个女人很像我原来的那一个。” 雷中林惊问:“是真的吗?” 金正德:“我看见过那女人两次,越看越像,第二次看见她,是我送饭到工地路上,便要刘道向赵卫东借了顶草帽遮住脸,一路追踪,跟到她住的地方。” 雷中林:“有这样的事,她住在哪儿?” 金正德:“后山麻老田家。” 雷中林:“好!我把这个情况向团部反映一下。要团部和地方领导做她的工作,和你破镜重圆。” 金正德叹了口气,说:“唉!先别惊动她,她心不在我身上,即使让她回到我身边,下回她还会走。” 雷中林:“这也是实话。” 金正德:“但愿她给麻老田做媳妇能交上好运。” 26 麻老田家。日,内。 麻老田坐在木墩上咳嗽着边抽烟边吩咐媳妇黄秋花:“秋花,栏里那头猪没啥喂的,我们把它卖了算了。” 黄秋花正在拌和潲盆里的猪潲,听公爹说要卖猪,有点惊疑地反问道:“卖猪?它还是架子猪哩。” 麻老田:“是啊!光喂猪草叫它咋长,不如把它卖了,换几个现钱。” 黄秋花:“谁愿买这条干柴块?” 麻老田:“听说铁建民兵那儿买猪,价钱还可以,东家老何,西家老盛,山下牛拐子家都把猪卖给他们了。” 黄秋花:“咱家的猪不卖,我要好好喂养着,等孩她爸出来了,杀了它,一家过个好年。” 麻老田叹了口气说:“秋花,你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那他不争气的儿子,犯的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对林副主席的死罪。” 黄秋花停止搅拌猪潲,惊慌地问:“死罪!他出不来了。” 麻老田拚命磕烟灰,不吱声。 麻文红从外面哭着回来,嘴角上沾满了瓜类的残渣。 文红扯住妈妈的手腕,哭道:“妈妈,我饿!” 黄秋花不理女儿。 文红转过身又扯扯爷爷的衣襟,哭道:“爷爷,我饿得慌!” 麻老田抱住孙女,爱怜地抹去孙女嘴巴上的瓜屑,问道:“文文,你刚才吃些什么?” 文红:“爷爷,我饿,摘了根小丝瓜吃。” 麻老田泪水直流,告诉孙女:“文文,生丝瓜吃不得,爷爷给你煨了个红苕,看熟了没有?”用火钳从火灶里扒出一个红苕按了按,说“还等一下。”说完把红苕又丢进火灶,再扒些热灰盖上。 黄秋花:“乖,听话,我们家的猪不卖,要把它喂大喂肥,” 27 一连食堂后山上。日,外。 黄秋花侧身躲在一棵大树后,观察食堂内外动静。 28 一连食堂前坪地。日,外。 吕俭财仔细地把散落在地上的残菜剩饭扫进菀箕里,边扫边嘀咕:“这些年青人啦,才修几天铁路,就忘本变修了,好好的饭菜不吃,丢在地上多可惜。” 金正德挑着一担青菜从工棚里出来,对吕俭财说:“老吕,我们到井边洗菜去。” 吕俭财:“啊,好嘞!坪地上的残菜剩饭我拾了,沟里的还要不要?” 金正德:“让老乡捡去算了,这里的老百姓比我们那里的人还穷,搞好军民关系也是一件大事。” 吕俭财:“是啊!你先走,我还要拾掇一下。” 金正德:“那我先走了,你把箢箕里的残饭拾掇好。”说完走了。 29 食堂后山上。日,外。 黄秋花看着金正德挑菜远去的背影,吃惊地自忖:“多像他,那走路,挑担子的架式。” (闪回)洞房花烛夜。金正德含眸微笑。 (闪回)金正德挑着满满的一畚箕厩肥迈着矫健的步子向前走着。 (现实)黄秋花飞快往山下一连食堂跑去。 30 一连食堂前坪地。日,外。 黄秋花可怜兮兮地提着一个小竹篮蹑手蹑脚走来,对吕俭财央求道:“铁建民兵同志,沟里的这些残饭你们还要不要?” 吕俭财:“你捡去算了,我们今天的猪食已经有了。” 黄秋花:“那就多谢了,我捡回去也是喂猪的。” 吕俭财:“听说你们这儿种玉米喂猪是不?” 黄秋花边飞快地捡剩饭边回答:“那是过去的事,现在玉米给人吃了,猪难得有这份福享。” 吕俭财:“人吃稻米饭吗。” 黄秋花:“年年农业学大寨,越学打下的稻子越少,就是这么点可怜的稻谷也要拿去交公粮和三超粮,说是给你们修铁路的吃。” 吕俭财:“你男人也去修铁路了吗?这条铁路很长很长,全省劳动力都要参加修” 黄秋花:“没有,他是老师。” 吕俭财:“啊,你男人是老师,大嫂,你下回就别来了,别给男人丢脸。” 黄秋花:“他是教书的农民,不拿工资。” 吕俭财:“啊!是民办教师,我们那儿也有,拿工分,不发薪水。不过,大嫂你别丧气,俗话说,讨米讨得久,总有一天碰上别人家做寿酒,你男人将来也会转正当公办教师,拿到米发梭,三十四块五,对不,哈哈。” 黄秋花眼角滚出几滴泪珠,说:“可是……” 吕俭财发现黄秋花神态有点异样,关切地刨根问到底:“可是怎么啦?大嫂。” 黄秋花:“他的饭碗被打破了。” 吕俭财越听越觉得蹊跷,追问道:“怎么被打破的?得罪了领导。” 黄秋花摇摇头。 吕俭财:“乱搞男女关系。” 黄秋花仍然摇摇头。 吕俭财:“那怎么啦!” 黄秋花:“他说错了话,被领导叫去学习去了。” 吕俭财:“打破就打破,民办老师是泥饭碗,公办教师才是铁饭碗,打烂一只泥饭碗有什么可惜的。” 黄秋花点点头,突然问道:“你们食堂还有一位炊事员呢?” 吕俭财:“洗菜去了。” 黄秋花:“他是不是姓金。” 吕俭财:“是啊!姓金,叫金正德,怎么,你认识他。” 黄秋花脸色大变,急忙语无伦次地掩饰道:“不不不!我是听你们叫他金师傅,金大叔……,好……我已经有了……走了,谢谢你,啊!同志。”说完飞快离开走了。 吕俭财久久地望着远去的黄秋花,嘀咕道:“怪!怪!真怪!” 金正德挑着洗好的青菜回来,发现吕俭财在发愣,批评他道:“你怎么不来啦,在犯什么傻?” 吕俭财:“女人,刚才有个女人。” 金正德:“女人?你想女人啦!” 老陈:“刚才有个女人在这儿捡剩饭。” 金正德:“你摸了她一把是不,伙计,这可使不得,群众纪律不能犯,我们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咳!男人就这个德性,睡女人睡惯了,一旦离开了女人,心里就像猫抓一样,见了别的女人就动手动脚。我那女人刚离家出走时,我也是这样,现在好了,久了,断了这个念想,就一样了。” 吕俭财:“看你,扯到那里去了。” 金正德:“那是什么,你老叨念什么女人女人。” 吕俭财:“这女人说认识你,问你是不是姓金。” 金正德大吃一惊:“你告诉她了。” 吕俭财:“噢,我还说,你叫金正德。” 金正德:“她听你说了,怎么样?” 吕俭财:“慌慌张张地走了。” 金正德:“她长得什么样?” 吕俭财:“高高大大,杏仁眼,长圆脸,做姑娘时肯定是个美人儿。” 金正德脑海里响起一声惊雷,几欲跌倒。 吕俭财急忙扶住金正德,问他:“老金,你怎么啦?” 金正德不言声,放下担子,从壁上取下军用水壶,咕噜咕噜喝了三口,但什么也没喝到,摇摇水壶,这才记起水壶里酒早没了。长叹了一口气,重重地坐在凳子上,狠狠在自己膝盖上擂了三拳。 吕俭财:“老金,你到底怎么啦?” 金正德:“老吕,下回,那个女人来了,你告诉她,我上回告诉你姓金的那个炊事员不姓金,姓银,叫银柏青,上回是骗你的。” 31 一连宿舍。夜,内。 大伙儿坐在床铺上聊天。 伍吉生惊问吕俭财:“真的是这个情况” 吕俭财:“一点不假。” 伍吉生:“那这个女人肯定是老金以前的老婆了。” 刘道:“老金叔以前的老婆我认识,她现在住在哪儿,我也知道,老金叔上次就要我侦察到了。” 吕俭财:“道子,你这个鬼精灵,早就走在前面了,多想点点子,让他们夫妻俩破镜重圆。” 刘道:“好嘞!” 敲门声,王春姣在门外喊:“一连!有两封信,你们的。” 刘道上前打开门,打趣道:“晚上不准男女民兵串门,作风问题要注意!” 王春姣:“去你的!”推开刘道,举起一封信,说,“信是海南寄来的。”念信封上的称呼道,“92501指挥部五团一营一连全体同志收。” 陈书生一蹦三尺高,从床上跳下来,叫道:“嗬!袁老师来信啦!”抢过信,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就着木柱上的帆灯光看了起来。 “是袁老师的信!”人们惊呼着,一齐跳下床走过来将陈书生围住。 伍吉生:“书生,念给大家听听,帆灯光只能供你一个人看。” 陈书生:“好嘞!”坐在铺盖上,准备念信。 其他人回到自己的铺位上,赵卫东却看着王春姣手上另一封信,迟迟不动。 王春姣把手上的信交给赵卫东,说:“你的!”诡秘地望着他浅浅地笑了笑。 赵卫东会意,抢过信塞进裤兜里。 陈书生:“念啦,大家听着啊!” 大家正襟危坐,静听陈书生念信。 陈书生念信道:“一连铁建民兵同志们!年轻的朋友们!你们肯定已经到达了铁建工地,湘黔铁路已经正式开工了吗?我远隔千山万水为你们感到高兴。你们发扬当年红军长征精神,不畏艰难困苦远离家乡参加三线建设,你们就是社会主义时期的新一代红军。你们的意志、信念、精神将成为鼓舞我努力工作的动力。朋友们!我的杂交水稻研究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今年大田单位面积试验产量比常规稻增产了百分之三十五,我们正在研究恢复系母本和父系授粉最佳时间差距是多少天,种子的产量才最高,质量最好。我预计,最迟在七三年,杂交水稻大面积种植会在全国推广——” “哇!” “增产百分之三十五,真了不起呀!” “如果能在全世界推广,会使多少人摆脱饥饿!” …… 人们一齐纷纷议论起来。 赵卫东没把陈书生念的话听进去,不住地抓头挠耳,心不在焉 陈书生继续念道:“——告诉朋友们一个好消息,在敬爱的周总理亲自关怀下,我的政策即将得到落实,我相信,我们将来的试验条件也会得到很大改善。……” “万岁!”未等陈书生念完,人们就兴奋地跳起来,叫起来。 伍吉生:“同志们,袁老师说,我们一连的意志、信念、精神是鼓舞他努力工作的动力,我认为他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在政治上受歧视的情况下坚持进行杂交水稻研究,才是我们铁建民兵工作的动力,天民,你说是不是!” 杨天民笑而不答。 赵卫东冷不丁嘣了一句,问杨天民道:“天民,你说,袁隆平倒底政治上受到歧视没有?” 杨天民摇摇头,回答道:“我情况不清楚。” 刘道:“赵卫东,你明明知道他出身不好,还拿一些政治问题来为难他。” 赵卫东:“出身不好,更要加强政治思想改造吗。” 伍吉生:“卫东,你就别咄咄逼人了,我替他回答,问题是我引起的。” 刘道抢先说:“不!我来说,凭什么当年要把袁老师划为右派分子,凭什么现在要把袁老师定为反动学术权威!这不是政治歧视是什么!” 赵卫东:“这是历次政治运动定了性的,你难道要翻案吗?” 陈书生:“别争啦!人家的政治问题我们呼吵不清。连长,吉哥,你说得对,袁老师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从事世界上难以攻克的科学难题研究,这确实是可贵的,我们一连今后要多抢重活、累活干,才不辜负他的期望和祝托。” 伍吉生:“大家说呢?” 人们默默地点点头。 刘道:“赵卫东,是不是这样?” 赵卫东:“我……同意。” 32 厕所。夜,内。 赵卫东假装大便,打着手电在看信。 画外钱桂兰声音:“卫东,你好,今天托春姣带几句话给你,现在我后悔了,不该报名来参加修铁路,我们这儿的活实在太累了,要是我是个男人该多好,我也会像你那样不怕苦、不怕累。另外,我这个月没来了,是工作太劳累了,还是……我不清楚,如果真的有了,怎么办,……” 赵卫东收起信,靠在厕所旁土坎上,眼前一黑。 良久,赵卫东把钱桂兰的信揉成一团,丢在粪坑里。 33 涵洞施工场地。日,外。 无数杆钢钎在灌满水泥砂浆的料石间插戳。 工地上一片繁忙景象,一切都是用原始的手工方法进行操作。 四个民兵叉开马步,挥舞钢铲把水泥、河沙、砾石拌和在一起,钢铲与钢板哗哗的擦击声有节奏地响着,不会儿,三者便被搅拌成粘稠的混凝土。 人们把拌好的水泥砂浆用木桶盛着挑到涵洞上,倒在料石上。 挑片石的,抱大石头的民兵来往穿梭,石工接过料石,嘣地压在拱模上,水泥砂浆飞溅,把石工师傅的全身染得像斑马一样。 没有笑声,没有谈话声,人们挥汗如雨,钢铁和石块的撞击声融汇成一曲交响乐。 周振球和姜玉麟在监督施工。 周振球:“水泥少了,还加半袋。” 姜玉麟:“要五百号的,四百号不行!” 有人应答道: “好嘞!” “放心,不会用错标号。” 赵克喜喊道:“背水泥的,加油!” 伍吉生、陈书生、刘道、赵卫东、杨天民在离施工场地不远处水泥储藏点边齐声道:“是!革命加拚命,无往而不胜!”说完背起水泥,像猿猱一样跳过沟坎,箭一样奔向涵洞。 背水泥的其他民兵在他们带领下,也加快速度,来回奔忙。 第 五 集 完 第 六 集 1 “三八桥”施工场地。日,外。 姑娘们人头攒动,黑鸦鸦的一片。 一个桥墩基坑四周用木板支撑着,木板周围用盛满沙子的麻袋筑着围堰,基坑底部扎满了钢筋。 萧礼蓉站在基坑边,吹了声铜哨,绿旗一挥,大声命令道:“开始浇注!” 姑娘们把手中的石块纷纷扔向基坑,片刻工夫,基坑底部便扔满了片石。 一桶桶混凝土砂浆像飞瀑一样倒向基坑,顷刻片石上就铺满了混凝土。 萧礼蓉大声喊道:“振荡机,振荡机!” 四个姑娘各自提着一根振荡机插进基坑混凝土和片石中。 电管员把闸刀往上一推。 振荡机突突地振荡起来。 钱桂兰和三个姑娘在拌混凝土砂浆,汗水把她们的眼睛全遮住了,一个个显得疲惫不堪,渐渐地已经力不能支。 副营长曹晓英下令:“换人!” 另外四个姑娘扛着钢铲上前,接过钱桂兰四人的工作。 钱桂兰四人退到一边,无力地抱头坐在地上。 发料处,女子营施工员陆富云下令:“河沙、砾石要过称,与水泥的比例都是一比二,这修桥不比修涵洞,麻虎不得。” 磅秤上,姑娘挑着一担担河沙、砾石在过称。 统计员报着数:“河沙,一百五十斤,倒三号拌料钢板……” 萧礼蓉大声在作战场鼓动:“姑娘们!同志们,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做到的我们女同志也能做到,我们要不怕苦、不怕累,巾帼不让须眉!” 钱桂兰低着头,一串泪珠滴在衣襟上。 2 女子营宿舍。傍晚,内。 宿舍里静极了,劳动了一天的姑娘们仍穿着工地上穿的衣服,或仰八叉或侧身躺在床上,谁也没有说话。 钱桂兰蜷着身子侧身向着墙壁,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流着。 外面传来炊事员的喊声:“开饭了,大家快来吃饭啦!” 姑娘们默默地,三三两两拿起搪瓷碗慢慢地走出宿舍,只有钱桂兰和另外两个姑娘仍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3 女子营食堂前坪地。傍晚,外。 姑娘们默默地吃着饭。 萧礼蓉端着饭碗边吃边走过来,见大家没说话,停住扒饭,问道:“怎么啦?姑娘们,平时吃饭时有说有笑,像铁喜鹊一样,今天怎么不说话啦!” 姑娘们还是不作声,谁也不和营长搭讪。 萧礼蓉见这情景,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急忙调侃道:“啊!是累着啦!好,累着啦,那就吃了饭洗洗澡,早点儿歇着,啊,如果谁有例假,擦擦身子就行了,要注意经期卫生啊!” 有人吃吃地笑了。 萧礼蓉也笑了,说:“是呀!再苦再累也要笑,谁不笑,我来掐腋窝子啦!” 姑娘们有的笑起来了。 萧礼蓉突然发现钱桂兰和另外两个姑娘还没来吃饭,忙喊道:“钱桂兰、陶小玲、易盛萍,快来吃饭!” 没有人应声。 萧礼蓉突然用谐音喊道:“易生病,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这么容易生病,还没来吃饭?” 坪地上的姑娘们一齐哄堂大笑起来。 4 女子营宿舍。傍晚,内。 叫易盛萍的姑娘,听到营长喊自己叫易生病,猛地坐起来,大声哭了起来。 钱桂兰和叫陶小玲的姑娘也坐起来哭出了声。 萧礼蓉、曹晓英和几个姑娘站在宿舍门口,看见钱桂兰三人在哭,思忖少顷转身走了。 5 女子营厨房。傍晚,内。 萧礼蓉对炊事员说:“下三碗面,多放点辣椒粉。” 炊事员点点头。 6 女子营宿舍。傍晚,内。 萧礼蓉、曹晓英和钱桂兰三人坐在一起谈心。 曹晓英笑着说:“今天被活计累着了是不?” 三个姑娘流着泪不做声。 萧礼蓉:“啊,!我知道,你们是想妈妈了。” 钱桂兰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谁想妈妈了。” 曹晓英:“那一定是累着了,今天的活计让你们姑娘们干,是太重了一点,如果让小伙子们干,也是够累的。希望你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如果硬是干不下去,可以提出申请,回到后方去。” 她们说着话,吃饭的姑娘们陆续回到了宿舍。 几个姑娘插嘴说开了: “从工地回到后方,那多不光彩!” “是呀!当初我们报名时,决心多大。” “修铁路才一个月,就回家,不惹人笑话。” “也许有人说,敢情是在铁路工地上犯了什么错误,给开除回来的” …… 曹晓英见大家议论够了,转换话题,说:“小易妹子,刚才营长叫你易生病,是她当营长的不对,当指挥员的怎么能侮辱战士,对不!” 两个炊事员端着三碗面走进来,说:“营长,面做好了。” 曹晓英:“端来吧,小钱三个妹子今天累着了,吃饭味口不好。” 炊事员把面条端到钱桂兰面前,放在床上。 萧礼蓉:“吃吧,妹子,累着了,饭可要吃,不吃饭,漂亮妹子饿瘦了,不漂亮了,叫人多痛心,我呀!有三个伢子,一个是驼子,一个是瞎子,一个是瘸子,相不到亲,正想娶你们三个漂亮妹子做老婆呢。” 满屋子的人一齐大笑起来。 钱桂兰三人扑哧一声笑了,慢慢端起面碗。 7 五团团部。日,内。 广播室。周响英在嗔怪父母:“爸、妈,你们来干什么呀?” 周母(中年女人):“来看你呀!” 周响英:“看什么看,这大老远来,路上出了事咋办?” 周父(中年男人):“我们放不下心,孩子。” 周响英:“我又不是孩子!” 周母:“你爸接到你一封信,我们就来了。” 周响英疑惑了,问道:“信,信怎么样?” 周父把信递给周响英:“我们看了你这封信,说实在话,放不心啊!。” 周响英接过信,从信封里面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周响英心声,画外音:“……我跟连长打抱,过去有点怕,现在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没看完就蹲下地,握住脸笑了起来。 8 涵洞工地。下午,外。 紧张的工地沉寂下来,民兵们东扎一堆,西扎一堆坐在地上抽烟、休息、聊天。 赵克喜和秦富阳匆匆从工地外走来。 赵克喜见状,老远大声喊道:“怎……怎么搞的,怎么停了工,我和指导员只在师部开一下午会,就停工了。” 周振球和姜玉麟迎上去汇报。 周振球摊开双手:“营长,河沙没啦!” 姜玉麟:“大家都一样,各营都因为缺少河沙停了工。” 伍吉生看了看表:“我们是四点半停的工,要是有河沙的话,还可以干一个小时。” 周振球:“怎么办?营长。” 赵克喜看了秦富阳一眼:“散工吧,老秦。” 秦富阳苦笑:“不散工,难道就这样让同志们坐在这儿待到天黑。” 9 团部。夜,内。 各营营长围着团长向郡国打电话。 向郡国焦急地跺着脚,对话筒吼道:“是我,五团团长向郡国,你是县指运输大队队长李本荣吗,啊!是老李,我们没河沙了,已经歇了工,……是歇了工,请你马上派车连夜运100吨来……什么,自己解决,我们自己怎么解决,……娘的!”忿然甩掉话筒。 二营营长:“团长,他要我们自己解决,这话怎讲?” 向郡国气恨恨地捶着桌子:“自己解决,自己解决!各营自己想办法,回去,开诸葛亮会。” 赵克喜火了:“自己解决,喷粪!县指的人喷粪,你也在喷粪!” 向郡国冷静了下来,自责道:“自己解决,这样的话是在喷粪,是呀!我在跟着喷粪。同志们,我们手头没有汽车,连拖拉机也没有。” 三营长:“涵洞不完工,土方就无法施工。” 赵克喜:“真是急死人啦!” 四营营长:“倒底是怎么回事,团长。” 向郡国:“同志们!县指运输大队七台车趴了窝,五台车回地方拉生活物资去了,其余的说要保证重点,譬如三八桥,隧洞。” 各营营长面面面相觑。 二营营长:“沙场离这儿多远,几百里地。” 向郡国:“不要到我们地方那儿去运,沙场就在㵲水河对岸。” 赵克喜一拳擂在桌子上,兴奋地叫道:“那就挑,团长,自己解决!” 三营长也来劲了:“团长,就照老赵说的办,发动群众自己挑。” 向郡国:“同志们,挑,是个办法,你们想过没有,沙场虽然就在河对岸,离这儿只有半里地,可是怎么过河,这河上下十多里才有桥,照这么说,围着地球转个圈也能把河沙挑回来。” 赵克喜蔫了,咻咻地喘着粗气。 向郡国:“同志们,还是那句话,大家回去,发动群众想办法,我们不是学习解放军吗,解放军打仗之前,都要发动战士开诸葛亮会,想办法打垮敌人。” 10 一连宿舍。日,内。 民兵们和当地百姓在聊天,王春姣也参乎在这儿。 刘道问石支书:“石支书,听说你们苗族人会放蛊是不?” 石支书:“嗯,人人都会。” 赵卫东:“大伯,什么是放蛊?” 石支书:“我们苗族人把毒叫做蛊,放蛊就是放毒。” 陈书生:“那你当然会放啰。” 石支书点点头:“我九岁时爷爷就教我放了。” 伍吉生:“放蛊,那放谁的蛊?” 石支书:“世代仇人,杀父、奸妻、害子害孙者,三百多年前,朝廷派兵进攻我们苗族人聚居地方,说要改土归流,我们苗王,便叫大家在水井里放了蛊,那一支汉军一万多人便被蛊药毒死了。” 王春姣双手紧握耳朵,惊叫道:“呀!吓死我了。” 杨天民:“你不作亏心事怕什么。” 李巳年瞪了赵卫东一眼,说:“看你们年轻人偷不偷人了。” 众人大笑。 赵卫东脸煞地红了,但人们没有看到他这一细微的神态变化。 李巳年很得意的笑了:“嘿嘿!嘿嘿!” 刘道:“石支书,这些蛊药倒底是什么,是不是1059?” 杨天民:“你这块开心饼干,脑子大概是进了水,三百多年前哪有1059。” 陈书生:“1059是一九四五年德国拜耳药厂发明配制的,近几年才进口到中国。” 赵卫东:“那倒底是什么药,那个店子有卖?” 石支书笑笑说:“全世界没有一家店子有卖,是我们苗家人自己研究出来的。” 陈书生:“要是在外国就可以申请专利了。” 王春姣:“难道在我们中国不能申请吗?” 杨天民:“我们中国现在还没有专利制度。”说完,又觉得失了口,急忙改口道,“不不不!我刚才的话作废!” 赵卫东警惕地瞥了杨天民一眼。 刘道:“石支书,别卖关子了,你们倒底是怎么做出蛊药的,说出来我们也不会仿制。” 石支书:“它呀,这样做的,六月天杀一只公鸡,放在几丈高的大树上的空鸟巢里,让蛇、蜈蚣、蚂蚁、蚊子叮咬,过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把鸡骨头取下来磨成粉,只要在茶水或酒里放一点点,叫人喝了就会慢慢中毒死去。” 赵卫东:“中了毒有什么症状?” 石支书:“开始四肢无力,接着是头晕、呕吐,手脚发抖,到医院去不管用什么药都不见效。” 赵卫东倒抽了一口凉气。 伍吉生:“那能不能治好?” 石支书:“有解药,但中毒的人不知道是谁放的蛊。” 王春姣:“哎呀,你们苗家人下手真狠。” 石支书:“不是刀剑之仇,不会放。乱放蛊,会遭报应的。” 杨天民:“听说,过去我们那儿做生意的,挑脚担的,在外面不随便向别人讨水喝。” 伍吉生:“其实,我们那里也有人会搞这种名堂,大家把这种人叫限手,下了毒,叫限到人。” 石支书:“这也怪哩,我以为只有我们苗家人会搞。” 陈书生:“我们那里过去也是苗、瑶、侗三苗聚居之地,明朝搞改土归流,少数民族反抗,朝廷派兵镇压,多数三苗人逃到湘西,少数留下融合到汉人里,做蛊药的方法也被极少数汉人学会了。” 赵卫东:“你把苗瑶侗族叫三苗,是歧视少数民族。” 石支书:“没关系,不要随便上纲上线,哎,你们今天怎么没上工。” 伍吉生:“没河沙了。” 刘道:“团营领导现在正急得焦头烂额,县指没车派,要我们自己解决,营里开了诸葛亮会也白搭。” 石支书:“这还不容易,对河就有个沙场,场子里河沙堆得像小山一样。” 刘道:“这个我们知道,咱们营长说要我们用畚箕去挑。” 石支书:“挑,你们铁建民兵干劲真大。” 陈书生:“谁去干那种蠢事,听说走旱路过桥有十七里地,是不?” 石支书点点头,说:“是啊,可划船只有半里路” 伍吉生:“石支书,你们大队有船吗?” 石支书:“有啊,有十几条。” 伍吉生:“能不能借给我们运河沙?” 石支书:“行啊!反正闲着,再说支援铁路建设吗。” 刘道:“赵卫东,你老子真是官僚主义,还开什么诸葛亮会,老百姓有船还不知道。” 石支书:“不怪领导,我们大队的船全部搁有一间空屋里,他们没发现。” 伍吉生:“每条船能运多少吨?” 石支书:“十吨。” 王春姣:“哇,这不成了吗。” 伍吉生兴奋地说:“每条船就是一辆黄河牌重卡。” 刘道:“妈来个巴子,这下不要依靠县指那些破罗马车了。” 杨天民:“吉哥,我们到营部请战去,借船运河沙。” 伍吉生点点头。 11 团部。夜,内。 赵克喜、秦富阳和伍吉生向团长向郡国请战。 伍吉生:“团长,我们已经打听到了,土桥铺大队有十几条船,他们答应借船给我们运河沙。” 赵克喜:“开诸葛亮会没解决,被他们闲聊解决了,团长,你说巧不巧。” 向郡国欣喜地点点头:“好,问题可以解决了。”转念一想,说“可是我们民兵都是旱鸭子,谁来划船。” 秦富阳:“是呀,我们没想到这一点。” 赵克喜:“那还不容易,就请当地老百姓驾船就是了。” 向郡国摇摇头:“不行,当地的精壮男劳动力也上铁建工地去了,要知道,修湘黔枝柳铁路是全省大动员。” 伍吉生:“团长,我在部队驾过船,当年修成昆铁路时,我们就驾船在金沙江上运过河沙,让我试一试,我还可以教咱们连其他同志驾船。” 赵克喜:“就是吗,让同志们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秦富阳问伍吉生:“小伍,能行吗?” 伍吉生点点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成老把式。” 向郡国紧握着伍吉生的手,说:“好,小伍同志,只能是这样了,明天一早,你们连就出发运河沙。” 赵克喜:“其他各营各连,每人挑一担畚箕,把运来的河沙挑到工地。” 刘小东:“那怎么行,装船不要人!” 向郡国:“你们一营其他四个连负责装船。” 赵克喜:“不行不行,到头来我们一营为他们四个营做嫁衣裳,要二营装船。” 向郡国笑道:“你放心,老赵,团部会全盘考虑的,首先为你们营涵洞工地挑足河沙就是了。” 赵克喜笑咧咧地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向郡国:“借船的事,由团部负责找石支书联系。” 12 一营一连宿舍。夜,内。 黑暗中响起一片酣声,民兵们大都睡熟了。 赵卫东用被将全身罩住,伏在里面亮着手电写信。 赵卫东画外音:“……桂兰,没关系,如果真的有了,就坚持几个月,我爸说,今年冬天就会拿下土石方,明年春耕前大多数民兵会返回到家乡,你就回去吧,那时可能还不会暴露,你现在重要的是要爱护自己的身体,重活累活慢慢干,没关系的,我们妈怀我们时,也不是照样在地里干活吗,你放心就是了……” 写着,赵卫东不知不觉睡着了,手电仍亮着。 13 女子营宿舍。夜,内。 黑暗中,同样是一片酣声,姑娘们也大都睡熟了。 钱桂兰咬着牙,脸上露出异常痛苦的神情。 被头下钱桂兰双手拚命地摩挲着肚子,少顷她用一只手往胯下摸了一下。 钱桂兰的神情由痛苦变为惊恐。 萧礼蓉、曹晓英亮着手电走进宿舍前来巡夜,她们一个一个铺位查看,发现有姑娘手伸出了被外,细心地把她们掖好被。 钱桂兰赶忙闭紧双眼。 萧礼蓉、曹晓英查完铺,离开宿舍。 宿舍外。曹晓英轻轻地对萧礼蓉说:“妹子们多美,我看这房子还不太安全,要是有个野男人闯进来,怎么办。” 萧礼蓉:“是呀!咱俩的担子重千斤啦,从明晚起,我们就把铺搭在门口。” 曹晓英点点头。 宿舍里又是一片寂静,一张张睡熟了的姑娘们的脸,甜美、娴静、单纯,像一朵朵盛开了的莲花。 钱桂兰悄悄爬起来,摸索着蹑手蹑脚走出宿舍。 14 厕所。深夜,内。 钱桂兰蹲在蹲位上痛苦地挣扎,头上的汗水淋漓,少顷,她抽搐了一下,几欲晕倒,但她又坚持着用手纸往胯下擦了一张又一张。 粪坑里,堆着一个大血泡,手纸上沾满了血渍。 一切完毕,钱桂兰系好裤带靠在厕所边的土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挣扎着扶住裤头一步一颤向宿舍走去。 15 宿舍。深夜,外。 钱桂兰蹒跚着弓身拐进宿舍内。 一束手电光射来,传来萧礼蓉的问话声:“谁?” 钱桂兰慢慢躺进被窝。 萧礼蓉、曹晓英亮着手电重新走进宿舍,一个一个铺位查看,没有发现异样情况,转身走出门。 16 营部。夜,内。 赵克喜、秦富阳、周振球、姜玉麟、雷中林在研究工作。 赵克喜欣喜地说:“妈的,这下好了,问题彻底解决了。” 周振球:“河沙运回来后,我们就能以最快的进度把涵洞砌好。” 姜玉麟:“山区的冬季略微寒冷些,我们必须抢在下霜以前把两个涵洞完工。” 秦富阳:“是的,一旦下霜,混凝土就会被冻坏开坼,影响整个工程质量。” 赵克喜:“明天运回河沙,后天就三班倒,晚上开夜工,像五八年修水库一样。” 周振球笑道:“营长,那是命令风、瞎指挥,现在行不通了。” 秦富阳:“老赵,要注意爱护同志们的体力啊!” 赵克喜:“怎么不行,想当年老子在朝鲜东线,宋时轮将军带着咱们过盖马高原,日夜行军,六天六夜连雪窝子也没蹲一刻,难道今天我们这点苦也受不了。” 周振球:“你又是过盖马高原了,我听你讲过多少遍了,为什么不说爬雪山过草地。” 赵克喜吼道:“你这个施工员施过球!好啦好啦!你管,我不管。” 秦富阳:“老秦,我们在商量着吗,发火干什么!” 赵克喜:“你懂个屁!我提盖马高原,是向大家进行革命传统教育,老年人不传古,少年人就失掉了谱。” 姜玉麟忙打园场:“是的,是的。营长说得对,现在我们还是商量明天划船运河沙的事。” 17 一连宿舍。深夜,内。 刘道一觉醒来,晃了晃头,睁开眼睛往赵卫东铺位方向看了看。 赵卫东被头露出手电亮光,他的一只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 刘道悄悄爬起来,走到赵卫东铺位边,轻轻拿出赵卫东手臂压着的信,借着他手电的余光迅速扫瞄少顷,看毕,会心地笑了,拿着信走到伍吉生铺位边。 刘道摇了摇伍吉生,伍吉生睁开眼,刚想说话,刘道摆摆手,把信交给他。 伍吉生拿出自己的手电拧开,看了一下,狠狠地瞪了刘道一眼,爬起来,走到赵卫东铺位前,把信放到赵卫东胸口边,又替他挪了挪被头。 18 营部。深夜,内。 营领导在继续商量工作。 秦富阳:“是这样,一连一百七十号人,每条船十三个人,每趟五个人,四个人划,一个人掌舵,轮流着上。” 周振球:“四个连装船还要加油。” 赵克喜:“不加油怎么行,我们监督着,谁敢偷懒。” 雷中林:“我负责催促各连炊事员把饭做好,三餐送到河边吃。” 姜玉麟:“江边风大,怕不行吧。” 赵克喜:“有什么行不行,当年我们打老美,还一把炒面一把雪呢。” 秦富阳:“坚持一天可能挺得住。” 赵克喜:“就这么安排,睡吧,眼皮打架了。” 19 去河边路上。清晨,外。 民兵们排着队,浩浩荡荡向前出发。 伍吉生带领杨天民、刘道、陈书生、李巳年走在一连的最前面。 伍吉生边走边对四个人叮嘱道:“别害怕,弟兄们,第一趟,我掌舵,你们看着,第二趟就自己掌,我还要当其他船的师傅。” 刘道:“怕就是孬种,有样看样吗,这么点丁宽的河面,能难到咱们?” 陈书生:“刘道,王春姣送你一个开心饼干的绰号,我看,你还是个牛皮司令。” 杨天民:“是呀!还是小心为好。” 一连队伍后面。司清明和赵卫东并排走着,他们也边走边谈。 司清明:“小赵,你怎么搞的,还说是连部文书,团部广播站没有广播你一篇新闻稿,你看人家陈书生,几乎天天有他的。” 赵卫东:“我水平赶不上他。” 司清明:“你不是没有水平,可能稿子中政治口号喊得多,事实讲得少。” 队伍前头。伍吉生、杨天民、刘道、陈书生四个人继续边走边谈。 刘道对陈书生说:“秀才这个绰号对你来说,真个是名副其实,工地上的广播天天有你的大作。” 伍吉生拍拍刘道的肩头说:“你也可以写吗。” 刘道:“秀才,写新闻稿难吗?我肚子里的货太少了,哎!怪就怪自己当年读书时老师要求我搞词语集锦,我不动笔。” 陈书生:“不难,也不要堆砌美丽的词语,只注意一下真实性和时效性就行了。” 队伍后面。司清明在鼓励赵卫东。 司清明:“要多把咱们连的好人好事表扬表扬,譬如连长,对对对,陈书生还没表扬连长,这是个空档,今天你就把连长带领大家运河沙的事好好观察一下,打好腹稿,晚上回去写一写,明天投到团部,保准能中。” 赵卫东:“是。” 19 女子营厕所。清晨,内。 曹晓英用一根棍子把粪面上血泡戳了戳,仔细盯了一会儿,回头走出厕所。 20 女子营营部。晨,内。 萧礼蓉和曹晓英在悄悄谈着。 萧礼蓉点点头:“一定是有人流产了。” 曹晓英:“这个人是谁呢?” 萧礼蓉:“看着吧,一是观察一下她的脸色,二是看谁不想吃饭。” 曹晓英:“发现了怎样处理?” 萧礼蓉:“让她复员回乡算了。” 曹晓英叹气道:“唉!不行啊,我的营长,这样会逼出人命的,得想个万全之策。” 萧礼蓉想了一下,点点头说:“是啊,是不行,古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怎能把人逼死呢。” 曹晓英搓着手:“想什么办法?” 萧礼蓉:“只能把她退回团部,让她当广播员、宣传队队员什么的,明年三月份大军回乡才让她回去。” 曹晓英点点头:“就这么办吧!既解决了问题,又顾全了她的面子。” 21 河边。晨,外。 石支书带着向郡国、赵克喜、秦富阳、周振球看停在河湾里的小船,旁边还站着几个年近六十的当地百姓。 石支书:“向团长,这里共有十二条船,我和社员们一早就把它们抬到河边。”指着身边那些老年人说,:“他们是老船工,听说铁建民兵要借船到对岸沙场运河沙,自动请战来帮助驾船掌舵的。” 向郡国紧握石支书的手感激万分地说:“多谢!多谢!”说完和那些老者一一握手说,“辛苦你们了,辛苦你们了,各位老大爷。” 老者笑眯眯地点头致意。 石支书:“不用谢,军民团结如一人吗。” 赵克喜欣喜地对秦富阳说:“太巧了,老秦,咱们一连恰好只有小伍会驾船。” 22 女子营食堂前坪地。晨,外。 姑娘们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边吃边叽叽叽喳喳地说过不停。 “哟,好怪,最近吃饭香多了。” “是吗!我也有这个体会。” “修完铁路回去,妈妈一定会骂我们变成了饿痨鬼。” “准会的,还说饭张死脓包,酒醉英雄汉。” “下回啊,我们还要向县指反映,女子营也要发酒。” “你想得美,喝酒是男人的事。” “不是吗,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做到的事,女同志也能做到,喝酒也应该一样。” …… 萧礼蓉和曹晓英端着饭碗,边吃边走来,听到姑娘们愉快的说笑声,惬意地不断挥着筷子向姑娘们招手。 萧礼蓉:“吃得多是好事,吃得,就干得。” 曹晓英:“可不能把肚子胀得像篮球,不然男同志以为你们不是姑娘,是老娘们,怀了小孩。” “哈哈哈!” 姑娘们齐声大笑起来。 离人群不远处。钱桂兰,艰难地吃着饭,最后吃不下去了,把半碗饭倒在地上,回宿舍去了。 萧礼蓉、曹晓英远地看到这一幕,相互点点头。 23 河边。晨,外。 民兵们陆续上船。 “铁路”汪汪地叫着,向岸边飞也似地跑来。 伍吉生从船上跳下来,驱赶“铁路”:“咄!去去去!今天你不要跟着。” “铁路”狂叫两声,恋恋不舍地跑开了。 驾船的当地老人,把着舵,严阵以侍。 岸上,挑河沙的其他营民兵坐在地上 抽烟,指指点点,若有所语。 伍吉生也把着舵俨若一个老船工。赵卫东、杨天民、刘道、陈书生一人一把船桨,不时地挥桨跃跃欲试。 伍吉生:“你们不要怕,有我掌着舵,只管拚命划,保险没事的。” 当地老船工载着第一拨民兵离开河岸。 伍吉生双脚夹着舵,操起篙杆向岸上一块石头点去。 岸边。王春姣边挥手边向伍吉生五个人喊道:“等一等,你们等一等!” 船上。刘道拉了伍吉生一把裤管,说:“连长,吉哥,你看,王春姣来了。” 伍吉生也看见王春姣来了,抽回篙杆,疑惑地说:“她来干什么,可能有什么事,等一下吧。” 另一只船上。有个装河沙的民兵取笑道:“伍连长,你不要为一个女人,捱得太久了,不然你这个第一连变成尾巴连了。” 伍吉生:“不会,我打包票,一定会超过其他船,还要把你们催促得连气也没有时间喘。” 那人道:“看你牛的。” 王春姣气喘吁吁地跑来,跳上船。 伍吉生:“王春姣同志,啥事,把你急的。” 王春姣喘着气:“我……我也去!” 刘道:“演员同志,你们怎么不乘今天歇工的机会在家排练节目,跑这儿来干什么?” 王春姣:“深入生活吗。” 陈书生:“对!你们文艺工作者,就是要深入生活,表演才能贴近生活,为广大工农兵所接受和喜爱。” 刘道抢过篙杆,撑离了河岸,船只晃荡了一下。 王春姣尖叫一声:“哎呀!” 伍吉生急忙扶住王春姣:“小心!” 赵卫东掐住王春姣腰肢:“小心!” 王春姣脸煞地红到脖子根。 伍吉生挥手对大家说,“开船。” 杨天民四人奋力划起了桨。 伍吉生小心地一手掌着舵,不时地双脚夹舵,双手撑了一下篙杆,使船行驶得快一些。 十几条船向对岸缓缓滑行而去,水鸟在船周围和人们头上飞来飞去,嘎嘎地欢叫着。 杨天民对王春姣说:“王春姣同志,不光是乘船,生活中也要处处小心啦!” 王春姣点点头:“是啊!在生活的道路上,我们是要一步一个脚印呀!” 24 芷江县治安管理小组看守所。日,内。 狱警打开一扇监狱门,对内大喊:“麻志坚,出来!” 麻志坚头发散乱,但衣装却十分整齐,他听到喊声从地铺上弹簧似地跳起来,走到门口,问道:“又提审啦!我没有可说的了,你们不要深挖细究,我没有什么后台,一切是我个人行为,反正是些原话。” 狱警:“你家里人来看你来了,动作快点,只有十分钟。” 麻志坚不做声,随狱警走出监房,突然大声唱了起来:“狱警传似狼嚎我——” 狱警喝道:“你老实点,唱什么!” 麻志坚:“革命样板戏,怎么啊!不准唱!”接着又唱了起来:“——我迈步出监!” 他唱得字正腔圆,仿佛和刘庆堂唱的一模一样,惹得其他监舍的犯人哈哈大笑起来,笑毕又热烈地鼓起掌来。 狱警推了麻志坚一把,说:“不许唱,你是借样板戏来讽刺革命监狱!” 麻志坚停止大声唱,但仍边走边哼鸣: “休看我戴铁镣裹铁链, 锁住我双脚和双手, 锁不住雄心壮志冲云天!” 狱警讥笑麻志坚:“真是反革命本性不改” 25 河沙场。日,外。 挖河沙的民兵飞快地把河沙往畚箕里装,显得比十分轻松惬意。 挑河沙的民兵挑着堆得像小山似的一担担河沙步子缓慢地往小船上走去,过搭板时显得异常的小心。 杨天民就着一堆河沙,雕塑对岸群山。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中间那座山要高一点。” “好!” “天民,把山脚下那栋房子子也塑出来。” …… 群山雕塑好,王春姣拍手赞叹道:“哇!像极了!” 石支书拍了拍杨天民的肩膀,赞道:“小伙子,你在哪里学会了这门手艺,这就是饭碗呀!将来,你不用干体力活,凭这门手艺也吃不完,用不完呀!” 刘道对着石支书耳朵悄悄说:“老支书,他出身不好,你别说得太宽了,免得刺激他。” 王春姣问杨天民:“杨天民同志,你能不能教我学雕塑。” 杨天民点点头:“行啊!有这个兴趣就能学好,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王春姣:“那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杨天民:“修完铁路,回地方才上课。” 王春姣:“那时候我老了,还学什么?” 刘道看了李巳年一眼:“杨天民也老了。” 李巳年:“一对老夫老妻!” 众人大笑。 王春姣抓起一把沙子扔向李巳年。 李巳年一脸沙子,笑道:“嘿嘿!嘿嘿!” 伍吉生的小船装好了河沙。 伍吉生:“好啦好啦!同志们,开船了!”对杨天民、赵卫东、陈书生、刘道一挥手,“开船!” 杨天民将篙杆一撑,小船离岸往对岸驶去。 26 监狱探监室。日,内。 麻老田两口子,黄秋花母女和麻老田小儿子麻志强双眼欲穿地望着通向监房的通道。 通道上有走来走去的犯人,但不见麻志坚。 麻老田一家脸上显出十分焦急的神情。 黄秋花问狱警:“同志,麻志坚怎么还不出来!” 狱警凶神恶煞的说:“你急什么!啊!” 麻文红吓得急忙躲到母亲身后,站站竞竞地说:“娘,我怕!” 黄秋花急忙用一只手护住文红,哄她:“别怕,叫叔叔!” 麻文红反而躲得更紧了。 麻老田哀求狱警:“同志,请你小声点,别吓着孩子!” 狱警鄙视了麻老田一眼,再也不理他们。 麻志坚在狱警带领下出现在门口。 黄秋花和他母亲扑上去。 黄秋花:“志坚!” 麻母:“孩子!” 狱警挡住她们:“不许靠前!” 麻志坚来到他们面前,隔着水泥砌好的矮垣,心里十分痛苦,嘴角抽搐着。 麻志坚:“爸、妈、秋花、志强,你们来了。” 黄秋花抱起女儿,送到丈夫面前:“叫爸爸!” 麻文红扯住父亲衣袖,亲切天真地喊道:“爸爸!” 麻志坚脸颊贴紧女儿的脸颊,泪水流了出来,颤声道:“红红,听妈妈的话,啊!” 麻文红拚命拉住爸爸的手,用力往外拽,边拽边哀求道:“爸爸!你怎么在这儿呀!我好久没看见你了,快跟我和妈妈回去,好吗?” 麻志坚泪光盈盈:“红红,爸爸……我……回不去了。” 27 河面上。日,外。 伍吉生几个人划着空船往对岸沙场驶去。 船上。王春姣好像发现了什么,指着对岸峭壁大声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人们把目光一齐投向对岸。 河对岸峭壁石罅里,摆着许多具棺材,有的则放在打进石壁缝隙的木桩上。 刘道:“真奇怪,!我们那儿棺材放在柴房里,人死了才弄出来殓尸,他们这儿怎么把棺材放在野外日晒雨淋?” 伍吉生:“不对,你们看!有的棺材已经掉了油漆,有几具还散了架。” 赵卫东:“这是怎么回事?” 刘道对陈书生说:“秀才,管你学问多,你说这是什么绿故?” 赵卫东:“那先请你解释一下,‘绿故’是什么意思?” 王春姣:“刘道是块开心饼干,他是故意把‘缘故’说成了‘绿故’。”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赵卫东知道是在笑自己,脸煞地红了。 陈书生:“那叫悬棺,里面装着死人。” 王春姣尖叫一声,摇摇手:“呀!吓死我了,不该来,不该来!” 赵卫东急忙抱住王春姣双肩:“别怕!别怕!” 28 监狱探监室。日,内。 麻志坚十分痛苦地对家人说:“爸、妈,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能为你们养老送终了。 麻老田:“儿子,我没关系,你从此变成了二十一种人,低人一等了。” 麻志坚:“爸,中国就是让林彪一伙搞得像印度一样,变成了种姓社会——” 狱警厉声打断麻志坚的话:“不许继续做反革命宣传!” 麻志坚对黄秋花说:“秋花,我犯的是死罪,你从几百里外到湘西嫁给我,我却让你背上反革命家属的黑锅,我对不起你。” 黄秋花含泪哽咽道:“志坚,你犯的不是死罪,他们不会。” 麻志坚:“这年头弄死一个人比掐死一只虱子还容易。” 麻老田:“孩子,你别说了,就按领导说的,好好认识反对林副主席的罪行吧!” 麻志坚:“爸,我没罪,历史将证明我是无罪的”对弟弟麻志强说,“志强,我死后,你好好服侍爸妈,别像我,撞到南墙不回头。” 麻志强:“哥,你也太倔了。” 麻母在一边只是一个劲地哭。 麻志坚伸出手替母亲抹去眼泪,安慰道:“妈,你不要哭,开始我不是这样倔,他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才豁出去的,不要命了,你就算白生我了吧!” 麻母:“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说不下去了。 麻老田:“孩子,刘少奇那样大的官也让打倒了,你就别和他们对抗了,俗话说,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对,你没钱,更不要与官对。” 29 河边沙场。日,外。 装河沙,运河沙在继续繁忙着。 河中。捞河沙的当地人坐在小舢舨上,采取原始的方法用勺斗慢悠悠地从河中捞取河沙放到船舱里。 沙堆边陈书生继续讲着悬棺的故事,他的身边围满了许多听众,时不时有人向他提问,听众中也有石支书。 伍吉生:“书生,你知道这悬棺是什么人安放的。” 陈书生:“是古代僰人。”边说边用手指在沙地上写了个斗大的“僰”字。 王春姣:“这个‘僰’字多生僻!” 杨天民:“有个成语叫‘夜郎自大’汉朝时的夜郎国就是僰人建立的。” 刘道对赵卫东说:“文书同志。这又是封资修黑货是不?” 赵卫东反唇相讥:“你说呢?” 刘道:“这是历史,列宁说忘记历史,就意味背叛。” 赵卫东不理刘道。 陈书生:“汉朝时的夜郎国中心地区就在这一带,那次我们游芙蓉楼读李白的诗时也提到过。” 李巳年大着嗓门问石支书:“喂!石支书,你们是不是僰人后代?” 另一个当地人插话:“什么剥人,削人,我们祖祖辈辈不剥削别人,我们是劳动人民,石支书,你说是不。” 伍吉生白了刘道一眼,说:“刘道,不要乱问。” 赵卫东:“讲话不要破坏民族团结!” 刘道也不理赵卫东,继续问石支书:“石支书,你们属于哪个民族。” 石支书:“我是苗家人,这一带苗族居民不太多,侗族居民最多,我们祖先是从花垣迁来的。” 王春姣:“那山壁石头缝里的棺材是不是你们先人放的?” 石支书摇摇头,说:“不是的。” 伍吉生:“那是谁家把盛先人的棺材放在上面?” 另一个当地人说:“我们也不知道,听我爷爷说,这些棺材有几百年,上千年了。” 石支书:“我们不是僰人的后代,听我爷爷说,我们祖先是被你们汉人的祖先从湖南东部、湖北南部和江西赶到这儿来的。” 杨天民:“那这些僰人哪里去了?” 陈书生:“大约明朝时,我国史书上就没有僰人的记载了,他们可能融合到其他民族里去了,就像北方的鲜卑人,契丹人一样。” 石支书:“可能也有一些融合到我们苗家来了。” 另一当地人:“是啊!石支书,我们去查查谱书。” 石支书笑道:“到哪里去找谱书,六六年当四旧都烧了。” 杨天民叹了口气:“多可惜!” 赵卫东警惕地看了杨天民一眼。 杨天民吓得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陈书生:“据史学家考证,土家族可能是僰人的后代。” 石支书:“土家族人?自治州那边有很多。” 刘道:“吉哥,哪天放假,我们爬上峭壁去看看悬棺,也考证考证。” 30 监狱探监室。日,内。 麻志坚昂着头,说:“爸,什么富不与官斗,我一没反党,二没有反对毛主席,我只反对林彪一个人,你们看,林彪外貌就是一副奸相,尖嘴猴腮,獐头鼠目,他骨子里一定是反对毛主席的,是个大坏蛋!” 狱警啪地将麻志坚双手重新铐住,大声喝斥道:“要你不要做反革命宣传,你别要宣传,时间到,走!” 麻文红拉住父亲手铐,尖叫着哭道:“爸爸!你不要走!爸爸,你不要走!你跟我们回家。” 麻母哭道:“我的儿呀!我苦命的儿呀!林副主席由他坐龙廷,你反对他干什么!” 狱警推推搡搡将麻志坚往监房拖。 黄秋花痛苦地大喊:“志坚!” 麻母麻父:“我的儿呀!” 麻志强:“哥哥!” 麻文红:“爸爸!” 麻志坚回头朝黄秋花大喊:“秋花,他们会弄死我的,我死了,你就带着文红去跟你先前的那个男人吧!” 第六集完 第 七 集 1 一连食堂工棚。日,内。 金正德在炒菜,锅铲像魔术棍一样在他手中舞弄着,菜在锅铲上不断地翻滚。 一绺菜沾住了锅底,发出焦油味。 金正德惊叫:“哟!菜烧糊了!” 吕俭财急忙从灶门里抽出几根柴棒子,边说:“老金,你不是说炒菜要三响,火要燃得呼呼响,油要爆得喳喳响,锅铲要舞得哗哗响,是不是我把火烧得太大了。” 金正德:“不是,油放少了,餐餐是茶油,没有一点猪油星子,怎能不烧锅。” 吕俭财叹了口气:“唉!后方好久没运猪肉和猪油来了,幸亏这地方遍山遍岭是油茶树,掉在地上的茶籽没人检。” 金正德接过话头说:“我们的团领导脑子也灵活,知道发动民兵去检回来,榨成油,老陈!拿油桶来,还加点油。” 吕俭财:“油没煎,恐怕要不得。” 金正德:“没关系,它不比菜油,菜油不煎会有腥气,快呀!” 吕俭财:“好嘞!”说着,快步把油桶提来,拧开油盖,倒油。 茶油汩汩地流到锅里。 金正德:“好啦!” 吕俭财放下油桶边拧紧油盖,边说:“听人说,茶油吃了对人最有好处,这什么道理。” 金正德:“猪油吃了会使人血管硬化,菜油中残留有农药,人吃多了会慢性中毒。” 吕俭财:“老金,你知道得挺多!” 金正德:“我是在部队里听人说的。” 吕俭财:“今天怎么还没散工。” 金正德:“工地没河沙了,全团到对河沙场抢运河沙,伍连长不是说过中饭回来吃,不要送,回来可能晚一点。” 2 沙场。日,外。 所有的运沙船装满了,赵克喜用喊话器指挥:“喂!大家注意,大家都随船回去吃饭,休息一个小时再上工。” 民兵们纷纷登船。 赵卫东搀扶着王春姣上船,显得格处热情。 刘道将篙竿一撑,纵身跃上船。 伍吉生、陈书生、杨天民、赵卫东脱掉鞋子涉水上船。 船慢慢地离开河岸。 刘道边划船边寻王春姣开心:“王美人,下回放假,我们到岸崖上去探究僰人悬棺,你敢不敢去?” 王春姣:“你敢去,我也敢去。” 刘道:“你敢不敢和我一起打开悬棺?” 王春姣:“那……” 赵卫东:“小王,你不用怕,我也去,为你壮胆。” 王春姣:“你是男人,可我……” 刘道笑道:“我知道,你不敢去。” 伍吉生:“男人又有什么特殊,小王,如今社会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王春姣:“也有区别,女人的心理素质要脆弱一些。” 说着,刘道把船划到了河中心。 河水突然变得湍急浑浊起来。 石支书有点担心,自语:“糟啦!上游贵州今天可能下大雨!” 赵克喜精神也有点慌乱起来。 刘小东从赵克喜手中拿过喊话器,大声喊道:“各船注意,安全第一!” 刘道毫不在意,边划船边唱起了《黄河船工号子歌》。 王春姣也跟着哼唱了起来。 伍吉生边掌舵,边迎着江风提醒刘道:“道子,别只顾乐着,好好划。” 刘道十分自信地说:“没关系!家乡那条河比这条河还要大,水还要急,我十岁就跟爷爷上船——” 刘道话还没说完,一个浪头冲来,刘道慌了神,停止了唱歌。 又一个浪头打来,河水泼了王春姣一身,王春姣尖叫一声,往一边避去。船身一侧,接着翻了个底朝天,满船的人落下水去。 底朝天的船随湍急的河水向下游漂去。 河面上浮现着王春姣的黑头发。 伍吉生急忙凫水去救王春姣。 刘道也急忙凫水去救王春姣。 秦富阳用喊话器大喊:“一连有只船出事了!水性特别好的人快来救人。” 李巳年急忙从另一条船扑腾下水前来救人。 许多人从一条条船扑腾下水救人。 杨天民和陈书生奋力游水向其他船游去。 刘道和伍吉生把王春姣救起向司清明的船推去。 司清明伸出手接住王春姣。 赵卫东脑袋时而露出水面,时而沉下水底。 赵克喜欲跳下水去救儿子。 刘小东和石支书拉住赵克喜。 秦富阳:“老赵,你不会游水!”对其他船的人说,“快去救赵卫东!” 赵卫东在水中伸出一只手,拚命把头伸出水面大声呼救:“救命啦!救命啦——” 刘道和伍吉生向赵卫东游去。 赵卫东被激流越冲越远,他伸出一只手,整个人全没在水中。 刘道和伍吉生扑过去,一齐抓住赵卫东。 赵克喜:“伍连长,小刘!注意!别让卫东抱住了。” 伍吉生一把抓住赵卫东头发往赵克喜的船方向拖。 李巳年赶来帮伍吉生揪住赵卫东。 伍吉生大喊:“老李,离赵卫东远点,别让他抱住了!” 李巳年:“我会的,你自己注意!” 赵卫东却拚命抱住刘道,刘道没入了水中。 赵克喜对刘小东大喊:“小刘,把篙竿伸过去!” 刘小东夺过一个民兵手中的篙竿伸过去,让赵卫东抓。 篙竿伸到赵卫东手边,赵卫东放开刘道,抓住篙竿,伍吉生在后面推着他。 赵克喜命令自己船上的人:“往左侧靠,防止翻船!” 赵卫东被拖到船边。 伍吉生大声对赵卫东说:“不要抓船帮!”和李巳年托住赵卫东臀部用力往上一举。 赵克喜和刘小东拉住赵卫东往船上拖,同船其他人侧往船左靠去。 赵卫东终于被拉上船,像条死蛇一样爬拉在船上,口里吐着河水。 赵克喜指着儿子骂道:“你这个家伙,你今天如果拚命抱住刘道,两个人就同归于尽了!” 伍吉生:“不能怪他,凡是面临淹死的人,都会失去理智,只要能抓住什么,都会用力抓住!” 赵卫东躺在船上一动也不动。 伍吉生爬上另一只船,望见赵卫东那副样子,大喊:“快!人工呼吸!” 赵卫东似乎清醒了一点,摆了摆手。 司清明船上。司清明把王春姣俯在自己膝盖上。 王春姣昏天黑地地呕吐着。 赵克喜命令划船的人:“快划,这样的天气,弄湿了衣服,不淹死,也会冻死。” 另一只船上。伍吉生清点人数:“杨天民……陈书生……赵卫东……王春姣……李巳年……上船了,刘道……刘道!”急得大喊,“还有刘道没上船!” 司清明:“营长,还有刘道没上船!” 赵克喜一拍大腿:“糟糕!”大声喊,“刘道!” 李巳年急得大喊:“道——子——” 所有的人齐声朝河面上喊:“刘道——” 再也没听到刘道的回答,只有两岸的回音! 河面上。刘道已经被河水冲去很远了,但他神志还十分清醒,依然与激流和波浪搏击着。 3 营部。下午,内。 营部干部和各连连长都聚集在这里,室内静谧极了,谁也没说话,大家眼角里含着泪水。 伍吉生终于打破沉默,沉痛地说:“今天主要是我的责任,如果不允许王春姣上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唉!结果刘道……” 姜玉麟点点头:“刘道虽然调皮,可是个好孩子呀!” 秦富阳:“现在没有理由分清事非曲直了,唯一的是想个什么办法寻找刘道。” 赵克喜:“发动全营民兵,沿河找刘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4 河岸。傍晚,外。 一连民兵在伍吉生带领下沿河寻找刘道,“铁路”耷拉着脑袋跟在伍吉生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伍吉生大喊:“刘——道——” “铁路”跟着汪汪地叫了几声。 李巳年边哭边喊:“道子——” 全连民兵齐声大喊:“刘道——”,“铁路”汪汪的叫声夹杂其中。 5 河面上。傍晚,外。 刘道已被河水冲去很远很远,但并没有沉下水,他听不到同志们的喊声,正随波逐流向下游漂去。 6 河对岸。傍晚,外。 赵克喜带领另一拨民兵在寻找刘道。 赵克喜双手合成一个喇叭大喊:“刘道——” 秦富阳大喊:“刘道——” 寻找的人齐声拉长声音大喊:“刘——道——” 7 河面。傍晚,外。 刘道双手慢慢地划着水,他在尽力保持自己的体力。 8 石支书家。夜,内。 石支书一锅接一锅地抽着烟,叹气道:“唉!——唉——” 石妻在用细楠竹篾补背篓上的破洞,责怪丈夫道:“你那唉什么,是不是烟呛住了,要你莫抽你别抽。” 石竹珍在母亲身边用小刀把粗篾撕成细篾条,见父亲愁眉苦脸的样子,问道:“你怎么啦?爸!” 石支书又叹了气说:“唉!五团一营一连淹死了一个民兵,多可惜!” 石竹珍一听急了,忙问:“谁?该不是东东哥吧?” 石支书:“东东掉在河里。” 石竹珍惊叫了一声:“啊!是他!” 石支书:“不是他,淹死了一个叫刘道的小民兵。” 石妻:“怎么淹死的。” 石支书:“工地上河沙断了顿,一连从我们大队借船到河对岸沙场上运沙,一不小……唉!都怪我,我不该说我们大队有船。” 石妻:“只有你才做得出这种倒霉的事,那个铁建民兵的冤魂会寻到你的。” 石竹珍:“那东东呢?” 石支书:“东东掉在河里,呛了几口水,这深秋天气,受了点寒,听说送进了医院” 石竹珍:“爸、妈,我明天去看看东东哥。” 9 河岸。夜,外。 天黑了,一连民兵举着火把、亮着手电筒在继续寻找刘道,“铁路”紧随着队伍走着。 伍吉生举起手电筒往岸畔芦苇丛中照射。 伍吉生哽咽道:“道子,你……在吗?” 李巳年边哭边说:“道子,我的好兄弟!” 陈书生:“吉哥,李巳年,道子不会死。” “铁路”悲戚地呜呜了几声。 伍吉生沉默着。 杨天民:“十一月份天气了,就是不淹死,也冻僵了。” 陈书生:“吉哥,你说话呀!” 伍吉生喘着气,说:“是!道子不会死,他生在河边,长在河边,水性向来很好。” 10 河面。夜,外。 刘道在水面上漂着,但神志仍十分清醒,他偶尔用手划动一下,竭力使自己保持浮动的状态。 夜光下。远处一个沙洲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水面上。刘道定了定神,发现了河中的沙洲,精神为之一振。他调正了一下游水的方向,伸开双臂,挥动双手像桨叶一样奋力向沙洲游去。 11 一连驻地。夜,外。 工棚外坪地上。帆灯光下,地上摆着的饭菜,已经没有一丝热气。 人们围着饭菜,可谁也没动筷子,大家无声地或者坐着、或者站着。 “铁路”也像人一样低垂着头,默默地站着。 秦富阳含着泪水劝大家:“同志们,刘道找不到,可饭我们得要吃呀!团部和营部已经和当地公社联系好了,请求他们的派船工连夜沿河去找。一小时前,石支书带人划着两只船就出发了。” 赵克喜吼道:“来!我带头吃!刘道不会死,一定能找到!”端起饭,正要扒一口,见大家还是不动口吃饭,竟孩子似地哭了起来。 全连民兵一齐号啕大哭起来。 李巳年用头撞地,哭得格外伤心。 司清明边哭边自语:“多好的孩子,说没了就没了,像摘李子一样,刘道,我对不起你,那次,你调皮,我想打你……嚎嚎嚎……” “铁路”汪汪地叫着。 人们哭声更大了。 金正德把军用水壶倒过来,往地上“淋”着。 金正德边“淋”边喃喃祷告:“降地灌神!降地灌神!” 其实水壶里并没有酒,金正德已经神经质了。 金正德祷告完,哭道:“道子,好孩子,你如果没事,就顺着这酒气回来吧!你如果不在了,这壶酒就算我老金叔祭奠你!” 伍吉生像个泪人一样夺过金正德的军用水壶往地上一掼,吼道:“你混蛋!道子不会死,这壶是空的!” “铁路”叨起军用水壶望着金正德愣着。 金正德从“铁路”嘴里拿过水壶,如梦初醒,哭得更厉害了。 12 团部医疗室。夜,内。 俞招娣在给王春姣打点滴。 王春姣哭哭啼啼告诉俞招娣:“俞姐,都怪我,我不侧身,船就不会翻,船上的河沙装得太多了,又座了许多人。” 俞招娣安慰王春姣:“小王,别伤心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谁会料到出这样大的事。” 王春姣还是边哭边说:“他如果救了我,不再去救赵卫东,也不会被洪水冲走。” 俞招娣:“但愿刘道没事!” 王春姣:“他如果出了事,我这一辈子心里不能安宁。” 她们正说着,石竹珍从门口伸着个脑袋,问道:“请问大姐和阿姨,赵卫东同志在这儿住院吗?” 俞招娣:“他吊了瓶水回去了。” 石竹珍:“该没事吧?” 俞招娣:“没事,小姑娘,你找他干什么?” 石竹珍:“我也没事。”回头走了。 王春姣估计石竹珍走远了,问俞招娣:“俞大姐,你哄那个苗族妹子干什么,赵卫东不是就在第四间工棚吗。” 俞招娣笑道:“这些苗族姑娘最大胆,大概是来勾引赵卫东的,前几天他们在山里对歌,对得蛮热乎的呢,什么哥呀,妹呀。” 王春姣:“那是她们的一厢情愿。” 俞招娣:“不是呢,日久会生情的。” 13 沙洲前河滩。夜,外。 刘道跌跌撞撞地从河水里走上来,他浑身湿淋淋的,疲惫不堪,步履艰难,走着走着,扑地倒在沙滩上。 14 营部。夜,内。 赵克喜、刘小东、秦富阳三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发愣。 赵克喜:“教导员,怎么办?” 秦富阳:“刘道性命是保不住了,现在是要找到他的尸体,把它运回家乡去。” 石支书和另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撞开门进来。 石支书:“赵营长,刘副营长,秦教导员,这是咱们土桥公社革委会主任朱军成同志。” 赵克喜、秦富阳和朱军成握手。三人互致问候: “朱主任好!” “赵营长好!” “你好!” “秦教导员好!” 朱军成:“三位领导,听说你们营一个民兵运河沙时掉在河里失踪了,我们公社决定把仅有一艘机动船派来帮助搜救,现在是不是马上出发。” 赵克喜、秦富阳、刘小东异口同声地表示感谢道:“那太好了,谢谢!” 赵克喜:“老秦,你在家里,我和老刘就随船也发。” 秦富阳:“好!” 15 沙洲上。夜,外。 刘道在荒草丛中爬行,爬着爬着,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简直是一寸一寸在挪动。 16 河面上。夜,外。 机动船亮着大灯缓缓航行着,船速虽然很慢,但突突的马达声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船头。赵克喜、石支书、刘小东、朱社长迎着江风屹立,他们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仔细搜索着江面每一个地方。 河岸。伍吉生一行人亮着手电,打着火把在搜索,机动船从他们前面驶过。 伍吉生喊道:“喂!你们是哪位!如果发现河面上浮着一个人,请马上帮助捞起来。” 船上。赵克喜听到是伍吉生的声音,应道:“喂!是伍连长吗?我们也在搜救刘道。” 伍吉生:“是我们!还没有发现目标!” 河岸。杨天民欣喜地说:“连长,吉哥,是营长他们。” 陈书生:“这下好了,营长坐着机动来了,道子一定能找到。” 17 沙洲上。夜,外。 刘道再也爬不动了,倒在草丛中昏了过去。 一只老鼠慢慢走到刘道身边,朝他耳朵嗅了嗅,又走开了。 18 营部。晨,内。 各连正副连长和指导员望着秦富阳,谁都不愿先问他。 姜玉麟打破沉默,说:“老秦,我建议,今天不上工,全营放假一天。” 秦富阳没回答姜玉麟的话,只一个劲在在工棚里来回走来走去。 伍吉生:“刘道失踪了,急也没用,我认为工还是要上。” 赵克喜筋疲力尽地推开虚掩的工棚门走进来。 人们一齐走上前,问道: “营长,你回来了。” “还是没发现踪影!” “营长,你们找了那些地方。” …… 赵克喜往床铺上颓然一坐,叹了口气,说:“十有八九沉到水底里去了。” 秦富阳:“修涵洞不能停工,司清明。” 司清明:“在!” 秦富阳:“你带一个排继续搜救刘道。” 司清明:“好!” 伍吉生:“如果刘道出事,我估计一个星期后,遗体就会漂到洞庭湖。” 秦富阳:“这样吧,大家回去,早饭后,各连照常上工。” 正副连长和指导员们默默地离开营部工棚。工棚里最后只剩下赵克喜和秦富阳、刘小东三人。 赵克喜:“老秦,立即把刘道失踪的事向师部汇报,请求师部与下游各水文站联系,协助打捞刘道遗体。” 秦富阳:“团部已经向师部做了汇报,我估计三天后处分我们的通报会下来。” 赵克喜:“人命关天,开除党籍,开除工职,我们也活该!” 秦富阳:“是啊!他们活蹦乱跳地跟着我们来到湘西,铁路修筑成功后,我们就有责任把他们带回去。” 19 沙洲上草丛里。晨,外。 刘道沉沉地昏迷着,一身湿漉漉的,嘴唇干裂得长起了小水泡,眼角涌出豆粒大的眼屎。一只小鸟飞来,在他眼角上啄了一下。 刘道醒了,挥手把小鸟驱赶开。他发觉天亮了,奋力坐起身,想竭力站起来,但觉得天晕地转,又重重地倒下去。 刘道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双眼慢慢地合上,他又昏了过去。 20 涵洞工地。日,外。 人们井然有序,各干各的活,谁也没说一句话。 杨天民、司清明、陈书生李巳年在铁板上快速默默地搅拌着混凝土,铁锹碰到铁板上发出令人刺耳的高频率刮擦声。 伍吉生背上已经压上了一包水泥,仍然挥手要人再加一包。 挑河沙的挑起一担担小山似的河沙快步跑向混凝土搅拌处。 …… (旁白)刘道失踪了,大家都像失去了最亲最亲的亲人,只能用高强度的劳动来排遣心中无比的痛苦。 21 “三八”桥工地。日,外。 女民兵在搅拌混凝土,浇注桥墩。 姑娘们把一桶桶搅拌好的混凝土倒入桥墩模型里,周围十几个手握钢钎的姑娘立刻飞快地上下插起来——用这个土办法把混凝土灌注紧密,不留缝隙。 钱桂兰将一把铁锹垫着坐在地上,头勾在臂腕里,她听到人们用钢钎插桥墩水泥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马上又勾下头。 (闪回)赵卫东伏在她身上,不停地运动着。 曹晓英和一个女民兵抬着一包水泥迈着有力的步伐向前走着。 曹晓英:“来!我喊号子,踏着节拍走,就不压肩了,注意啊!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萧礼蓉带着一群姑娘挑着河沙,兴高采烈地边唱歌边向前走着: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不是做文章, 不是绘画绣花, 不能那样雅致, 那样从容不迫, 文质彬彬, 那样温良恭俭让。 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萧礼蓉将河沙倒在铁板上,见钱桂兰这副蔫样子,问道:“钱妹子,你怎么啦!” 钱桂兰:“营长,我病了,请假一天。” 萧礼蓉会意地看了曹晓英一眼:对钱桂兰说:“好!你回去休息。” 22 女子营营部。日,内。 萧礼蓉摇着电话机摇把,然后提起话筒。 萧礼蓉:“喂!你是向团长吗?” 电话机话筒内声:“是啊!有什么最新指示?” 萧礼蓉微愠:“向郡国!谁跟你开玩笑,我和你说正事。” 23 五团团部。日,内。 向郡国在接听萧礼蓉的电话:“嗯……嗯……嗯……你退回来!,……哎呀,我的穆桂英,我们这里现在全乱套了,你又来给我添乱,昨天我们团淹死了一个民兵,连尸体也没捞着。” 坐在广播播音机边的周响英冷不丁问了一句:“团长,女子营要把谁退回来。” 向郡国扬了扬手示意周响英别问,等他接完电话再问。 25 女子营营部。日,内。 萧礼蓉对着话筒大声说,似乎在向对方下命令:“退一个,还要补一个。” 话筒里向郡国声音:“什么,还要补一个?” 萧礼蓉:“对!我们女子蓉兵力绝对不能减员。” 26 五团团部。日,内。 向郡国放下话筒,对周响英说“你们大队的那个活宝,干不了女子营重活,萧营长要把她退回来,还要补一个去,唉!补谁去,伤脑筋!” 周响英:“团长,钱桂兰回来,就让我去吧!” 向郡国十分惊诧:“你去补,能行?‘三八桥’那边的活计,可不比坐在这里喊广播,排戏。” 周响英:“团长,请你相信我。” 27 团部医务室工棚。日,内。 赵卫东躺在病床上吊水。 赵卫东冷笑,内心独白道:“刘道,你这个坏家伙,你指使李巳年这个傻瓜常常叫嚣要对我扔原子弹,现在你要他把原子弹扔到阎王殿去!给你送行吧!” 滴管里的药液一滴滴往下滴,药瓶里的药液快完了。 赵卫东喊道:“俞医师,药液没了!” 俞医师闻声从里间走出来,看了看输液瓶,说:“没关系,它还能坚持两分钟,不会有空气进入你的血管。” 赵卫东:“啊!” 俞招娣:“你也不会游泳。” 赵卫东点点点头。 俞招娣:“呛了几口水。” 赵卫东仍然点点头。 俞招娣:“快立冬了,河水冰凉冰凉的,弄湿了衣服,不马上换,容易让人感冒。” 赵卫东:“没事,打完针,我估计半小时后会缓解些,下午我要上工。” 俞招娣:“急什么啊!明天上工也不迟,我给你开个病假证。” 赵卫东:“工地任务很紧张,我不能休息” 俞招娣:“刘道会游泳吗?” 赵卫东:“他会,但世界上淹死的,往往是会游泳的人。” 俞招娣叹了口气:“唉!多可惜!” 赵卫东假惺惺地应答道:“是啊!一个多么好的小伙子!” 俞招娣换上了一个输液瓶,说:“看着啊!我等下子再来。” 赵卫东:“谢谢你,俞医师。” 俞招娣:“不用!”走出门外。 房间里,又只剩下赵卫东一个人,他又陷入了无限的相思中。 赵卫东内心独白:“桂兰,你知道我遇险了吗,每当没事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你。” 钱桂兰背着被包从门口经过。 赵卫东惊呼:“桂兰——” 门外。钱桂兰回过身,朝工棚内一看,发现是赵卫东躺在病床上喊自己,急忙走进来。 钱桂兰吃惊地问赵卫东:“是你,你怎么啦!” 赵卫东:“差点见不到你了。” 钱桂兰:“怎么回事?” 赵卫东:“昨天,我们营到河边沙场装河沙,船翻了,我掉到河里。” 钱桂兰:“听说了,没想到你也是,还有谁?” 赵卫东压低声音告诉钱桂兰:“刘道,他死了,连尸体也没捞到。” 28 河中沙洲上。日,外。 刘道醒过来,他站起来,跌倒,又站起来,又跌倒…… 刘道蹲坐在地上,自语:“这是什么鬼地方,离土桥铺有多远,我怎么到了这里?我……我……必须马上离开,不然,不病死,也……也会……”昏倒在地。 29 五团团部。日,外。 向郡国、赵克喜、秦富阳、伍吉生在商议刘道后事。 伍吉生:“已经是第三天了,还没有刘道任何消息,他不淹死,也会饿死,怎么办?” 向郡国:“从芷江到到常德,所有的水文站我们都联系过,他们没发现刘道的遗体。” 秦富阳:“活着是不可能了,遗体也许被卷进了深潭。” 30 团部医院外小道。日,外。 赵卫东和钱桂兰边走边谈。 钱桂兰:“你怎么就出院了?” 赵卫东:“我是落水弄湿了衣服,得了重感冒,吊几支安吉比林和青霉素什么的,体温降下来就行了,你怎么回来了,专门来看我?。” 钱桂兰:“女子营把我退回来了。” 赵卫东:“什么?你被女子营退回来了!怎么这样经不起考验,上路前,我们不是说过,要在铁路工地炼红心吗?” 钱桂兰:“炼鬼红心,都怪你。” 赵卫东吃惊地:“怪我!” 钱桂兰压低声音:“我流产了。” 赵卫东又惊又怕:“嘘!别人知道吗?” 钱桂兰:“还没有,我只是对萧营长说,我病了,不能在女子营干活了,她们就把我退回来了。” 赵卫东疑虑道:“她们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你,可能她们已经发现了你。” 周响英背着被包行李走来,老远就向钱桂兰打招呼:“桂兰——” 钱桂兰见是周响英,忙奔过去和周响英拥抱拍肩头:“响英,我们的工地虽然相隔不远,但好久没见面了,你这是?” 周响英:“萧营长把你退回来,硬要团部还补一个去,我就报名了。” 31 河中沙洲上。日,外。 刘道重新苏醒过来,他饿极了,用力将地下的芦苇根抠出来,抹了抹泥巴,送进嘴里,咀嚼起来。 河面上出现一只船,向沙洲划来。 刘道吃了几根芦苇根,似乎觉得好多了,他又抠出几根芦苇根。 河面小船上。几个年龄不一的女人边划船边谈论着: “三嫂,今年冬天可倒霉了,咱们女劳动力要当男劳动力使用了。” “有什么法,男人都修铁路去了。” “听说,湖南、贵州、广东相邻三个省都这样,要修两条很长很长的铁路,男人们都要上工地。” “乘天气好,我们到对面沙洲上把一冬牛草打好。” “是啊!一落霜下雪,可就麻烦了。” …… 沙洲上。刘道又昏倒了,说着糊话:“……在……无人居……第二个鲁滨逊,《鲁滨逊漂流记》……黑书……烧……烧……烧!” 32 团部。日,内。 连营团领导还在继续商议刘道的后事。 向郡国:“同志们,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眼下要立即把这刘道牺牲的事通知他的父母,另处把刘道的遗物收拾好,在铁路旁山头上为他埋一个衣冠塚。” 赵克喜:“对,让他年年岁岁能看到火车从他身边开过去,使他灵魂能得到安息。” 伍吉生:“各位领导,刘道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十六岁的弟弟,名叫刘路。” 赵克喜:“他有一个弟弟!也好,不然啊!刘道死了,他刘家就绝后了。” 秦富阳:“马上通知刘路。” 33 红星大队刘道家。日,内。 刘道的弟弟刘路正在磨镰刀,他磨着磨着,拿起刀,用手试抹了一下刀锋,看是否锋利。然后放在磨刀石上又磨了起来。 大队支书贾冬睛走来,刘路没有发觉,仍磨他的刀,贾冬睛走到他的身边,默默地看着他磨镰刀,叹了口气。 刘路听到有人叹气,猛地抬起头,发现是支书贾冬睛,急忙挪过一条矮凳子让座:“贾支书你请坐,到咱生产队办事。” 贾冬睛眼角涌出几滴泪水,声音嘶哑地轻声说:“路子,你把门锁上,跟我到一个地方去。” 刘路惊问道:“跟你走,是不是到公安局去,贾支书,我没有反对毛主席,没有反党,干嘛要抓我。” 贾冬睛:“不是,你跟我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刘路:“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贾冬睛:“路子,实话对你说,你哥出事了,你得马上跟我到铁路工地去。” 刘路大吃一惊:“我哥怎么啦?贾支书!” 贾冬睛悲痛地说:“道子他……不幸牺牲了!” 刘路悲伤地慢慢站起来,镰刀从他手中滑落在地上,两眼直呆呆地望着贾冬睛,一言不发,突然嚎叫一声:“哥——”向一边歪倒。 贾冬睛急忙扶住刘路。 34 河中沙洲。日,外。 一个打草的妇女挥动镰刀飞快地割着草,割着割着,割到刘道身边,她发现了昏迷了的刘道,吓得尖叫一声:“人!人!这里有个死人!快来呀!这里有个死人!” 几个妇女急忙跑来,齐声问道:“死人,在哪儿?” 吓得尖叫的妇女指着躺在草丛里的刘道心有余悸地说:“在……那儿!” 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妇女靠近刘道看了看,摇摇头说:“他没死。”用手探了探刘道鼻息,布置大家“快!我们把他抬到船上去,送医院!今天就不打草了。” 一个妇女点点头:“是的,三嫂,你是妇女队长,就听你的。” 妇女们七脚八手地抬起刘道往河边走。 35 客运车上。日,外。 刘路伏在前座靠椅上,流着泪,一言不发。 贾冬睛劝慰刘路道:“路子,别难过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人死不能复生。到了工地上,开完追悼会后,你和我就把你哥的遗体带回家乡,让他魂归故里吧!” 刘路抬起头,泪水盈盈地点点头。 36 一连宿舍。傍晚,内。 民兵们坐在床上用被窝盖着下身,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谁也没说话。宿舍内静极了。 伍吉生和杨天民、陈书生、李巳年坐在一起相拥着,眼角里含着泪水。 李巳年突然用拳头擂了一下膝盖,哭泣道:“刘道!我的好兄弟——” 宿舍里顿时一遍哭声。 石竹珍从外面向一连宿舍走来,站在门口,见宿舍里男人们在哭,不禁摸着眼睛——她也哭了。 赵卫东发现了石竹珍,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轻轻向她打招呼:“竹珍,你来了,有事?” 石竹珍摇摇头,问道:“谁牺牲了?东东哥。” 赵卫东:“一个叫刘道的小伙子。” 石竹珍:“那天他也在唱歌吗?” 赵卫东:“他比我唱得还好。” 石竹珍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又仔细看了看赵卫东。 赵卫东眼眶里没有一丝泪痕,光鲜光鲜的。 石竹珍似乎觉得有点异常,问:“东东哥,你……” 赵卫东:“我很难过,眼泪哭干了。” 石竹珍:“听我爸说,他是被淹死的。” 赵卫东点点头。 石竹珍:“他的遗体停在哪儿,你陪我去看看。” 赵卫东:“没有找到,被水冲到沅江去了,现在可能漂到洞庭湖里去了。” 37 沅陵县人民医院急诊室。日,内。 刘道在接受输液,还是昏迷不醒。主治医生和叫三嫂的妇女队长站在病床边看着他。 主治医生看了妇女队长一眼,说:“多好的一个孩子!还不到二十岁,” 妇女队长:“他不会有问题吧?医生!” 主治医生:“没问题,等他醒过来后,就知道是怎么昏倒在沙洲上的。” 38 一营营部。日,内。 团长向郡国一手紧握着刘路的手,一手替他抹去满眼泪水。 向郡国:“孩子,你的哥哥是个好战士,他是我们家乡人民的骄傲。遗憾的是,他牺牲后连遗体也没找到。” 刘路哭得更厉害了:“哥!” 满屋子的人泪水都流出来了。 伍吉生哽咽道:“路子,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你的哥哥,让他——” 赵克喜:“莫哭了,大家莫伤心!” 秦富阳:“刘路,你哥哥还有一些遗物,你要不要拿回去?” 刘路开口了:“各位领导,拿回我哥哥的遗物,看到它,我更伤心” 伍吉生:“各位领导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准备把你哥哥的遗物葬在铁路旁的山头上,修一个衣冠坟,做为永远的纪念,你同不同意。” 刘路点了点头。 秦富阳:“刘路,你还有什么要求。” 刘路思忖着,没有说话。 赵克喜:“刘路,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辟如,要不要铁路上陪钱?” 贾冬睛捅了一下刘路。 刘路默不作声。 向郡国、秦富阳、伍吉生把目光投向赵克喜,意思是他的话说得太过份了。 刘路抬起头,揩干眼泪,突然拉住伍吉生的手,说:“吉哥,我哥哥上工地前,我对他说过,要他不要把铁路修完了,留一些让我来修。” 赵克喜叹了口气,说:“唉!一句失口言,这么快就应验了,你早就说了这句不吉利的话。” 刘路:“营长,我不信这个,现在 我要求让我留在铁路上,完成我哥没有完成的任务。” 人们大吃一惊,互相看着。 向郡国紧紧握住刘路的双手,万分感动地说:“好!小伙子,你是好样的,希望你能继承哥哥的遗志,完成哥哥的没有完成的任务。” 第七集完 第 八 集 1 沅陵县人民医院急诊室。夜,内。 刘道醒过来,他睁开眼睛,感到非常奇怪,不禁脱口轻声说:“我又到了哪里,怎么到了医院里?” 守候在病床边的妇女队长欣喜地问刘道:“孩子,你醒了。”兴奋地对外面喊道,“医生,他醒了!醒了!” 主治医生闻声走进病房,看了看刘道,点点头。 刘道问主治医生:“医生,我怎么到了这儿,这是什么地方?” 妇女队长对主治医生说:“他不是本地人,说话像昭林县、衡阳县一带口音。” 主治医生又点了点头,问刘道:“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刘道:“医生,请你先答付我提的问题。” 主治医生:“这是沅陵县人民医院。” 妇女队长:“孩子,前天我们生产队几个妇女在沅江沙洲上割草,发现你躺在草丛里,浑身湿透、昏迷不醒,而且正发着高烧,就把你送到这里进行救治。” 主治医生:“多亏了这位女同志,如果再耽搁几个小时,你就危险了。” 刘道拉住妇女队长的手,感激万分地说:“同志,你是我救命恩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妇女队长:“孩子,你是哪里人?怎么掉到了沅江里?” 刘道:“我是昭阳县人,是一名铁建战士,正在芷江县土桥铺修筑湘黔铁路,今天是几号了?” 主治医生:“十一月四号。” 刘道:“十月三十号那天运河沙时,我掉在河里,是被激流卷走的。” 妇女队长:“啊!孩子,你真是命大!” 主治医生:“芷江离沅陵有几百里,你没有沉到河底,真是个奇迹!。” 刘道:“我家在资江边,我从小是在资江水中泡大的。” 妇女队长:“啊!原来是这样!” 主治医生点头赞道:“哈哈,真是一条浪里白条!” 刘道:“医生,请你让我出院吧!我要马上回到铁路工地上去。” 主治医生笑笑:“小伙子,你目前暂时还不能出院,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刘道焦急地望着主治医生,说:“我可以了,让我出院吧!” 主治医生摇摇头:“不行,小伙子,你是个铁建战士,我们更应该对你负责!” 妇女队长:“听医生的话,孩子!” 刘道:“”那还要几天? 主治医生:“过一两天吧,你先别急,到时候,医院派车送你到芷江。” 2 营部门口。日,外。 石支书带着六个当地人抬着一口漆得发亮的棺材向营部走来,石竹珍紧跟在后面。 营部干部站在门口,感到十分诧异。 秦富阳和赵克喜迎上去。 赵克喜拉着石支书胳膊,凝惑地说:“老支书,你……这是?” 石支书紧握着赵克喜的手,有点激动地说:“赵营长,听说你们要为刘道垒一个衣冠坟,把他的遗物葬进地里,我把自己的这口寿材,送给他。” 秦富阳:“老支书,你的心意我们代表一营战士领了,但这口寿材我们不能要,为刘道同志垒衣冠坟,他的遗物不多,没有必要用这寿材盛,请你抬回去吧!” 石支书:“教导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刘道是一个多好的孩子,还不到二十岁,为了把铁路修进我们这里,把生命献给了湘西。” 赵克喜:“多谢!多谢!你这把年纪了,寿材留给自己用。” 石竹珍插话道:“营长,你们收下吧,我们这儿山里有的是杉树,叫师傅为爸另打一副寿材就是了。” 秦富阳:“你们抬回去吧!心意领了,刘道同志地下有知,保佑你们。” 石支书听赵克喜这么说,有点尴尬地说:“那,多不好意思。” 3 芷江土桥铺铁路工地。日,外。 “刘道同志追悼大会”横幅占居着整个画面。画外,哀乐低迥。 涵洞前稻田里。一营正在举行悼念刘道仪式。赵克喜主持会议。 赵克喜:“哀乐止,默哀三分钟!” 全营铁建民兵一齐低头默哀! “铁路”站在队伍中,也懂事地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伍吉生泪流满面。 陈书生、杨天民两眼泪光滢滢。 李巳年哭了出声:“道子,好……兄弟,嚎嚎……” 刘路泣不成声。 石支书、贾冬睛含泪嘘唏。 石竹珍抹着眼泪。 赵克喜:“教导员秦富阳致悼词!” 秦富阳走到麦克风前,展开稿纸说:“同志们!今天我们怀着万分沉痛的心情,悼念我们的好战士、好兄弟刘道同志——” 4 沅陵县人民医院前花圃边。日,外。 刘道和妇女队长正坐在花圃边石凳上谈着。 刘道:“大娘,感谢你救了我和这几天照看我。” 妇女队长:“不用谢,你是铁建民兵,和当年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战士一样,是社会主义建设时代最可爱的人。” 刘道:“我明天要出院回工地上去,以后有时间,我会常来看你。” 妇女队长:“我送你回工地 ,这几天来一定把你们营的弟兄们急坏了。” 刘道:“那又多谢你了,大娘,这次我回去,要把和阎王交朋友的事告诉同志们。” 妇女队长:“你这个孩子真有意思!弟兄们确实很焦急,可你的爸爸妈妈更是急坏了,营里的领导一定把你牺牲的消息通知他们了。” 刘道脸上显露出悲寂的神色。 妇女队长见刘道突然神色不对,忙问他:“孩子,你怎么啦!” 刘道:“大娘,我爸爸妈妈六零年大饥慌时饿死了。” 妇女队长:“什么,你是孤儿!” 刘道:“我还有个弟弟,爸妈死了后,大队把我们送到孤儿院,才没再饿死。” 妇女队长:“别难过,那年代全国都饿死人,不光是你爸爸妈妈。” 刘道:“他们如果还活着,和你是一般年纪。” 妇女队长:“要是他们还在,看到有两个已经成了年的,健壮聪明的孩子,该多高兴。” 5 铁路工地边山上。日,外。 赵卫东和钱桂兰坐在一棵大松树下愉快地交谈着。 赵卫东:“桂兰,你回五团了,今后我又可以常见面了。” 钱桂兰:“你也要注意遮掩点。” 赵卫东:“我知道,愿我们的爱像这棵松树一样万古长青!” 钱桂兰:“卫东,不知那名人说过,爱是需要代价的,我们要时刻提防,不要露馅。” 赵卫东有点得意,说:“不会,那个可恶的刘道,是个鬼精,随时会指使李巳年暴光我们事情的人,如今他的骨头也让鱼啃光了。今天开了他的追悼会,明天还要把他的一切埋进地下。” 6 医院花圃边。日,外。 刘道和妇女队长在继续谈着。 刘道:“大娘,你的孩子多大了?” 妇女队长:“和你爸妈相反,我有两个女儿,也在修铁路。” 刘道:“啊!你多幸福!” 妇女队长叹了口气:“唉!孩子,我命苦啊!” 刘道:“怎么啦!大娘?” 妇女队长:“要是我有个你这样的孩子该多好啊!” 刘道:“大娘,儿女都一样,我父母有两个儿子,也没享到福。” 妇女队长:“刘道,我有个想法。” 刘道似乎有某种预感,说:“想法!什么想法?” 妇女队长压低声音,紧贴刘道耳朵:“我想要你们兄弟俩做我的孩子,然后……让你们兄弟中一个做我的上门女婿。” 刘道感到太突然了,大吃一惊,说:“大娘,这……合适吗?” 妇女队长:“怎么不合适,如果我认为不合适,我就不会送你到铁路工地去,原来我是想,你的父母一定到了工地,我想当面对他们提出这个要求,没想到,你是个孤儿,那么我要对你的弟弟和领导说明。” 刘道:“大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完全同意,只是你的女儿?” 妇女队长:“叫我干妈!” 刘道颤声道:“干妈!” 妇女队长忘情地看着刘道,激动地说:“孩子,叫我一声娘!行吗?” 刘道:“娘!” 妇女队长掏出手巾擦了擦涌出的泪水。 7 沅陵县人民医院大门口。日,外。 主治医生送刘道出院,妇女队长陪同刘道向大门外的救护车走去,他们边走边谈。 他们走到救护车门口,主持医生和刘道握手道别。 8 铁路工地旁宝塔上。日,外。 一营民兵在为刘道送葬。 山路上,民兵们慢慢地走着,一个神情悲戚。 队伍中有许多穿着民族服装的苗侗同胞。 石竹珍两眼含泪花着走在老百姓队伍中。 司清明和伍吉生抬着一个大木箱子往山头上走去,他们的后面紧跟着那条叫“铁路”的小狗。 刘路捧着放大了的、装在相框里的哥哥遗像紧跟在司清明和伍吉生后面。 刘路边走边轻声哭泣着:“哥,你去得好惨,你还才十九岁。” 姜玉麟从一个蛇皮口袋里掏出一大把一大把米撒向大木箱上。 金正德含泪喃喃道:“道子,你慢走,慢走!” 李巳年像个女人似的嚎啕大哭道:“我的苦命的道子兄弟呀!我的好弟弟呀!你多可怜呀,!你还没娶媳妇呀!” 雷中林从提着的竹篮里抓起一张张纸钱甩向空中。 纸钱漫天飞舞。 赵克喜、秦富阳、贾冬睛、石支书和全营铁建战士紧跟在后面。 鞭炮声骤雨般地响彻群山,山谷里硝烟氤氲,气氛凝重。 9 公路。日,外。 救护车在奔驰。 救护车内。刘道和新认的干妈并排坐在司机后面。 刘道对司机神侃道:“师傅,眼看龙王爷要把他的白龙公主嫁给我了,那个公主长得又丑又矮,想招我浪里白条做东床驸马,呸!没门!你说我怎么着,我一个鲤鱼打挺,跃过龙门,拜拜!” 司机讥笑他:“别瞎吹了,宝庆佬,算你命大,下回阎王可饶不了你!” 10 宝塔山上。日,外。 伍吉生和司清明把盛着刘道遗物的箱子郑重地放进掘好的坟坑里。 刘路捧着哥哥的遗像在贾冬睛和石支书搀扶下跪在坟坑前,号啕大哭:“哥!你慢走——” 李巳年号啕大哭,要跳进坟坑里:“道子,我要和你一起死!” 人们急忙扯住李巳年,“铁路”蹿上前,用力咬住李巳年的裤管,不让他跳下坟坑。 伍吉生和贾冬睛捧了一捧土撒到装有刘道遗物的箱子上。 杨天民、陈书生、金正德含着泪水,挥起铁锹铲起土向坟坑抛下。 “铁路”跪坐坟坑边,流着泪。 赵卫东似悲似笑地望了一眼人群中钱桂兰一眼,挥起铁锹拚命铲土向坟坑里抛去。 11 山下公路上。日,外。 刘道和干妈走下车。 刘道:“干妈,不好啦!那天还牺牲了一个兄弟,你看,大家正在给他送葬,我得赶去看看!”说着向山上跑去。 山道上。刘道和干妈快步跑着。 12 山头坟坑边。日,外。 全营铁建战士一个个泪水盈盈,轮番捧着土抛向坟坑。 “铁路”也用前脚把土拚命趴向坟坑。 土块土粒如粉如暴似的向坟坑抛洒,坟坑渐渐快被土块填满。 13 山腰。日,外。 刘道和干妈拨开荆棘,向山上攀越跑去,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 14 山头。日,外。 刘道的衣冠坟已经筑好。赵克喜将一块木牌插在坟头。 木牌上写着:刘道同志之墓 杨天民走上前,悲痛地摸挲着刘道的墓碑牌,颤声道:“道子,等段时间,我和石工师傅一起为你雕凿一蹲花岗岩塑像,让你永远守护这条铁路,嚎嚎嚎……” 全营民兵又一阵号啕大哭起来。 “铁路”唁唁地狂吠起来。 伍吉生扶着李巳年,他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秦富阳高声司仪:“向刘道同志做最后告别,一鞠躬!” 全营铁建民兵一齐向刘道衣冠坟鞠躬。 “铁路”边叫边趋前一步。 秦富阳:“二鞠躬!” “铁路”边叫边向前趋。 全营铁建民兵一齐向刘道衣冠坟再次鞠躬。 秦富阳:“三——” 突然刘道从一边冲来,用力拔出他的墓碑扔到一边,吼道:“弟兄们!刘道没死,要和你们一起修好这条铁路,让毛主席放心!”。 全营铁建民兵被这突然出现的情景惊呆了。 李巳年吓呆了,惊叫道:“鬼!鬼!道子变成鬼来了。”说着,连滚带爬向山下跑去。 石竹珍吓得双手紧捧着脸,猛地扑向父亲怀里。 石支书扶住女儿,不住地拍着她的背心,安慰女儿道:“别怕别怕,珍珍!” 姜玉麟向李巳年追去,边追边喊:“老李,不是鬼!刘道还活着,你慢慢走,别跌着啦!” 李巳年突然被藤蔓跘倒,跌入荆棘丛中。 赵卫东冷笑着对钱桂兰说:“脑膜炎疯了!” 伍吉生猛地抱住刘道,大哭道:“道子!我的好兄弟,你还活着!” “铁路”边叫边摩挲着刘道的裤管。 刘路抱住哥哥高兴地大哭着:“哥!嚎嚎嚎——” 15 山腰。日,外。 伍吉生和司清明抬着刘道向山下走去,人们簇拥着刘道,欢呼着、兴奋地呐喊着…… 《铁建民兵战歌》在千山万豁响起: 红旗迎风飘, 雄心映朝阳, 巨手劈群山, 铁龙奔前方。 我们是英雄的铁建民兵, 我们是家乡人民的好儿郎。 修好战备路, 巩固大后方。 让毛主席放心, 叫帝修反胆丧。 我们一往无前战天斗地, 我们的光辉业绩万古流芳。 16 山脚公路上。日,外。 李巳年坐在地上,全身不住地发抖。伍吉生和大家围着他,不断地喊着: “巳年!你醒醒!” “巳年,没有鬼!” “李大哥,别怕,别怕!” …… 刘道掐住李巳年的人中,流着泪,深情地呼唤着他:“李大哥,你醒醒,我不是鬼,我没死,是被别人救活的。” “铁路”上前,伸长舌头舔了舔李巳年的头皮。 李巳年睁开眼睛,泪光莹莹,说:“道子,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刘道把李巳年的头抱在怀里,说:“李大哥,我们永远在一起,要把湘黔、枝柳铁路修通,再也不分开了。” 17 营部。日,内。 营部干部和伍吉生、刘路、贾冬睛在听取刘道谈脱险经过。 刘道:“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如果没有……”指着干妈说,“她,我也许会困死在沙洲上。” 伍吉生:“大嫂,多谢你了!” 赵克喜和营部干部一齐说:“多谢了,同志!” 刘路;“大娘,你是我哥哥的再生母亲了!” 刘道干妈:“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赵克喜:“比再生母亲的恩德还要大。刘道,我看你没娘没爹,就认这位大嫂做干妈吧!刘路,你也认。” 刘道点点头,满脸笑容地看看干妈,眨巴着眼睛。 刘道干妈甜蜜的看着刘道兄弟,一个劲地笑着点头。 雷中林捧着许多套崭新的蓝工装和其他衣物走进来,司清明提着新被褥跟在后面。 雷中林:“营长,团部听说刘道已安全脱险,特意从师部为他领取了几套衣服和一套被褥,”对刘道说,“刘道,到另一间工棚里换换,看合不合身。” 刘道:“那太感谢了!雷股长,以后每月从我的生活补贴中把钱扣出来。” 雷中林:“莫啰索,换装,不合身再换!”拉着刘道走出去。 刘路和刘道干妈跟着走出去。 18 营部另一工棚。日,内。 刘道干妈帮刘道穿上新工装,细心地替他扣好钮扣。 刘道自我欣赏地左看看右瞧瞧,说:“好!非常合身,雷股长,谢谢你了!” 雷中林笑眯眯地说:“看你美的!” 刘路:“哥,你这身打扮,多像一个铁路工人!” 刘道干妈:“刘道,你想不想当铁路工人?” 刘道:“我当得上铁路工人,狗也有帽子戴了。” 19 营部。日,内。 赵克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笑道:“荒唐,人还没死,就给他垒了坟,老秦,你看怎么办?” 秦富阳也笑道:“这个刘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20 营部另一工棚。日,内。 刘道欣喜地抻抻衣襟,说:“是呀!这就是后福,哈哈!” 司清明:“好个刘道,难怪兄弟们把你叫做开心饼干!” 刘道:“不是么?那些破破烂烂被大家埋进了我的坟里,雷股长给我送来新衣新被,这就是后福。” 21 营部。日,内。 赵克喜和大家在继续闲谈。 伍吉生:“营长,上午大家只顾高兴,忙乱中忘了一件大事,没有把刘道那堆衣冠坟平毁。” 赵克喜摆摆手:“算啦算啦!毛主席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今后施工中难免会有人牺牲,垒起的这座坟,就把它当作无名烈士墓!” 众人大愕。 伍吉生摇摇头,哭丧着脸,对赵克喜的话痛心至极。 秦富阳嘟着嘴,一言不发。 刘小东也哭丧着脸。 赵克喜望着大家失态的神色,大惑不解,问道:“唔,你们怎么啦!” 伍吉生:“营长,你刚才的话多不吉利!” 赵克喜这才明白刚才自己说的话不好,但还是强词夺理道:“哎呀!毛主席说,我们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不要信迷信,”故意转移话题,“好啦好啦,涵洞工程很快要完成了,马上就要转入土石方施工,下面请施工员和姜老师谈谈土石方施工要求。” 周振求:“营长,我建议,还是开个连排扩大干部扩大会议,把施工要求贯彻下去。” 姜玉麟:“我也是这样想的。” 秦富阳:“施工员和姜老师的意见是对的。” 赵克喜:“好啰好啰!老秦,这个会什么时候开。” 秦富阳:“今天晚上就开。” 22 另一工棚。日,内。 刘道戏谑地向雷中林行了个不标准的军礼:“报告雷股长,战士刘道,请求归队参加战斗。” 雷振林噘着嘴,说:“不批准,你要休息三天!” 23 营部工棚门口。日,外。 伍吉生和刘道从工棚内走出来,迎面碰上钱桂兰。 伍吉生惊问:“钱桂兰同志,你啥时回来的?” 钱桂兰:“昨天。” 伍吉生:“来团部办事。” 钱桂兰:“调回团部了。” 伍吉生:“你在女子营不是干得很好吗?” 钱桂兰:“我身体不好,周响英顶替我。” 伍吉生:“不管在哪里,都要注意身体啊!” 钱桂兰:“谢谢!” 24 另一工棚。日,内。 刘道:“干妈,工地上没有合适的住处,我们送你到客栈去。” 刘道干妈:“这儿也有客栈!” 雷中林半开玩笑地对刘道干妈说:“是!土桥铺街上有个小客栈,大嫂,你认的这个干儿子多孝顺。” 刘道干妈笑着点点头:“这孩子很聪明。” 刘道:“干妈,看你说的,我们很小亲妈就没了,你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了。” 刘路:“干妈,你救了我哥哥,你和我妈一样亲。” 雷中林:“看!你们娘儿仨才结识不久,就有感情了,有知识的人说,对对对,你们连陈书生不是也说过,这是……这是……这是恋母情结。” 刘道干妈:“做过娘的人,对别人的孩子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雷中林:“大嫂,你说得多好,刘道,你们兄弟就送干妈到土桥铺客栈去住几宿,到时候我去结账,住宿费由营部报销。大嫂,你救了刘道,不但是刘道的恩人,也是我们营所有战士的恩人。工地上生活不方便,请不要见怪。” 刘道干妈:“说哪里话,领导,谢谢!” 25 营部工棚。夜,内。 工棚顶上挂着大帆灯,室内烟雾弥漫,把本来不太明亮的灯光笼罩得灰黄昏暗。 连排干部齐集室内,会议还没正式召开,人们有的抽烟,有的在开玩笑,有的在聊天,一片乱糟糟的。 赵克喜扔掉烟蒂,悄声对秦富阳嘀咕了两句,秦富阳点了点头。 赵克喜拍拍桌子,大声道:“喂!不要讲话了,下面开会啦!首先让我们学习两条毛主席语录” 全场立刻安静下来。 赵克喜:“毛主席教导我们,三线建设要抓紧,即使提前一个小时也是好的。三线建设一天不搞好,我一天也睡不好觉,有困难要克服,没有钱把我的工资拿出去,没有车,骑毛驴去。下面大家齐声把这两条毛主席语录读一遍。大家抄在语录本上没有?” 连排干部齐声说:“抄好了!” 赵克喜:“好,拿出来翻开。” 干部们一齐拿出毛主席语录本,翻到最后留下的空白页。 赵克喜:“预备——起!” 干部们齐声念道:“三线建设要抓紧……” 26 土桥铺客栈。夜,内。 刘道和刘路在陪刘道干妈唠咯。 刘道干妈:“刘道,我明天要走了,你和刘路两兄弟要注意安全,我会经常来看你们,修好了铁路,你无论如何要来我家来看我。” 刘道:“干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修好铁路后,我不但要来看你,还要把干妈和干爹接到我们家来住。” 刘道干妈:“刘道,你忘了,我告诉过你,我有两个女儿……你……” 刘路:“干妈,你有两个女儿!她们有多大年纪了。” 刘道干妈笑道:“孩子,和你们一样大。” 刘路一拍手欢跳道:“啊!干妈,你刚才说的话我懂了,你是想要我哥当你的上门女婿。” 刘道赶紧握住弟弟的嘴:“路子,你别胡说。” 刘道干妈拉住刘路的手说:“路子,你也做行不?” 刘路笑开了:“干妈,你要我们做你的上门女婿,我哥可以,我可不行,我要守护我们祖宗留下的老屋。” 刘道:“路子,你怎么越说越远了,住嘴!” 刘道干妈笑眯眯地说:“好!路子是个懂事的孩子。刘道,如果有时间我带我两个女儿,一齐来看你,不过这不一定,因为她们和你们一样,一个也在铁路上,一个和路子一样,年龄还很小。” 刘道:“干妈,你从来没有到过铁路工地,我希望你在这里多住几天,看看修铁路是怎么回事。” 刘道干妈:“不!我得走了,生产队里活计紧张,男人们也像你们一样上了铁路工地,我这个妇女队长就变成了生产队长。” 刘路:“哥,贾支书说,我们两人明天也要走。” 27 土桥铺汽车站。日,外。 一辆客运车门边。赵克喜、秦富阳、刘小东、伍吉生一一和贾冬睛握手。 赵克喜:“老贾,你回去后,告诉乡亲们多准备些腊肉和猪血丸子,过年前送到工地。” 刘小东:“有米酒的话也搞些来,没有米酒,搞些红薯酒也行!” 贾冬睛:“战士们在前方不怕艰难困苦,支援前方是我们后方的义务。” 秦富阳:“重点是告诉家里人,同志们在工地上很好,要乡亲们不要担心。” 贾冬睛:“好!”说完向车上走去。 贾冬睛跨上车门又向赵克喜四人挥挥手。 刘道牵着刘路的手边说边向客运车走来。来到客运车边,他返身向另一辆客车走去。 伍吉生上前接过刘路,摸了摸他的头,说:“路子,你回家就安心读书吧,这几天耽搁的课程要老师给你补上。” 刘路点点头说:“读完书我也修铁路。” 伍吉生:“别急,长大后,铁路有你修的,祖国的铁路是修不完的。” 另一辆客运车边,刘道和干妈话别。 刘道:“干妈,回去多保重,你也不是年轻人了。” 刘道干妈:“刘道,你要注意安全,再也不能出现上次那样的事了。” 刘道:“你老人家放心!” 刘道干妈:“刘道,干妈再问一你一句,修完铁路,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上门女婿。” 刘道点点头。 刘道干妈眼眶里涌出了泪花,满意地喃喃道:“孩子,我下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28 营部工棚。夜,内。 干部扩大会议在继续进行。 秦富阳:“下面,请施工员周振球和姜老师谈谈第二阶段施工要求。”看了周振球和姜玉麟一眼。 周振球:“姜老师你先说吧!” 姜玉麟:“你先说,你是营施工员,讲完了,有必要的话,我再补充几点。” 赵克喜:“你们知识分子,总爱讲客套,施工员,你讲,别再推来推去。” 周振球:“好,我讲,各位领导,同志们!前阶段,我们通过日夜奋战,涵洞工程完成了百分之八十,最近几天从沙场运回河沙,估计只需要一个星期就可以扫除涵洞这几只拦路虎。第二阶段土石方施工就要开始,土石方施工要求在明年雨水节前完工,否则雨季一来,就无法施工” 赵克喜扫视了全场一眼,大声吼了一句:“你们这些头头们,有信心没有!” “有!”大家把点燃的烟从口中吐了出来,齐声吼道。 周振球:“那时即使强行施工,也无法保证质量,修出来的路基是橡皮路。” 姜玉麟:“换句话说,必须在明年二月二十号之前拉通路基。” 伍吉生:“甭说明年二月二十日,力争过年前要把路基拉通。” 姜玉麟:“伍连长说得好,我们过年前拉通路基,过年后,准备道渣,修站房,搞路基边坡铺草皮。” 秦富阳:“大伙说,行不行?” 赵克喜:“说不行的准是孬种!” 一阵爆豆般的掌声,算是大伙儿最好的回答。 姜玉麟:“我还补充一句,土石方施工,按照要求,每层土只能填三十厘米。” 秦富阳:“就是要按照毛主席的对三线建设的指示,精心设计,精心施工。” 周振球:“土石方施工是我们营施工任务的大头,要挖掉一座山,填平三条沟。” 秦富阳:“下阶段施工,既有不利条件,也有有利条件,不利条件是,工程量大,任务艰巨,有利条件是工作面宽,便于展开兵力,施展拳脚。只要我们有信心,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一定能在过年前完成任务。” 29 铁路工地。日,外。 山头。红旗招展。 山脊上。插着无数标语牌,上面写着: 牢记毛主席教导,抓紧三线建设。 抢在战争前面,修好战备路。 …… 一个灌木柴兜疙瘩被挖了出来。 又一个灌木柴兜疙瘩被挖了出来。 …… 大砍刀左盘右旋,上下翻飞,荆棘、灌木……被砍刀斩断、劈倒、粉碎…… 一连民兵在施工员周振球带领下,钻进山里,在做土石方施工前期准备工作。他们挥刀把荆棘砍掉,挥锄把灌木柴兜挖去,一个个挥汗如雨。 “铁路”在草丛和林子间蹿来蹿去,时而欢快地叫一两声。 钱桂兰和王春姣拿着半导体喊话器做战场鼓动。 钱桂兰:“我们是英雄的铁建民兵!” 王春姣:“我们是一支不穿军装的军队!” 钱桂兰:“千难万险吓不到我们!” 王春姣:“奋战三个月!” 钱桂兰:“削平一个山头!” 王春姣:“填平三条山沟!” 钱桂兰:“拉通路基!” 王春姣:“向党中央汇报!” 钱桂兰:“向毛主席报喜!” 山腰。赵克喜、秦富阳、周振球、姜玉麟把设计图纸摊在地上,他们伏下身子看着图纸商议,一会儿站起来向前方指指点点。 周振球走到钱桂兰身边,说:“小钱,借喊话器给我用一分钟。” 钱桂兰:“好!”把喊话器递给周振球。 周振球接过喊话器喊道:“同志们,请注意!一定要把柴草彻底清理干净,才能取土填方,质量是第一件大事!” 民兵齐声道:“是!” 周振球把喊话器还给钱桂兰。 刘道带头起哄道:“同志们!让钱桂兰同志唱一段《智取威虎山》中小常宝的唱段好不好?” 众人齐声附和:“好!”热烈鼓起掌来。 赵卫东鼓掌鼓得格外起劲,把手掌拍得山响。 钱桂兰笑笑:“谢谢!谢谢大家!”对着喊话器唱了起来: “八年前风雪夜大祸从天降。 座山雕杀我祖母掳走我爹娘。 夹皮沟大山叔将我收养。 ……” 30 麻老田家。日,外。 一家人围着火灶闷坐着,火灶里没有一丝火星。 麻老田一个劲地抽着烟,好一会儿才发话:“志坚是死定了,是他自己找死,唉!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啦!” 黄秋花和麻老田妻子抽抽噎噎地哭开了。 麻老田:“孩他娘,命啦!是我和你命苦,哭也没用。秋花,你也别哭了,就照志坚的话办,他去了,你就带着我孙女去找你原来的那个,我麻家也不要你守节,留着你娘俩,反革命家属,害了我孙女一辈子。” 麻文红拉着爷爷的袖管,拚命摇着,边哭边说:“喔喔……爷爷,我不走,我爸爸不会死的。” 麻老田老泪纵横,说:“红红,听话,听爸爸的话,听爷爷的话。” 门外突然蹿进一个人,喊道:“老田叔,快去,修铁路的人要挖坟山了,大家都去了,不准他们挖。” 麻老田:“挖就挖呗,随他们挖。” 来人:“可是,那里埋着我们的先人,他侗家人去了,咱们苗家人可不能袖手旁观呀!咱们全靠着祖先保佑啦!” 麻老田:“你们去吧,祖宗保佑你们,祖宗不保佑咱麻家,不保佑咱志坚。” 来人走了。 麻老田继续吩咐:“志强。” 麻志强此时也泪光盈盈,哽咽道:“爸,你说。” 麻老田:“你哥走后,就用我那副棺材敛了他,我死后你们把我用晒垫卷起来随便埋在那里就行了。” 麻志成:“爸,我去给哥买一副。” 麻老田:“随你吧,就这样,我到坟山去看看。” 31 铁路工地。日,外。 山下。聚集着两三百当地百姓,有男人也有女人,大多数是老年人,从服装和头饰来看,有苗族人,也有侗族人。 一个苗族汉子正在进行煽动性讲话:“……咱侗族兄弟们,苗家兄弟们,修铁路的要把这座山挖平,可这座山的东坡埋着咱苗家人的祖宗先人,南坡埋着你们侗家的祖宗先人,他们要把我们的的先人的骨头扔掉,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人们齐声吼道。 有人附和道:“盘营长说得好,我们不能让汉人动咱们祖坟的土。” 山头。钱桂兰在继续唱着小常宝的唱段: …… “白日里父女打猎在峻岭上。 到夜晚爹想祖母我想娘。” …… 山下。苗族和侗族百姓嚷开了: “去!我们不准他们挖!” “我们去把他们赶走!” …… 石支书和石竹珍气喘吁吁地走来,大声说:“乡亲们,修铁路我们不能阻工,这是犯法的事,咱大队麻老师犯法坐进了死牢,你们知道不!” 人丛中麻老田不住地叹气摇头。 那个姓盘的汉子质问石支书:“老石,你安的是什么心,让这些远方的汉人来挖我们的祖坟!” 石支书火了反问姓盘的汉子:“盘得贵,亏你还是大队民兵营长,不带头支援铁路建设,反而来阻工,你……你像个共产党员吗?” 盘得贵:“民兵营长怎么样!共产党员又怎么样!没有什么比敬重祖宗更重要的,我是共产党员,我又不在你手下入的党,我是五一年土改工作组刘组长介绍入的党。” 百姓们一齐哄堂大笑起来。 刘道一边笑一边拍着肚皮。 石支书脚一跺:“唉!蠢仔!蠢……蠢仔!” 石竹珍插话道:“爹,回去打电话,叫县治安管理小组派人把闹事的抓去。” 人们还是在嚷嚷 “不要理他,听盘营长的。” “把汉人赶走!” “他们人多我们也不怕!” “拚啦!” 除了麻老田和石支书外,百姓们潮水般地向山上涌去。 山头。钱桂兰唱完最后一句: …… “恨不能生翅膀、持猎枪, 飞上山岗杀尽豺狼。” 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王春姣拿过喊话器说:“同志们!下面继继续干活!争取今天把山上的灌木、柴草一扫而光,明天正式取土填方。” “好!”,大家齐声说。 又一阵风卷残云般的劈荆斩棘。 刘道穿着蓝工装挥动大砍刀,最先来到坟地边。 刘道:“嗬!这儿埋人培圆坟堆,我们那儿埋人培长坟堆。” 伍吉生:“一乡一俗呗,我当兵到过许多地方,培圆坟堆的占多数。” 陈书生数着坟包:“一座,两座,三座,四座,数也数不清,怕有几百座吧!” 伍吉生:“省铁指不是三个月前就发了通知,要求线路占地坟主迁坟,怎么一座也没动?” 刘道指着下面几座新坟:“连刚葬不久的新坟也没动。” 伍吉生自语:“这怎么办?又是少数民族地区。”” 司清明:“干活!铁指有文件,不迁的坟,一律做无主坟处理。” 赵卫东附和道:“对!不破不立,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说完,一锄头向一个坟包上的草挖去。 “不许动!”一个苗族汉子冲上来,抢住赵卫东的锄头。 赵卫东吃惊地回过头,说:“你!” 民兵们都吃惊地说:“老乡,你们!” 侗苗百姓一齐拥上来站在坟头前。 盘得贵歪着头,大声说:“你们修铁路的听着,这儿葬着我们的祖宗和先人,不许动土,谁要动,我们就跟他拚!” 百姓们齐声附和吼道:“对!谁要动,就跟他拚了!” 钱桂兰急忙向山下跑去。 伍吉生:“老乡,省铁指不是三个月前就发了文件,要求你们迁坟吗?” 盘得贵:“我们不管什么铁指铜指,我要护着咱祖宗和先人。” 司清明火了,冲上前,伍吉生拉也拉不住,说:“你们敢违抗中央指示,破坏三线建设!” 盘得贵手指着司清明,骂道:“你这个汉狗,敢动我们苗家和侗家的祖宗先人,我就宰了你!” 司清明被激怒了,手一挥,吼道:“同志们!不要怕,上!我们民兵人多,把那个带头捣乱的盘某抓住捆起来” “抓!”一齐要往上冲。 伍吉生和秦富阳伸开双手将大家拦住。 伍吉生身前,“铁路”双脚如箭挺立,后脚似弓蹬地,做出向前猛扑的姿势,两耳竖立,狂吠不止。 伍吉生:“同志们!不要乱来!” 苗侗百姓唰地从腰间抽出砍柴用的大砍刀,高高举起。 32 团部。日,内。 钱桂兰喘着气对向郡国和赵克喜说:“团……团长,营长,出事啦!” 向郡国:“出啥事,慢慢说。” 钱桂兰:“一营一连和当地老百姓打……打起来了!” 赵克喜大惊“打起来了,怎么回事……” 钱桂兰:“你们快去,苗族人和侗族人不许一连动他们的坟地。” 向郡国对身边一个穿军装的武装部军代表说:“宋股长,我们去看看!” 宋股长按了按手枪套,说:“走!” 赵克喜随着向郡国和宋股长冲出门外。 33 山头。日,外。 一连民兵们举着砍刀、锄头站在坟包上严阵以待。 苗侗百姓举着砍刀向民兵逼来。 伍吉生仍旧摊开双手、叉开双脚像一个“大”字,巍然拦阻在民兵和百姓之间。 械斗箭在弦上。 向郡国、赵克喜、宋股长飞速冲上前站在民兵和百姓之间。 向郡国拱着手对百姓说:“苗家侗家兄弟们,请你们马上回去,有事好好说!” 百姓们吼道:“不许动我们的坟地,不许动我们的坟地!”继续向民兵逼来。 民兵们举着砍刀、锄头毫不后退。 刘道把砍刀左盘右旋一下:“奶奶的,大概要尝尝咱宝庆大刀的厉害!” 盘得贵指着刘道吼道:“豆芽鬼,我虽先要宰了你!”挥刀向刘道扑来。 刘道一点不示弱,挥刀欲冲。 李巳年挥动砍刀紧跟在刘道身后,吼道:“侗牯佬,你敢动我弟弟一根毫毛,我就杀了你!” 宋股长拔出枪,朝天放了一枪。 全场大骇,一个个目瞪口呆。 “铁路”惊叫一声,躲到伍吉生身后,吓得再也不敢叫了。 刘道和盘得贵几乎同时吓得趴在地上。 李巳年却仍然高举着砍刀。伍吉生上前,把他的刀下了。 宋股长“都给我住手!谁敢乱动,就毙了谁!” 向郡国:“苗族、侗族弟兄们!在没有解决问题前,我们民兵不会动你们的坟地,现在请你们回家。” 赵克喜对伍吉生说:“伍连长,把同志们带回驻地。” 伍吉生:“同志们,散工,都回驻地去,今天不干活啦!” 民兵们扛着砍刀和锄头向山下撤去。 百姓们也纷纷把砍刀放进木匣子里。 民兵向山下走去,边走边谈。 伍吉生批评刘道:“道子,你这个人,今天差点闹出了大事!” 陈书生:“以前你没淹死,今天准会被苗蛮子砍死!” 刘道还嘴硬吹牛:“砍死,有这么容易,我小时候跟爷爷学过武术呢,刀枪钯棍样样能舞得风雨不透,还怕他侗牯佬、苗蛮子。” 杨天民讥笑刘道说:“牛皮,你一岁时爷爷就死了。” 众人大笑。 赵卫东:“苗族人和侗族人阻工,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一定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 第 八 集 完 第 九 集 1 团部。日,内。 五团和一营干部在商谈坟地事件解决办法,伍吉生也被营团领导叫来。 宋股长:“一连那个文书说得对,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赵克喜:“别听我那个龟小子胡说八道,这也是阶级斗争,那也是阶级斗争,哪有这么多阶级斗争。” 伍吉生:“团长,宋股长,这是少数民族地区,我认为不能和我们汉族地区一概而论” 向郡国:“主要是这儿的基层党组织没做好群众工作,他们为什么不宣传毛主席关于三线建设的指示,不贯彻省铁指精神。” 伍吉生:“团长说得对,我们还是找石支书,主要是要他们土桥大队党支部做好这些闹事人的思想工作。” 赵克喜:“对对对!其实问题就出在他身上。” 伍吉生:“这儿的党组织工作,和我们汉族地区也不同,这是有历史原因的,到明朝时芷江还归贵州铜仁土司管理,改土归流后才由中央派驻的政府官吏统治,中央集权思想是淡漠一点。” 秦富阳:“小伍,你也变成像陈书生那样的学问家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伍吉生:“我们修成昆线时,情况和这儿差不多,成昆线经过四川西南部也是少数民族地区,所以我知道这些这方面的事,团长,我建议还是闲话少说,我们去找石支书。” 秦富阳:“对!找石支书,我相信,不管哪里,老百姓是最听共产党的话。” 2 石支书家。日,内。 石支书坐在桌子边一个劲地抽竹筒烟。 石支书妻子望着丈夫唠叨道:“他阿爸,你知道不?今天乡亲们在坟山差点和修铁路的打起来了,后来有个解放军打了一枪,才把大家吓住,幸亏你没去。” 石支书:“知道。” 石妻:“你为啥没去呢?” 石支书:“我不能去,一去就脱不了干系!” 石妻不解:“这怎么说呢?” 石支书:“我是牛皮蒙鼓,两面挨打,帮乡亲们讲话,我是党员,是支书,帮铁建民兵说话,乡亲们会掐死我的。” 石妻:“你不去,人家修铁路的找你怎么办?” 石支书:“走呗。” 3 通向石支书家路上。日,外。 向郡国、赵克喜、伍吉生、秦富阳向石支书家走去,四人边走边谈。 秦富阳:“我估计,石支书十分为难,我们去找他,他不一定会见我们,或者关门拒而不见,或者闻讯从屋后溜走。” 赵克喜:“他敢!我们就把他在这件事上的表现通知土桥公社革委会,先把他斗垮斗臭,再开除党籍。” 向郡国:“老赵,用我们那里的工作方法行不通,作思想工作还是耐心一点为好。” 赵克喜:“唉!要是在我们那里,作思想工作时,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 伍吉生:“我们可以想个办法,叫他走不了,只要不走,我们就在他家门口等着。” 赵克喜:“你有什么办法?” 伍吉生:“团长,你和营长去喊他,我和教导员在他后门堵住候着。” 秦富阳:“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4 石支书家。日,内。 石支书还在一锅又一锅抽竹筒烟。 石妻慌慌张张地从屋外走进来说:“他们真的来啦!” 石支书:“几个?” 石妻:“四个,为头的好像是向团长。” 石支书:“好!你在家里接待他们,我走啦!”放下竹筒烟枪拉开后门欲走,又回过头说,“对他们讲话要热呼些,尽量把责任推开,啊!” 石妻:“知道,你走吧!” 石支书走后,石妻端来笸箩,把里面的红辣椒用针线一颗颗个穿成串,准备晾晒。 向郡国和赵克喜出现在门口。 向郡国:“你好啊!石大嫂!” 石妻:“哟!这不是向团长和赵营长吗!什么风把你们刮来了,坐坐坐!”放下活计,忙着起身挪凳,让座。 向郡国和赵克喜坐下道谢道:“谢谢,谢谢!” 向郡国问:“大嫂,石支书呢?” 石支书:“跟车呀,给大队修路的送物资去了。”边说边取出一个擂钵,从另一个笸箩里抓些嫩茶叶,又加了些盐放在擂钵里擂起来,“两位领导从来没来过咱家,拿不出什么来招待你们,就喝碗咱苗家的油茶吧!” 赵克喜:“嗬嗬,那就太麻烦了,大嫂!” 石妻:“没什么,打油茶在咱苗家是常事,我们天天要喝油茶。”说着把擂好的茶叶放在两只碗里,又往碗里滴几滴芝麻油,撒些许玉米爆花,揭开暖瓶盖,冲进开水,端到客人手中,“你们从几百里外来我们这儿修铁路,咱大队的民兵啊,也开到几百里外去修另一条路去了,肉啊,油啊,菜啊,都要家里送。来!喝茶,喝茶,咱苗家的茶和你们汉人的茶不一样。” 赵克喜端起碗,喝了一小口,咂咂嘴,赞道:“好喝,好喝!大嫂,你们苗家的油茶强多了,我们那儿的土茶叶水,又苦又涩,你们这油茶又香又腻。” 石妻:“好喝,再喝一碗。”又准备擂茶叶。 向郡国挥手道:“够啦够啦!大嫂,石支书什么时候回家。” 石妻:“咋知道呢,他临走时说,只少要三五天,十天半月也不一定,什么事把你们急的。” 5 山路上。日,外。 石支书反剪着双手边慢步边思想着拐过山嘴。 伍吉生和秦富阳迎面走到石支书跟前。 伍吉生笑着问道:“你好啊!石支书!” 石支书打个惊颤,猛地抬起头,说:“啊!吓死我了,是伍连长和秦教导员。” 秦富阳:“你好啊!老支书,到哪儿去?” 石支书:“散步啊,你们到哪里去?” 伍吉生:“我们是特意来拜访你的,没想到在路上碰上了你。” 石支书:“拜访我!好,回屋里坐,回屋里坐!” 秦富阳:“不必了,我们就坐在这草地上聊聊。” 石支书:“行!行!那就坐这儿吧!” 四人在草地上盘膝面坐。 石支书:“两位领导找我,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事,你们河沙备足了吗?还少的话,仍把我们大队的船划去装。” 秦富阳:“够了够了,我们想找你谈个事。” 石支书:“你说吧,我听着。” 伍吉生:“不,我们一起讨论” 石支书:“好,也行!” 伍吉生:“今天上午,咱一连民兵和你们大队老百姓发生了一场严重冲突。” 秦富阳:“要不是团部军代表宋股长鸣枪警告,双方有可能打起来。” 石支书故作惊讶道:“有这样的事!,为了什么?唉!这些人,真是蠢,敢和你们铁建民兵闹翻,啊!你们先别生气,等我去查查,把为头的抓起来。” 秦富阳:“为了这样一件事,铁路要经过你们苗族和侗族同胞的坟地。” 石支书:“啊!我明白了,我们大队有些人不准你们挖坟山,是不!” 伍吉生:“这块坟地有几家坟主?” 石支书:“我们大队两百多户,几乎家家都有先人葬在这座山上。” 秦富阳:“这么说,也有你家的先人葬在这里。” 石支书:“那当然,我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一直往上推,大概有十多代了,都葬在这里。” 伍吉生:“我汉族也有这个习惯,聚族而居,聚族而葬。” 石支书:“你家的祖坟还保护得好好的吗?” 伍吉生:“没有啦!” 石支书:“为什么呢?” 伍吉生:“五八年大跃进,地区要在我们家乡修一座大水库,解决附近五个县庄稼地用水,咱们那里常常闹旱灾,水库修成后,咱家的祖坟就被淹了。” 石支书:“乡亲们怎么会答应呢?” 伍吉生:“开始,大伙儿思想也不通,后来县委书记来做工作。他对大家说,乡亲们!咱们的先人在世时,我们这儿十年九旱,地里的庄稼没收成,人们肚子常瘪着,这回修好了水库,后人有饱饭吃了,先人们躺在龙宫里肯定会笑呢。县委书记这一席话,就把乡亲们说通了。” 石支书:“啊!伍连长,别说了,你们说话的意思我懂了,是不能让死人为难活人。” 秦富阳:“老支书是个明白人,又是共产党员,多少年党龄了。” 石支书:“我是土改那年入的党。” 秦富阳:“五一年,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 伍吉生:“那年我才三岁,我是六八年在部队入的党。” 秦富阳:“我是五九年入的党,你懂的道理比我多得多,尤其是党性比我强。” 石支书:“那里那里,我是个大老粗,斗大的字认不得几个,中央文件只能听人念,听人解释。” 伍吉生:“中央文件你虽然是听人家念的,听别人解释的,但你对党的政策把握得比我们强。” 石支书:“你们太谦虚了,你们汉族大哥十多年前,为了国家建设,就愿意让先人永远睡在水库底下,现在是七十年代了,咱苗家侗家人应该向你们学习。” 秦富阳:“老支书,我们今天来找你的意思是,希望你带个头,把先人的遗骨迁出目前这座坟山。” 石支书:“线路能不能改一下。” 秦富阳:“改不了,这是个三级车站而且线路一旦确定,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随意更改的,因为它牵涉到整个线路,即使改线,也不是由我们决定的。” 伍吉生:“如果这里出了一点问题,那里有点阻力,就改线,那整个线路就会改得七拐八弯,不成样子。” 石支书站起身,有点激动地说:“教导员,连长!当初迁坟通知发下来时,乡亲们就跑到我这里,要我向上级反映这个问题。” 秦富阳:“老支书,你能不能依身做则,解决这个问题。” 石支书:“让我和几个弟兄商量合计一下吧!” 伍吉生:“我相信,老支书能深明大义,以大局为重,以党和国家的利益为重。” 6 石支书家。夜,内。 吊脚楼上堂屋。石支书正在和三个兄弟在商议迁坟的事。 石支书大弟:“哥,秦教导员和伍连长的话确实是道理。” 石支书:“咱们石家四兄弟三个是共产党员。共产党、毛主席要我们搞好三线建设,难道不支持吗?” 石支书三弟“咱们迁祖宗的坟好办,乡亲们的思想通不通就难说了。” 石支书:“咱们带了头,乡亲们的思想工作再慢慢作。” 屋外传来闹闹嚷嚷的声音,石支书兄弟一惊,停止了谈话,静听外面人们吵闹。 屋外。许多苗侗族老百姓举着火把聚集在场院里,群情显得十分激愤。 “咱们一定不准铁路通过坟山。” “要石支书带头向铁建民兵请求,让铁路拐个弯绕过坟山!” “他们硬要修,也要阻!” “他们人多我们不怕!” “死人也要和他们拚,死了人上面就重视了,不改线不行!” “祖宗繁衍了这么多后人,后人死一两个也值!” …… 石妻突然打开门,群众立刻涌上去,七嘴八舌嚷开了: “石支书娘子,石支书在家吗?” “要石支书出来和我们说话。” “他是全大队人的主心骨,要他为我们作主。” …… 石妻:“他在不在没关系,我能为他做半个主,你们有什么话,我告诉他就行了。” 一个苗族老人拄着拐杖上前说“石家媳妇,你告诉你当家的,要他领着我们阻止宝庆人在坟山修铁路” 石妻:“要他带头不准在坟山修铁路。” “对,他不带头,谁带头!”场院里的人一齐大声说。 石妻:“你们听着,我家石岩生没有这么能耐阻止人家修铁路,现在是文化革命,要破四旧立四新,上面说谁阻止修铁路,谁就是破坏文化大革命,谁破坏文化革命就要砸烂谁的狗头,我家石岩生的头是人头,不是狗头,你们谁的头是狗头,就带头闹去!” 石妻几句话立刻把场院上的人震住了。 里屋。石支书兄弟在继续商议。 石支书:“我们父亲和母亲才下葬十多年,就把他们的棺材起出来,抬到新坟坑里。祖父、祖母,上到祖宗十八代,可能棺材已经烂了,尸骨也许不在了,就准备些蛇皮袋,民兵挖一座坟,就收拾一具,也送到新坟坑里埋掉,没有的就算了,你们同意吗?” 兄弟仨齐声道:“哥,你作主就是了。” 石妻急匆匆地走进里屋,说:“他爸,乡亲们在屋外候着你,等你去说话,刚才他们气势汹汹的,让我几句话给唬住了。” 石支书:“好!我去。” 屋外。乡亲们举着火把,等候石支书出来。有人在悄悄议论。 “看石支书怎样主张。” “是啊,上有毛主席,下有大队支书。” “他如果带头迁呢?” “那就没有办法了,人家石姓是苗家的大户,他扛不住,我们扛得住吗。” …… 石家兄弟打开门走到阶檐上,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石支书在家!” “石支书!” “石支书,你说迁不迁坟。” “石支书,你带头,阻止宝庆人从我们祖坟山修铁路吧!” 石支书挥了一下手:“大家安静,听我说两句。” 场院上马上安静下来。 拄拐杖的苗族老人颤声问石支书:“支书,你是答应民兵要求,把祖坟迁走,还是领着我们阻止他们。” 石支书:“迁!我家先迁!” 7 五团团部。日,内。 向郡国紧紧握住石支书的手,说:“老支书,谢谢你了!谢谢你做好了乡亲们的思想工作。” 石支书:“不用谢,这是我一个共产党员应该做的。” 秦富阳:“老石,你做好了群众工作,就是对三线建设的最大支持,解决了矛盾,怎能不谢谢你呢。” 石支书:“向团长,赵营长,秦教导员,我们准备明天迁坟。” 秦富阳:“考虑到你们大队的劳动力许多也上了铁路工地,挖新坟坑和移棺的事就由我们民兵担任吧,你们只管在一边照看就行了,我们将为你们的列祖列宗举行一个盛大的迁坟仪式。” 石支书:“那太好了。” 8 一连工棚前空地。日,外。 伍吉生和刘道在扳手劲。旁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许多看热闹的民兵和当地老百姓。 “铁路”蹲坐在一边,歪着脑袋看热闹。 伍吉生一下子轻而易举地将刘道的手扳倒了。 刘道不服输,说:“再来一次!” 伍吉生笑道:“不行不行!你不行!” 刘道:“吉哥,不!连长,再来一次,我保准会赢了你。” 伍吉生:“和你比简直不在一个档次上,不过瘾。” 刘道:“你一定要和钱桂兰或王春姣、周响英才过瘾。” 众人大笑。 赵卫东讪笑。 伍吉生一脸难看,怒道:“你这个傢伙,不再给你一个下马威,大概不知道厉害。” 刘道:“来!曾国藩说,屡败屡战,败而不羸,最后必胜。”伸出手。 陈书生:“对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真正的英雄。” 李巳年:“还比三回,道子,你能赢!” 伍吉生掐住刘道手腕,说:“我不握你的手掌,只掐你的手腕也能把你扳倒。” 刘道:“来吧!”鼓起腮帮,运足力气应战。 陈书生抚住他们的手,尽量使二人的手保持垂直。 陈书生:“注意!两分钟,两分钟后没扳倒对方,就是两平,预备——开始!”松开手。 伍吉生若无其事地掐住刘道手腕,并没将他扳下去。 刘道涨红着脸,呲牙裂嘴,硬撑着:“我自岿然不动,我自岿然不动!” 伍吉生久久没把刘道扳下去,略有点惊讶地说:“嘞!你怎么这回硬了。”加了一把劲。 刘道瞪着牛眼,横着头:“来!来来!” 陈书生、赵卫东、杨天民,金正德、李巳年在一边鼓噪助劲: “加油!” “加油!” “再加把油!” …… 金正德:“道子,挺住!再过两分钟,你就赢啦!” 突然伍吉生大吼一声:“嘿!”把大家吓了一大跳!刘道也震颤了一下,不经意,被伍吉生扳倒,再进行反抗,伍吉生像扇风一样,连续扳倒了刘道几次。 伍吉生问刘道:“还来不来!” 刘道摇摇头说:“不行了。”对大伙儿挥手道,“谁来战胜连长,赏千金,封万户候!” 杨天民慢吞吞地挤上前,说:“老表,我来试试!” 刘道:“对!老杨,听说你手劲特大,你们表兄弟大概有遗传基因,扳手劲又不是说话,平时你紧开口,慢开言,深怕言多必失,这回你赢了老表,保证没人来整你。” 杨天民:“好咧!”伸出手,说“来老表。” 伍吉生笑道:“我们两老表,大水冲倒龙王庙,让弟兄们看戏!”伸出手。 两人手掌对握在一起。 陈书生仍当裁判,扶正他们的双手,说:“注意啊!也是两分钟。” 伍吉生:“来!老表,加油!竞赛场上无亲友!” 杨天民接招,二人开始扳起手劲来。 “好啊!你们乐着。”突然向郡国和赵克喜从黑暗中出现在人们身后。 杨天民和伍吉生站起身,所有的人都转过身,纷纷向团长和营长打招呼: “团长好!” “营长好!” …… 向郡国微笑着招呼大家:“坐下坐下,继续玩。” 刘道走上前,歪歪歪斜斜向向郡国行了个军礼:“报告团长,这两天感谢苗山佬和侗牯佬阻工,我们没活干,劲没处使,便玩扳手劲。” 赵克喜喝道:“刘道,你是怎么说的,把苗族和侗族同胞称作苗山佬和侗牯佬!” 赵卫东在一边搬腔:“严重破坏了党的民族政策。” 刘道强辩道:“他们骂我们是汉狗呢。” 向郡国:“都不对,各民族要团结。” 陈书生:“团长,我们什么时候复工,总不能让老百姓把工阻下去,耽误了工期,明天雨水节前不能拉通路基怎么办。” 赵克喜:“问题解决了,老百姓已经答应迁坟了。” 人们欢呼道:“好啊!” 向郡国:“明天我们就复工,帮他们迁坟,迁坟前,要举行一个盛大的祭告老百姓先祖仪式,这是为了加强民族团结。” 人们纷纷点头称是: “是呀!” “是要让老百姓满意!” “不能再让他们叫我们是汉狗了。” 赵克喜:“金师傅!” 金正德:“在!” 赵克喜:“你明天八点前和老吕把一只鸡,一条鱼,一个猪头蒸熟。” 金正德眨巴着眼睛,说:“团长,营长,我到哪儿去弄猪头,鸡鱼。” 向郡国:“你不用担心,团后勤处负责从老乡那儿买。” 金正德:“只要买来,我保证办到。” 刘道:“金大叔,要不要我来帮你的忙!” 赵卫东:“你是居心叵测,想乘机撕块猪头肉吃。” 众人大笑。 向郡国拍拍陈书生肩头说:“小陈,你也有任务,请你写一篇祝告文,要按古代祭文格式写。” 陈书生看了一眼赵卫东说:“卫东,你写吧,你是连里的文书。” 赵克喜:“他呀!只知道写几句流行的套话,祭文哭也哭不出。” 向郡国:“你是我们团的文曲星,你写的几篇散文、消息和一些诗歌,已经在《铁建战报》上发表了。” 众人雀跃:“啊!小陈成了咱们团的火线作家啦!” 陈书生:“谢谢团长!” 赵克喜:“团部要谢谢你呢,你这个小作家,为五团争了光呢。”对儿子说,“卫东,今后写文章,要少说空话,啊,要向小陈学呀!” 赵卫东不情愿地点点头。 向郡国问陈书生:“怎么样,能完成任务吗?” 陈书生:“让我试一试。” 向郡国:“注意,要按古代格式写,连句子也要模仿,就是《岳阳楼记》的那种句式。” 陈书生:“四六句,骈体。” 9 麻老田家。夜,内。 麻老田一家在商议迁坟的事。 麻志强:“石支书一家带头迁走祖坟了,阿爸,看样子,我们家不迁不行了。” 麻老田叹了气:“唉!是啊!胳膊扭不过大腿啦!” 黄秋花:“阿爸,那就迁吧!” 麻妻:“穷不富斗,志坚的事不是个教训吗。” 麻老田:“志强,我老了,迁祖坟的事,你就打点一下。” 麻志强:“阿爸,谈婉那座坟,找不到了,塌了,咋办。” 麻老田:“找不到算了,她反正没为咱麻家生下过一男半女。” 麻文红听着大人们谈话,感到很狐疑,问妈道:“妈妈,谈婉是谁,是不是咱姑姑。” 麻妻看了黄秋花一眼,哄孙女道:“是姑姑,是姑姑。” 麻文红嘟着嘴,说:“也要迁,找呗!” 麻妻叹口气,嗫嗫嚅嚅说:“唉!那时……连副上好的棺材也没给……她,四块……楼板……”说着泪水涌了出来。 10 一连宿舍。夜,内。 人们聚集在帆灯光下,听陈书生念祭文。钱桂兰、王春姣和几个团部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队员也来了。 陈书生已经把祭文念到最后一句:“……来格来享,尚飨!”放下祭文,问大家:“诸位,这是我的急就章,请大家帮助修改。” 刘道:“蛮好,改个鸟!” 金正德:“写出了水平,我看,全团没有哪个能写得出。” 钱桂兰推了赵卫东一把,说:“卫东,你也写得出。” 赵卫东笑笑,不置可否。 刘道也推了一下赵卫东:“你哭都哭不出。” 赵卫东:“不要把人看扁了。” 金正德:“话又说回来,这样的文章不管好坏都行。” 刘道:“是的是的,活人叽里咕噜念,死人反正听不到,你就是轻声地操他的娘,操他的奶奶,操他十八辈子祖宗,他也不知道。” 众人大笑。 王春姣:“陈书生,你从哪里学到写祭文的,这是一篇优美的抒情散文,你教我们写好不好?” 钱桂兰:“是呀!以后也用得着,譬如东家死了爹,西家死了娘,要我们这些读过书的写一篇追悼词什么的,总不能干瞪眼呀!” 陈书生:“这不是抒情散文,其实属于应用文,古代叫诔文,不必要抒什么情,只要实事求事地叙事和议论就可以了。” 伍吉生:“同志们还有什么看法,大家集思广益,力争把它修得更好,不是把式不出乡,不是肥土不栽姜,这篇祭文是念给外乡人听的。” 赵卫东十分认真地说:“好,我来提一点反面意见,书生的文章写得好,我不全盘否定,但是我认为,我认为呢,这里夹杂着许多封资修的东西,譬如说,四六句就是八股文文体,文化革命不是早已把它们批臭了吗。” 刘道:“赵卫东,你又开帽子工厂了,用四六句写,这是向团长定的调。” 赵卫东继续说:“还应交代一下国内国际的大好革命形势。开头结尾写上‘东风万里红旗扬,毛泽东思想闪金光,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伍吉生对赵卫东说:“小赵呀,你说的也是八股,现代八股,现在许多人写文章,许多领导做报告,都有如此之类套话、大话、假话。” 众人又一阵哄笑起来。 杨天民、李巳年躺在床上酣声如雷。 11 坟山。夜,外。 一座坟前。黑暗中,三个人影跪在坟前不断地磕头,坟头上插着三柱香,火光在夜色中闪烁。 石支书在坟前祷告道:“爹,娘,儿等不孝,你们虽然入土已有十多年了,但还得不到安息,明天,我们要把你们迁到一个新地方安葬。请你们在天之灵原谅,这是国家建设,修建湘黔铁路要经过这里,我是共产党员、大队支书,要带这个头,你到了新地方,也要保佑子孙发达,阖家健康平安……” 12 坟山下开阔处。日,外。 坟包间站满了黑鸦鸦的民兵、乡民,他们不分彼此,相互混杂,气氛融洽肃穆。 秦富阳在主持迁坟仪式。 秦富阳拉长声音朗声喊道:“全场肃静—” 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秦富阳声音:“迁坟开始!鸣炮!” 暴雨般的鞭炮声响起,山上山下顷刻弥漫起遮天蔽日的硝烟。 山脚下,安放着一张古老的供桌,供桌上三个大盘子里分别摆放着煮熟了的全鸡、全鱼和猪头。旁边还有几盘果馔。三牲和果馔前面香炉上插着香烛,后面立着两块纸糊的灵牌,上面分别写着:“土桥铺苗家历代考妣之神位”、“土桥铺侗家历代考妣之神位”, 秦富阳:“苗侗后裔代表就位!” 石支书率领三四十个苗侗百姓来到香案前。 秦富阳:“跪!” 石支书等一齐跪下。 秦富阳:“稽桑!稽桑!稽桑!” 石支书等连连续磕了三个头。 秦富阳:“行瓶献酌!” 伍吉生从酒瓶里倒出一杯酒,高高举起,他对面一个苗族老人高高地拱了拱手。 秦富阳:“降地灌神!” 伍吉生把杯里的酒慢慢倒在地上。 秦富阳:“反樽!” 伍吉生将空酒杯往身后反晃了一下。 秦富阳:“献香!一奉香!” 伍吉生郑重地从桌上拿起一支香。 苗族老人拱手。 秦富阳:“二敬香!” 伍吉生双手将香高高捧起。苗族老人又高高地拱了拱手。 秦富阳:“三焚香!” 伍吉生将香点燃,插在一个小香炉上。 秦富阳:“献德禽!” 伍吉生端起供桌上那只盛熟鸡的盘子高高举起。苗族老人高高地拱了拱手。 秦富阳:“奉箸!” 苗族老人双手拿起一双筷子高高捧起。伍吉生高高地拱了拱手。 秦富阳:“点禽!” 苗族老人用筷子在熟鸡上点了一下。 秦富阳:“卧箸!” 苗族老人把筷子郑重地放在供桌上。 秦富阳:“献鳞!” 伍吉生端起供桌上那只盛熟全鱼的盘子高高举起。苗族老人高高地拱了拱手。 秦富阳:“奉箸!” 苗族老人双手拿起一双筷子高高捧起。伍吉生高高地拱了拱手。 秦富阳:“点鳞!” 苗族老人用筷子在熟鱼上点了一下。 秦富阳:“卧箸!” 苗族老人把筷子郑重地放在供桌上。 秦富阳:“献肥肫!” 伍吉生端起供桌上那只盛熟猪头的盘子高高举起。苗族老人高高地拱了拱手。 秦富阳:“奉箸!” 苗族老人双手拿起一双筷子高高地捧起。伍吉生高高地拱了拱手。 奉富阳:“点肫!” 苗族老人用筷子在熟猪头上点了一下。 秦富阳:“卧箸!” 苗族老人把筷子郑重地放在供桌上。 秦富阳:“献楮材!” 伍吉生拿起一迭纸钱,双手高高捧起。苗族老人高高拱了拱手。 秦富阳:“化楮材!” 伍吉生把纸钱在香烛上点燃。 乡民和民兵点燃无数纸钱放在每一个坟包上。 山上火光熊熊,烟雾燎绕,一阵风吹来,顿时纸钱灰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秦富阳:“读祝文者就位。” 向郡国拿着祭文来到香案前。 秦富阳:“跪!” 向郡国郑重地下跪。 秦富阳:“读祝者开缄宣读。” 向郡国用古老的唱读法拿声拿腔念起祭文来:“维公元一九七零年,农历庚申岁次十一月九日,芷江县土桥公社土桥铺大队苗侗乡民及铁建民兵九二五零一 部队五团全体战士,谨以三牲不腆之礼,致祭于土桥铺大队苗侗历代先祖之灵位前面告以文曰,呜呼!丽日当空江山多娇,国泰民安形势一片大好。祖国建设蒸蒸日上。然世界大局多变动荡,美帝侵略越南,剑指我国,苏修屯兵我国北方,觊觎东北内蒙新疆,居安思危,岂能掉以轻心。国家号召,抓紧三线建设。今修铁路,过境我域,穿山而过,有动先祖万年陵寝吉地,呜呼!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望祖宗谅解,今动大土,迁诸考诸妣于新陵新寝。他日国家兴旺强大,人民安康幸福,此不失祖宗一大功也!我等再阵设祭奠,告慰先灵。今置薄酌,泣涕祝告,汝等来格来享,尚飨!” 秦富阳:“读祝者退位,放炮鸣金奏大乐!” 向郡国离开香案,鞭炮声、鼓乐声大作。 13 铁路工地。日,外。 工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劳动,一面面团、营、连旗帜在人群中迎风招展。 鸟瞰整个工地,是人群的海洋,锄头、扁担的丛林。 工地一角耸立着一根又粗又大的杉树,上面挂着三个高音喇叭,喇叭里是钱桂兰和王春姣甜美的声音 钱桂兰:“五团铁建民兵同志们!我们奋战一个月,修好三个涵洞,胜利地扫除了修筑路基的拦路虎。” 王春姣:“我们要牢记毛主席三线建设要抓紧的伟大教导,继续发扬革命加拚命的精神,再奋战三个月,争取拉通路基,以辉煌的战绩向党中央、毛主席汇报。” 伍吉生和几十个人在奋力挖土。 锄头挥舞,大块大块的土块在锄头下翻转过来,被人们扒进畚箕里。 畚箕装满小山似的土块,立刻被铁钩勾起。 赵克喜和一群人挑着土迈着飞快的步子向不远的填方处走去。 他们走到低洼填方处,把土倒在地面,又飞快转身向挖土的地方跑去。 填方处。陈书生和一群人八人一组抬着一个石头夯锤在打夯,十几个夯锤随着夯号声,被人们抬起,又重重地落到地面。 赵卫东领着喊打夯号子,他每喊一声夯号,其他打夯的人跟着他大声重复夯号: “湘黔线啦!嗨哟!” “湘黔线啦!嗨哟!” “战备线啦!嗨哟!” “战备线啦!嗨哟!” “抓紧修啦!嗨哟!” “抓紧修啦!嗨哟!” “修好湘黔线啦!” “修好湘黔线啦!” “再修枝柳线呀!” “再修枝柳线呀!” “两条铁路线哟!” “两条铁路线哟!” “交通大动脉啦!” “交通大动脉啦!” “大干又快上啦!” “大干又快上啦!” ………… 李巳年、刘道、杨天民几个人拉着一个巨大石滚在夯锤打过的地面向前滚动。 “铁路”跟着石滚,叫着、跑着。 王春姣提着喊话器跑来,站在稍高的地方,举着半导体喊话器,在做现场鼓动:“同志们!我们要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把这座山挖平,把土运到山下去填方。挑土的同志们!加油,要让挖土的同志挖得手发麻,挖土的同志们,加油!要让挑土的同志挑得双脚打颤!” 赵克喜:“嗬!加油!”挑起一担小山似的土小跑起来。 挑土的人们齐声打起了啊嗬:“嗬——”跟着赵克喜小跑起来。 伍吉生挥手对挖土的人们大喊:“同志们!挑土的同志向我们挑战了,大家加油呀!” 挖土的人们齐声吼道: “加油啊!” “决不让挑土的‘阴谋’得逞!” “加油!” “加油!” “加油!” 锄头在人们手中,仿佛像武林高手手中的刀棍,如瑞雪狂舞、梨花漫飞。 土块在锄头下,如波浪滚动。 劳动的号子声,工具的撞击声,高音喇叭的广播声,一只只半导体喊话器的战场鼓动声。人们的欢呼声、谈话声,周围说不清的宣嚣声,融汇成一曲海涛般的震天动地的交响曲。 喇叭里播放出悠长的歇工号声。 整个工地立刻安静下来。人们纷纷或者席地而坐,或者坐在锄头扁担上。 陈书生和杨天民结伴坐在一起。 陈书生问杨天民:“天民,你见过如此壮观的劳动场面吗?” 杨天民:“家乡五八年修红星水库,劳动场面也有这么壮观,我见过,不过印象不深了,那时我只有十岁。” 陈书生:“你是画画的,我是写文章的,这儿有着许多创作素材,不用挖掘,就唾手可得。” 杨天民点点头。 秦富阳和赵克喜解开衣扣,边用草帽扇着风,边走到陈书生和杨天民身边。 秦富阳见陈书生和杨天民在讨论创作问题,对二人说:“你们两个文曲星,一个会写文章,一个会画画,给你们布置一个任务,陈书生,你抽时间给我写一篇通讯,题目自拟,写好后投到《铁建战报》去,杨天民带铅笔到工地来,当场画几幅工地素描,选好的两张加工成油画,其余画成水彩画。” 赵克喜:“能完成任务吗。” 陈书生:“让我们试试看。” 赵克喜:“什么!还试试看?完不成,扣饭!五八年就是这样!” 众人哈哈大笑。 杨天民起立,点头答应道:“是!营长!” 秦富阳亲切地拍拍陈书生和杨天民肩头,说:“小伙子,要把它当成政治任务完成,啊!” 14 一连宿舍。夜,内。 微弱的灯光下,民兵们大都睡熟了,一张张姿态各异、进入酣梦的面孔。 宿舍一角。帆灯光下,陈书生在奋笔疾书。 陈书生内心独白:“……这就是战斗,我们用热汗、用鲜血在这里奋战,不久的将来,这里将出现一个三级火车站,为千年深山老林增添一道新的靓丽的风景线。汽笛长鸣,火车把人们的幸福、希望和对末来的幢景从祖国发达的东方带来……” 15 工地。日,外。 到处是黑鸦鸦的劳动大军。 几路一长溜挑着土的民兵从山上往山下快步走去。 挖土处。伍吉生挥起锄头奋力向高坎挖去。 旁边。杨天民把一块木板架在双腿上做“画夹”,正用铅笔在白纸上画素描。 一幅以伍吉生为模特的民兵挖土素描出现杨天民铅笔下。 杨天民把刚才那张素描取下“画夹”,提起“画夹”到另一个地方去画。 赵卫东向杨天民投去妒羡的一瞥。 刘道上前打趣道:“赵卫东,你看,这回杨天民钻到了轻工!” 赵卫东嘴一噘,说:“兔子尾巴!” 刘道:“不!这是你爸钦点的,有本事的人,天生小才也有用。” 赵卫东:“臭美!” 另一处。王春姣提着喊话器,摆着娇美的姿势,让杨天民画素描。 一张以王春姣为模特的素描很快画好,铅笔在一边写上一行狂草:战地黄花分外香。 16 一连厨房工棚。日,内。 双刀雨点般地剁砍,几颗硕大的白菜顷刻被切成一段段一块块。 画外谈话声: “老金,听说你在部队是个开车的,没想到菜也切得挺好的,菜刀和方向盘也成了兄弟。” “什么事都是逼出来的,被部队汽车队赶出来后,还有一年服役期就要满了,步兵五大技能,我一样都不会,刺刀尖扎不准草靶,射击常打烧饼,投弹十次有九次不及格,障碍物我翻不过去,土工作业时单人掩体不是挖深了就是挖浅了。连长就把我放在厨房,也好,练出了厨工刀法,它比拼刺刀简单多了。” 金正德边切菜边和洗菜的吕俭财交谈。 金正德把切好的白菜片推向一边,又从箩筐里拣出几棵白菜继续切。 吕俭财边洗肉边说:“老金,今天,我们一定要把菜炒出口味来,在白菜中加些肉丝呀、豆腐干和粉丝,好好犒劳一下同志们。” 金正德:“是的,修铁路土石方工程是最主要的任务,前几天动了一下工又停了。现在老百姓不阻工了,往后就不会停,同志们干劲冲天,斗志昂扬,是要好好犒劳犒劳。” 吕俭财打趣道:“照连长说的,你这话,也是套话。” 二人大笑。 金正德:“其实,菜要炒出口味,配料是一个方面,火候也很重要。” 吕俭财:“是呀,你以前说过,炒菜三响,火要燃得呼呼响,油要爆得喳喳响,锅铲要拌得哗哗响。看来,干什么都是一门学问。” 金正德:“对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黄秋花提着一个竹篮突然出现在工棚门口,用芷江话问道:“铁建民兵同志,你这丢在外面的白菜叶还要吗?” 金正德抬起头,回答道:“我们也喂——”突然发现是黄秋花,打住话头。 二人都怔住了,对望了顷刻。 黄秋花回头就跑。 吕俭财吃了一惊,问金正德:“老金你们这是怎么啦?” 金正德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没什么!” 老陈:“没什么,你们两个刚才的表情都不自然,不是没什么,一定是有什么。啊!我猜着啦!你这个老单生公,一定是鸡巴在做怪,勾上了那个女人了,老金呀老金,不准勾引驻地的大姑娘小媳妇,是咱们铁建民兵的一条铁的纪律,违犯就要开除回家,那多不光彩,听说这儿的苗族人……” 金正德打断老陈的话头:“别瞎说乱猜!” 吕俭财:“你听我把话说完,这里的苗族和侗族有个风俗习惯,他的女儿可以让别人乱搞,因为女儿迟早是别人的人,可他的老婆绝对不准别人逗,一旦发现,全族人动手,抓住你就放蛊,灌盐醋,灌盐醋你知道吗?” 金正德:“知道,是把人捆住放倒在地上,用铁钳撬开嘴,用水壶把浓盐水强行灌进胃里。” 吕俭财:“知道,你还搞,人的肚子一旦被灌进了浓盐水,就会痛苦万分,然后慢慢死去。” 金正德:“老陈,你知道不,刚才那个女人就是黄秋花!” 吕俭财:“什么!那就是黄秋花,长得蛮俊俏吗,金正德呀!金正德,一个这么漂亮的婆娘不守住,让她跑到深山里让苗山佬搞狗婆一样,狠搞、蛮搞!” 金正德被刺到了痛处,颓然坐到地上,大颗大颗的泪珠涌了出来。 吕俭财吓了一大跳,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确实过头,忙问:“你看实了吗,真的是黄秋花?” 金正德点点头:“我和她睡了三年,每根头发都认得。” 吕俭财:“这个女人!老金,我把她拖回来,让你夫妻团圆!”说着,就要去追黄秋花。 金正德一把拖住老陈,说:“别!她跟别的男人已经有四五年啦!这回来讨残菜剩饭,一定是碰到了大难处,你拿棵白菜去看看,问个明白。” 吕俭财点点头,抱起两棵白菜就去追,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抓了几片豆腐干接着追去。 17 山间小路。日,外。 黄秋花提着竹篮急急地走着。 吕俭财向黄秋花走的方向快步追去。 吕俭财边追边喊:“大嫂!你等一等!” 黄秋花向后看了一眼,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吕俭财也加快脚步追赶。 吕俭财挥手喊道:“大嫂——” 黄秋花再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吕俭财,便放慢了脚步。 吕俭财追上黄秋花,把白菜和豆腐干放进她的竹篮里。 黄秋花感激地望着吕俭财,轻声道谢道:“大哥,谢谢你了!” 吕俭财:“刚才那些残菜败叶,你为什么不要了?” 黄秋花:“我随便问问。” 吕俭财:“大嫂,听你说话的口音,不是当地的侗族人或者苗族人。” 黄秋花:“我是苗族人。” 吕俭财肯定地说:“你不是,你倒是我们昭林县人。” 黄秋花摇摇头:“你错了。” 吕俭财:“你姓黄,你是黄秋花!” 黄秋花脑袋嗡地炸响了,嗫嗫嚅嚅道:“大……大哥,你千万别把我的名字告诉厨房另一位叫金正德的师傅!” 吕俭财故意说:“怎么,他认识你。” 黄秋花急忙掩饰:“不……不认识!” 吕俭财:“看样子,你们不但认识,而且有着某种特殊关系。” 黄秋花蹲下身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吕俭财:“大嫂,你先别哭,有什么事,告诉我好吗?” 黄秋花边哭边说:“他真的叫金正德吗?” 吕俭财:“你错了,大嫂,他不叫金正德,他叫银柏青,他有个表兄倒叫金正德,两老表长得非常想相像。” 黄秋花猛地站起来,怒道:“你说谎!上次,你说过,他叫金正德,这回你却说他叫银柏青,金正德没有一个叫银柏青的表兄!” 吕俭财:“好好好!他叫金正德,不叫银柏青,他要我问你一声,你一切都好吗?” 黄秋花浑身颤抖起来:“你告诉他,我对不起他,他也害得我够惨。”转身飞也似地跑了。 吕俭财望着黄秋花的背影,招手道:“大嫂!老金还惦记着你——” 18 山谷填方工地。日,外。 民兵们把一担担土倒在清除了污泥的稻田里。 赵卫东挑着一担土倒下,里面夹杂着一根草,他看也没看就要走。 周振球看见了急忙喊道:“小赵!把那根草捡出去!” 赵卫东停住脚步,回答道:“施工员,这么长、这么宽的铁路路基,混杂一根草有什么要紧的,嘻嘻!” 周振球:“亏得你还是连队干部,你留下一根草不捡,我留下一根草不捡,他也留下一根草不捡,这路基里就会出现许多蜂窝眼。” 赵克喜听到周振球和赵卫东在谈论什么,便走过来听他们谈话,当一眼瞥见那根草时,立刻明白了一切,厉声问赵卫东:“那根草是不是你挑来的?” 赵克喜命令道:“快给我捡出去!什么叫精心设计,精心施工,啊!” 赵卫东还是期期艾艾:“这……这这这。” 赵克喜:“这什么!再不捡,我就给你两个耳光。” 赵卫东十分尴尬,只得答应:“捡出去就捡出去!”捡起那根草去追挑土的队伍。 赵克喜对正走过来的王春姣说:“小王,你给我喊一下,一定要注意施工质量,凡是土中的杂草、柴蔸、布条、塑料都要捡出去” 王春姣:“是!营长!”举起半导体喊话器喊道:“同志们请注意!毛主席教导我们,三线建设要抓紧,精心设计,精心施工,凡是填方土中的草茎,、柴蔸、杂物一定要捡出去,保证施工质量!” 19 一连厨房工棚。日,内。 吕俭财和金正德边炒菜边聊。 吕俭财:“老金,其实,黄秋花对你的感情还没完全断绝。” 金正德:“笑话,北方人说,走道的媳妇结冰的水,她黄秋花对我还有感情的话,就不会跟着人贩子远嫁他乡了。” 吕俭财:“她说,她对不起你。” 金正德:“当真!” 吕俭财:“她亲口对我说的。” 金正德沉思少顷,叹了口气说:“唉!人悔在前,马悔在后啰!” 吕俭财:“她嫁的后夫坐了牢。” 金正德:“你怎么知道的?” 吕俭财:“上回她就告诉我了。” 金正德:“不管她!” 吕俭财:“要不,我哪天找到她,把她带到你面前,你两口子好好谈谈,谈得拢,修完铁路就带回去。” 金正德叹了口气,说:“唉!老婆让别人睡了,想起来就恶心。” 吕俭财:“这有什么法,老金,这年头,讨个老婆也不容易呀,要讨到黄秋花那样的漂亮女人就更难啦!” 金正德摸了一下满是胡茬的下巴,沉吟道:“是倒是,大实话!” 吕俭财:“讨得到,这几年你还不讨到。俗话说,有钱人瘸脚残手讨好亲,无钱人漂漂亮亮打单生,更不用说你这个二手货。” 金正德:“是呀!当农民的拖儿带女,要续二房,是难啦!” 吕俭财:“今天下午我就去找她。”猛然想起,“对了,黄秋花住在哪儿还不知道。” 金正德:“刘道知道,那天刘道跟踪着,一直到她家不远。” 吕俭财:“这不就成了吗!” 20 挖方工地。日,外。 许多棺材被挖了出来,地上还散落着一堆堆骨殖,伍吉生指挥一些民兵戴着白手套把零散的骨殖装进蛇皮口袋,让当地百姓提走。 赵克喜、秦富阳指挥杨天民、李巳年、赵卫东、陈书生几十个民兵正在抬完好的棺材,石支书和当地百姓一个劲地帮着忙。 杨天民和石支书往一具搁在凳子上的棺材扎铁丝。 杨天民用老虎钳将铁丝绞紧。 石支书喃喃道:“爹,你也要保佑这些铁建民兵,他们为了你们迁居到新地方,出了大力。” 杨天民扎好铁丝后,两个民兵把一根大杉树料木放在棺材顶上,另外几个民兵用一条茶杯粗的绳子把棺材和杉树料木扎在一起。 赵克喜见一切准备就绪,大喊一声:“起杠!” 陈书生等八个民兵齐声喊道:“升起!”抬起棺材迈开脚步往山下走去。 石支书眼里含着泪水,叮嘱大家道:“慢点慢点!” 无数具棺材被民兵抬着向山下走去。 歇工的号声响起。 人们纷纷放下活计,坐在原地抽烟、聊天。 钱桂兰和王春姣提着半导体喊话器从满是骨殖的地方走来。 王春姣:“桂兰,好恐怖啊!” 钱桂兰皱着眉头说:“别说了。” 王春姣:“要是周响英在这儿,她不怕,那个死妮子。” 王春姣:“哪天有时间咱们去看她好不?” 钱桂兰点点头,说:“我想死她了,是她顶替我到‘三八桥’的,那儿的活计累死人。” 她们说着来到伍吉生、刘道一群人身边。 伍吉生亲切地向王春姣二人打招呼:“小王,你们又下基层了。” 王春姣:“连长好,你们在这死人堆里怕不怕。” 伍吉生:“有什么害怕的,他们已经死了多少年了,这和石头、泥土一样了。” 赵卫东:“彻底的唯物主义是无所畏惧的。” 刘道噜嘴对李巳年示意了一下。 李巳年立即拾起一颗人头骨,飞步冲向赵卫东,欲让它与赵卫东接吻。 刘道笑着喊道:“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 赵卫东惊恐万状,抽身便逃。 王春姣、钱桂兰惊叫:“啊!——”连滚带爬也跑开了。 民兵们鼓掌欢笑,齐声道:“赵卫东变狗熊,王春姣和钱桂兰变熊蛋。” 李巳年得意地笑开了:“嘿嘿!嘿嘿!” 伍吉生喝道:“李巳年!快放下!那刚出土的人骨头满是细菌、病毒!” 李巳年立即扔掉人头骨,“铁路”跑上前,欲啃人骨头,但嘴唇还没接触到人头骨,便跑开了。 李巳年甩甩手说:“哟!真是的,我手痒死了,痒死了!” 大家又一阵大笑。 俞招娣背着药箱走来,骂道:“喊什么喊!脑膜炎,蹲下!” 李巳年听话地蹲下。 俞招娣边打开药箱边嗔道:“把袖子捋起来!” 李巳年捋起衣袖,还喋喋不休道:“痒死了,真的痒死了,道子要我做的。” 俞招娣拿出碘酒瓶,拧开,用镊子夹了团药棉浸在碘酒瓶里,把碘酒搽在李巳年手掌手臂上,边搽边骂道:“脑膜炎,你真是个司令,活该!” 赵克喜闻声走来,骂道:“李巳年,你这个傢伙,刘道要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要你吃粪,你就吃粪,!” 李巳年哭丧着脸,哼哼唧唧道:“营长,那晓得,这么快!哎哟,痒死了,谢谢!俞医生,这下好点儿了,好点儿了!” 钱桂兰和王春姣回转身,来看李巳年熊样。 钱桂兰对刘道说:“开心饼干,你干嘛要脑膜炎做没良心的事,你敢与这个死人接吻,包你的嘴巴肿起像猪八戒的嘴巴一样。” 众人大笑。 王春姣一边笑一边擂胸口。 吕俭财和金正德挑着饭菜走到山下平旷处。 金正德对山上喊:“开饭了,开饭了!同志们!” 民兵们站起身,向山下走去。 山下平旷处。老陈边把菜分在陶瓷菜钵里,边说:“煮白菜拌肉丝、青椒炒豆腐干,又热又香的腌菜汤啰!” 大家拿起搪瓷碗舀饭、端菜,八人一堆开始吃饭,人们各自把一点点饭菜用筷子扒在地上分给“铁路”吃。 “铁路”摇着尾巴津津有味地吃着民兵分给的饭菜。 吕俭财分完菜,放下菜瓢,走到刘道身边,悄悄对刘道说:“下午带我到黄秋花家去好吗?” 刘道停止咀嚼,惊问道:“去找黄秋花,喔?” 吕俭财点点头:“你莫问,带我去就是了。” 21 黄秋花家屋前。日,外。 刘道带着吕俭财来到黄秋花屋前,刘道指着黄秋花家说:“喔!就是这家独院。” 吕俭财点点头:“屋后高山太师椅,屋前小溪长流水,屋场真是好!” 屋内一只大黑狗听到人声,猛地蹿出来,向着吕俭财二人唁唁狂吠。 黄秋花闻声从屋内走出来,见是吕俭财两人忙斥喝黑狗:“去去去!是铁建民兵大哥,吼什么!” 大黑狗听话地甩甩尾巴不叫了,靠近主人身边蹲坐下来,麻文红从屋内出来摸着黑狗的背脊上的毛。 黄秋花笑着对吕俭财打招呼:“吕师傅好,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破庙来的。” 吕俭财:“没事,到处逛逛。” 刘道:“你们湘西,风景比我们那儿好多了,旅游呗!” 黄秋花:“旅游?这鬼地方有啥好游的,屋里坐吧!” 吕俭财:“好好好!多谢!”对刘道使了个眼色,跟着黄秋花进了屋。 22 黄秋花家屋内。日,内。 黄秋花陪吕俭财两人坐在火煻前谈着,麻文红伏在妈妈大腿上呆呆地看着刘道,大黑狗蜷伏在火煻侧的桌子下。 吕俭财:“秋花,金师傅确实在我们炊事班,他也说,过去对不起你,把你逼到这鬼地方。” 黄秋花泪水涌了出来,叹气说:“唉!都是我们两人自己做的蘖。” 刘道:“看来,你们两人都还有感情。” 吕俭财:“是呀!一日夫妻百日恩吗。” 刘道:“你现在的那个人,怎么啦!” 黄秋花:“坐牢去了,他反对林副主席。” 吕俭财:“判几年?” 黄秋花:“还几年?只等吃炮子药了。” 刘道吃惊道:“怎么?” 黄秋花:“死罪,他活得不耐烦了,当民办老师当得好好的,去反对林副主席。” 老陈:“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黄秋花:“怎么办,就这样办,唉!命啊,他也是命,听说,过去他也讨过一房亲,女人长得好,不知什么缘故,淹死在㵲水河里,捞出来就埋了。” 刘道:“假如麻老师真的死了,你愿不愿意回昭林县吗?” 黄秋花不吱声,轻轻抽泣起来。 麻文红见妈妈哭了,拚命摇着妈妈的手臂问道:“妈妈,你怎么啦?”也哭了起来。 黄秋花抹去泪水,安慰女孩:“妈妈没什么,文文听话,文文不哭。” 麻文红慢慢止住哭声。 吕俭财:“老金说,他想见见你。” 屋外传来脚步声,大黑狗箭似地向屋外蹿去。 黄秋花:“他爹回来了,你们走吧!” 刘道站起来欲走,吕俭财一把拉住刘道,把他按在凳子上坐下。 麻老田趿垃着鞋子,叨着烟袋走进屋内。见两个陌生人和媳妇坐在一起,警觉地问吕俭财和刘道:“你们……” 黄秋花:“他爷,他们是五团一营铁建民兵。” 吕俭财起身答礼道:“是的,老麻,我们是来问你们家那头猪卖不卖?” 麻老田放松了警惕,笑着回答道:“民兵大哥,咱家那头猪原来打算卖给你们民兵食堂,现在不卖了。” 吕俭财搪塞道:“啊啊啊!那就不强求了,告辞!”对刘道说,“我们到另一家问问。” 刘道会意,笑笑说:“麻大嫂麻大爷,打扰你们了。”站起身。 吕俭财:“对不起,今天打扰了。” 麻老田:“喝杯茶再走!” 吕俭财:“谢谢!”站起身,和刘道向门外走去。 麻老田挥挥手:“那不好意思了。” 吕俭财挥手道:“别客气,我们走啦!” 23 挖方工地。夜,外。 工地上烧起一堆堆熊熊大火。 挖土处。火光下,民兵们在开夜工挖土、挑土。人流如潮,形成一幅幅忙碌的剪影。 “铁路”不叫不跳了,只一个劲地在人丛中穿行。 填方处。火光下,民兵们喊着号子,在打夯锤、拉石滚。鼎沸的人声,汇成一首恢弘的交响曲。 赵克喜举着喊话器,大声说:“同志们请注意!皮肤不要直接接触棺材木头,不要再出现李巳年的情况!” 李巳年和刘道戴着手套抬起一块棺材残木往火堆里扔。 刘道忙插话道:“不会,请营座放心!李大哥再也不会了,一年被蛇咬,十年不割草!” 李巳年听到营长拿自己说事,有点怒气,轻声嘀咕骂道:“操你妈!” 24 一连食堂。日,内。 吕俭财和金正德边切菜边聊。 金正德:“她哭,是哭给你看的,假如现在这个男人不犯死罪坐牢,她会后悔吗?” 吕俭财叹了口气,说:“是啊!这叫做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金正德:“麻老师死了,她打算怎么办?” 吕俭财:“她没做声,我是劝她跟你回昭林。” 金正德:“难啦!” 吕俭财:“我问她愿不愿意和你见面,她也没做声,后来麻老师的父亲回来了,我们就不敢再谈了,不过,看样子她是同意了。” 金正德:“这可使不得,这里苗族人的习惯不比我们汉族,家里的姑娘可任人调戏,因为姑娘迟早是别人的,媳妇却不准他人打歪主意,因为媳妇是自家的人,谁敢和自家的媳妇有一腿,轻的打断你的脚,严重的抓住野男人放蛊毒死。” 吕俭财:“搞地下工作呗!懂吗?” 金正德:“我不敢!” 吕俭财:“你别担心,一切由我来安排。你和黄秋花结婚的证书还保存在吗?” 金正德:“放在箱子底下压着。” 吕俭财:“这就好办了,真的露了馅,一论理,说明是麻老师搞了你的老婆,不是你搞他的老婆。” 金正德:“那也是个理儿。” 吕俭财:“黄秋花说,这个麻老师也是个苦命人,过去讨过一房亲,不知什么原因,淹死在河里,草草埋了。” 金正德:“可能就埋在我们团修车站的那座山上。” 25 挖方工地。日,外。 一营在继续为当地百姓迁坟。 伍吉生和杨天民、赵卫东、刘道、李巳年陈书生十几个人抬着一具快腐烂殆尽的棺材往山下慢慢走去。突然,棺材散开了架。 “嗬!”李巳年惊呼一声,放下手,一溜烟走开了,边走边喊,“鬼起身了啰!” 赵卫东也放下手跟着刘道走开了。 伍吉生和大家同时放下棺材,站在一边。 伍吉生笑着安慰大家:“别怕,别听道子瞎咋呼。” 突然刘道指着棺材盖,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棺材盖正中部位,长着一颗硕大的蘑菇。 听到刘道这一说,立刻上来一大群人围观。 麻老田惊叫一声:“那是颗灵芝!”说着向棺材盖扑去。 与此同时另外三个老年民兵和几个当地老百姓也朴上前去抢棺材盖上的蘑菇。 三个老年民兵和麻老田各抢了一片蘑菇,喜滋滋地直往怀里揣。 赵克喜、秦富阳听到这边扰动,不知发生了什么,忙赶了过来。 赵克喜吼道:“什么什么!你们怎么啦!” 伍吉生:“营长,是几个老年人在抢棺材上的蘑菇。” 赵卫东:“爸,他们说,是灵芝。” 赵克喜:“谁?拿出来扔掉!” 秦富阳:“棺材中的蘑菇,有毒。” 一个民兵说:“棺材盖正中上长的蘑菇,叫灵芝,是味药,能治心绞痛、蛇皮癣、心肌梗塞、肺气肿、还有——” 赵克喜打断这个民兵的话:“呸!这么个肮脏的东西倒成了灵丹妙药了,”向远处喊道,“小俞!俞医生——” 没人应答。 赵克喜脸上气成了猪肝色,骂道:“乱弹琴!” 秦富阳问陈书生:“小陈,有这么回事吗?你是部百科全书。” 陈书生点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上有这个记载,菇长棺顶之上,乃亡者心腑之气呵就而菌也,可治生人百患。” 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哟!真有这回事!” “不是么,书生伢子还从书上引来根据。” “我也听院子里的老年人说过。” 赵卫东插话道:“书生也是胡说八道,去年中央开全国三八红旗手代表大会,江青同志点李时珍的名,湖南的李时珍同志来了没有,连喊三声没人应,那有李时珍这个人,还写了一本什么《本草纲目》的书,胡扯!” 众人大笑起来。 伍吉生推推赵卫东:“卫东,李时珍是明朝人。” 赵卫东羞得满面通红,急忙退到一边去。 人们谈话间,李巳年突然他惊叫起来:“出鬼了,出鬼了!” 人们一齐把目光投向他。 李巳年指着远处一颗头骷髅说:“大家看,大家看,那颗骷髅动了。” 新挖开的土地上,一颗人的头骨在慢慢地蠕动着。 “鬼来了!”李巳年大呼,“要命的快走啊!”说完拔脚便狂奔起来。 “鬼来了!”一群老百姓跟着李巳年逃向山下去。 伍吉生戴上手套,冲上前捧住那颗蠕动的人头骨。 赵克喜笑道:“大家看着,伍连长把鬼抓住了。” 人们一齐向伍吉生涌去。李巳年和几个奔逃的民兵也转身向伍吉生走来。 李巳年大叫:“连长,鬼是什么样子!” 刘道:“大冢快来看,这只鬼,青嘴白獠牙呀!” 人头骨骷髅张开大嘴,露出两排狰狞的白牙。 伍吉生敲了敲头骨,一只青蛙从里面跳了出来。 秦富阳:“同志们,这颗人头骨蠕动的奥秘就在这里。” 伍吉生刚想扔掉头骨,突然说:“真的有鬼!” 赵克喜:“怎么回事?” 伍吉生:“营长你看,这颗人头骨天灵盖上有颗铁钉。” “有铁钉!”几个老百姓边说边一齐围过来观看。 秦富阳意识到什么,对老百姓说:“乡亲们,这颗死者一定是被人用铁钉钉在头上害死的,你们回忆一下,这颗头骨是那个死者的。” 赵克喜:“这好比到天上去找雷公,只有弄清这颗头骨从哪具棺材里滚出来的才知道死者是谁。” 刘道:“马上向县革委会治安管理办公室报案。” 老百姓纷纷说开了: “是啊!可应该先向大队报案!” “先向大队石支书汇报!” “寻棺材,看那口棺材里人骨头里少了头。” 26 石支书家。日,内。 石支书听完伍吉生、麻老田和几个当地几个老百姓的汇报,吃惊地再问了一句:“真有这回事?” 伍吉生:“是真的,石支书,不然我们不会来向你汇报。” 麻老田:“我们不敢欺骗你,这年月上是毛主席,下是大队支书算最有权威,欺骗大队支书就是欺骗毛主席呀,这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事谁担当得起。” 石支书斥责麻老田道:“扯鸡巴乱弹!”摇了摇电话机摇把,拿起电话机听筒,说:“喂!总机,请给我接县革委会治安管理股办公室。” 27 挖方工地。日,外。 几个县革委会治安管理股办公室工作人员在一些散乱残破的棺材前实地察看。石支书、赵克喜、秦富阳、伍吉生几个营连干部跟着他们走来走去。 许多当地老百姓和民兵则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热闹。 一个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用一根棍子拨拉了一下棺材里的骷髅,对石支书说:“都看完了,所有棺材里的尸骨都没缺头骨,这说明那颗天灵盖上有铁钉的头骨的死者是不用棺材埋的。” 石支书:“你是说这个人是用麻袋、编织袋或其他什么裹着草草埋掉的。” 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点点头:“是的。” 赵克喜插话:“石支书你回忆一下你们这儿谁用这种方式埋葬的。” 石支书摇摇头:“想不起了。” 另一个办公室工作人员说:“发动群众,打人民战争。” 石支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九集完 第 十 集 1 一连宿舍工棚前坪地。傍晚,外。 民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围观什么,叽叽喳喳的谈论声不绝于耳: “像,像极了!” “这点泥巴要剔掉。” “对对对!就这样。” …… 杨天民蹲着,正用粘土做一只雄鹰的泥塑,泥塑做得栩栩如生,那雄鹰在蓝天展肢飞翔,一只脚抓着一条蛇,蛇伏在地上做为飞鹰的依托,他正用一把用竹片削成的小刀在做最后的修改。 旁边观看的人有的站着,有的蹲着,刘道伏卧在地上看得格外认真,两只眼圆睁睁地直盯着那只雄鹰,时而指指点点。 赵卫东一个人独个儿在一旁用三弦弹奏着《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刘道:“眼睛用墨水点一下,最好嵌一段柴火粒” 杨天民:“柴火粒要圆的。” 陈书生不禁吟起诗来:“雄鹰在蓝天飞翔,飞过高山,飞过海洋,飞向自由的地方,搏击凶恶的狂风和波浪。” 伍吉生:“秀才,你这首诗把这只雄鹰的性格和英姿描述了出来。” 刘道:“吉哥,那这具泥塑就叫……” 伍吉生:“作者命名,我没资格。” 杨天民笑笑:“这是小孩子游戏,耍泥巴,命什么名。” 伍吉生:“我替你命个名,就叫‘搏’。” 杨天民:“好!” 伍吉生:“你会不会状告我。” 杨天民:“哪会,就是这场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结束后,恢复了著作权,我也不会状告你。” 赵卫东突然停止弹奏,插话道:“杨天民呀!著作权是封资修东西,早已批垮批臭了。” 杨天民一脸尴尬,期期艾艾地说;“那是,那是!” 伍吉生:“不要乱扣帽子!” 陈书生:“有个国家叫墨西哥,国旗上也有鹰叨毒蛇的图案。” 吕俭财:“还是你们这些文猪肚子讲话有水平。” 李巳年插话:“他不是文猪,他是公猪。” 众人大笑。 王春姣背着军用挎包从远处走来,边走边扬着一份报纸喊道:“看报!看报!铁建战报!……”喊着来到围观的人们身边。 人们仍然一个劲地看杨天民塑“雄鹰叨蛇”,没人注意王春姣。 王春姣凑过来一看,惊诧地赞叹道:“哇!这是一尊艺术品!”将报纸伸到杨天民眼前,说,“艺术家,你的大作在铁建战报上发表了,速描<战地黄花>,”又把报纸往陈书生眼前一伸,说,“还有你,文学家,你的散文,速写<没有硝烟的鏖战>在这一期副刊<战犹酣>上也登载了。” 人们这才重视王春姣的话,纷纷把目光转向她。 刘道抢过一份报纸递到伍吉生面前喊道:“吉哥!快来看!” 伍吉生快速扫描了一遍,说“啧啧!一张这么大的小报,就有我们一连两件作品。这是作者的荣光,也是我们一连的荣光!” 一个芷江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走来,对杨天民的泥塑非常感兴趣,问道:“这件作品是谁的。” 杨天民不作声,只一个劲地笑。 伍吉生向县治安管理办公室人员介绍杨天民:“是他,泥塑艺术家。” 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问杨天民:“叫什么名字?” 杨天民害怕起来:“是……是我,我叫杨天民,”指着“雄鹰叨蛇”,战战兢兢道,“它是封资修黑货吗?”一脚欲把“雄鹰叨蛇”踹烂。 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急忙拦住,说:“不不不!它是无产阶级大智大勇的体现。”拍拍杨天民肩膀,“你很有艺术细胞,我们有件事请你帮个忙,晚饭后请你来一趟团指挥部好吗?” 杨天民不解地点点头,在场的民兵懵了,睁大眼睛看着杨天民。 刘道嘀咕道:“杨天民倒霉了。” 伍吉生也不明白,诧异地自语:“该不会吧?” 2 团指挥部。夜,内。 芷江县治安管理办公室两个工作人员和石支书在找杨天民谈话。 一工作人员:“杨天民同志,我们想找你办一件事。” 杨天民如释负重道:“啊!我以为我犯了什么大错误,什么事,请说,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石支书:“是这样的,那颗头骨顶上有铁钉的案子破不了,想找你帮个忙。” 杨天民疑惑地问道:“找我帮忙,我与这个案子无关,我是昭林县人,和芷江县相隔几百里。” 另一工作人员:“我们看了你的泥塑‘雄鹰叼蛇’,受到了启发,说明你很有观察力、想像力和艺术创造力,你能不能根据那颗头骨把死者生前的头像复原出来。” 杨天民一惊,摇摇头。 前一个工作人员:“有困难?” 杨天民:“我喜欢绘画和雕塑,也自学过复原术,谁知道成不成功,从来没实践过。” 石支书:“你就试试,若这次成功了,说不定咱们县治安管理办公室会——” 后一个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用肘腕撞了撞石支书,石支书急忙打住了话头。 杨天民并没看清他们这一细微的举动,点点头:“好吧,那我试试,不成功,请不要批评我。” 前一个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没关系,成功了有你的功劳一份,我们一定向咱们县革委会给你请功,没成功修你的铁路,没事。” 3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在坐在铺盖上聊天。 刘道:“这回啊!杨天民让芷江县治安管理办公室的人叫去了,一定没好果子吃。” 赵卫东:“是啊,他这个地主崽子,一定是搞了什么破坏。” 刘道:“他搞破坏?是破坏铁路建设,还是破坏地方治安。” 李巳年:“八成是他搞了一个当地女人,老百姓告了状。” 吕俭财:“一定是,年轻人啊,鸡巴再硬,也要忍着,这回可惹出麻烦来了。” 赵卫东:“我爸也真是的,当初他不批准杨天民上铁建工地,也不会惹出这回麻烦。” 伍吉生:“卫东,你政治敏感性也太强了,杨天民搞什么破坏,难道我们不清楚,他天天、时时、刻刻都在我们身边,还要他们来管。” 陈书生:“我看呀,赵卫东是康生第二,将来当国家安全局局长准能。” 刘道:“对对,我们就给赵卫东同志赐个外号,叫康生二世好不好!” “好!”全连一齐欢呼鼓掌起来。 伍吉生噘着嘴,说:“乱弹琴,咱们连,有‘秀才’、西门庆、‘开心饼干’、‘五百毫升’、现在又有了个‘康生二世’将来说不定你们还会赐个外号给我。” 刘道:“不要等将来,将来散伙了,就现在,吉哥,我也赐你一个绰号,叫‘斯大林’怎么样?” 众人又一次大笑鼓掌起来。 陈书生:“古人也有给在生朋友赠外号,给已逝朋友赠谥号的习惯。” 敲门声传来。 伍吉生:“进来,门没拴。” 杨天民兴致勃勃地推门走进来。 伍吉生:“天民,你回来了。” 刘道:“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杨天民摇摇头。 伍吉生:“大伙正为你的事在讨论 呢。” 赵卫东:“要你写什么检查之类吗?” 杨天民仍然摇头。 伍吉生:“他们要你干吗?” 杨天民:“一件棘手的事。” 伍吉生:“棘手事!” 杨天民:“他们要我复原那颗天灵盖上有铁钉的死者头像,帮助破案。” 刘道:“哇!天民,你就竭尽全力干好这件事。” 赵卫东:“你能?” 杨天民:“离校后,继续升学没指望,我就忙里偷闲自学了这种艺术,这次成不成功,不一定。” 陈书生:“天民,改变人生的命运有时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干好这件事,也许会把你这个特殊人才招干到公安机关里。” 4 团部一间独立房间。日,内。 两个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陪同杨天民在做人头像复原泥塑。 大方桌上一边摆着那颗天灵盖上有铁钉的头骨,一边堆着一堆胶泥。两个治安管理工作人员坐在方桌的两边。杨天民套着白手套站在头骨的对面,仔细观察这具头骨,不时地用手指量量它的高、宽,又不时地用钢尺量头骨鼻梁、嘴、下巴、天灵盖纵横的长度。然后静静地坐在头骨一米多远的地方,边观察边思考。 少顷,杨天民断然说:“死者是个女人。” “女人!”一个工作人员欣喜地说,“好!小杨,你就尽快把她的头像复原出来。” 5 黄秋花家。日,内。 黄秋花把背篓里的红薯倒在地上,往里面放进一把小锄头,然后把背篓背在背上,准备到外面去干活。 吕俭财和老陈急匆匆地走来,站在黄秋花面前。 黄秋花抬起头,吃惊地问道:“吕师傅,陈师傅,你们有事?” 吕俭财轻声道:“小黄,麻老爷子在家吗?” 黄秋花:“你找他,他到新店坪赶集去了。” 老陈:“就只有你和孩子在家。” 黄秋花:“文红也跟他爷爷一起去了。” 吕俭财这才放下心来,大声道:“好,你愿不愿意和金正德见面。” 黄秋花略有点迟疑。 老陈催促黄秋花道:“他在外面等你啦!” 黄秋花急忙摆摆手:“叫他别进来,让人撞见了不好办。” 老陈:“你跟我到一连去好吗?” 黄秋花摇摇头,再也不和老陈搭讪,背着背篓一个人向外面走去。吕俭财会意,对老陈点点头,跟着黄秋花走去。黄秋花走了几步,见吕俭财和老陈出了屋,便回转身把门锁好,尔后又继续向大山深处走去。 吕俭财见状,向远处打了个手势,又和老陈耳语了几句。 金正德从树丛后走出来,和吕俭财向黄秋花追去。 老陈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回连去了。 6 山野。日,外。 黄秋花背着背篓在山间小路上不快不慢地走着。 吕俭财和金正德也不快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黄秋花拐过山嘴。 吕俭财和金正德也拐过山嘴。 黄秋花来到山旮旯里一块地里,开始用锄头刨起红薯来。 吕俭财和金正德来地头边。 黄秋花见他们来了,停止刨红薯,愣愣地望着吕俭财二人。 金正德轻轻地向黄秋花呼唤道:“秋花!” 黄秋花眼角里涌出泪花,哽咽道:“你来啦!” 金正德快步上前,欲拥抱黄秋花。 黄秋花退后几步,下巴向吕俭财扬了一下,嘴一噘,嗔道:“多不像话!” 金正德清醒过来,站住不动问道:“你过得好吗?” 黄秋花:“孩子好吗?” 金正德:“好,这几年连感冒也没得过。” 黄秋花:“你出来了,他怎么办?” 金正德:“送到你娘家去了,托姥姥照看,他舅舅没打电话告诉你这件事。” 吕俭财见他们谈得欢,悄悄走开了。 7 团部独立房间。日,内。 杨天民一个人在用胶泥复原头像,他用手指不断地捏、揉、拧着,又用竹刀不时地这儿削掉一丁点,那又添一点儿。 头像轮廓已经初显,可以看出,她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 8 山野。日,外。 金正德和黄秋花愉快地谈着。 金正德诚恳地说:“秋花,是我过去对不起你,我不该打你。” 黄秋花眼眶里含着泪花,说:“正德,我不对,我不该丢下你和孩子。” 金正德:“你和麻老师扯了结婚证吗?” 黄秋花摇摇头:“没有,我曾提出要扯,他说,都是过来人,扯什么结婚证,以后这事就搁着了。” 金正德:“你和他过的时间比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长,你们是事实婚姻,两个人就好好过吧,我这辈子就单生过日子算了,把我们的孩子好好养大,你就等着当奶奶吧!” 黄秋花:“姓麻的要死了,你知道不?” 金正德故作惊讶道:“什么!他不是当老师吗,得了重病?” 黄秋花:“他读书读懵了,好好的老师不当,去反对林副主席,判了死刑。” 金正德一本正经地告诫黄秋花:“秋花,老古话说得好,女人要三从四德,如果麻老师真的被枪毙了,你就为他守节,你老了,我叫我们的儿子来养你。” 黄秋花哭了,边哭边用拳头拚命擂着金正德的背心,骂道“砍脑壳的,短命死的,你好心狠!”擂够了,伏在金正德身上哭得更厉害了。 金正德扶着黄秋花不断抽搐的肩头,安慰她:“不要哭,不要 哭!……要你不要哭,就不要哭!……听话……啊!你以后不会落魄的。” 9 团部独立房间。夜,内。 杨天民复原头像的工作快完成了,他放下竹刀,看看那具头骨,又用手指骨节和钢尺再一次量量两者。事毕,退后两步,久久地仔细打量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笑了。然后,拿起彩笔,开始着色。 10 一连宿舍。夜,内。 一张张酣睡入梦的面孔,有人呓语。 伍吉生睁了开惺忪的眼睛,又闭上。 金正德略微抬了一下头,见大家都睡熟了,便悄悄爬起来——他是和衣睡觉的,蹑手蹑脚地走过床铺之间,轻轻打开门,溜了出去。 伍吉生眯细着眼睛把金正德的行动全看在眼里。 宿舍外。金正德消失在黑暗中。 11 黄秋花家。夜,内。 黄秋花睡在床上,睁开眼睛,又闭上……显然她是一夜没入睡。屋外传来两声野猫子的叫声。她摸了一下女儿的脸,女儿没有反应——她睡得十分香,黄秋花翻身下床,轻轻地打开门。 金正德摸进来,紧紧地抱住黄秋花,拚命吻着黄秋花脸颊、嘴唇、头发…… 两个人相拥着来到床铺上,黄秋花把女儿往床里边挪,金正德一手搂着黄秋花腰肢,一手急不可耐地把黄秋花内裤退去,然后忘情地往她下胯摸起来。 文红断断续续呓语着:“妈……妈妈,我……饿,爸爸……” 金正德吓了一跳,蛇似地溜到床底下,藏了起来。 文红停止呓语,甜甜地沉睡下去。 金正德迅速从床底下爬出来,解衣脱裤,用力压在黄秋花身上拚命地猛插起来,黄秋花臂部也一上一下地翘动着,两人疾风暴雨般地尽情享受着久违的性爱。 12 团部独立房间。日,内。 县治安管理办公室两个工作人员、向郡国、赵克喜、秦富阳、伍吉生、石支书、盘得贵几个人在观看杨天民复原的头像。 赵克喜吃惊大呼:“嗬!像真人一样!”对杨天民说,“你小子,啥时候学到了这门本事?” 杨天民笑笑。 石支书和盘得贵各怀不同的沉重的心情久久的看着。 石支书脱口而出:“像、像极了!” 盘得贵脸色惨白,一声不吭。 一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石支书,盘营长,你们仔细看看,这颗复愿的头像像谁?” 盘得贵抢先说:“我们大队没有这样的人。” 向郡国:“石支书,你看呢?” 石支书不语,只看了两个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一眼。 一工作人员会意,说:“既然你们大队没有这样一个人,那就算了。” 杨天民:“各位领导,很抱歉,我的复原技术水平不高,浪费了时间。” 另一工作人员:“看样子这件案子是无法破了,大家请回去吧!” 人们纷纷起身离去。 杨天民走在最后,非常谦疚地再一次对一工作人员说:“对不起!同志。” 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紧紧握住杨天民的手,说:“小杨,你的工作做得很好。”把声音压得最低,“不久案情就会真相大白,不过请你不要声张,有人问你,你就说,这件案子无法破了,谢谢!” 杨天民点点头。 13 填方工地。日,外。 人们热火朝天地挑土、打夯槌……劳动号子声响彻去霄: “湘黔线呀么,嗨呀子哟!” “炼红心呀么,嗨呀子哟!” “湘黔线呀么,嗨呀子哟!” “连北京呀么,嗨呀子哟!” “早修成呀么,嗨呀子哟!” “毛主席呀么,嗨呀子哟!” “心欢喜呀么,嗨呀子哟!” …… 伍吉生、赵卫东、杨天民、刘道、陈书生每人挑着一担满满的土边一路小跑,边聊着。 刘道:“天民,你当了几天公安,够味吗?” 伍吉生:“道子,那活计不轻松呢,你看,天民不是瘦了吗。” 杨天民:“主要是没有完成任务,心理压力很大。” 赵卫东:“复原的头像不像?” 杨天民:“嗯。” 伍吉生:“你们也太没脑筋了,破案怎能大张旗鼓呢,一切是保密状态,天民,不要内疚。” 杨天民:“真的,是白费时间,他们对我寄予很大希望,结果是失望,芷江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说,眼看这件案子确实是无法破了。” 伍吉生:“不可能吧。” 赵克喜、秦富阳、雷中林、周振球几个营部干部兴致勃勃地巡视过来。 雷中林:“营长,教导员,你们看,我们营的战士们一个个真是英勇无比。” 秦富阳:“同志们都是从地方上抽调上来的精兵强将啊!” 赵克喜:“毛主席不是说过吗,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动力,过去对这句话不理解,今天经历这样的大场面,才理会他老人家这句话的精粹。” 周振球:“这是人海战术呢,还瞎吹,啥年代了,人家外国早机械化了,什么挖土机呀,铲运机呀,压路机呀,一条龙。” 赵克喜:“周施工员说的是大实话,老美二十年前连埋人也机械化了,五零年十二月长津湖那一仗,我们师打死他两千多人,后来他们来收捡战死者的尸体,就是先用挖掘机挖个大坑,再用推土机把遗体推进去,边推还边阿门阿门什么的。” 众人大笑。 团长向郡国迎面走来,接过赵克喜的话茬说:“同志们别急,我们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老赵。” 赵克喜:“团长,你有什么好消息告诉大家?” 向郡国:“上面分配你们营一台履带式压土机,明天去提货,洛阳拖拉机厂产的,东方红一型八十马力,这不是牛奶和面包是什么,后天把所有的夯槌抬回去劈烂当柴火,把石滚拖到山沟里去。” 周围的民兵听了,一齐欢呼起来: “万岁!” “毛主席万岁!” “共产党万岁!” …… 刘道故意加喊了一句:“向团长万万岁!” 工地爆发出震天价的哄笑声。 赵克喜:“刘道!你这是反动言论,明天开会,一定要把你斗垮斗臭!” 人们又一次大笑起来。 向郡国严肃地对秦富阳说:“老秦,下午六点前把驾驶员名单报上来,一定要开过车的。” 秦富阳:“好!” 14 营部。日,内。 赵克喜在召开各连连长会议。 赵克喜:“大家议议,派谁去开压土机。” 雷中林提议:“让赵卫东同志去好吗!” 赵克喜:“各连连长,你们是大当家的,说行不行?” 连长们都不吭声。 赵克喜问伍吉生:“小伍,赵卫东是你们连的人,还当了个什么文书是吗?你说行不行?” 伍吉生:“上面规定条件吗?” 赵克喜脸一沉骂雷中林道:“雷中林,你这个马屁本来应当拍在我的屁股上,却拍在我的大腿上,你明明知道赵卫东是我的儿子,难道让我来自己为自己开后门是吗,不行!赵卫东不行,他从来没开过车,握着方向盘也浑身发抖,大家提一提,那些人开过车,择优录取!” 会场上再一次陷入沉默。 伍吉生:“我在部队开过车,而且有A照,但我不能去,我要提个名———” 赵克喜厉声打断伍吉生的话:“你这个马大哈,这是前途,懂吗,也许铁路修完了,运输公司招工,让你当驾驶员,吃国家粮,拿豆腐票,有这样的好事你放弃!” 伍吉生:“我知道,营长,我正年轻,还有许多好事在后面等着我呢,我们连炊事员金正德,四十多岁了,在部队开过六年车,他老婆不要他,跟了别人,现在光棍一条,让他去,也许混得好,像你说的那样,将来能拿到豆腐票,再娶房亲。大家说是不!” 在场的人听了都鼓起掌来。 赵克喜眼眶里含着泪花,说:“好!就这么定了。” 15 土桥铺大队办公室。日,内。 芷江县治安管理办公室两个工作人员正在调查情况。 一工作人员:“老支书,上次你在五团团部,为什么先说像极了,后来又沉默不说话呢?” 石支书:“情况很复杂啊,有些话不能当着那么多人说。” 另一工作人员:“那么现在你可以讲了,小杨复原的这具头像倒底像你们大队谁?” 石支书:“像我们大队前民办教师麻志坚过去的妻子谈婉。” 工作人员甲:“那为什么是前民办教师?又为什么是过去的妻子?” 石支书:“麻志坚因为反对林副主席,现在关在监狱里,据说判了死刑,很快要执行了,七年前他的前妻和他吵架深夜外出,第五天才发现淹死在㵲水河里,大家没有仔细检查就用四块楼板钉成一副棺材埋了。” 工作人员甲:“你认为谈婉真是淹死的吗?” 石支书:“过去大家认为她是自寻短见跳到河里淹死的,现在看来她是被人害死的。” 工作人员乙:“这么说来谈婉可能是麻志坚打死丢在河里的。” 石支书:“有这种可能,但不一定。” 工作人员乙:“那又是为什么?” 石支书:“他们原先感情很好,从来没有红过脸,只是谈婉临死前三天才开始吵架。” 工作人员甲看了工作人员乙一眼,说:“好,老支书,今天我们的谈话应该结束了,对这件案子我们要继续调查,争取尽早破案,今天我们的谈话内容,希望你不要对任何人透露。” 石支书:“好,就是我的老婆,也不露半点口风。” 工作人员乙:“我们走了,谢谢!”二人将谈话记录放进公文包里,起身向门外走去。 石支书起身为他们送行道:“慢走。” 三人走到办公室门口,迎面碰上盘得贵向办公室走来。 盘得贵笑容满面地向两个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打招呼:“领导同志好!” 工作人员乙点点头:“你忙,盘营长。” 盘得贵:“不忙,两位领导慢走!” 工作人员甲:“谢谢!” 盘得贵望着两个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远远去的背影,心里犯着嘀咕。 盘得贵心声,画外音:“奇怪,我是民兵营长,负责全大队的民兵训练和治安工作,他们为什么不找我谈话。”走进屋内。 石支书已经坐在凳子上等盘得贵。 石支书:“老盘,你哪里去了,县里两个破案人员等了你好久,你是抓治安的。” 盘得贵:“他们问了些什么?” 石支书:“他们再一次问,复原头像像谁,我和你说的一样,我们大队没有这样的人。” 盘得贵:“谁来为死了几年几十年的人操闲心。” 石支书:“就是查出了,也要先救生者。” 盘得贵:“正是!”掏出纸烟,给了石支书一去,“抽烟,烟是和气草。” 16 监狱管理办公室。日,内。 两个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在监狱教育科科长陪同下坐定,他们小声谈着什么。 两个狱警把麻志坚押进来。 教育科长指着房间中间一根凳子说:“你坐下,有两个外调人员有话问你。” 麻志坚不坐,大声说:“你们倒底啥时候枪毙我,还问什么?我是急于要见革命先烈了,和他们一起口殊笔伐林彪。” 科长:“你老实点,今天没有调查你反对林副主席的事,是调查你前妻死因的事。” 麻志坚:“我前妻?她死了整整七年,她怎么啦?” 工作人员甲:“你先坐下,虽然你是个死刑犯,但人道主义我们应该遵守。” 麻志坚这才听话地坐在方凳上。 工作人员乙:“你叫什么名字?” 麻志坚:“麻志坚。” 工作人员乙:“性别?” 麻志坚:“脱裤子打屁!” 工作人员甲:“什么什么!性别,回答!” 麻志坚冷笑:“女!” 教育科长:“算啦算啦,男。” 工作人员乙:“职务?” 麻志坚骄傲地昂起头,回答道:“人民教师!” 工作人员乙:“七年前一天晚上,你妻子谈婉因为和你吵架深夜外出,后来发现淹死在河里,是吗?” 麻志坚:“是的。” 工作人员乙:“你们为什么事吵架的。” 麻志坚:“我们原先感情很好,她死前第三天傍晚,我从学校回家,突然发现她和我们大队的民兵营长盘得贵从一块棉花地里走出来,我怀疑她和盘得贵有见不得人的事。从此,我们便开始吵架。” 工作人员乙:“你妻子承认吗?” 麻志坚:“她死命不承认。” 工作人员乙:“她怎样为自己辩护的?” 麻志坚:“她说她在地里扯猪草,突然,盘得贵悄悄地摸到她身后,一把抱住她,她用力挣脱才走出棉花地。” 两个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互相对视了一眼。 工作人员乙:“那晚你妻子为什么外出呢。” 麻志坚:“我不相信她,打了她,但不厉害。” 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乙:“大家把你妻子从河里打捞出来后,你为什么不仔细检查就草草埋葬呢?” 麻志坚:“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臭气难闻。” 17 工地。日,外。 到处是黑鸦鸦的人群,人们来来往往飞快地挑着土往工地上赶,没有了打夯的夯歌声和劳动号子,只有履带式压土机老黄牛似的嗥叫声。 挖土处。人们在给一连民兵往畚箕里勾土。 一个民兵在给李巳年勾土,一担土已经勾得满满的了,李巳年却说:“还给一点,还加一点!” 勾土的民兵往畚箕里加了一点土。 李巳年还说:“再加一点,怎么只加那么一点点。” 勾土的人用脚掌在畚箕上踩踩,把原先的土压平,然后在踩平了的土上加了两大整块土。 “呔!”李巳年咋呼一声,挑起就走,小山似的一担土,把他的扁担压得像一弯新月。 李巳年得意地挑着土小跑起来。 李巳年挑着土从赵卫东身边经过,示威似的向赵卫东扬扬手。 赵卫东内心骂道:“真是个脑膜炎,胡司令!”大喊道,“同志们啦!你们看,我们一连李巳年真是好样的,挑起土来像小山,他是毛主席的优秀铁建战士,我们要向他学习!” 几乎所有的人一齐大声喊道: “向李巳年学习!” “向脑膜炎学习!” “学习李巳年,铁路工地炼红心!” …… 李巳年更加得意了,跑起路来像擂鼓一样,扑咚!扑通!漫起一溜尘土。 李巳年:“嘿嘿!嘿嘿!” 刘道、陈书生、杨天民和几十个民兵也挑着土一路小跑向填土处走来跟着大家嘻嘻哈哈地喊着口号。 压土机驾驶室内。伍吉生坐在金正德旁边副驾驶位置上,看着他驾驶。突然外面传来震天价的喊口号声: “向李巳年学习!” “李巳年好样的!” …… 伍吉生听清了,知道出事了,急忙对金正德说:“停下!我要下车!” 金正德踩住刹车,伍吉生跳下车,向喧哗处跑去。 伍吉生走到李巳年面前,大喝:“李巳年!放下!把担子放下!” 李巳年听话似地把担子放下来,睁大眼睛问道:“咋啦!” 伍吉生:“你想死了,挑这么重的担子,震断血管怎么办!听话,扒掉一半。” 李巳年不解地张开嘴:“不会的,连长!” 伍吉生:“是谁怂恿你的” 李巳年:“只挑一担,只挑一担!” 伍吉生:“我去和金正德开压土机去了,如果再看到你是这样挑土,明天送你回后方去。”说完走了。 李巳年吓得把舌头吐出来:“别别!我听命令!”把畚箕里的土扒出一半,然后沮丧地慢慢挑起向前走去。 压土机吼叫着在人们铺好的新鲜松土上来来回回奔驰着,一行行深深的履带辙印,像印刷机在一张无比巨大的深黄色的宣纸上印刷出的版画一样,显得格外整齐、绵密、醒目。 周振球提着一把锄头,在指挥人们倒土,边像征性地不时地用锄头在土层上进行平整,边吆喝道:“大家注意!和填打夯槌的土一样,不要太厚了,每层三十厘米!” 压土机驾驶室内。金正德和伍吉生并排坐在一起,金正德双手拉着操纵杆驾驶着压土机,显得异常的自如和兴奋,他边驾驶边和伍吉生谈着。 金正德:“这傢伙的操纵方法和驾驶坦克一样,其实比开汽车还简单。” 伍吉生点点头,说:“你开过坦克。” 金正德:“我本来分在坦克团当驾驶员,开了半年后再转到运输连的。” 伍吉生:“是什么原因?” 金正德:“我个子太高了,一米八三,按体检标准坦克兵身高不得超过一米七,不知为什么,把我分到开坦克了。” 伍吉生:“这压土机就是履带式拖拉机,传动系统和坦克一样。” 金正德:“是的,只是功率比坦克小得多,T-54有五百马力,压土机或者说履带式拖拉机只有八十马力。” 伍吉生:“可是力气也够吓人的呢,平原地区耕地,一天能犁三百多亩,拉上康拜因,一天能完成上千亩小麦收割任务,康拜因,你知道吗?” 金正德:“知道,就是联合收割机的意思,康拜因是它的俄语名称。你读高中学俄语还是学英语。” 伍吉生:“俄语。” 金正德:“扯蛋,我考考你。” 伍吉生:“好的。” 金正德:“达华里西!” 伍吉生:“同志。你怎么会说俄语?” 金正德:“当年我在东北虎林当兵,隔着乌苏里江对面就是苏联,天天听到那边老毛子在达华里西,达华里西。” 伍吉生:“那我考考你,‘呀,柳比柳,克拉塞华娅,杰乌什卡,’是什么意思。” 金正德笑了,说:“我爱你,漂亮妹妹。” 伍吉生没笑,一脸严肃地说:“金大叔,有个问题必须和你谈,最近你常常深夜外出,一两点钟才回来,你要注意呢,是不是老树开新枝,爱上了当地一个漂亮妹妹,这是少数民族地区,我做为一个连长,出了问题不好帮助收拾,平时人多嘴杂,我不好对你讲,今天在驾驶室里,发动机声把我们的谈话声盖过了,如果没有这事就更好。” 金正德默然,把压土机停下来,转过话头说:“你来开回吧。” 伍吉生:“好,我本来没有资格,只能开这一回。” 伍吉生和金正德换个位置,接过操纵杆,熟练地驾驶起来。 压土机在新铺的土层上奔驰着、轧压着,人们把一担担黄土倒在它后面,似乎在呼唤着它、追赶着它。 18 一连驻地。傍晚,外。 驻地外田野。 伍吉生和金正德坐在田埂上促膝谈心。 金正德:“连长,你在压土机驾驶室说的那件事,确实存在。” 伍吉生:“你好大的胆子,老金叔!” 远处。刘道和陈书生向伍吉生和金正德跑来。 刘道招手大喊:“老金叔,出来散步不叫我一声,你当了车夫,比火头军强多了,就和当官的好了,不理我们这些穷朋友了。” 伍吉生代替金正德回答:“道子,我在和金大叔谈一件正事,你们不要来了,天快黑了,我们马上回来了。” 刘道两人止住了脚步,刘道气鼓鼓地对陈书生说:“什么正事,屁话,算了,秀才,我们回去。”转身往回走。 伍吉生和金正德继续着谈话。 金正德:“不过,这个漂亮妹妹本来是我的。” 伍吉生:“金大叔,你神经啦!” 金正德:“你听我说,连长,我前妻黄秋花,四年前被人贩子拐到这里,最近我碰上了她,她想跟我回去。” 伍吉生大吃一惊:“有这样的巧事,是真的吗,她现在的丈夫发现了你们的企图,会极力阻止的,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矛盾,搞得不好,也会闹出事来。” 金正德:“是真的,她就住在我们驻地后山,相隔不过三百米,就是常到我们食堂捡剩饭剩菜的那个女人。” 伍吉生恍然大悟:“呵,难怪她说话带我们昭林县口音。” 金正德:“她现在的男人因恶毒攻击林彪同志,被判了死刑。” 伍吉生:“你的计划有可行性,最好还是通过组织。” 金正德点点头:“是!” 伍吉生:“你晚上再也不要去她家里了,被她家人发现了也不是一件轻松事。” 金正德:“就按你的说的办。” 19 黄秋花家。深夜,内。 黄秋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中似乎在火煎火燎。 黄秋花心声,画处音:“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一连十几天没来了。” 窗楞上发出一声轻轻的敲击声。 黄秋花急忙翻身下床,打开门。 盘得贵迅速挤了进来。 黄秋花见来人不是金正德,急忙把盘得贵往外推,轻声质问:“你是谁?赶快出去!” 盘得贵:“我!你不认识了,民兵营长盘得贵。” 黄秋花:“你出去!” 盘得贵:“难道我比不上那个反革命分子。”一把搂住黄秋花。 黄秋花拚命挣扎,说:“你走不走,我喊啦,他公爹会拿柴刀砍死你的。” 文红突然醒了,说:“妈妈,你在和谁说话。” 盘得贵吓得放开黄秋花,像耗子似的溜了出去,黄秋花马上把门拴紧。 黄秋花哄麻文红道:“妈妈听到老鼠咬箱子,骂那死耗子,还起来赶了好久老鼠,文文听话,睡。” 麻文红:“嗯。” 黄秋花轻轻拍着文文,哼鸣道:“小宝宝,要睡觉……” 不一会儿麻文红重新睡熟了。 黄秋花迷迷糊糊也要入睡。 窗外突然传来盘得贵轻声但语气异常严厉的声音:“黄秋花,你快开门,不然,我要收拾麻志坚前一个老婆那样收拾你这个宝庆婆!” 黄秋花不理盘得贵,装做酣声如雷。 隔着堂屋突然传来另一间屋麻老田的大声咳嗽。 屋外。盘得贵像夜猫子一样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20 麻老田房间。晨,内。 麻老田心神不安地用大竹筒烟杆拚命抽着烟。 麻妻感到十分诧异,问道:“你阿爸今儿个怎么啦?是不是坚儿那边有信了。” 麻老田:“志坚迟早是个死,我们算白养了他,上次他叮嘱老婆带着孙女回宝庆跟原先那个男人,没想到秋花已找到了野的,这可苦了我孙女,反革命崽子背在背上,一世洗不清,唉!” 麻妻:“有这样的事!” 他们正说着,黄秋花提着个提桶往井边去从门口边经过。 麻老田招呼道:“媳妇,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黄秋花急忙走过来,问公爹:“啥事,阿爸?” 麻老田:“昨晚深更半夜,有个男人在你房里。” 黄秋花:“他爷,你不说,我正想对你讲。” 麻老田:“说吧!” 黄秋花:“半夜里,盘营长敲我的窗户,我不开门,他在外面说,要像收拾志坚前一个老婆那样收拾我。” 麻妻:“有这样一事,我去骂。” 麻老田斥责妻子道:“蠢猪婆!”吩咐黄秋花道:“这事先不要对任何人说,我去告诉石支书。”又恶狠狠地对妻子说,“你的屁嘴巴管不管得住!” 麻妻瞪着眼,不吱声。 21 石支书家。日,内。 石支书正和两个县治安管理办公室人员分析案情。 工作人员乙:“杀死谈婉很有可能就是麻志坚,也有可能是另外一个人。” 工作人员甲:“我认为麻志坚杀死谈婉的可能性很小。” 工作人员乙:“你根据什么来判断?” 工作人员甲:“就从上次提审他的态度来看,他对妻子的死还有深深的惋惜之情。” 工作人员乙:“那还是谁呢?” 石支书:“有可能是盘得贵。” 工作人员甲:“你的根据是什么?” 石支书:“可以做一个大胆的推理,盘得贵在棉花地里企图强奸谈婉没有得逞,心里总想把她搞到手,出事那天晚上,恰巧在河边碰到她,又想强奸她,谈婉仍然不肯,盘得贵心里非常恼怒,于是便把谈婉杀死了。” 工作人员乙:“对,胆从恶边生!” 石支书:“立即抓捕盘得贵!” 工作人员甲:“不行!没有直接证据。” 石支书:“那次我们在大队办公室谈话后,他多方打听我们谈了些什么,这就是证据。” 工作人员乙:“也不行!” 石支书:“这不成了死案了吗?” 工作人员乙:“时间会帮助我们的。” 麻老田神情有点紧张地走来。 麻老田:“石支书——” 石支书:“麻老田,你有什么事以后再谈,我们正在研究一个问题。” 麻老田喘着气,说:“这件事耽搁不得,耽搁了会出人命的。” 工作人员乙:“老支书,让这位老大爷说吧!” 麻老田:“昨天晚上,盘营长来敲我媳妇秋花的门,我媳妇不开门,他说要像收拾咱志坚前一个老婆一样收拾秋花,石支书你得管管。” 石支书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石支书:“老麻,我一定会管的。” 麻老田扑地跪在地上,说:“你能这样对待我这个反革命家属,我千恩万谢了。” 石支书急忙扶起麻老田,安慰道:“你放心吧,先回去!人民政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的。” 麻老田:“那我就不影响你们工作了。”作了个揖,走了。 工作人员乙:“现在有了确凿证据。” 工作人员甲:“老支书,你先去盘得贵家稳住他,我们两人到黄秋花家调查核实,然后立即控制盘得贵。” 22 麻老田家黄秋花房间。日,内。 县治安管理办公室两个工作人员正在向黄秋花调查取证。工作人员乙问话,工作人员甲负责笔录。 工作人员乙问黄秋花:“还有什么情况吗?” 黄秋花:“就这些了。” 工作人员乙:“你说的是真话吗?” 黄秋花:“全是真的,同志。” 工作人员甲指着问话记录本上一个地方对黄秋花说:“大嫂,请你在这个问话记录上按个指拇。” 黄秋花:“好!”伸出右手大拇指在印泥盒上沾了些许红色印泥盖上指拇印。 工作人员乙:“好,今天我问你这些话,暂时不要对外声张,你也不要害怕,盘得贵不敢把你怎么样。” 黄秋花:“谢谢你了,同志!” 工作人员乙:“不用谢!” 23 山野。日,外。 杨天民和王春姣独处在一起,王春姣正摆好一个姿势,让杨天民画素描:王春姣坐在一株山茶树下,她一手钭放在腰胯上,一手拉着山茶树枝条,甜甜地笑着。 扬天民一丝不苟地细心地勾勒着,每画一笔看一眼王春姣。 画了好久好久,才画好。 杨天民:“小王,你自己来看一下,行不行?” 王春姣走过来一瞧,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好!比铁建战报上发表的那一幅还要好。” 杨天民:“可惜没有照相机,它比照片差多了。” 王春姣:“不!我说强多了,照相是随时拍的,画画带有感情因素。” 杨天民心里一震,但马上镇定下来,他平静地说:“交给你自己保存,回去吧!” 王春姣:“坐下来聊聊吧,今天放假,又不要上工,吃晚饭时回去也不迟,来!坐下!”用力拉了一下杨天民衣后襟。 杨天民顺从地坐在草地上。 杨天民:“谈什么,谈这两个月来修铁路的感想?” 王春姣:“天民,你有这样的画技,将来给女朋友多画几张呀!” 杨天民:“我没资格谈女朋友。” 王春姣吃了一惊:“你没资格?每一个男孩子都有资格谈女朋友啊!” 杨天民:“也没有人愿和我谈朋友。” 王春姣:“为什么?” 杨天民:“我成份不好,出身地主。” 王春姣:“你怎么这样自暴自弃呢?” 杨天民:“谈朋友,以后便是谈婚论嫁,谁要是跟了我,就等于下地狱。” 王春姣:“你不想结婚生孩子?” 杨天民:“不敢奢望。” 王春姣:“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杨天民叹了口气:“像动物一样苟且偷安,过一天算一天,如果谁来宰杀我,也只能听天由命。” 王春姣握住耳朵,拚命晃着脑袋说:“多寒心!多寒心,杨天民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好吗!” 杨天民:“我不说了。” 王春姣安慰杨天民:“天民,出身不由已,道路由自己选择,也许将来形势会变的。” 杨天民长吁了一口气:“谢谢你,王春姣同志!” 王春姣:“你放心,你的另一半在等着你,随缘吧!” 远处突然传来呼救声:“救命啦——” 杨天民和王春姣警觉地站起来。 杨天民:“我们去看看,可能有人在山里遇见狼、野猪什么的。”一手拾了块大石头一手拉着王春姣的手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王春姣也俯身拾了块石头,跟着杨天民跑。 杨天民:“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山林深处。盘得贵用力抱住黄秋花,说:“不要声张,你隔了这么久没有和男人睡了,不想。” 黄秋花:“你放不放!” 盘得贵:“不放!我想你好久了,想死我了,今天无论如何要和你睡一回。”说着用头抵着黄秋花前胸向前拱。 黄秋花支持不住,就势往地下一滚,边喊:“来人啦!救命——” 盘得贵没抓稳黄秋花,让黄秋滚开了丈多远。 盘得贵恼羞成怒,顺手拿起黄秋花检柴的砍刀,疯狂地向黄秋花砍去。 盘得贵:“我要像收拾麻反革命前一个老婆一样收拾你!” 突然。一块石头砸在盘得贵前额上,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王春姣凛然挺立在盘得贵前面,喝道:“把刀放下!” 盘得贵提刀转身就跑,杨天民提了根大棒,拦住他喝道:“把刀放下,你是什么人,敢在深山里强奸妇女杀人。” 黄秋花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盘得贵骂道:“姓盘的!你这个天杀的,走!我们一起到大队去,不怕你是民兵营长、贫农根子!” 24 土桥铺大队办公室。日,内。 盘得贵被五花大绑跪在石支书和两个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面前。 石支书喝道:“盘得贵,你还是共产党员吗!你还是人吗!说,你是怎样杀死谈婉的。” 盘得贵狡辩道:“我没有!” 工作人员甲把对黄秋花的问话稿拿出来,说:“你还不承认,那晚你敲黄秋花的门,黄秋花不开门,你说要像收拾麻反革命前妻一样收拾黄秋花,这是她的证明材料!” 盘得贵继续狡辩:“黄秋花诬陷我。” 石支书走上前对盘得贵踢了几脚,边踢边骂道:“你承不承认,坏傢伙。” 工作人员甲:“这里还有铁建民兵扬天民和王春姣的证明,你举刀想砍死黄秋花时,也骂了同样一句话,他们都听到了。” 盘得贵无言以对,默不作声。 石支书:“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作?” 工作人员乙:“铁证如山,你老实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盘得贵低着头,说:“我有罪,那次在棉花地里我对谈婉没得手,总是不甘心,三天后我打听到麻志坚在学校住宿,便向他家摸去,没想到——” (回忆)夜,谈婉在河边小路上走着。 盘得贵亮着手电向谈婉迎面走来。 谈婉见前面有人亮着手电向自己走来,问了声:“谁?” 盘得贵用手电照了照谈婉,哈哈大笑道:“宝贝,我们真是有缘,来呀!”一把抱住谈婉,飞快脱去了她的裤子,又退去自己的裤,像饿狼似的伏在她身上猛插起来…… 狂风呼啸,地动山摇。 盘得贵心满意足后才放开谈婉。 谈婉边穿裤边哭:“喔喔……我要告诉我丈夫,我要把你告到县公安局,要你把牢底坐穿!” 盘得贵凶相毕露,呲牙裂嘴道:“你敢告我!我是贫农王你知道吗?”猛地扑上前,用力掐住谈婉脖子。 谈婉挣扎几下昏了过去。 盘得贵用手指探探谈婉鼻孔,贼眼一转,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两寸长的铁钉,又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把铁钉扎向谈婉天灵盖。 (现实)盘得贵:“我杀死她后,又奸了她一次尸,然后把她丢在河里。” 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人员乙:“你是个大恶魔,将会受到革命法律的制裁!” 25 挖方工地。日,外。 民兵们在热汗淋漓地挖土、往畚箕里勾土。 伍吉生和陈书生、杨天民、刘道、赵卫东几个人挥锄如飞,大块大块的土像山崩似的倒在他们脚下。后面的勾土的人立即把土勾进畚箕里。 他们边挖边聊着。 刘道:“这个盘得贵确实是个恶魔,让次他带头阻工闹事,真是胆大包天。” 赵卫东笑道:“差点把你这块开心饼干给压碎了。” 刘道:“西门庆,你就是会开溜,那天,你不来帮我,吓得半口气也不敢吭。 伍吉生:“这个盘得贵为什么这样这样无法无天,就是仗着自己三代是贫农,土改根子,社教积极分子。” 刘道:“这回一定会像麻老师一样关在死囚牢里。” 伍吉生:“那是肯定的,也许还要早执行。” 陈书生:“多行不义必自毙,老杨,除掉这个庆父,你有头功。” 杨天民:“我没有功劳,只是奉命行事。” 赵卫东:“如果这个案子翻过来,杨天民啦,你就是死罪,陷害贫下中农,居心不良。” 杨天民愕然:“那……” 挑土的民兵一路小跑走来。一个个哇哇大叫:“快快!压土机休息了,没活干了。” 伍吉生:“行啰!只要你能把我们挖的土挑完。” 26 填方工地。日,外。 压土机把两个篮球场大的站场松土全碾压好了,停在一边趴着窝,挑土的民兵正在紧张的把松土倒在碾压好的地面上。 金正德钻出驾驶室悠闲地举起酒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周振球蹿上来,一把夺过金正德的酒壶,语气严厉地说:“老金,不能喝酒!” 赵克喜从周振球手中拿过酒壶,扔到路基下涵洞边,批评金正德:“金正德,你再喝酒开车,我就取消你的驾驶资格,你改不改?” 金正德:“改改!营长,刚才我确实是酒瘾上来了,按捺不住。” 赵克喜:“酒瘾上来了也得忍着,出了事,压死了人怎么办?” 金正德用左手捶了一下脑袋,忏悔道:“唉!我这个人,也不知是怎么搞的。” 秦富阳也来了,见赵克喜在批评金正德喝酒开车,便和颜悦色地劝导金正德道:“老金啦,你因为过度酗酒丢了老婆,这个教训还不深刻吗,这次让你开压土机,是让你重振雄风,将来招工,到运输公司当上了驾驶员,好娶一个,你明白吗,这个份儿还是你们连长给你的,你要珍惜这个机会呀!” 周振球:“老金,常言道盐伤肾,糖伤胰,烟伤肺,酒伤肝,你呀,过度喝酒,将来会得肝癌的,你再不改,就会死在酒上。” 金正德:“改!改!改!我坚决戒酒。” 赵克喜:“也没必要完全戒掉,人是有理智的,那些场合喝得酒,哪些场合喝不得,过度还是适量,自己应该清楚,过年时我们两人对酌两瓶。” 金正德又来劲了,伸出食指和中指,组成一个“V”字:“坚决应战,营长。” 高音喇叭里响起了歇工休息号声,刚才热火朝天的激烈的战斗场景慢慢平静下来。人们纷纷就地坐着、蹲着休息起来。 27 挖方工地。日,外。 伍吉生几个人坐在锄头柄上边休息边聊天。 刘道抱怨道:“哎哟!累死了,多了台压土机,把我们当成了《摩登时代》中卓别林演的那个工人了。” 伍吉生:“是得想个办法,提高挖土和运土的工效。” 杨天民:“我们合计合计。” 王春姣随赵克喜走来,边走边兴奋地喊杨天民:“天民,你的电话!” 赵克喜走到他们跟前说:“小杨啦,你复原了谈婉的头像,为破案立了大功,我们县治安管理办公室也得知了你有这项专长,刚才两个县都来了电话,说要借调你到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两个单位由你选择,立即动身。” 伍吉生:“天民老表,你走运了。” 刘道:“人走时运马走膘吗,天民兄,恭喜恭喜!” 陈书生:“治安管理办公室,就是公安局,你就是公安局干部了,伙计,苟富贵,勿相忘!” 众人齐声附和:“对对对,苟富贵,勿相忘!” 杨天民:“谢谢弟兄们,这还不一定,还存在很大的变数。” 王春姣:“回去收拾东西吧。” 赵克喜:“到哪个单位去,到芷江县今天就去报到,到自己县去后天报到,下午坐团部运给养的车回去,别磨蹭了。” 杨天民:“我还是回自己县。” 王春姣:“走吧!” 杨天民扛起锄头略略有点亢奋,向伍吉生几个招了招手,说:“弟兄们,那我走了,这是借调,我还会回来的,要和你们把湘黔枝柳铁路修到通车那天。” 高音喇叭里。动工号声响起,工地上又重新龙腾虎跃起来。 伍吉生:“下午,弟兄们送你,天民。” 杨天民:“不必啦!不要耽误了时间,工地上正紧张着。” 28 土桥铺临街公路上。日,外。 王春姣送杨天民去上车,杨天民背着行李,王春姣则为他提着一网兜东西,两人慢慢地走着,边走边谈,他们的后面跟着“铁路”,“铁路”摇着尾巴,时而嗅嗅杨天民裤管,时而蹭蹭王春姣鞋子。 王春姣:“天民,你看这‘铁路’,对你多有感情,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呀!没有你,人们把它当疯狗打死了。” 杨天民:“狗很聪明,在动物中智商和大象一样高。” 王春姣:“天民,上次我说,形势会变的,这不应验了。” 杨天民:“这是你的心理作用。” 王春姣:“天民,你发达了,但要像秀才说的那样,苟宝贵,勿相忘,你可能会忘记我的。” 杨天民:“那能呢,是你鼓起了我生活的勇气。” 王春姣靠近杨天民,几乎变成了依偎,甜甜地说:“不忘就好,天民,你能接受我这个另一半吗?” 杨天民大吃一惊:“春姣,你……你……你这是跟我下地狱!” 王春姣:“天民,我想好了,不管如何,就是下地狱,我也心甘。” 团部门口。停着一辆罗马大货运车。 驾驶室里。王逢春按了一声喇叭催促杨天民。 杨天民和王春姣出现在驾驶室门边。 王逢春推开左边驾驶室门,开玩笑地对王春姣说:“小妹,你们那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修完铁路,就去领证。” 王春姣挥起拳头,擂了王逢春一拳:“你坏!”让杨天民坐进驾驶室。 王逢春笑道:“是吗,我也巴不得有个妹夫啊!。” 第 十 集 完 第 十 一 集 1 营部。傍晚,内。 工棚内只有赵克喜父子二人,赵克喜双脚浸在在澡盆内,赵卫东帮父亲擦脚、洗脚,做得十分认真。 赵克喜欣喜地自诩道:“噢!养儿子还是有点盼头,有点劲头,卫东啦,我没白养你。” 赵卫东:“爸,这是我应该做的。” 赵克喜:“等我到了拉屎拉尿拉在身上那天,你还有这样的孝心吗?” 赵卫东:“有!” 赵克喜:“不一定,久病无孝子啰!” 赵卫东:“爸!看你说的,养儿防老呗!” 赵克喜:“有就好。” 赵卫东:“爸,有件事,我想问你。” 赵克喜:“你说吧!” 赵卫东:“我怕你骂!” 赵卫东:“我骂过你几回?有屁快放!” 赵卫东:“爸,杨天民是黑五类子弟,你还放他回到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你不怕今后有人贴大字报,说你阶级立场不稳,犯路线错误。” 赵克喜立刻把脸沉下来:“放屁!是我放的吗?明明是县里指名道姓调的,管我什么事!” 赵卫东:“到时候把账算到你的头上。” 赵克喜:“我知道,你是心中不瞒,人家是凭本事挣来的前程,你为什么不复原出那块死人头骨的在生头像。” 赵卫东:“我知道你会骂我,不说啦!” 2 厕所棚内。夜,内。 黑暗中两个人在拉屎,边拉边聊。 “真是的!怎么能放杨天民那样成份不好的人到县上工作,到时候就会把账算到营长头上。” “劝他他不听,到时候,人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像杨天民这样的人,只有劳动改造的份,不能让他吃轻松饭。” “正是。” “你是副连长,写封信回去给大队,让地方上阻止这件事!” “这倒是个主意,只是我大字墨墨黑,小字认不得,你帮我写吧,明天我去寄。” “好!写就写,我对那些地主子弟,简直是恨之如骨。” “你真有阶级感情,注意,不要让人看见了。” “这点我做得到。” “哧!”有人揿亮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原来是赵卫东和司清明。 3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还没睡着,大家躺在床上闲聊,只有赵卫东一个人坐在油灯下写信。 刘道问伍吉生:“吉哥,连长,你说要带我们几个人下午去送杨天民到县里去上班,怎么不实践诺言了,还说他是你老表,你这个老表也是个鸟老表了。” 伍吉生:“天民不要我们送,他说的也是大实话,工地上正紧张着呢,你没看到见,压土机常歇着,乐得金大叔哼小曲,举着酒壶喝酒。” 刘道:“杨天民这下翻身了,从地狱到了天堂。” 一民兵:“有句话他说得不好,说我还会回来的,要和你们把湘黔枝柳铁路修到通车。” 刘道:“是呀!凡事得讲个兆头,怎么没去就说回来。” 伍吉生笑道:“唯心主义。” 陈书生:“或者说是心电感应。” 赵卫东冷不丁插了一句:“兔子尾巴长不了!” 刘道斥责赵卫东:“西门庆,你幸灾乐祸什么。”翻身钻出被头,赤条条地来到赵卫东身边,问,“你写什么?” 赵卫东急忙把稿纸收起,慌里慌张地说:“不准看,人家在写日记,不要看。” 刘道:“写日记怎么用稿纸,不写在本子上。” 赵卫东搪塞道:“活页日记,以后写小说,便于抽看。” 刘道毫不留情地讽刺道:“白日做梦!你肚子里有秀才那么多的墨水就好了。” 赵卫东用胳膊推了推刘道:“走吧走吧,我写几句也要睡了。” 刘道还不走,赵卫东腾出一只手往刘道胯下一掐,笑道:“鸡鸡也长骨头了,躺在床上想你干妈的女儿去!” 刘道痒痒的,急忙回自己床位去,边走边嘻嘻哈哈道:“牛嗅狗舔人用手摸,牛嗅狗舔人用手摸。” 满宿舍的人哈哈大笑不止。 4 工地。日,外。 取土处。伍吉生带着一连民兵把高坎上的土挖下来,让二连的民兵勾到畚箕里,三连、四连、五连民兵飞速把勾好的土挑走。 填方处。压土机仍歇着,金正德坐在驾驶室里拿着一把扑克牌在自娱自乐地玩着。 挑土的民兵火急火燎地把土倒在压好的土层上面。 取土处。挑土的民兵,七嘴八舌地呼叫,挖土勾土的民兵也闹闹嚷嚷地回答: “挖土勾土的同志们加油!” “压土机又打瞌睡了。” “还没加油,看我们的汗水像雨滴一样流下来了。” “你们连昨天不是一样吗? 压土机也在睡大觉。” …… 伍吉生自语道:“前天我说过要想办法,后来出了杨天民借调的事,大伙儿没讨论了,今天还是个老样子。” 陈书生:“再想办法也不行,人强当不得家伙强吗。” 赵卫东:“大家边干活边合计合计,是要革命化战胜机械化才是。” 刘道:“合计个鸟,看我的,来!这坎土,斯大林,你挖左边,我挖右边,秀才,你挖下边。” 伍吉生:“那不行,这是挖神仙土,挖不得!” 刘道:“有什么挖不得,注意安全就是了。”对下面勾土的挥挥手说,“二连弟兄们你们听到我发警报,你们就疏散。来斯大林,秀才!” 伍吉生:“好!注意安全!” 伍吉生、刘道、陈书生挥锄向着大土坎挖了起来,不一会儿大土坎三面挖空了,土坎 松动了一下。 伍吉生挥手大喊:“闪开!二连的同志们闪开!” 刘道跟着喊道:“五、四、三、二、一” 二连民兵四处奔逃。 大土坎轰然蹋下,堆起的松土像座小山一样。 突然崩蹋的土边发出几声惨烈的“哎哟”声! 伍吉生循声一瞧,惊呼:“不好办,道子被压住了。” 刘道被一大块土压住半个身子,只有两只手和脑袋露在外面,他手乱舞着,嘴里焦急地喊道:“哎哟!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人们急忙上前,扯的扯,刨的刨土。 赵卫东判定无大碍,便对刘道开玩笑道:“不要悲观,不要悲观,开心饼干,你挺住,挺住!离心脏还有很远,不会死的。” 大家哈哈大笑,七脚八手把刘道从土堆里刨了出来。 刘道拍拍身上的土屑,嘀咕道:“妈来个巴子,我只注意别人安全,自己却……” 赵卫东:“万一光荣了,把你干妈接来,开个追悼会,秀才喊礼,我致悼词。” 刘道:“去你的,轮不上你西门庆致悼词!” 众人大笑。 伍吉生严肃地说:“挖神仙土是违反施工原则的,今后再也不许挖了。这件事,道子始作俑,我把关不严,还跟着挖,幸亏道子没光荣,光荣了我担当不起,无法向你干妈交待。” 李巳年:“道子,这是你第二次遇险,都大难不死,说实话,死了确实不值得,我你还没亲过姑娘的香嘴儿呢。” 众人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赵卫东:“下回他干妈的大女儿来了,让他把那妹子亲个够就是了。” 刘道:“谁像你,西门庆!” 这回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5 监狱。日,内。 盘得贵拖着沉重的脚镣、戴着手铐被两个狱警押到监舍门口。一个狱警打开监舍门。另一个狱警为盘得贵开脚镣手铐。 监舍内关着麻志坚和另一个死囚犯,正坐在地铺上翻开衣服捉虱子。 麻志坚见盘得贵也被押到死囚牢里来了,吃惊地睁大眼睛站起来说:“咧!这就奇怪了!” 狱警为盘得贵打开镣铐,把他往里一搡,喝道:“进去!” 盘得贵跌跌撞撞被推进监舍,另一个死囚犯急忙放下衣服上前扶住他。 狱警锁好监舍走了。 麻志坚盯着盘得贵,冷笑道:“这不是盘营长吗,你怎么也关到儿来啦,你根正苗红,三代贫农,犯了什么事?是不是也反对林副主席,咱俩个凑到一块儿来了,无产阶级司令部都让我们反遍了,哈哈!咱土桥铺出能人啦!” 盘得贵白了麻志坚一眼,没说什么,颓然地坐在后墙根下的稻草上。 6 土桥铺邮电分局。傍晚,内。 赵卫东陪司清明向门口正来,门内工作人员正准备打烊关门。 司清明挥手:“慢点儿,同志!我有事。” 邮电分局工作人员把关了一半的门又重新打开, 司清明:“我要寄一封信回老家。” 工作人员有点不瞒地说:“怎么不早点儿?” 赵卫东:“早点儿那有时间,工地上正忙着。” 工作人员听他们口音不是本地人,是铁建民兵,急忙道谦:“对不起,民兵同志!” 司清明:“不用,请卖一枚邮票给我,挂号信。” 工作人员:“好嘞!”回到柜台前撕了一枚邮票,说“给!” 司清明给工作人员一块钱钞票,边贴邮票边说:“麻烦!” 工作人员:“客气!” 赵卫东对司清明耳语:“好像是伍吉生他们来了,快!” 司清明迅速贴好邮票,将信丢进邮筒。 7 团部。夜,内。 团部在召集营连干部会议,研究提高工效问题。 向郡国:“同志们,前几天师部拨来三部履带式压土机,取消了打夯槌和拖石滚这一繁重的体力劳动,但是挖土和挑土跟不上,矛盾又凸现了出来,造成压土机待工的现象,大家想个办法,来解决这个矛盾。” 三营营长:“主要是土挖不下来,勾土到畚箕里倒好办一点,我看就发动大家多挖神仙土,省工省力省时间。” 团施工员:“上级明令禁止挖神仙土,你却提倡,万一死了人,你去蹲大狱。” 赵克喜:“挖不得,挖不得,今天我们营因为挖神仙土,差点压死了一个。你提到这点,我顺便向团部做个检讨。” 向郡国:“老赵认识到这一点就好,神仙土是绝对挖不得的。” 伍吉生:“各位领导、同志们,我提个建议,看可行可不行。” 向郡国:“你说吧!” 伍吉生:“我们团用挖平两个山头的土来填平三条沟,是不是从两个山头山顶,打一个竖井,到站场水平线,再在水平线上挖十字隧道,挖挖好后在十字隧洞里面放一两吨炸药,来一个大爆破,不就成了吗,我修过成昆线,那里常采用这个办法。” 赵克喜问姜玉麟:“姜老师,你说这个办法行不行?” 姜玉麟笑着点点头:“可以试试。” 人们听了伍吉生这个建议立即兴奋起来,纷纷议论起来: “是呀!这是个好办法!” “这比挖神仙土还省工、省力、省时。” “这下可以把挖土的人全部用来挑土。” …… 赵克喜“小伍啦,你这个点子真厉害,比你教导员的老祖宗秦始皇还聪明。” 人们一齐朝着秦富阳哄笑起来。 有人说:“老赵,你真是个胡司令,秦始皇不姓秦,他姓赢。” 赵克喜嘀咕道:“那他怎么叫秦始皇呢?” 人们又一次笑了起来。 向郡国:“笑归笑,伍连长这个建议是好的,但两个山头不能都用这个办法,一营那个山头前面一百米就是土桥铺镇,几吨炸药的爆炸威力不小于一个微形原子弹,爆炸后飞出的沙土、石块落到街上砸烂房屋,砸伤人怎么办,再说我们的团指挥所也在这里。” 秦富阳:“老赵,我们营就不用大爆破的办法了。” 赵克喜:“那怎么成,把我们的战士累死。” 向郡国:“老赵,我看这样子好不好,也不能让你们的战士累坏。” 赵克喜:“好啰,我们干一天休息一天好不好?” 其他营长立刻大哗: “那怎么行!”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差!” “这样会影响我们营战士情绪的。” “你们干一天活,休息一天,不符合大干快上的原则!” …… 伍吉生望着另外大家群情汹汹的样子,一言不发,只是咪嘴笑嘻嘻的。 向郡国会意,知道伍吉生又来了主意,说:“小伍,你看,这个新矛盾如何解决?” 伍吉生看着赵克喜,说:“营长,他们搞大爆破,我们就来个小爆破好不好。” 赵克喜:“怎么个小法。” 伍吉生:“我们营每天派出一个连在山头打土炮眼,每个炮眼两米深,下午散工后,集中点火放炮,第二天不是照样不要挖土吗。” 满屋子人亢奋起来:“倒底是修过铁路的,有经验!” 8 工地。日,外。 一营山头。 伍吉生带着一连战士在打土炮炮眼。他们每两人一组,一人握钢钎,一人挥锤打钢钎头,山头上几十根钢钎林立,几十把铁锤挥舞,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场面十分壮观。 伍吉生握着钢钎,刘道每砸一下,伍吉生把钢钎转个方向。砸了一会儿,伍吉生把钢钎从炮眼里提出来,刘道放下锤子,用勺子舀勺水倒入炮眼里,伍吉生用根一端裹了稻草的竹杆插入炮眼里把里面的泥浆沾了出来。如此循环反复地干下去。 陈书生和赵卫东结伙打一个炮眼。 赵卫东:“小心,不要砸着我的手了。” 陈书生:“放心,我眼睛叮着钢钎头不动,你的心不要发慌,手不要打颤,保险没事。” 三营山头。 向郡国和团施工员在指挥战士们挖竖井,井口装了一架辘轳,两个战士摇动辘轳,把井里挖好的土吊上来。 向郡国命令搬运支撑材料的民兵:“快快!把木板和支撑树拿来!” 运支撑材料的民兵齐声道:“好嘞!满足需要!” 团施工员举着喊话器对井下喊道:“同志们请注意!每挖三十厘米就要搞好支撑。” 井下有人应声道:“好!请领导放心。” 9 监狱。日,外。 盘得贵坐在草铺上两眼呆呆地发愣。 另一个死囚犯问盘得贵:“这位大哥,你犯了什么事,也被判了死刑。” 盘得贵不应。 麻志坚:“说呀,你不回答也太不礼貌了。” 盘得贵白了麻志竖一眼,还是不说。 麻志竖:“想当初,你整我,无中生有,硬说我反对林彪。把我投进大牢后,你是不是就可以当国家主席了,现在反倒也成了死囚犯,嘿嘿!” 盘得贵终于开口了:“听说现在你真的反对林彪了。” 麻志坚:“那是你们刑讯逼供逼出来的,我是破罐子破摔,干脆反个痛快,横竖是死路一条。” 另一死囚犯:“,好了,别争了,大家命运相同,刚来时只我一个人,这下好了,黄泉路上三人行,结个伴,不怕牛头马面。” 10 工地。傍晚,外。 高音喇叭里响起散工的号声,民兵们纷纷集合回营地,到处响起一片口令声、哨声、问话声: “二连,集合,快点!” “四连,四连,赶快集合!” “工具带齐没有!” “看遗留自己的衣物吗?” “快点,立正!向右看齐,向左转,齐步走!” “快点!快点!要放炮了!” …… 山头。伍吉生拿着喊话器催促同志们快走:“请同志们行动迅速,马上就要点火放炮了!” 工地通向驻地的小道、公路便道上,各营各连民兵高举红旗,唱着《我当个三线战士多荣耀》快步离开工地。 赵克喜大声下达命令:“老秦,你往东边警戒,雷中林你负责西边警戒,司清明你负责北边警戒,卫东你负责在南边警戒,你们四人各带两个战士放好流动哨,注意老百姓不要通过。” 秦富阳四人齐声答道:“是!”各拉了两个战士离开了山头。 赵克喜:“小伍,挥旗准备放炮!” 伍吉生:“是!”挥动红旗,用喊话器喊道:“放炮了!” 赵克喜:“放炮手准备!” 伍吉生和刘道、陈书生等二十个放炮的民兵,一齐把纸捻点燃。 赵克喜叮嘱放炮的民兵:“注意,每人点五炮,点燃后,立即撤!” 放炮民兵一条声应道:“是!” 赵克喜:“自己点那几炮清楚吗,不要抢放。” 众炮手:“清楚!” 赵克喜:“出发!” 众放炮手跑步出发,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赵克喜:“点火!”回头命令周振球,“撤!” 赵克喜和周振球跑步离开山头。 伍吉生和放炮民兵沉静地一一点火。尔后飞速离开山头。 山后隐蔽处。赵克喜向跑来的放炮手招手:“快快!” 放炮手纷纷跑到隐蔽处。 赵克喜清点人数:“一、二、三、四、……”,突然发现伍吉生还没到,焦急地大喊:“还有小伍,伍连长,伍连长!伍吉生——” “到!”伍吉生飞步跑来,双脚一并,习惯性地向赵克喜行了个军礼。 赵克喜批评伍吉生道:“你怎么搞的!” 伍吉生:“导火线是五米、五米五、六米、六米五、七米,最短的要燃三分钟,从山头跑到这里只要一分半钟。” “轰!”伍吉生话刚落音,第一炮响了。 伍吉生数着响声:“一、二、三、……” “轰!轰!轰!……”炮声接二连三地不断响起。 炮声中,山头上腾起了无数朵小蘑菇云。 刘道欢呼道:“嗬!万炮震金门啰” 李巳年孩子似地跳起来,兴奋得大叫起来:“嘿嘿!真有趣,真有趣!” 炮声响毕,工地短暂地显得万籁俱寂。 刘道拉了李巳年一把第一个跃出隐蔽处,要往山头上冲,李巳年要跟着他跑。 伍吉生一把拖住刘道:“还有哑炮!道子!”话刚说完,突然响了一炮。 “好险!”刘道吓得脸色惨白。 赵克喜批评刘道说:“乱弹琴!你是危险了几次,真的会大难不死吗!死了还要拉李巳年垫背,明天你和李巳年放哨!取消放炮资格!” 刘道不言声,脸上笑嘻嘻的。 李巳年:“不!我要放炮,我要放炮” “轰!”又响了一炮。 过了两分钟又响了一炮。 赵克喜:“还有吗,施工员!” 周振球:“一共是一百三十一炮,只响了一百三十炮。” 赵克喜:“再等五分钟!” 人们屏气凝神,谁也不说一句话,连多嘴的刘道也听话似的靠在土坎上等待最后一炮炸响。 人们等了好久,最后一炮还是没有响。 伍吉生:“真正的哑炮!大家不要去,让我先去看看。” 伍吉生跑出隐蔽处,来到山头上,一瞧,整个儿山头已被爆破得遍体鳞伤,到处散落着土块,碎石…… 伍吉生在千疮百孔的山头上寻找哑炮的位置,找了好久才找到,发现导火线没有点燃。他掏出打火机,重新点燃,然后就地一滚,向山下滚去。 哑炮炸响,土屑像雨点一样洒到伍吉生身上。 11 红星大队支书贾冬睛家。晚,内。 贾冬睛端着酒杯躺在躺椅上边慢条斯礼地喝着酒边自言自语道:“嗯,不错,你不送真的,明年当兵,我就不送你去,一瓶不行,起码要三瓶。” 贾妻从内室走出来,问贾冬睛:“你和哪个在说话。” 贾冬睛:“你管不着,娘们!” 贾妻:“喝醉了不要发酒疯哟,别派民兵到下面随便抓人打人。” 贾冬睛:“我抓的是地主分子,二十一种人和他们的子女。” 贾妻:“人家也是人。” 贾冬睛:“你你你!你阶级立场哪里去了!” 贾妻:“冬睛,我劝你一句,那些人不是猪,不是牛,也要活。” 贾冬睛虎地站起扬起手掌欲打妻子耳光:“再说同情那些坏家伙的话,我就先打死你!” 贾妻急忙闪避,骂道:“砍脑壳的,专做没良心的事,不得好死!” 秘书周柏青手里拿了一封信走进来说:“贾支书,你的信!” 贾冬睛:“信?你看看就可以了,这么急急忙的,这么晚了,还来,我以为哪个生产队私自把自留地扩大了!。” 周柏青:“不是!铁路上来信了!” 贾冬睛:“铁路上来信了,”重新坐到躺椅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娘的,又催油催肉了。” 周柏青:“也许不是,先看看!”把信递给周柏青。 贾冬睛啜了一口酒看起信来。 周柏青:“谁的信?” 贾冬睛:“一连副连长司清明写来的。” 贾冬睛快速把信看完,不做声,突然把酒杯往地上一摔,酒杯被摔得粉碎。 贾冬睛,骂道:“他妈的!县治安管理办公室的负责人瞎了眼珠子!” 周柏青感到十分疑惑,问道:“什么事,把你惹火!” 贾冬睛:“他们把地主子弟杨天民调到县上工作了,这还了得,老周,我们两个人明天一齐到县里去请愿,非把这个地主崽崽拉倒不可!” 周柏青迟疑,心里说(画外音):“他也真是的,大队出去一个年青人拿豆腐票,是好事,又何必……” 贾冬睛斜歪着头,眯细眼睛问周柏青:“喔!你不愿去,怕得罪人?” 周柏青急忙辩解:“不是,贾支书,有你一个人去就行了,再说家里要人照看,不然,那些阶级敌人就……” 贾冬睛摸了摸下巴,点点头,沉吟道:“那倒是!” 12 县治安管理办公室。日,内。 贾冬睛严肃地对县治安管理办公室主任说:“这个人家庭成份是地主,叔父是国民党反动军官,社会关系非常复杂,你们把他放在县里这样重要的单位工作,出了事怎么办?” 主任:“是这样的,这个人有项专长,他能根据死人的头骨复原出这个人的头像,他这项技术有助于我们破获一些疑难案件,所以——” 贾冬睛没等主任说完,抢过话头说:“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把他调到这样的重要单位来。” 主任:“他是个特殊人才,特殊问题,特殊处理。” 周柏青怒道:“你们既然坚持这样办,我们也只好到县革委会主任那里去反映。”说完起身欲走 主任慌了,急忙拦住贾冬睛,说:“贾支书,你不要性急,我们是借调,既然大队不同意,我们再考虑。” 13 三营山头。日,外。 山头竖井已经挖成,向郡国等团领导和三营领导正指挥民兵往竖井里放炸药、雷管。 向郡国用喊话器向竖井内喊:“注意,每一捆炸药一个雷管,不要让雷管脱落了。” 竖井内。三个民兵往横巷井内一包包迭放炸药。 一个民兵开玩笑说:“哎哟,我烟瘾发作了。” 另一民兵:“你抽吧,我们一起粉身碎骨!” 第三个民兵:“粉身碎骨不光是我们三个人,起码有两百个,这个世界上还会多两百多个寡妇。” 三人大笑。 14 县治安管理办公室。日,内。 治安管理办公室主任正在找杨天民谈话。 主任:“小杨,由于种种原因,治安管理办公室借调你的事,县革委会没有批准,你只能仍回原地去,我们的借调手续没有办理好,给你的工作造成很大的不便,在此我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 杨天民脸色大变,但仍镇静地回答:“谢谢主任,没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被退回的思想准备。” 15 贾冬睛家。日,外。 贾冬晴架着二郎腿悠闲地边抽着喇叭筒烟边接电话:“我是贾冬晴……嗯……好的,处理了就好,如果不将他退回来,我们大队贫下中农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放下电话。 杨天民出现在门口。 杨天民战战竞竞地轻声向贾冬晴打招呼道:“贾支书。” 贾冬晴假装没看见,仍抽他的烟。 杨天民又喊了句:“贾支书。” 贾冬晴:“谁呀!” 杨天民:“我是杨天民。” 贾冬晴:“嗯!杨天民,你不是走了大运,调到县里工作了吗,啊!好好干,过几年,十几年,十八岁的媳妇磨成了婆,当上了县太爷,就领导我了,啊,哈哈哈!” 杨天民一脸难堪,说:“县里决定不借调我了,我回来了。” 贾冬晴:“嗯,回来了,回来好好生产,接受改造,你是个剥削阶级子弟,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啊!” 杨天民:“贾支书,我能不能仍回铁路工地。” 贾冬晴没马上回答杨天民的请求,拈着胡须细思。 杨天民见贾冬晴不作声,又问了一句:“贾支书,我明天就上工地。” 贾冬晴想清楚了,沉下脸,厉声说:“不行!回生产队去!” 杨天民仍想请求,结结巴巴地说:“那……” 贾冬晴:“那那那,那什么!不准你去,就不准你去,没有理由可讲!” 16 杨天民家。日,内。 杨家堂屋。杨天民背着行李走进家门,他父母愣愣地看着儿子,不知发生了什么。 内屋。杨天民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被包、行李放到床上,坐在床沿上一声不吭。 杨父杨母跟着儿子走进来。 杨父问儿子:“你这是怎么啦?大家没回来,你回来了,铁路修通了。” 杨天民:“我被退回来了。” 杨母:“傻儿子,临走时,我教育你要紧开口,慢开言,只抱着脑袋干活,你大概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是不是?” 杨天民:“没有!” 杨父:“那是什么!我们是地主家庭的人,比猪都不如,你懂吗?” 杨母斥责杨父:“你这张臭嘴,封住好不好!让人听见了,下回牵着你游斗,你就认得功夫了。” 杨天民请求父母:“爸,妈,我在铁路上没做错事,也没说错话,我回来的原因,等我喘口气再告诉你好吗。” 17 一营山头。日,外。 全团民兵、干部聚集在一起,观看远处三营山头即将的大爆破,整个场地黑鸦鸦的一片,议论声,谈笑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一连的民兵排着队坐在地上,静观土石方大爆破,“铁路”依偎在伍吉生的前面,神情专注地看着前方。 大家谈论着,对大爆破感到十分新奇: 陈书生问伍吉生:“吉哥,你看过《我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这部纪录片吗?” 伍吉生:“看过,那时我们还在高中读书,是一九六五年十月吧,离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整整有一年了才看到这部纪录片。” 赵卫东:“那气势真是惊天动地,特别是蘑菇云升起那一瞬间。” 刘道:“我们五团今天也在引爆原子弹,你看好多人在观看,像不像当年原子弹试验场地那几万解放军战士。” 赵卫东:“我们本来就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呗。” 向郡国和各营营长在观看团施工员在蓄电池上接电线。 施工员接好线又把电线取下。 赵克喜不解地问:“你接好了又取下干什么?” 团施工员边接闸刀开关线路边回答赵克喜道:“这是试一试蓄电池接线柱好不好,实际上,要竖井那边接好线这边才接。” 向郡国:“这和照明电路接线一样了。” 团施工员:“是的。” 18 杨天民家。日,内。 杨天民在写信,画外音:“王春姣同志,感谢你在我颓唐之际,鼓起了我生活的勇气,你是我生活中碰到的第一个同情我的人,我们能永远做朋友吗,我想会的。至于,你要跟我一起下地狱,我相信这是你一时激动说出的话,我想,我们只能做一般的朋友,绝不能做同生死,共患难的那种先是朋友,后是……喜欢一个人,绝不能让自己所喜欢的人跟着自己受苦受难,这是我的人生观,希望你三思。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我离开工地,被借调到自己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但不过几天” 19 工地。日,外。 一营山头。向郡国下达命令:“准备起爆!” 三营营长挥动小红旗,吹起铜哨。 四面八方传来铜哨声。 崇山峻岭间,铜哨声中,隐隐约约有小红旗在挥动。 湘黔公路上。一个民兵吹起铜哨,红旗一挥,几辆急驰而来的车辆立刻停了下来。 山间小路上。一个民兵边吹铜哨,边挥动小红旗,拦下一队走来的妇女和小孩。 向郡国:“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起爆!” 团施工员把开关上的闸刀往上一推。 三营山头上。一切和平时一样,毫无异常情况,一只野鸡还在悠闲地啄食。 一营山头。观看大爆破的人们,屏声静气,盯着那边三营山头。 好久还没有大爆炸,人们有点失望了,禁不住嘲弄起来: “哑了,都成了哑炮。” “还说看土原子弹爆炸,连土屁也没放!” “嘿嘿!喜剧变成了哑剧。” …… 向郡国也有点焦急了,问姜玉麟:“是不是哑炮?姜老师。” 姜玉麟:“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刘道讽刺道:“爆个鬼,连屁也不放。” 正在这时,对面三营山头传来闷雷似的响声。 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李巳年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三营山头。那只啄食的野鸡似乎意识到灾难即将来临,扑地一声,急忙飞走了。 一营山头。远处传来的闷雷声越来越大,观看大爆破的人们,立刻停止了说话声,全场顿时万籁俱寂。 三营山头。大地震颤了一下,突然一股不知是浓烟还是尘土,像火山一样从地底下冲出来。接着,轰隆隆,土、石、泥……天崩地裂般地向四面炸开。 一朵小蘑菇云在天际升起。 土、石、泥……暴雨般地从天上倾泄下来。 一营山头。人们惊住了,呆呆地久久地看着大爆破。 李巳年吓得伏在地上,两眼发直,口吐白沬。 “铁路”狂叫了一声,没命似地往一边逃走了。 伍吉生和刘道扶住李巳年,安慰他: “别怕别怕!李巳年。” “脑膜炎,不是原子弹,你别怕!” 李巳年这才平静下来,说:“好大的响声,吓死我了!” 过了好久,三营山头那边才沉寂下来。一营山头上观看大爆破的人们,欢呼着、跳跃着,一齐潮水般地向三营山头冲去。 刘道边跑边喊:“热烈庆祝九二五零一指挥部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20 山溪边。傍晚,外。 山溪小水坝。水流直冲坝下,激起一朵朵雪白的小浪花,一只金色鲤鱼迎着浪花蹦跳着、吮吸着水流,意欲跃向上游。 水坝右岸。一座古老的水碾房旁边,木制的水轮机水轮吱吱嘎嘎地缓缓转动。 水坝左岸。是一株苍翠虬劲的古柏。它和溪流、浪花、碾房相映成趣,构成一幅美丽悠然的夕阳晚照风景画。 王春姣坐在古柏下含着泪水读着杨天民的来信。 (画外杨天民的声音):“……春姣,我会牢记你对我的鼓励和希望,坚强地生活下去。同时我还会坚持不懈地从事我的艺术创作,尽管我所处的社会地位,和当下的社会形势不会允许我能出人头地。但我决不会放弃我对理想的追求,不能出人头地,就权且把对艺术的追求当作一种爱好和业余休闲,就好像有人在业余时间里喜欢下棋,就好像你在业余时间里喜欢唱歌跳舞一样,让我们共同来为自己的理想祝福吧!你的好朋友杨天民。” 王春姣收起信把它藏在自己的口袋里,慢慢站起来掏出手绢擦了擦泪水,迎着血红的夕阳沿着田间小路向前走去。 21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坐在铺盖上谈论观看大爆破的感受,李巳年插不上话,傻愣愣望着人们谈话。 刘道:“吉哥,你说三营山头的大爆破,像不像原子弹爆炸。” 伍吉生:“你不是当时就欢呼过了吗,其实这种大爆破的当量还不及一颗微型原子弹爆炸当量的万分之一。” 赵卫东:“原子弹爆炸是军事概念,像三营山头的大爆破,是民用爆破,二者风马牛不相及。” 伍吉生:“民用爆破也是从军事爆破那里学习到的。明朝以来,我们的祖先开始用炸药爆破开矿,这是从军队用炸药炸塌敌军城墙那里得到的启示。” 陈书生:“一战时,一九一七年十一月,在法国索姆河战场,协约国军队就是派中国军队采用挖地道的办法,挖到德军阵地下,塞入几千吨炸药,引爆后,炸死了几万德军士兵。” 赵卫东:“你这就是胡诌了,一战时,怎么有中国军队在西线作战。” 伍吉生反驳赵卫东道:“你错了,一战时,段祺瑞政府一九一七年三月宣布参加协约国方面作战,派了几万军队到西线作战,说是军队其实是劳工。” 刘道:“西门庆,书生不会错的,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懂吗?” 王春姣推门进来,急匆忽地说:“伍连长!” 刘道急忙上前假意拦住王春姣说:“哎哎,男民兵宿舍不准女民兵闯进来,特别是晚上。” 王春姣一手扒开刘道,说:“我来说正事!” 伍吉生上前,说:“王春姣同志,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王春姣:“连长,杨天民被你们大队从县治安管理办公室要回去了。” 伍吉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春姣:“这……”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知道的原因。 赵卫东:“我早就预料到了,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陈书生:“唉!这个杨天民啦,也是太忠厚老实了,为什么要回自己县呢,如果到芷江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 刘道:“我也早就料到了,一定是我们内部有人在搞鬼,不然红星大队干部怎么知道杨天民被借调的事。” 伍吉生急切地追问王春姣:“说呀!你怎么知道的?” 王春姣结结巴巴地说:“他写了一封信给我。” 伍吉生:“这是没办法的事,过几天他会回工地的,问明情况后,再查一查是谁在搞鬼,我要找到这个人,让他受到良心的谴责。” 赵卫东脸色大变,但仍显得异常的镇静,这一细微的神态变化一个人也没发觉。 王春姣:“你们大队不准他再返回铁路工地。” 伍吉生:“有这样的事,我到营部去,要赵营长出面把杨天民要回来,杨天民是借调,还是营长的一个兵。你把这个事也向向团长反映一下。”说着,拉了王春姣一下说,“走吧!” 赵卫东劝伍吉生道:“连长,你不要为一个地主子弟操闲心,他虽然是你的老表,但不亲老表。” 伍吉生:“总得把事非曲直弄个明白。” 22 营部。深夜,内。 营部干部躺在通铺上,一个睡得很香。 赵克喜打着呼噜,鼻翼一扇一扇地。屋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秦富阳猛地惊醒,问:“谁呀!这么晚了。” 门外伍吉生声音:“是我,教导员,有事要向你汇报。” 周振球也醒了,嗔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明天说不行吗?” 姜玉麟:“伍连长一定有件天大的事要汇报。” 秦富阳穿着内衣裤起来去开门。 赵克喜依然酣睡着,打着呼噜。 伍吉生、刘道、陈书生、赵卫东亮着手电出现在门口。 伍吉生:“有件事必须向营部汇报!” 秦富阳:“进来吧!”点亮桌上的煤油灯,“什么事!”摇摇赵克喜说,“老赵,老赵,你醒醒!” 赵克喜翻了个身,继续打着呼噜。 赵卫东大声喊道:“爹!你醒醒,伍连长有重要事情要向你汇报。” 赵克喜听是儿子的声音,睁开眼睛,骂赵卫东道:“免崽子,你不睡,老子要睡!” 伍吉生:“营长,是我,我有件事要向你汇报。” 赵克喜立刻清醒过来:“啊!有重要事,你说,不是重要事,你不会深夜到营部来。” 伍吉生:“营长,我们连杨天民——” 赵克喜打断伍吉生的话,问:“他怎么啦,他不是高升了吗。被芷江县和我们县抢着要,最后他不是让我们自己县借调回去了吗。” 刘道:“他又被我们大队强行要回去了。” 赵克喜:“你们大队为什么要把他要回去?” 伍吉生:“大概是因为杨天民家庭出身不好。” 赵卫东:“当时我就预料到了这一点。” 赵克喜:“喔,贾冬晴唯恐年轻人有了好前程,他就会死爹死娘,他这个人啊,就是这个德性!” 秦富阳:“老赵,明天给个电话,要他们让杨天民仍回铁建工地上来。” 伍吉生:“贾支书不让杨天民重回铁建工地,所以我们连夜赶到营部,要求营部把杨天民要回工地。” 赵克喜一拳砸在桌子上,骂道:“贾冬晴这个狗杂种不是人,这个杨天民现在还是我的人,太没把我放在眼里了!” 赵卫东劝父亲道:“爸,你先不要生气,事情慢慢办,我不是早说过,他们或许还会借口整你。” 赵克喜:“他敢!我操他十八辈子祖宗。” 赵卫东:“爸,他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啦!” 伍吉生:“营长,我们得想个办法。” 赵克喜:“好!明天我要把这件事办妥。” 23 团部。日,内。 向郡国在打电话,赵克喜和伍吉生坐在一旁。 向郡国:“喂!你是红星大队贾冬晴支书吗?” 电话筒内声音:“是呀!你是哪位?” 向郡国:“我是九二五零一指挥部,向郡国团长。” 24 红星大队贾冬晴家。日,内。 贾冬晴对着电话话筒说:“……毛主席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这个问题没有商量的余地,当初,我们本来就不让杨天民修铁路的,是公社革委会反复做工作,我们才同意的,这是立场问题。” 25 团部。日,内。 向郡国无力地放下话筒。 伍吉生问向郡国:“团长,贾支书怎么说。” 向郡国:“贾冬晴是茅坑里的石头。” 赵克喜:“这个贾冬晴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向郡国:“算了算了,工地上少一个人多一个人没关系。” 赵克喜:“算了,那有这样容易的事,等我将来当了革委会主任,就要开除他的党籍。” 26 填方工地。日,外。 车站站场已初露端倪。工地上劳动的人群黑鸦鸦的一片,劳动在紧张而有序的进行着。 金正德驾驶着压土机在碾压松土层。 挑土的民兵飞快地在碾压好的地面上倒上松土。 压土机紧跟在倒土的民兵后面,又很快把倒下的松土碾压完了。 金正德将压土机停下,走出驾驶室,点上一枝烟,边抽边笑嘻嘻地对挑土的民兵说:“同志们加油呀!你们采取放炮取土的办法,革命化应该战胜机械化了。” 有人针锋相对地讥讽金正德:“金正德,你别牛皮,我们的革命化一定会战胜你的机械化的。” 27 团部会议室。夜,内。 向郡国在召集营连干部会议,与会者很多,会场上闹哄哄的一片。 向郡国:“大家安静,一个个说。” 伍吉生:“团长!照这样下去,革命化还是战胜不了机械化,整个工效提高不了多少。” 向郡国:“是呀!一个矛盾解决了,另一个矛盾又产生了,大家讨论讨论,如何解决挑土满足不了压土机碾土需要这个矛盾。” 赵克喜:“只有减少勾土装土的人数,增加挑土的人数。” 秦富阳:“那么勾土装土的人手又少了。” 向郡国笑道:“你们两个人说的办法,使我想起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个人养了一只猴子,他早晨给四颗板栗给猴子吃,晚上给三颗给它,猴子很不高兴;后来这个人改变了办法,早晨给三颗,晚上给四颗,那只猴子非常高兴。” 所有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伍吉生:“我看只有用机械化去战胜机械化。” 向郡国:“不行啊!小伍,要想用机械化来战胜机械化,全团只少需要三辆自御卡车,两台挖土机,往哪里去要,就是要来了,也找不到驾驶员。” 人们又议论起来: “是呀,这是个现实问题。” “行不通,上级能分给我们这么多机械,我们国家就不算一穷二白了。” “修这两条铁路就不用搞人海战术了。” …… 伍吉生:“各位领导,大庆人说,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我们能不能创造条件,搞一个机械化或半机械化。” 秦富阳:“对!我们来搞一些半机机械化工具。” 赵克喜受到启发,大着嗓门说:“团长!马上要后方送一些手推车到工地来。” 伍吉生:“团长,在后方没把手推车送到工地之前,把全团五个营的木工集中起来,造一批独轮车运土。” 向郡国:“这个建议很好!明天就开始,说干就干。” 钱桂兰走进会场,轻声对向郡国说:“团长,你的电话。” 向郡国点点头,然后对与会者说:“大家继续讨论,我去接一个电话。” 28 团部办公室。夜,内。 向郡国在接电话:“我是向郡国……明天上午九点……好,好的,不管会议重不重要,我从没缺席一次会议……好!” 29 铁建九二五零一指挥部。日,内。 会议室里烟雾弥漫,与会者表情严肃,没有人小声议论,只是拚命地吸着烟,静静等候指挥长讲话。指挥长和会议主持人坐在主席台上,主持人边抽烟边翻看会议记录本,不时地在上面写一两个字又搁下笔,然后看了看表。 会议主持人:“同志们,今天会议非常重要,下面请指挥长讲话。” 指挥长干咳了两声,说:“同志们!今天的会议不准做记录,只听,会后按文件办。下面开始念。”打开文件夹,念道,“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作战部关于在全国选拔生活秘书的决定,空1970,058号……” 30 团部。日,内。 向郡国和赵克喜、秦富阳在谈话。 赵克喜笑嘻嘻地对向郡国说:“团长,今天在师部开会,发什么烟,你把我们叫来,咱们共产吧!” 向郡国:“哪有烟发,指挥长的烟放在桌子上,自便,我把你们叫来研究个事,要抽烟,也自便吧!”说着掏出一包烟,撕开烟盒,给了赵克喜、秦富阳一支,然后把烟放在办公桌上。 向郡国边抽烟边说:“今天在师部开了会,指挥长念了空军作战指挥部一个文件,内容是空指要在全国选拔生活秘书。” 秦富阳:“有什么条件?” 向郡国:“条件很苛刻,女性,年龄18岁至23岁,文化水平,高中以上,相貌漂亮,性格温柔,机智灵活,反应快,善于待人接物,对上级绝对忠诚,保证能无原则服从。” 赵克喜:“条件这么高,我们铁路工地有几个女人,让他们到天上去选吧!” 向郡国:“我当时也这样想,左耳朵听,右耳朵出算啦!” 秦富阳:“不能这样,既然是空军作战指挥部发的文件,我们不能搪塞,换句话说,要认真按文件办事。” 赵克喜:“那你就推荐一个吧!” 秦富阳:“我们团有一个。” 向郡国听秦富阳这么说,精神为之一振:“谁?” 秦富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赵克喜:“你这个人,老秦,我要讲你,说话总是爱卖关子,究竟是谁,就直说吧!” 秦富阳:“团部宣传队的钱桂兰,团长,你看怎么样?” 向郡国一拍大脚,兴奋地说:“是呀!我倒差点儿给忘了。” 31 向郡国办公室。日,内。 向郡国在找钱桂兰谈话。 钱桂兰:“团长,你找我有事?” 向郡国:“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钱桂兰:“团长,有什么任务,你布置吧!我保证完成。” 向郡国:“明天,你到师部报到,听师部领导给你布置任务,究竟是什么任务,我就不知道了。” 钱桂兰:“我还能回到五团吗?” 向郡国:“你为什么要回到五团?” 钱桂兰:“我是担心像杨天民一样,借调不成,反而再也不能回铁建工地。” 向郡国笑道:“不会的,小姑娘,也许这一回,你要到北京、上海、广州,或者很远的地方工作。” 钱桂兰懵了,说:“团长,你怕是骗我吧!” 向郡国哈哈大笑:“你放心去,美好的未来在向你招手。” 第 十 一 集 完 第 十 二 集 1 工地。傍晚,外。 钱桂兰和赵卫东在初现雏形的车站站场上漫步,他们边走边谈。 钱桂兰:“卫东,我明天要走。” 赵卫东:“你走!走到哪里去?” 钱桂兰:“我们可能会分开一段时间。” 赵卫东:“是不是我们的事暴露了,团部要把你退回家乡去!” 钱桂兰摇摇头。 赵卫东:“那是什么原因,团部要你走?” 钱桂兰:“上午,团长找我谈话,要我明天到师部去报到,说是我有新的任务,新工作。” 赵卫东如释重负:“啊!我明白了,是调你到师部宣传队,或者是到办公室当打字员啦!话务员啦!总之,是一项体面的工作,比在团部强多了。” 钱桂兰点点头:“可能是。” 赵卫东:“你去了那里,见的世面宽了,人也多了,尤其是年轻人,会不会把我忘了。” 钱桂兰擂了赵卫东一拳:“看你,还没去,就吃醋了。” 赵卫东:“你到了师部,会经常写信给我吗?” 钱桂兰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不写!” 赵卫东:“我来看你呢。” 钱桂兰:“不见!” 赵卫东倒真的有点生气了:“你还说我吃醋,是被我猜中了,好吧,你去!你去!祝你高升!” 钱桂兰见赵卫东认真的样子,手指着他,扑哧一声笑了。 赵卫东放低声音凑近钱桂兰耳朵,说:“桂兰,我想死你了。今晚,我们约个地方……” 钱桂兰一巴掌打在赵卫东脸上,嗔道:“你臭美!上次流产的事差点露了馅,不吸取教训。” 赵卫东:“要不,土石方完成后我们回去结婚。” 钱桂兰噘着嘴:“你不想在铁路工地上混个名堂了!” 赵卫东:“混个名堂,是是是!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啦!像杨天民。” 钱桂兰:“我与伍吉生散了,和你好,图的是什么!” 赵卫东:“嗯!你等着吧!” 2 师部小会议室。日,内。 十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坐在办公室的长凳子上,把行李放在面前的地面上,她们兴奋地议论着: “你叫什么名字?” “钱桂兰,你呢?” “昌小英。” “你们是哪个团的?” “三团。” “师部要我们来,有啥新任务?” “不知道?” “到师部来,条件可能比下面强些啰!” “那是肯定的。” …… 过了一会儿,师部副指挥长和另一个领导走进来在讲台上坐定,姑娘们停止了议论,都把目光投向台上。 两个领导轻声谈了两句,副指挥长点点头,干咳了一声,然后打开记录本,说:“下面点名,看来齐了没有,叫一个同志名字,应一声到,钱桂兰!” 钱桂兰:“到!” 领导:“孙媚!” 叫孙媚的姑娘:“到!” 领导:“昌小英!” 叫昌小英的姑娘:“到!” 3 师部材料工具仓库。日,外。 伍吉生和刘道、李巳年在领手推翻斗车。 发工具的保管员:“第四十二。”在手推车上用红油漆写上“42”两个数字。 伍吉生:“卫东,把车推到公路上卡车边。” 赵卫东:“是!”推车走了。 保管员又在另一辆手推车写上“43”,说;“第四十三。” 伍吉生:“道子,你推这辆,下一辆我推,你们在公路上等我。” 刘道:“好!”推车走出仓库门。 保管员:“第四十四。” 伍吉生对李巳年说:“李大哥,你跟着道子走。” 李巳年:“连长,我想去找找兰妹妹,听说她调到了师部。” 伍吉生:“找她干什么?” 李巳年:“去看看她,以后难看到她了。” 伍吉生哄李巳年:“以后看的日子多着呢,她还要回咱们团来。” 李巳年:“嘿嘿!那要得啰。”推着车走了。 保管员问伍吉生:“这个人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伍吉生:“小时候得过脑膜炎,有后遗症。” 保管员“噢!”在一辆手推车写上“44”两个字,说“最后一辆,四十四!,你们团一共四十四辆。” 伍吉生:“谢谢,麻烦你了,老区。” 保管员:“不用谢,运到你们团后,要向郡国给我一个电话。” 伍吉生边推车走边说:“那当然,我是为五团领的,一定会要团长给你个电话,再见!。” 4 师部小会议室。日,内。 副指挥长:“好!都到齐了,下面开会,时间不长,十分钟。” “十分钟。”姑娘们不约而同地惊讶地叫出了声。 副指挥长:“同志们!你们是各团推荐选拔上来的优秀女民兵,根据上级指示,你们将按照四比一的比例在师部进行初选,选拔三个人到省里进一步筛选,筛选上的再被推荐到北京进行选拔,选拔上的同志安排什么工作,暂时保密,我们也不知道,总之一切听党的指挥,党指向哪里,你们就奔向哪里,没有选拔上的,仍回原单位。” 姑娘们听了副指挥长谈话,纷纷交头结耳议论起来。 门口,周响英的身影闪过。 5 师部通向公路的小路上。日,外。 伍吉生推着手推车,快步走着。 周响英迎面向伍吉生走来,急忙向伍吉生打招呼:“伍连长,你好啊!” 伍吉生:“你好你好!” 周响英:“你在师部干啥啊!” 伍吉生拍拍车把手,说:“领工具啊!你呢?” 周响英:“也领工具,尖头铲。” 伍吉生:“你们三八桥修得怎么样啦?” 周响英:“近在咫尺,你为什么不来看看,开始浇注桥墩了。” 伍吉生:“你们的进度真快啊!好,你忙。”推车欲走。 周响英:“跟你说个事。” 伍吉生站住,问:“你说,君子何命焉为?” 周响英用手指点了一下伍吉生鼻尖,笑道:“你,真逗!” 伍吉生:“究竟什么事?” 周响英:“我问你,钱桂兰是你的未婚妻?” 伍吉生:“曾经是。” 周响英:“怎么说曾经是。” 伍吉生:“当兵前,经人介绍,两个人订了婚,我退伍后,他悔婚了。” 周响英:“正式脱离了关系。” 伍吉生:“可以这么说。” 周响英:“她可能是移情别恋了。” 伍吉生:“是的,我知道。” 周响英叹了口气:“唉!她和第二个男朋友关系也许维持不了多久。” 不远处。赵卫东走来,见周响英和伍吉生在谈着什么,急忙闪到一边。 画外周响英和伍吉生谈话声。 “他们怎么啦?” “钱桂兰被团部推荐到师部,师部又要把她推荐到省里,假如省里选上了,还要推荐到北京去做进一步选拔,我估计是什么单位选……选什么来着。” “选美,不不不!选服务员。” “你想想,假如钱桂兰在北京也被选上了,她和第二个男朋友肯定会散,你呀,她先和你散,是好事。” 另一处旮旯。赵卫东脑子嗡地炸裂了。 周响英和伍吉生在继续谈着。 伍吉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响英:“刚才我从师部小会议室经过,看到桂兰坐在那里,听见师领导正在给她们讲话。” 伍吉生:“啊!祝贺她,至于她和谁好,这是她的自由。” 周响英:“那你呢?” 伍吉生笑笑,说:“我……”摇摇头,向周响英招了一下手,“再见!” 6 省军区招待所客房。日,内。 钱桂兰和两个姑娘在休息,她们边整理自己的小行李,边兴奋地交谈着。 钱桂兰问身边姑娘甲:“同志,你是那里人。” 姑娘甲回答道:“我从郴州市来的,你呢?” 钱桂兰:“我是昭林县人,从铁路工地来的。” 姑娘乙:“你们从铁路工地上来了几个人?” 钱桂兰:“在师部有十一个人,经过两轮筛选,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姑娘丙:“我也是一样,我是从湘潭来的,全县参加初选十五个,现在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姑娘甲:“这次省里筛选,还要筛掉百分之九十八,也许我们三个人都要筛掉。” 钱桂兰:“也许我们都留下。” 三人会心的笑了,相拥在一起。 姑娘乙:“听说呀,我们这些人是中央军委选的,谁选上了,谁就走大运了,立即入伍,还会安排到机要部门工作。” 钱桂兰:“你听谁说的?” 姑娘乙:“听我们专署一个专员说的。” 姑娘甲:“我也听人这么说,如果我们谁选上了,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就改变了一个人终生的命运。” 一个解放军战士推门进来,喊道:“钱桂兰!谁是钱桂兰?” 钱桂兰:“到!同志,我是钱桂兰。” 解放军战士:“你来,跟我来。” 钱桂兰:“是!” 7 土桥铺一连宿舍。晨,内。 民兵在整理自己的食具,把碗筷放到挎包里,准备上工。 伍吉生:“同志们快一点,就要吹集合号了。” 赵卫东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着:“连长,我今天生病了,早餐……” 赵卫东床头一块土砖上搁着一个搪瓷碗,碗里盛着才吃几口的大半碗饭菜,搪瓷碗边还平躺着一双交叉的筷子。 伍吉生打量了一下赵卫东说:“啊!你病了,一定是昨晚忘了盖被子,哎,我这个人,也真是的,没有来检查大家的睡眠情况,好,你到团部医务室找小俞看看,不!最好到师部医疗处看看。” 赵卫东:“谢谢!” 伍吉生:“要不要告诉你爹?” 赵卫东急忙摆手道:“不,要不我坚持上工地。” 伍吉生:“上工地,那怎么行?” 刘道:“西门庆,没吃饭就不要硬撑。” 伍吉生:“是啊!有病不能硬撑。” 陈书生:“我看你这几天心神不宁,一定是哪里出了毛病,最好到师部去看看医生。” 赵卫东:“谢谢同志们关心!” 刘道:“你还是现在就去,不要装假积极。” 李巳年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说:“小赵,我背你去吧!” 赵卫东:“谢谢!李大哥。” 伍吉生:“要不要我们送你到团部,今天团部有车到新店坪运水泥。” 赵卫东:“不用。”慢慢爬起来,晃晃悠悠地欲倒。 伍吉生立马扶住赵卫东,李巳年将赵卫东背在自己身上,说:“小赵,抓住我肩膀!” 伍吉生命令陈书生:“书生,你把我的工具拿上。” 8 省军区招待所客房。日,内。 钱桂兰和姑娘甲坐在床上默默地看新五篇。 姑娘乙含着泪水推门进屋,一进来就躺在床上嘤嘤地哭起来。 钱桂兰急忙过去问候:“怎么啦?你怎么啦!” 姑娘乙爬起来抺掉泪水,忿忿地说:“省军区的医生不是人,他把我的……,他们是流氓。” 钱桂兰明白了,看了姑娘甲一眼,笑了笑说:“你误会了,他们对我们两人也是这样的,例行的妇科检查。” 9 师政治处办公室。日,内。 办公室内。几个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查看文件,轻声交谈研究问题。 赵卫东出现在门口,但他迟迟不敢进来。 工作人员甲发现了赵卫东,抬起头问他:“喂!你找谁?” 赵卫东:“请问,一个星期前有一个叫钱桂兰的女同志被调到师部,她现在在哪个办公室工作?” 工作人员甲:“不清楚,你是哪一个团的?” 赵卫东:“我是五团的,钱桂兰也是五团的。” 工作人员乙:“啊!你找她,这位女同志不在师部,她到北京去了。” 赵卫东惊疑道:“她怎么到北京去了?” 工作人员乙:“这个你不用问,我们也不清楚,她是根据上级指示选拔到北京去的。” 赵卫东大吃一惊,跌跌撞撞地靠在门框上,词不答意地说:“啊啊啊!你们好,我是来看医生的。”说完走了。 几个工作人员朝赵卫东离开的方向哂笑起来。 工作人员丙:“神经病!” 10 京广铁路线。日,外。 南方丘陵区。墨绿色客运列车像一条蜿蜒的巨龙在山野间向前行驶。 列车汽笛长鸣,驶进一条隧道。 列车行驶在武汉长江大桥上。 列车在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上飞驰。 11 卧铺车厢内。日,内。 钱桂兰显得十分亢奋,她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车窗前,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景物。 钱桂兰对面的下铺床沿上坐着两个穿四个兜干部服的解放军军官,一个取下手表抽发条。一个毫无表情地看着钱桂兰。 钱桂兰不经意地回过头,问那个看自己的军官:“叔叔,怎么就我一个人去北京。” 军官:“这是你的荣幸,百里挑一啊!小同志!” 钱桂兰:“解放军叔叔,这回是不是让我参军?” 军官:“嗯。” 钱桂兰:“我能看到日夜思念的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吗?” 军官:“嗯!” 钱桂兰:“我将会分到哪个部队?” 军官:“这是军事机密,到时候你会知道。” 12 一连宿舍。傍晚,内。 民兵们还没下工,只有赵卫东一个人躺在床上,他的床头土砖上搁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放着一个口杯,口杯旁边的纸包里有七八粒药丸。 赵卫东望着工棚外已经暗淡下去的光线和射进来的一抺斜阳,想爬起来喝水吃药,但他爬了几次没有爬起来,只得重新躺下去。 外面传来喧哗声、谈话声。 刘道大着嗓门:“你们发现一个秘密没有,近几天喇叭里没有钱小姐的声音了。” 伍吉生:“道子,你不要多管闲事。” 陈书生:“开心饼干,你管闲事,没管到位,钱桂兰高升了,你还不知道。” 刘道吃惊道:“高升了,吉哥,是真的吗?” 伍吉生:“我不清楚。” 刘道:“如果是真的,又会一家欢乐一家愁。” 李巳年问伍吉生:“连长,兰妹妹高升到哪里去了?” 刘道替伍吉生回答:“联合国。” 李巳年:“联合国,联合国在哪里?唉,呷亏!呷亏!上次领车子没去看她最后一眼,今后再也看不到了。” 他们说着走进宿舍。 刘道看着躺在床上的赵卫东,问道:“西门庆,好点儿吗?” 赵卫东不理刘道,对伍吉生说:“连长,请你扶我起来吃药。” 伍吉生:“你怎么啦?赵卫东同志。” 赵卫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头不疼了,烧也退了,可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爬也爬不起来。” 伍吉生赶忙扶起赵卫东,从药包里拈药,问:“每次几粒?” 赵卫东:“两粒。” 陈书生帮着端起口杯让赵卫东喝了一口水,伍吉生拈了两粒药丸,放进赵卫东嘴里。 13 一营营部。日,内。 赵克喜、秦富阳、俞医生焦急地坐在一起等待什么。 赵克喜问俞医生:“妈的,这是什么原因,烧退了,头也不疼了,反而坐不起来了,是不是患了瘫痪症?” 俞医生:“不可能。” 秦富阳:“那一定是师部医疗处用错了药?” 俞医生:“等小赵来了问问再说。” 伍吉生、李巳年、刘道、陈书生扶着赵卫东走进来,在凳子上坐下。 赵克喜爱怜地伸出手摸了摸儿子额头,赵卫东扭扭头挣脱开了,意思是不要父亲把自己当小孩,说:“爸!”。 赵克喜:“什么时候开始的。” 伍吉生代替赵卫东回答:“三天前。” 赵克喜:“为什么不早说。” 赵卫东:“没关系!” 赵克喜:“还没关系,动不得了。” 赵卫东不说话。 俞医生:“师医疗处给你打点滴吗?” 赵卫东:“没有,打了两针。” 俞医生:“用什么药你知道吗?” 赵卫东:“安基比林。” 俞医生:“把他们开的口服药给我看看。” 赵卫东从口袋里掏出药包放在桌上,赵克喜习惯性地凑过去看起来,其实他并不懂药理。 俞医生仔细看了看药包里的药,喃喃道:“感冒灵、维生素B,一般药物吗,我知道,堂堂县级医院派来的医生怎么会用错药呢。” 秦富阳:“小赵,你身体可能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告诉他们。” 赵卫东:“没有,全对他们的说了。” 俞医生久久盯着赵卫东没有作声。 赵克喜看着俞医生不寻常的举动,感到有点疑惑。 赵克喜:“小俞?” 俞医生:“小赵,你是不是心里有不愉快的事闷着,而且很久了。” 赵卫东:“没有,我一直很高兴。” 刘道把左手掌伸到陈书生面前,右手食指在手掌上画了“想思过度”几个字。 陈书生狠狠瞪了刘道一眼。 李巳年这回倒明白了,笑道:“嘿嘿!嘿嘿!” 伍吉生:“俞医生,赵卫东同志没其他病,就让他回连队好好休息几天,慢慢会好的。” 赵克喜对儿子说:“心里倒底痛不痛快,有病瞒不得医生。” 赵卫东看着伍吉生说:“吉哥,我们回连队吧,我得的可能是全身神经关能症。” 伍吉生:“好吧,道子、书生,我们走。”对李巳年说说,“你仍背小赵头趟,大家轮流背。”对陈书生说,“书生,你扶着。” 李巳年:“不要轮流背,我一个人背到屋。” 刘道对陈书生挤眉弄眼道:“是啊!这回啊,西门庆病到三块骨头四块柴了,不重,李大哥一个人包背。” 四人背的背,扶的扶,离开了营部。 赵克喜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叹了气,对俞医生说:“唉!这孩子,得了这种怪病,要是不好过来,就毁了、” 秦富阳:“小俞,小赵得的是不是他自己说的神经关能症。” 俞医生:“过几天看看,要是神经关能症,一下子好不过来,就送到芷江分指医院住院;如果是心理问题,过几天情绪稳定了,就会不治自愈。” 14 北京站。日,外。 列车在《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的歌声中缓缓驶近月台,慢慢停住。 车站广播喇叭播音声:“革命的同志们!本次列车已经到达终点站北京,北京是祖国的首都,是红太阳升起的地方,同志们!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毛主席在注视着我们,让我们敬祝他老人家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一辆灰色伏尔加牌小卧车缓缓开到卧铺车厢门口,穿草绿色上衣、蓝色裤子空军服的司机下车,双目注视着卧铺车厢车门。 卧铺车厢打开,两个解放军军官一前一后陪同钱桂兰从车厢内走下车,他们一直走到小卧车边。 卧车司机拉开后座车门。 一个军官摊开右手对钱桂兰说:“小钱,你请!” 钱桂兰笑笑说:“谢谢!”躬身进了卧车。 司机又拉开前座左边车门对另一个军官说:“请吧!” 军官笑着点点头上车。 司机拉开右车门上车。 伏尔加卧车从一个特别出口,慢慢驶出车站。 15 填方工地。日,外。 挑土的民兵挑着一担担满满的土鱼贯走来,将土迅速倒掉又飞快转身走开。 伍吉生带着一连民兵推着翻斗车和土制独轮车,一路小跑着,斗车和土制独轮车上的土装得像小山一样。 向郡国、赵克喜、秦富阳、刘小东等团营领导巡视而来。 赵克喜指着伍吉生的车队兴奋地对向郡国说:“首长,车队运土,初步解决了运土供应不了压土机的矛盾,就是车子还少了点。” 向郡国:“赵克喜,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油嘴滑舌,什么首长首长的。” 赵克喜:“你是团长吗。” 向郡国:“你是营长,下面的人叫你是首长,你高兴死了啰。” 赵克喜笑笑,说:“独轮车北方人用得多,我们南方人都是肩挑背驮。” 姜玉麟:“我们山东丘陵也很多,农民一般也用独轮车,这傢伙省力,速度快。” 向郡国:“是啊,独轮车是既省力又速度快,我们发动随队木工师傅造行吗?” 秦富阳笑道:“造,谈何容易,全营随队木工师傅仅仅两个,四天才能造出一辆。” 金正德春风满面地驾驶着压土机来回碾压着土层。 黄秋花提着竹篮走到压土机面前。 金正德赶忙踩住刹车,向黄秋花打招呼:“秋花,你有事。” 黄秋花:“没事,你开车了,部队学的手艺还没忘记。” 金正德:“哪会,你真的找我有事。” 黄秋花话里有话,说:“你丢了烧火棒,拿起方向盘,把我忘了。” 金正德:“我不会忘记你,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还有孩子,只有你忘记我。” 黄秋花:“没忘记就好。”转身走了。 16 黄秋花卧室。深夜,内。 黄秋花和金正德云雨才罢,黄秋花把头搁在金正德右臂上,两人亲切地喁喁细语。 金正德:“我说过不会忘你。” 黄秋花:“你为什么这么久没来了?” 金正德:“连长知道我们的事了。” 黄秋花:“哪个当连长?” 金正德:“伍吉成。” 黄秋花:“是不是七队伍富贵的崽?” 金正德:“是呀!你还记得。” 黄秋花:“记得,伍富贵一顿吃得六碗饭,是你们大队出了名的饿痨鬼。” 文红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妈,你和谁说话。” 黑暗中金正德像蛇一样溜下床。 黄秋花假装熟睡,不理文红。 文红拍了妈妈一巴掌,说:“妈!你醒醒,妈!你醒醒,好像有贼来了。” 黄秋花还是不理文红。 金正德摸索着缩到床底下去。 文红急了,又拍了妈妈一巴掌,摇了摇妈妈肩膀,大声说:“妈!你醒醒,有贼。” 黄秋花假装半睡半醒,说:“唔,唔、唔……” 文红:“妈,你醒醒,有贼。” 黄秋花假装醒了,问女儿:“半夜三更,你喊什么?” 文红:“好像有贼进了屋。” 黄秋花:“哪来的贼,咱们家是穷光蛋,光蛋穷,没什么可偷的。” 床底下,金正德发出老鼠一样的吱吱的叫声。 黄秋花斥责文红:“是老鼠,快睡。” 文红还是不依不饶,问妈妈:“妈,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黄秋花:“没有!快睡!” 文红:“我听到。” 黄秋花:“那是我在说梦话,快睡,小孩子,深更半夜咋咋呼呼什么。” 17 山野。日,外。 麻老田带着麻文红在砍柴。麻老田把砍下的小灌木一小束一小束地摆放着,文红把这一束束灌木柴抱在爷爷捆柴荆条上,渐渐地把柴码成了一垛。 爷孙俩默默地干了一会儿活,麻老田走到柴垛边,开始把柴垛捆绑成一大捆。 麻老田边捆柴边称赞孙女:“我孙女真能干,才五岁就能帮爷爷干活了,有出息,有出息啰!” 文红冷不丁冒出一名话:“爷爷,咱们家昨晚来了一个贼。” 麻老田停止捆柴,问孙女:“丢了东西吗?” 文红:“没有!” 麻老田:“那你怎么知道来了贼呢?” 文红:“后来这个贼学着老鼠那样叫,又不太像。” 麻老田:“你还听到了什么?” 文红:“好像听到妈妈在和谁说话。” 麻老田把孙女抱在腿上,用五指爱怜地梳理着文红的头发,称赞文红:“咱家孙女真聪明”,又摸了摸文红脸蛋说:“一定是老鼠,你妈妈肯定是在骂老鼠,像是和谁说话似的。” 文红懂事地点点头。 18 麻老田房间。日,内。 麻妻在升火作饭,麻老田在一旁抽竹筒烟,一边抽一边咳嗽。 麻妻边用铁钳把柴塞进火灶,边嗔道:“老鬼,咳嗽咳得要死了,还抽。” 麻老田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咳喘着说:“咳咳,不抽心里不安。” 麻妻:“你不晓得戒掉。” 麻老田:“戒,戒,到盖棺材那天才戒,孩她妈,我跟你说个事。” 麻妻:“你说吧!” 麻老田:“山中无树,鸟无法站啊!” 麻妻不明白丈夫说话的意思,问:“树树,鸟鸟,关你屁事!” 麻老田骂道:“死脑筋婆娘,你不懂,志坚关进了局子,秋花……她她……” 麻妻听明白了:“秋花有了野汉子!” 麻老田:“是啊!” 麻妻吃惊道:“你听谁说的?” 麻老田:“文文告诉我,昨晚她听见妈妈和谁悄悄说话。” 麻妻:“啊!那咱们今晚去捉奸,抓住了,按咱苗家的规矩,要族人把他摁在地上灌盐醋、放蛊,搞死那个野男人。” 麻老田:“傻婆娘,你肯定今晚那野汉子会来吗?” 19 填方工地。傍晚,外。 民兵们都下工离开了工地,金正德一个人在认真地鼓捣着压土机,这里弄弄,那里擦擦,检查机器各个部位。 黄秋花仍提着只竹篮走到压土机旁。 金正德见黄秋花来了,停止鼓捣压土机,忙打招呼道:“秋花,来!到驾驶室说话,快!别让人看见了。” 黄秋花点点头:“哎哎!”从左边一头钻进驾驶室。金正德从右边进了驾驶室。 远处铁路线一侧,麻妻看见了这一幕,转身便走。 金正德和黄秋花在驾驶室亲切地谈着。 金正德:“秋花,今晚我不能来了。” 黄秋花:“怎么?” 金正德:“我们的事,迟早会露馅的。” 黄秋花:“露馅又怎么样?” 金正德:“听说他苗家人规矩很严。” 黄秋花:“你怕了,怕放蛊,灌盐醋。” 金正德点点头。 黄秋花:“大不了,我跟你回昭林,我们才是正式夫妻。” 金正德:“秋花,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当年你对我有这份情意就好了。” 黄秋花挥手擂了金正德一拳:“还提过去的事!明天我就买车票回昭林,我有崽。” 金正德:“你回昭林!那文红怎么办?如果麻老师知道了,他怎么想的。” 黄秋花泪花涌出:“管不得那么多了,如果苗家人放你的蛊、灌你的盐醋,怎么办,还有我的崽……” 金正德严肃地:“从现在起,我们再也不能来往了,如果麻老师真的……你带着文红再回昭林。好!你走吧!”把黄秋花慢慢推下驾驶室。 黄秋花加快脚步离开工地。 伍吉生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向金正德打招呼:“金大叔!还不下工,饭菜凉了。”说着走近压土机。 金正德边放水箱里的水边回答道:“好好!机器要保养一下,今晚也许会下霜,晚上怕冻裂水箱。” 伍吉生拉开金正德,说:“你回去吃饭,我来。” 金正德:“那就多谢了!”取下手套放在车盖上准备回去。 麻老田夫妻远远向压土机走来。 伍吉生忙向麻老田招手:“麻老伯,你好,今天有闲心来看工地。” 麻老田一脸不高兴,敷衍道:“是啊!是啊!” 麻妻走来,往驾驶室里仔细瞅了瞅。 金正德见状,问道:“麻大娘,你丢了东西?” 麻妻:“不不!我是见这玩意儿真……真……” 金正德:“力气真大是不是?” 麻妻心慌意乱道:“是……是是!” 20 工地通往驻地便道上。傍晚,外。 伍吉生和金正德边走边谈。 伍吉生:“金大叔,你看出了没有,刚才麻老头夫妻是真的来看工地的吗?” 金正德故意问道:“怎么,你看出什么蹊跷。” 伍吉生一针见血地说:“最近你又和黄秋花悄悄来往啦!” 金正德:“你来之前,她到过工地,我们在驾驶室谈了一阵子。” 伍吉生:“是吗,我猜准了,金大叔,我说过你多次了,你不要性急,秋花是你的前妻,没错,可是人家毕竟现在还是麻家的人,你们这样子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 金正德:“这回是她找我,还说要买车票回昭林。” 伍吉生:“你答应了她。” 金正德:“没有,我也是怕出事。” 伍吉生:“这点你还是考虑到了,只要麻老师的事一完结,她和你是会破镜重圆的。” 金正德点点头:“我是这样想的。” 伍吉生:“你一定要暂时中断和黄秋花的往来。” 21 北京空军招待所大门前。日,外。 “空军招待所”门牌赫然醒目。 大门口。两个解放军战士持枪警卫,神情严肃。 大门外台阶下。也有两个神情严肃的解放军战士在持枪警卫。 军用卧车、吉普车不断从大门口进进出出。 22 空军招待所一客房。日,内。 钱桂兰对着镜子认真地拨弄着略微有点零乱的头发,边拨弄边自个儿甜甜地莞尔浅笑,拨弄完毕,回到写字台边,坐在凳子上看书。 一个空军军官在穿军装的招待所工作人员陪同下推开门进来。 军官向钱桂兰敬了个军礼,说:“钱桂兰同志,首长指示,今天空军医院对你进行全面体检,现在马上出发!” 钱桂兰见军官向她敬礼,神情略微显得有点惊诧,但又立即镇静下来,不卑不亢地笑着回答:“谢谢!”放下书,向门口走去。 23 空军医院妇产科。日,内。 钱桂兰从检查室里间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军医跟在她身后,他们互相用眼色在交流着某种信息。 男军医对钱桂兰说:“钱桂兰同志,请你坐一会儿,有个问题需要询问你。” 女军医指着写字台说:“请你坐对面椅子。” 钱桂兰镇静地坐到对面椅子上。 两个军医在她对面坐定,他们看着钱桂兰却不问话。 钱桂兰也直望着两个军医,甜甜地笑着。 画外钱桂兰心声:“他们要问我什么?大概是那件事吧,我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他们。” 女军医望着钱桂兰,心里说:“多美的一个姑娘,她的每一个地方都是美的,如果首长见了,一定会迷上的,但是我们要对首长负责,假如她不是一个处女,就要一票否决。” 男军医开始向钱桂兰问话:“钱桂栏同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钱桂兰:“医生,我一定如实回答。” 男军医:“你的生殖器官曾经受过伤吗?。” 钱桂兰故作惊讶道:“医生,我失去了生育能力吗?” 男军医:“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受伤和生育不是一个问题。” 钱桂兰故作腼腆难过过回答道:“受过伤。” 男军医:“是怎么受伤的?” 钱桂兰:“去年,我在车水,突然水车的前把手断了,由于用力过大,我握着后把手跌倒在地,下身正好跌在前把手手柄上,手柄插……插……,我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 两个军医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男军医在检查表“妇科”一栏签下一行字:“外生殖器受过伤,致处女膜破裂,伤口呈开垦状。” 24 毛家湾林彪住所。日,内。 林彪坐在办公桌前捧着《毛泽东选集》第四卷装模作样地“认真”地读着。 林立衡在一边不断变换方向和角度给父亲拍照,快门“咔嚓!”、“咔嚓!”地响过不停。 林立衡:“爸,自然些,不要太严肃了!” 林彪装作微笑的样子。 林立衡按了一下快门。 “咔嚓!”声中,一张林彪“认真”读毛选的生活照特写跳出画面。 林立衡:“爸,也不要笑,自然些自然些,和生活中的你一样。” 林彪敛住些笑容。 林立衡又按了一下快门。 “咔嚓!”声中又一张林彪“认真”学毛选的生活照特写跳出画面。 25 空军招待所小花园。日,外。 一个空军军官举着照相机在给人拍照。 “咔嚓!”声中,一张钱桂兰穿着鲜艳的冬装连衣裙的生活照特写跳出画面。照片上钱桂兰灿烂地微笑着,犹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 空军军官举着照相机不断变换角度给钱桂兰拍照。 空军军官命令钱桂兰:“笑!笑!还笑一笑!” 不断变换的地点。钱桂兰穿着各种便装和军装尽情地表现出风姿绰约的姿态。 空军军官举着照相机给钱桂兰频频拍照。 26 毛家湾林彪住所。日,内。 林立衡把一大撂林彪“认真”学毛选的生活照井然有序地一一摆放在写字台上供林彪选择。 林立衡:“爸,你看哪一张最适合,报社催得很急。” 林彪指着其中一张对林立衡说:“就用这一张吧!” 林立衡:“我也喜欢这一张,明天第一版刊出。” 林彪:“豆豆,你当《解放军报》总编辑几年了?” 林立衡:“才一年半,爸!你怎么就忘了呀!” 林彪:“唔!豆豆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豆豆吗?” 林立衡:“不知道!” 林彪:“你出生在一九四七年,那一年东北战场形势十分紧张,我在指挥所里一边考虑作战问题时,总喜欢一边不断地吃炒香了的东北黄豆。” 林立衡:“啊!我明白了,我这个小名具有很大的纪念意义。” 叶群提着一个小巧的鳄鱼皮小包走了进来。 林彪睥倪了叶群一眼,说:“你回来了!” 叶群:“回来了,首长!” 林彪:“老虎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叶群:“经过反复筛选,最后确定三个姑娘,我把她们的照片和有关资料都带来了。”说着把三堆照片和资料分别放在林彪面前的写字台上。 林彪默默地拿起三张照片仔细地看了又看。 叶群向林彪介绍道:“第一个姑娘叫汪道芝,四川宜宾人,大学本科文化,第二个姑娘叫刘屏,吉林通化人,大学专科文化,第三个姑娘叫钱桂兰,湖南昭林人,高中文化,现在在修建湘黔铁路,是个三线战士。这三个姑娘都长得漂亮水灵。” 林彪把钱桂兰那一张照片扔到一边,说:“文化水平太低了,豆豆,你说呢。” 林立衡:“爸,你不要随便把一个人的照片扔掉,还要看哥哥的态度。” 叶群:“是呀,首长,现在是婚姻自由,如果你扔掉的,老虎偏偏喜欢呢,怎么办?” 林彪默默不语,思考着。 27 铁路挖方工地。日,外。 一连在挖土、装土。李巳年、刘道、陈书生挥起钯头把爆破后变得松软的土再翻挖一遍,伍吉生和几个民兵有的用钢铲把土铲起抛向翻斗车和独轮车,有的用锄头把土勾进畚箕,另一个民兵提起一畚箕土倒在车斗里,负责运土的民兵马上拉起车就往填方工地走。 民兵们边干边兴奋地谈着。 刘道:“连长,上次爆破出的土眼看快运完了,咋办?” 伍吉生:“团部正在研究搞第二次爆破。” 陈书生:“我们能不能像三营那样搞大爆破。” 一民兵:“是啊!大爆破场面多壮观,气势多恢弘。” 伍吉生:“不行,一是我们工地附近有几个当地老百姓村子,搞得不好会出安全问题,二是我们这个山头含页岩多,大掘进开挖坑道进度慢。” …… 填方工地。金正德驾驶着压土机碾压着松土层。 一会儿,金正德打开驾驶室,一手握住操纵杆,一只脚踏在驾驶室门边,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双眼不住地扫视车外场地前后,目测碾压质量。 压土机喷吐着浓烟,在人涌如潮的工地来回奔忙,仿佛像一只快艇在湖面上快速航行。 28 一连宿舍。日,外。 赵卫东躺在床上,还是不能动弹。他看着工棚顶枯黄的干草,痛苦万分。 赵卫东心声:“桂兰,你在哪里,你难道就这样悄然地离开了我吗?我知道,我这病实际就是思念你过度而得的。你给我一点消息好不好,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行,唉!我要死了。” 29 空军招待所一客房。日,外。 钱桂兰在写信。 钱桂兰心声:“……赵卫东同志,我离开你已经有二十多天了,这二十多天里,我仿佛在作梦,不是因为我思想因素引起所作的梦,而是别人导演的梦,不!又是梦又是现实。如果按照上级安排,我的梦也许会变成现实,我的梦是当一名解放军战士,如果我真的当了兵,我们将会相隔千山万水,那么我们的关系一切将会改变,你我都要做好应对这种突变的思想准备……” 30 “三八桥”修建工地。日,外。 女民兵们热火朝天地劳动着。 挑砾石、河沙的,一担担砾石尤如一座座小山。 周响英背着一包水泥走到拌混凝土的铁板边,略略蹲个马步,将水泥扔到配比好的河沙、砾石堆上。两个女民兵扑上前,用钢铲将水泥袋猛地戳开,另一个民兵迅速把纸袋里的水泥倒出来,把纸袋扔到一边。 倒水的女民兵从水桶里舀出一勺勺水倒在砾石、河沙、水泥堆上。 四个女民兵挥动钢铲风卷残云般地搅拌、翻铲起来。稍顷,一堆砾石、河沙、水泥就变成了混凝土,另外六个女民兵飞速将混凝土铲进小木桶里,让别人提走。 桥墩已浇注到两米高了,几个女民兵站在脚手架上,她们手握带钩的绳子严阵以待,提混凝土的女民兵一到,立刻用绳子钩住提桶,将混凝土提上去,倒入桥墩模型内。又有几个女民兵手执钢钎在倒入的混凝土里猛插起来。 休息的号声响起。 萧礼蓉招呼大家:“好!姑娘们,休息十五分钟。” 女民兵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或结伴,或独个儿到一边去休息。 周响英一个人坐到离桥墩很远的一棵松树下,举起军用水壶喝了口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和小本子写起来。 周响英心声:“伍吉生同志,你好!……” 31 一连驻地外山角落里。日,外。 伍吉生在读周响英用笔记本纸写的信。 画外周响英心声:“……过去我们不太熟悉,虽然对你有所闻,但具体情况知道得不多,自从行军以来,接触得多了,我对你了解得越来越透彻。我觉得你是个勇于担当的好男人。我知道,你生活中遇到过许多挫折,但你都坚强地镇静地战胜了。你对给你造成挫折的人和事,都能宽容地对待他们和它们。我多想和你这样的好同志,好领导经常畅谈生活,向你学习怎样对待生活,怎样战胜生活中碰到的困难。我经常想寻找时机,和你交换对待生活的态度。但是,我们虽然相隔咫尺,却由于铁建工作的繁忙,我很少有这种机会,想了很久,只能冒贸给你写封信,如果你能接受我的请求,就请给我回信,不要求立即,几天,十几天,一两个月都可以。你的知心的同志。” 伍吉生拿着信纸,双手捧着脑袋,勾下头,细细思量着。 伍吉生心声:“周响英同志,难得你的一遍真情,说真的,我是一直把你当成普通的同志,没想到你……说真的,我根本没有这种思想准备,这太突然了……谢谢!” 刘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悄悄地来到伍吉生身后,一把抢过伍吉生手中的信。伍吉生急忙跳起来去抢。 伍吉生:“道子,别开玩笑,把它还给我!” 刘道边跑边兴奋地大叫:“嗬!没想到,一向严肃拘谨的连长大人也有秘密。” 伍吉生:“道子,你听我说。” 刘道:“我不听你解释,我就要知道你的秘密。”说着,消失在松林深处。 32 一连宿舍。日,内。 赵卫东躺在床上,侧着身子在看钱桂兰写来的信。 画外钱桂兰声音:“……那么我们的关系一切将会改变,你我都要做好应对这种突变的思想准备。” 赵卫东气得怒火中烧,把信撕得粉碎,挣扎着想爬起来把信纸碎片扔到工棚外。但他无论如何爬不起来,又重重地倒在床上。 赵卫东声嘶力竭地狂叫:“钱桂兰!你这个女流氓。”仰天倒卧在床铺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铁路”跟着伍吉生从外面进来,来到赵卫东床铺前。 伍吉生关切地问赵卫东:“卫东,你好点儿吗?” 赵卫东艰难地摇摇头,有气无力地回答:“我要死了。” “铁路”扑上赵卫东被头忘情地嗅着。 伍吉生赶开“铁路”,说:“卫东,我的好同学,你不会死,只要坚强地对待生活,平静地面对生活。” 赵卫东:“连长,老同学,你今天怎么没在工地。” 伍吉生:“我知道你身体不好,特意请假来陪你一会儿,想和你谈几句心里话。” 赵卫东:“谢谢!” “铁路”坐到赵卫东床前,认真地听着伍吉生和赵卫东的谈话。 伍吉生看了一眼四处散落的信纸,问赵卫东:“我能把这些碎片捡起来吗,我保证不看一个字,全部交给你。 赵卫东:“看不看,没关系,捡起来可以,但也没必要。” 伍吉生:“那好,尊重你的意见,不过我知道你撕碎东西是谁给你的。” 赵卫东默然。 伍吉生:“卫东,我知道你为什么生病,这种病是任何药物都无法治好的。” 赵卫东眼眶里涌出一颗泪珠。 伍吉生:“你撕碎的信是钱桂兰写来的,我猜到里面写了些什么。如果你不正确对待她说的话,她的话将会置你于死地,是她的信,我没说错吧。” 赵卫东点点头。 伍吉生:“钱桂兰过去是我的未婚妻,临结婚前,她抛弃了我,和你谈上了朋友,而且你们的关系已经不同一般。请你不要误会,我决不恨她,因为我们还不是夫妻,她有自由选择谁做自己的终身伴侣的权利,我对你也丝毫没有成见,因为你也有选择伴侣的自由,并且衷心以祝你们幸福。现在,你们的关系可能出了点问题,问题就出在钱桂兰的处境将会发生改变。过去她抛弃我,因为她预测到我的处境也将会发生改变。同志,请你冷静地对待这件事,用我对待钱桂兰抛弃我的态度,来处理现在你们之间所出现的问题,老同学,你要振作起来,如果你能把我现在说的听进去,你明天就会爬起来,后天就会上工地。” 伍吉生说着,把赵卫东撕碎的信纸一张张捡起来,放到赵卫东胸前。 赵卫东:“连长,老同学,我听你的,请你把这些碎纸片替我包好,钱桂兰这个人,我算是把她看透了。留着它,也许今后还有用。” 第 十 二 集 完 第 十 三 集 1 工地。晨,外。 民兵们排队集合来到工地,两公里长的站场,一面面红旗迎风招展。 “铁路”跟着一连民兵跑着、蹦跳着。 王春姣提着半导体喊话器向一连走来。 刘道见王春姣来了,打趣道:“王小姐,你好,今天杨天民同志已经到县治安管理处去了,你能不能找一个新的朋友吗?” 王春姣气得挥起喊话器向刘道具砸去,刘道急忙快闪开向一边逃走。 王春姣指着刘道,骂道:“刘道,闭上你的臭嘴。” 刘道:“哈哈哈!” 王春姣气急败坏,假装继续追打刘道,边追边骂:“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刘道还继续打趣:“你这只母老虎真厉害,谁娶了你,不当你的孙子才怪哩!” 伍吉生斥责刘道道:“道子,开玩笑不要过度。”又劝慰王春姣说:“小王,不要生气,他这块开心饼干,反正是到处寻找笑料,一时不拿别人开心,心里就不安宁。” 王春姣就坡下驴,指着刘道说:“下回找你算账。”走了。 民兵们笑开了,陈书生揪住刘道耳朵,说:“道子,你要小心,说不定那天这只母老虎算账来了,担心被她吃掉。” 众人又一次大笑,说笑着,人们纷纷拿起劳动工具,干起活来。 三个民兵挥铲装土,一会儿装满一斗车。 伍吉生向刘道招手:“来!道子,别回味挨美人臭骂的幸福了。” 刘道:“好嘞!等下回来,我有好话对你说。” 伍吉生在前面拉,刘道在后面推,把一车土运往填方处。 民兵们拉着、推着无数辆装着小山似的土块的翻斗车和独轮车向填方处跑去。工地高音喇叭响起,播放出激昂动听的铁建民兵战歌。 王春姣举着半导体喊话器做鼓动:“同志们!我们的填方任务完成得很快,再加一把劲,争取一个月之内把它完成。” 刘道也挥手应和道:“革命加拚命,无往而不胜!” 许多民兵跟着喊起来:“革命加拚命,无往而不胜!” 欢呼声中,口号声中,人们把一车车土,一筐筐土倒在填方处。 金正德驾驶着压土机来回驰骋。 高音喇叭里播放出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少剑波唱段: “我们是工农子弟兵来到深山, 要消灭反动派改地换天, 一颗红星头上戴, 革命的红旗挂两边。 …… 伍吉生拉着斗车往回走,刘道跟在他身边一路小跑,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团塞到伍吉生裤腰兜里:“连长,王春姣给你的宝贝,还给你!” 伍吉生大笑:“难怪,你要王春姣另外找个朋友,难怪你要有话对我说,你彻底搞错了,不是她的。” 刘道吃惊道:“那是谁的?反正,有女人爱上你了。当时,钱桂兰悔婚,不是有人说过,三个奶子的钱桂兰讨不到,两个奶子的姑娘万万千。” 伍吉生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往刘道具嘴里塞去。 刘道边闪避边笑。 2 一连宿舍。日,内。 赵卫东挣扎着试图从床上爬起来,爬起、躺倒,爬起、躺倒,爬起、躺倒……最后终于爬了起来。他兴奋得大叫起来:“我赵卫东不会死啦!我赵卫东不会死啦——” 伍吉生、刘道、、李巳年、陈书生跑进来,伍吉生扶住赵卫东。 伍吉生和赵卫东热烈拥抱,不住地拍着他的肩胛:“卫东,我的老同学,你胜利啦!你胜利啦!” 赵卫东泪水涌出,拍了拍伍吉生肩头,说:“连长,是你给了我的力量。” 陈书生:“卫东,你痊愈了,你战胜了病魔,杨天民离开了我们的队伍,你再也不会离开了。” 刘道:“卫东,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也是可恶的,祝贺你从失恋的怪圈里跳出来。” 伍吉生厉声制止刘道:“道子,你少说两句好不好!” 赵卫东眼睛直瞪瞪地看着刘道,不言声。 陈书生:“卫东,我们哥们今天晚上开个庆祝会,庆祝你战胜了病魔。” 赵卫东摇摇头,说:“不!我只请弟兄们扶我到工地,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到我们战斗的地方了。” 3 填方工地。日,外。 高音喇叭播出下工的号声。民兵们纷纷收拾劳动工具、集合队伍准备返回驻地。 伍吉生、陈书生扶着赵卫东来到工地,民兵们见赵卫东来了,一齐围上前问候: “卫东,你好了!” “卫东,这几天你受苦了!” “东伢子,你命大!” “东东,你又可以和我们一起劳动战斗了。” …… 赵克喜、秦富阳、姜玉麟、雷中林,周振球向赵卫东走过来。 赵卫东见父亲来了,颤声道:“爸!” 赵克喜:“好了,好!好!我以为你这病难治,已经联系了地指医院,下午来车接你住院,这下不必了。” 秦富阳:“老赵,我看还是送卫东住几天院,巩固巩固健康恢复状况。” 赵克喜问儿子:“还是去住一下院,好吗?” 赵卫东摇摇头,说:“我没病,不要住院,或许明天还能上工地。” 伍吉生:“营长,还是按卫东自己的意见办吧。” 4 毛家湾林彪住所办公室。日,内。 林彪仍然坐在写字台前装模作样地阅读毛泽东选集,不时地在书上勾勾划划着什么。叶群则坐在沙发上编织着毛衣,神情显得十分焦急,有时编几针又拆掉重新编。 室外传来一声卧车喇叭声。 叶群立即放下手中正在编织的毛衣,欣喜地边说:“首长,老虎回来了!”边跑去拉开虚掩的门。 门口。警卫啪地双脚并拢,行了个军礼:“首长好!” 林立果笑容满面地向警卫回了个军礼,然后向叶群打招呼:“妈!我回来了。” 叶群:“回来好,你爸把你盼着呢。” 林立果走进来向林彪打招呼:“爸!你忙着。” 林彪虽没抬头,但他那外表看似冷漠的表情仍可以看出一丝欢愉。 林彪:“坐吧!最近忙吗?” 林立果:“作战部正忙于制订对苏空战计划,吴伯伯抓得很紧,几乎是连轴转。” “唔!”林彪放下书,摘下眼镜,问道:“你们的思路定好了吗?” 林立果:“当前敌我歼击机之比是八比一,轰炸机之比是十三比一,远程轰炸机之比是三十二比一,各机种技术含量之比是十五比一,苏方第二代半战机占全部战机的百分之四十五,我方没有一架,第二代战机也只占全部战机的百分之三十。” 林彪:“你们害怕了。” 林立果:“敌强我弱是显然的,所以我们不能和敌人硬碰。只能用不对称方式和敌人作战。” 林彪:“说具体些。” 林立果:“在一线,当苏方米格—23第二代半厐大歼击机机群掩护图—15前来轰炸我纵深战略目标时,我方歼击机机群隐蔽在高空待敌,主要靠地面防空力量迎敌,敌机轰炸任务完成返航,这时它们的油料已经不多,我方歼击机突然俯冲下来,少部分与敌歼击机缠斗,米格—23是喝油大王,肯定不敢恋战,会丢下自己的轰炸机跑掉,我大部分歼击机集中用机炮和红旗二型空空导弹攻击敌人的轰炸机,这样战果就会向我方逆转。” 林彪点点头:“这个战略思路是谁提出来的。” 林立果:“去年珍宝岛事件后,我向作战部提出了这个建议,得到了吴伯伯的大力支持。” 林彪点点头:“好!军内有人说你才二十五岁就提升为空军作战部副部长,是靠了我这棵大树,他们要这样说,有什么法,你就要好好干,长长眼。” 林立果点点头:“是!爸爸。” 叶群:“好了,我们把那件事谈一下。”从身旁鳄鱼皮小提包里拿出三张照片和资料,说,“这是工作小组最后落实的三个人选,你自己看看,争取一个星期内定下来,就见面。” 林立果接过照片和资料放进公文包内,站起来向叶群敬了个军礼:“是!妈妈!” 林彪:“男大当婚,这件事不能耽搁了。” 林立果转过身又对林彪敬礼说:“是!爸爸!” 林彪笑了,笑得很开心,连牙齿也露出来了,说:“你去吧!” 5 林立果寓所。日,内。 林立果坐在沙发上把钱桂兰三人的照片反复看来看去,每看一张照片又把这个人的资料仔细地看了又看,分别看完照片后又把她们三人的照片并排摊放在一起进行比较,然后拿起钱桂兰的照片久久地忘情地凝视了起来。 照片上钱桂兰向着林立果甜甜地微笑着,是那么的娇媚、温柔、可爱。 林立果看着看着也禁不住甜甜地笑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用食指在照片上点了点。 林立果心声:“就是她,我的另一半就是她,这个农村姑娘天真、纯朴、又落落大方。” 6 毛家湾林彪住所内室。日,内。 林家四人在商谈林立果选美一事。 林立衡指着沙发前茶几上钱桂兰的照片,有点气愤地说:“原先我认为由哥哥自己主张,现在我反对,坚决反对,这个钱桂兰是个农村的土包子,不用说浑身沾满了土气。” 林彪看了叶群一眼:“你的态度?” 叶群:“我看姓汪的这个四川女娃子不错,虽然出生二线城市,但气质和大城市的姑娘完全一样,又是大学本科生。” 林立果默不作声地拿起钱桂兰的照片,放在身边。 林彪:“怎么样,还是少数服从多数吧!四比一。” 林立果:“爸,妈,我认准的事还是我自己办吧!” 林彪:“好!听你的。”对林立衡说,“豆豆,过两天你陪哥哥到杭州西湖和这个钱桂兰见一次面” 7 杭州西湖。日,外。 晴,蔚蓝的天空挂着丝丝花絮似的云彩,几只小鸟啁啾着飞来飞去。 初冬和煦的阳光洒在平静的湖面上,泛出一束束潋滟的波光。 湖岸上,游人绝迹,显然是这是刻意清空的结果。只有那些落了许多叶片的柳树仍然显露着妩媚的姿态。 草地小道。林立果和钱桂兰并排走在前面,林立衡和另一个穿军装的女军人小廖走在相隔不远的后面。 林立果和钱桂兰边走边谈,谈话几乎全是一问一答,林立果的问话是考察式的,有时还显得咄咄逼人,钱桂兰的回答得很矜持,镇静、非常注意分寸。 林立果:“钱桂兰同志,你喜欢军队生活吗?” 钱桂兰:“喜欢。” 林立果:“是非常还是一般。” 钱桂兰:“如果让我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我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林立果:“你想参军吗?” 钱桂兰:“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理想。” 林立果:“你想到解放军那一个军种入伍。” 钱桂兰:“我想到空军。” 林立果:“为什么?” 钱桂兰:“因为空军是插上翅膀的军种,它是遨游在蓝天的军队,特别富有诗意,有李白诗歌所描绘的那种浪漫色彩。” 林立果:“钱桂兰同志,你说得很好,我们一定会让你尽快实现这一美好的理想。” 钱桂兰:“谢谢!” 林立衡和小廖见林立果两人甜甜蜜蜜的样子,不禁指指点点地轻声评论起来。 女军人:“看来,他们是一见钟情了。” 林立衡点点头:“这个姑娘,回答确实显示有文化素养。” 林立果和钱桂兰在继续谈着。 林立果:“钱桂兰同志,你业余时间喜欢做些什么?” 钱桂兰:“读书是我业余时间主要生活。” 林立果:“你读过《安娜.卡列妮娜》、《简爱》、《青春之歌》、《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钱桂兰:“文化革命前读过,后来这些书属于封资修黑货,我没法读了,也不敢读。” 林立果点点头:“我想问你一个也许不该问的问题,你是怎样对待爱情和婚姻的?” 钱桂兰脸上泛出红晕,向林立果投去一束织热的目光,呡嘴笑而不答。 林立果:“说吧,勇敢地说出自己的观点。” 钱桂兰:“我认为爱情应该是两个人真诚火花的碰撞,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制约,而婚姻是爱情的升华,它是爱情的保护,爱情的必然结晶,婚姻的双方一定要付出牺牲,才能更好的维护爱情,更好地让它开花结果,直到永远。” 林立果:“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钱桂兰同志,今天我和你进行了推心置腹的谈话,你给我留下了美好深刻的印象,今后我们还会见面的,你愿意吗?” 钱桂兰:“谢谢!我有点受宠若惊了。” 8 毛家湾林彪住所。日,内。 林彪和叶群在商议林立果的婚事。 叶群:“老虎好像着了魔一样,一定要和那个农村妹子谈朋友,首长,你说怎么办?” 林彪:“儿女们大了,就随他吧!” 叶群:“我们是不是去看一下那个姓钱的姑娘。” 林彪:“你去就可以了,我放心。” 叶群:“放心,你是一家之主,儿女谈婚论嫁,做父亲不去看一下未来的准媳妇准女婿,能行?” 林彪:“我没时间,你看!”指着墙上挂的条幅。 墙壁上的条幅赫然写着:“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克已复礼” 林彪:“我每天正在思考和实践这个问题。” 9 八达岭长城。日,外。 游人廖廖。几个戴毛主席像章的年轻人一边游览观景,一边停下来照相。 穿便装的小廖陪着钱桂兰倚着城墙垛口,向北方瞭望。叶群和林立衡都穿着便装正倚着南边的垛口背对着钱桂兰,两人向南指指点点谈着什么,叶群不时地回过头看钱桂兰几眼,这一切钱桂兰一点也没察觉。 小廖在考察钱桂兰对历史的了解。 小廖问钱桂兰:“钱桂兰同志,你知道吗,两千年前,那边是什么地域。”、 钱桂兰:“那是匈奴人活动的地方。” 小廖:“匈奴人家庭关系方面有个特殊的生活风俗,我觉得十分可笑。” 小廖:“是的,我也觉得奇怪的,父亲死了,后妈要嫁给儿子?” 叶群和林立衡互相看了一眼,林立衡对着叶群的耳朵压低声音:“这个土包子,这样有深度的历史知识她也知道。” 叶群拉了林立衡一下,两人向钱桂兰二人走去。 小廖见叶群二人走到了她们身边急忙向叶群行了个军礼:“两位首长好!” 钱桂兰机灵地向叶群二人问好:“首长好,见到你们真高兴!” 叶群伸出手,钱桂兰也急忙伸出手。 叶群握住钱桂兰的手说:“你好!闺女!” 钱桂兰甜甜地笑着回答:“你好,首长!” 钱桂兰和林立衡握手互相问候,但和与叶群握手一样,都是对方先伸手,她后伸手,一切完全符合社交场合的礼仪规则。 “你好!” “首长好!” 叶群向着小廖直夸钱桂兰:“小廖,这位姑娘多水灵,是你的亲戚吧!” 小廖:“不是,她是空军作战部从基层选拔上来的。” 钱桂兰彬彬有礼地对叶群的夸奖表示谢意:“首长太夸奖了,其实我出生农村,很不懂礼貌,非常对不起你,谢谢!” 叶群:“啊!很好!你很优秀。”对小廖说,“你们玩,尽兴,尽兴啊!”挥挥手,和林立衡向长城一头走了。 钱桂兰向叶群二人挥手:“首长再见!” 叶群二人回头挥了一下手:“再见!” 10 北京空军招待所客房。日,内。 钱桂兰坐在沙发上看书,席梦思床上堆着许多装帧崭新的书本。 墙上装着一个摄像头对准钱桂兰,把钱桂兰的一切活动都摄入了镜头。 11 钱桂兰所住客房隔壁房间。日,内。 一个军人坐在写字台前观看摄像头摄下的钱桂兰活动录像。 墙上有几个显示屏,只有两个是开着的,其中一个正在显示钱桂兰看书的情景。另一个显示屏则在回放钱桂兰过去的生活场景。 军人正津津有味地观看回放钱桂兰的生活场景。 显示屏上。钱桂兰正脱衣准备睡觉,她一件一件把衣服脱掉,最后只剩下一对乳罩和一条三角内裤,她那美丽、迷人的身体曲线无遗地暴露在这个军人面前:肥硕的胴体、一对小鹿似地微微颤动的乳房,明亮的双眸,紧紧箍住小腹的粉红色内裤被里面的阴部轮廓分明地高高隆起,几根略略卷曲的阴毛从内裤边缘伸出来,挑逗似地展现在军人眼前。 军人噎了一口唾液,按了一下二次录像的录像机按钮。 12 钱桂兰客房。日,内。 钱桂兰看了一会儿书,感到眼睛有点倦意,便放下书,自个按摩了几下,按毕,凝神细思起来。 钱桂兰心声,画外音:“这些日子,真是叫我匪夷所思,开始是十几个姑娘参加考察,一次又一次筛选,留下三个人,又进行了严格的考察和体检,最后留下我一个人,由一个和年龄与我差不多的小伙子陪我到过许多地方,又是坐火车又是坐飞机,回到北京后又在我的房间里放了这么多文化革命中批判了的书,来的时候,省里有人不是说让我参军,可是现在连让我参军这件事提也不提,只是那个年轻人在西湖边顺着我的话头随意敷衍了半句。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13 林立果住所。日,内。 观看钱桂兰裸体录像的军人向林立果敬了个军礼,然后把一盘录像带交给林立果。 林立果接过录像带回了个军礼。 14 颐和园。日,外。 经常陪同钱桂兰的那个名叫小廖的女军人和钱桂兰在游园。 二人坐着游艇在昆明湖上观景。 游艇靠岸,钱桂兰二人上岸。 园内甬道上。她们边漫步观赏园景边交谈,这一次不再是小廖提问钱桂兰回答,而有时是钱桂兰主动提问,向小廖咨询。 钱桂兰:“首长,经常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个小伙子是谁?” 小廖:“不要叫我首长,叫我大姐就是了。” 钱桂兰:“我是农村一个普通青年,还是叫你首长好。” 小廖:“你说的那个小伙子才是首长,他是解放军空军作战部副部长。” 钱桂兰 大吃一惊,说:“啊!这么大的首长,我可能在他面前失礼了。” 小廖:“钱桂兰同志,你在他面前没有失礼,你对他说话很有礼貌,很有分寸,你在他心目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钱桂兰:“首长,你太过奖了。” 小廖:“这是大首长对你的评价。” 钱桂兰:“大首长?哪一个大首长?” 小廖:“就是刚才你说的那个小伙子。” 钱桂兰:“他!” 小廖:“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钱桂兰:“他,很好,待人热情,有很强的领导能力,是个好首长。” 小廖:“钱桂兰同志,你对未来有什么追求。” 钱桂兰:“我想参军!做梦也想穿上草绿色的军装。” 小廖:“你这个想法是好的,你的理想马上就可以实现。” 钱桂兰欣喜地:“啊!那我就谢谢首长你了。” 小廖:“你不用谢我,你要谢谢那个小伙子,大首长。是他把你从铁建工地选拔上来,他想要你做他的秘书。” 钱桂兰惊惶失措地摇头道:“不!不可能!” 小廖:“你不愿意?” 钱桂兰:“不!我只是想,我是一个农村人,没有读过大学,配不上做大首长的秘书。” 小廖:“不是那种替首长接收文件,起草发言稿,签发下面送来报告的秘书。” 钱桂兰:“那是什么秘书?” 小廖:“生活秘书,工作就是关心首长的生活起居。” 钱桂兰:“服务员!”点点头,“好,我能让首长满意的。” 小廖:“钱桂兰同志,你今年多大了?” 钱桂兰:“二十二。” 小廖:“比首长小四岁。” 钱桂兰对小廖刚才说的话感到有点茫然,问道:“首长,我的年龄怎么能和首长的年龄扯在一起。” 小廖:“小钱,你谈过恋爱吗?” 钱桂兰略略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小廖:“你二十二了,怎么还不谈恋爱?” 钱桂兰:“我想读大学,文化大革命后,大学停办,毛主席说,大学还是要办的,如果将来高校恢复招生,无论是采取推荐还是考试的办法,我都要争取。” 小廖:“你的想法很好,不过你现在还是到解放军这所大学校来锻炼锻炼。” 钱桂兰点点头:“嗯!” 小廖:“小钱,你和大首长谈朋友怎么样?” 钱桂兰大吃一惊:“和大首长!”激动得几欲跌倒,“这更不可能。” 小廖:“大首长对你很有感觉” 钱桂兰侧转身子脸上泛起红云,她情不自禁地用双手将自己的脸捧住,跌跌撞撞跑到一棵古树下,抱住树嘤嘤地哭了起来。 15 铁路工地。日,外。 一连在打爆破土层炮眼。 民兵们四人一组,两人扶着长钢钎边往炮眼里一上一下插,一人用口杯舀水往炮眼里灌,一人用长竹杆扎着稻草把炮眼里的稀泥沾上地面,他们轮换岗位干着活。 陈书生和李巳年扶着钢钎插炮眼,刘道把炮眼里的稀泥沾上来,赵卫东则负责灌水。 干了一会儿。赵卫东放下水桶,对陈书生说:“秀才,我来!” 陈书生:“卫东,你病刚好,还是负责灌水,扶钢钎这活儿说轻不轻,搞得不好手套磨烂,手掌磨破皮。” 赵卫东:“没关系,我本来没病,只是……” 刘道:“西门庆,你那病来也来得快,好也好得快,不知是啥回事?” 赵卫东:“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那几天我觉得心里特别郁闷难受,就……” 陈书生:“这叫郁气伤肝!”问赵卫东,“那后来呢,又没吃药。” 刘道点了一下赵卫东鼻尖,说:“后来我知道了,是吉哥和你谈了半宿,叽叽咕咕,就治好你的病,是不?” 赵卫东涨红了脸:“没……没有这回事,根本没有这回事。” 陈书生:“这叫心理疏导,卫东,有些事不要那么认真,该失去的就让它失去,别老掂记着。” 刘道:“这样看来吉哥能够当心理医生了。” 陈书生:“那当然。” 李巳年:“吉哥要去当医生,书生你就当连长吧!” 刘道望着李巳年傻呼呼的样子,笑了,说:“秀才当连长,好呀!你提名吧!再要营部任命。” 李巳年得意地:“嘿嘿!嘿嘿!” 伍吉生提着铁皮土喇叭走来,听刘道这么说,质问道:“道子,你瞎说什么呀!” 陈书生:“他说你够当心理医生,一席话,治好了卫东的病,你当了心理医生,要脑膜炎提名让我当连长。” 伍吉生:“全是胡说八道,老李,别听道子哄你。” 李巳年点点头。 赵卫东:“连长,我是吃药吃得心发慌了,才好点儿。” 伍吉生:“道子,你瞎吹,如若卫东的病情发生了逆转,就找你负责!”提起土喇叭,向全连喊话:“同志们请注意!炮眼一打好,就立即装好炸药、雷管、导火线,上面还要铺些柴草。” 16 工地团广播站。傍晚,内。 油毛毡搭的工棚广播站内。王春姣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工。 伍吉生扛着两根钢钎从门边经过,王春姣一眼瞥见伍吉生,打招呼道:“伍连长,你有封信。” 伍吉生:“好,谢谢!”,把肩上的钢钎放在地上,向里面走进来。 王春姣拈起信,交给伍吉生,说:“一般的家信,我都发到各营,你的信我直接交给你。” 伍吉生伸手欲接信,说:“那多谢了!” 王春姣把手缩回来,笑道:“你要老实交侍,是不是和周响英谈上了。” 伍吉生:“没有,只是互相交换一下对生活的看法。” 王春姣:“你……说!连长,谈上就谈上呗,反正人人都要走上这条路,谁也违避不了。你说,你对她真的有好感吗?” 伍吉生:“周响英同志是个好姑娘,能吃苦耐劳——” 王春姣为伍吉生续上:“未来一定是个标准式的贤妻良母,不像你们大队那个钱桂兰,水性杨花的。” 伍吉生:“这就是你的错,不能在赞扬一个人的同时,贬低另一个人。” 王春姣:“连长……你,其实,你和钱桂兰的事,我也知道。” 伍吉生:“现在,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王春姣:“连长,你的境界真高。”把信交给伍吉生。 伍吉生接过信,顺手又把桌上另一封信拿到手,飞速扫描了一眼信封。 王春姣急忙来抢信,嗔道:“这不是你的!” 伍吉生把拿信的手抬起来:“我知道了,这是你的信,而且知道是谁寄来的。” 王春姣跳起来抢那封信:“知道就是了,这是我一个高中的同学寄来的。” 伍吉手把手抬得更高,让王春姣抢不着,笑道:“你也要老实交待,你在和谁谈。” 王春姣:“我不和别人谈恋爱,那是资产阶级生活作风,文化革命早已批垮批臭了。” 伍吉生:“你又错了,王春姣同志,爱是人类生存永恒的主题,严肃的谈恋爱,是正确的,如果也在批判之例,那是极左思维。” 王春姣笑着补充道:“那就人人做 和尚。” 二人都笑了。 伍吉生把信交给王春姣,问她:“春姣,我问你,你对杨天民感觉怎么样?” 王春姣垂下手,有点伤感地说:“他是个好人,有知识有能力,为人也好,但他是个多么可怜的人。”叹了口气,说:“唉!我怎么也不明白,二十世纪六七年代的中国竟和五十年代以前的印度一样,不然,杨天民就不会落到如此景况。” 伍吉生:“春姣,你对社会现实看法有正确的一面,但社会形势不允许你随意表达自己看法的情况下,希望你把它暂时保存在自己心底。” 王春姣点点头:“连长,我一定记住你的话,不随意将自己的观点表达出来。” 伍吉生:“春姣,你如果真的爱上了了杨天民,就勇敢地去爱他。”压低的声音说,“上帝会成全你们的,希望你们将来无论贫穷还是富裕,顺利还是艰难,都要将爱情守护到最后。” 王春姣点点头。 17 红星大队杨天民家。日,内。 杨天民房间。杨天民在看信。 画外王春姣声音:“……天民,昨天我和伍连长谈了你的事,他知道我们在谈恋爱,他很支持我们,他希望我们把爱情守护到最后,无论贫穷还是富裕,顺利还是艰难,他说上帝会成全我们的。我再一次请求你不要拒绝我,我知道你出身不好,难道出身不好的人就没有爱的权利吗,我相信,目前这个以出身决定一个人终生的时代,不会永远下去……” “嘟嘟……”外面传来有人吹铜哨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人的咋呼声,“出工啦|出工啦!大家来生产队保管室前打谷场议工啰!” 杨天民收好信,放进衣兜里,拉开门往外瞧了瞧。 贾冬晴恰巧从杨天民家门口经过,对杨天民大骂道:“杨天民,你瞧什么瞧,出工啦,你知道不,你这个地主崽子就是不老实。” 杨天民战战竞竞道:“好好好!我这就走,一定老实接受再教育。” 18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都睡熟了,一张张酣睡得十分甜蜜的脸庞。 伍吉生左手举着亮着光的手电,右手握着钢笔在写信——他把信纸铺在被头上,用膝盖支撑着被头。 伍吉生心声,画外音:“周响英同志,你的来信王春姣交给我了,我含着泪水读完了你的信,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和同情,你知道,我是个感情上受到伤害的人,自从和钱桂兰分手以后,我就打算这一辈子不再谈恋爱了,以免再一次受到伤害。你向我吐露了心迹,但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不敢接受你这份感情。不过,我很高兴和你做朋友,那我们就把这种朋友关系保持下去只有时机成熟了,这种朋友关系才能得到升华,你说呢。” 19 杨天民家。夜,内。 煤油灯光渐渐暗下去,一只手拧了一下煤油灯按钮,油灯亮了一下,稍顷又暗了。 杨天民从木床下拿来油壶,取下灯罩,拧开灯坐,把煤油灌入灯碗里,然后盖好灯座,重新把灯罩放到灯座上。灯光又熠熠生辉地亮了起来。 杨天民座下来继续给王春姣写回信。 杨天民心声,画外音:“春姣,你的来信我收到了,感谢你,感谢你的一片衷情,我现在是多么想重新回到土桥铺铁建工地,来到你的身边,来到同志们中间,但现实是不可能了,这一切都怪我自己,谁叫我逞能呢,不然不会出现这么大的风波,我也不会被遣回家乡,寂寞地一个人想着同志们,想着你,想着如火如荼的铁建生活。至于我们的关系,诚如你所言,只有依托万能的上帝了……才有可能……” 20 “三八桥”工地。日,外。 第一个桥墩已经浇注成型。姑娘们在萧礼蓉带领下正在紧张地挖第二个桥墩基坑。基坑已挖到两米多深,一些女民兵挥动宽面锄头挖泥,另外一些女民兵提着尖头钢铲站在挖泥的民兵后面,待泥挖下一大堆后,持铲民兵马上扬起钢铲把挖下的泥铲出坑外。 基坑上空地上还有更多的女民兵围坐待命,准备接班挖坑。 周响英挥动钢铲把一块块泥土飞速抛出基坑外,她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浆,脸上热汗淋漓,不经意抄起袖管抺了抺汗水,脸庞上立刻像擦涂了一层泥烟脂。。 萧礼蓉在周响英前面奋力挖泥,回头看了周响英一眼,指着周响英哈哈大笑道:“你看你看,周妹子,”从身上掏出一面小镜子,说,“你自己看看,像不像一只泥猴。” 周响英接过小镜子照了照,也笑了。 萧礼蓉笑着命令道:“上去擦掉。” 周响英:“不必了!”抄起衣前襟干净的地方,三下五除二把脸上的泥擦去,但脸腮下还留下一小块。 萧礼蓉在周响英腮帮上拧了一把,说:“这儿还没擦干净,不然我那跛腿儿子不要你!” 女民兵们望着周响英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基坑壁底部一股水喷了出来,基坑壁泥块立刻哗哗啦啦地往下蹋。 周响英扔掉小镜子,大叫一声:“不好,营长!”侧身用力死死抵住不断下蹋的泥块。 萧礼蓉见状,几乎同时紧靠着周响英用后背抵住下蹋的泥块,边大声命令:“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上!晓英,你带其余的人快拿木板、撑树,快!动作要快!” 曹晓英:“是!”对基坑上的女民兵挥手道:“快!跟我来!” 挖泥的民兵迅即放下手中工具,一个挨一个抵住下蹋的泥块。 基坑上地面。许多姑娘也接着跳下基坑去抵泥块。 稀泥和水从女民兵脚下涌出来,越漫越高。 曹晓英带着女民兵拿着木板,扛着木头向基坑飞奔而来。 基坑内水和稀泥已漫到了萧礼蓉、周响英她们胸口。 拿木板、扛木头的女民兵走到基坑边,一齐被这情景吓得惊叫起来:“营长,你们快上来!” 萧礼蓉:“快!我们上不去了!” 民兵们急忙七脚八手用木板和木头迅速支撑泥水没漫淹的的地方。 一块宽大木板向基坑壁铺去。 一根粗大的撑木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扛着,死死顶住木板。 …… 木板和木头支撑向泥水漫淹的地方延伸。 …… 基坑壁支撑好了,基坑上方的人把萧礼蓉和周响英几十个人一个个往上拉。 周响英被人拉上来,再也走不动了,瘫倒在地,两个姑娘急忙上前扶住她。 又有几个女民兵倒在地上。 萧礼蓉抖索着,一步一趋,命令大家:“快送周妹子她们去医院!天变冷了,她们是抗不住!” 21 新店坪县指医院门口。日,外。 救护车呼啸着向用油毡搭的县指工地医院急驰而来。 22 县指医院。日,内。 医生在各个油毡工棚内外急匆匆地走进走出。 工棚内。周响英几个人躺在行军床改作的野战病床上,护士忙忙碌碌为她们量体温、输液…… 曹晓英扶着萧礼蓉向周响英住院的工棚走来,迎面碰上一个医生。 萧礼英问医生:“王医生,我那几个妹子没问题吧?” 王医生:“没问题,只是气温低,着了点凉,重感冒,萧营长你放心好了。”仔细看了萧礼蓉几眼,突然像发现了什么,说,“萧营长,我给你量一下体温,你好像也有点不对头。”说着从白大袿兜里掏出口表,要往萧礼蓉嘴里塞。 萧礼蓉把王医生的手推开:“我没有,你快去给其他病人看病。” 曹晓英拉了萧礼蓉一把,说:“老萧,你是病了,手好烫啊!” 王医生:“是啊!看你,两颊有红潮,一定是在发烧。”说着把口表伸进萧礼蓉口中。 萧礼蓉听话似地接受了王医生的体温检测。 少顷。王医生把口表从萧礼蓉嘴里拔出来,一看,吃惊地说:“三十九点五度,还说没病,快!也进去输液。” 23 食堂前坪地。晨,外。 民兵们在吃饭。人们边吃边小声谈着话,“铁路”在人丛中走来走去吃着人们扔掉的饭菜。 刘道夹了一片肉送进嘴里又吐在地上,“铁路”一口接住吃掉。 刘道对伍吉生说:“连长,不,吉哥,这半个月来生活比刚来时强多了,我这张嘴也选瘦剔肥了。” 伍吉生:“那也不要随便乱吐乱扔饭菜。” 刘道:“那是那是,可吃不下,不吐出来咋办?” 陈书生:“你可能得了急性肝炎,沾不得脂肪。” 刘道:“不可能,急性肝炎不但厌油,而且奢睡,我呀!晚上有时没天亮就醒了。” 赵卫东:“哪是想女人,想你干妈的大女儿。” 众人大笑。 刘道对赵卫东唾了一口:“呸!哪像你,西门庆,我是要拉尿了。” 伍吉生:“你一晚要多少次?” 刘道:“过去一晚要拉五六次,现在生活好了,一次就行了。” 陈书生:“不尿床了!” 众人又一阵大笑。 老陈提着只汤瓢走来焦急地对伍吉生说:“连长,你们在这儿乐着,你知道不!” 伍吉生觉得老陈的话有点蹊跷,睁大眼睛惊问:“怎么啦?老陈!” 老陈:“你们大队在女子营的那个周响英病了,住进了县指医院!” 伍吉生、刘道和赵卫东几乎同时惊叫道:“真的吗?” 老陈:“真的,我在团部领菜时听人说的。” 刘道:“吉哥,我们下午散工后去看一下吧,亲不亲家乡人吗!” 伍吉生点点头:“是啊!坐团部运材料的便车去看看。” 24 医院。傍晚,内。 工棚内。周响英坐在病床上看一张《铁建战报》,其他几个住院的女民兵则或躺或坐。 王医生走进来,姑娘们便吵开了。 周响英:“王医生,我们都好了,让我们出院吧!” “是呀!我们不过是有点感冒,吊了几瓶水全好了。” “离开了工地,多憋闷。” “我们的萧营长不是打了一针就走了,连院也没住。” …… 王医生笑笑,说:“同志们!请安心住两天,巩固疗效,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我做为主治医生,是要对病人负责的。” 伍吉生几个人提着礼品出现在门口。 伍吉生亲切地呼唤周响英:“响英!” 刘道笑嘻嘻地向周响英招手:“响英姐,你好!” 陈书生:“周响英同志。” 赵卫东:“周响英你好。” 李巳年:“响妹妹,你病好了吗?” 周响英抬起头发现伍吉生来了,忙下了床,说:“吉生,连长!你们到县指来……” 伍吉生:“来看你呀!你生病了。”边说边和刘道几个人来到周响英的面前,把礼品放在周响英病床上。 周响英摇摇头,说:“无大碍,一点小毛病。” 王医生:“她们几个人得了重感冒,高烧四十度。” 伍吉生:“重感冒,怎么得的?” 周响英:“我们工地出了点事故。”向放在床上的《铁建战报》瞥了一眼。 伍吉生拿过《铁建战报》一看,陈书生几个人也凑过来看起来。 陈书生禁不住轻声把报上的一则“消息”题目念出了声:“女英雄奋勇抢险,基坑转危为安。” 伍吉生迅速看完这则消息,吃惊地说:“响英,你们真是好样的!立冬后的泥水,冰凉冰凉的,一蹲就二十几分钟,唉!哪有不得重感冒的。” 陈书生不由得感慨地说:“昔有八女投江,今有女英雄抢险……” 伍吉生点头:“一个是为了民族独立,一个是为了祖国四个现代化,都是不惜牺牲。” 周响英打断陈书生和伍吉生的话:“看你们,把我们抬得这么高,我们怎能和抗联战士比。” 伍吉生:“时代不同,精神一样。” 王医生点点头:“是啊!这些姑娘比大寨的贾凤莲还要坚强,你们来之前,正嚷着要出院呢。” 伍吉生:“那可不行,响英,你得听医生的话。” 刘道:“响英姐,你们的病没全好,就出院,复发了了咋办?” 赵卫东:“周响英呀,好汉也怕病来磨,更何况你们女同志。” 王医生对伍吉生说:“伍连长,你们多劝一下周响英几个人,我得去巡视其他几个病房。” 伍吉生:“好!王医生,我们一定要劝住她们。” 王医生:“好,你们聊吧,我走了。”说完向工棚外走去。 周响英:“王医生,那谢谢你了。” 陈书生:“道子,我们三个出去看一下团部的车装好水泥没有,让吉哥一个人劝劝周响英同志几句。” 伍吉生:“也行,如果团部的车来了,先把它拦住,我就来。” 刘道:“好嘞!”对陈书生两个挤眯了一个眼神,先走出工棚。 李巳年:“我在这儿陪连长!” 刘道把李巳年推出门外,说:“连长不要你陪!” 陈书生拉了赵卫东一把,走了。 周响英对伍吉生说:“吉生,你们忙,又要赶车,一起走吧,我反正明天一定要出院。” 伍吉生:“响英,你也别太犟了,一定要病好了才出院。” 周响英笑笑,点点头说:“谢谢你,吉生。” 伍吉生轻声道:“你的心意我领受,我要谢谢你。” 周响英拉着伍吉生的手,说:“吉生,你真好!” 伍吉生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了周响英的手,说:“我走了,你保重!”转身挣脱周响英向工棚外走去,边喊:“道子,等等!” 工棚外。天色渐渐暗下来,刘道神秘兮兮地对陈书生和赵卫东说:“你们知道不,咱们吉哥可能和周响英恋上了。” 赵卫东点点头,说:“一定是。” 陈书生点了一下刘道的鼻子,嗔道:“你呀!开心饼干!总是神里神气的。” 伍吉生追上刘道四个人,喊道:“道子,你们等等我。” 赵卫东:“连长,你不是在劝周响英同志吗。” 伍吉生:“她这个人很固执,多劝没用,我对她只说了一句。” 赵卫东一语双关道:“是呀,以后说话的时间有的是” 正说着,一辆满载水泥的罗马车向他们开来,开车的司机是王逢春,他边开车边向伍吉生几个人挥了一下手,开到他们身边便停下车。 王逢春打开车门,说:“上车吧,哪两个坐后排。” 25 北京空军作战部林立果宿舍。日,内。 宿舍宽阔,陈设豪华。 钱桂兰在整理宿舍内什物:拉拉床单、擦擦沙发、把窗台前的两只景泰蓝花瓶往后挪挪、推着吸尘器在地毯上清扫“秽物”——实际上地毯已经非常干净了…… 钱桂兰瞧见门外走廊上两个警卫突然挺直胸脯,她知道林立果下班回来了,便急忙走到门口,垂手恭立等候。林立果出现在走廊上,警卫行礼,林立果回礼。 林立果来到门口,钱桂兰躬身问候:“林部长你回来了!” 林立果笑盈盈地答道:“回来了!小钱。” 钱桂兰接过林立果手中的黑提包,将它放到沙发后的小茶几上。 林立果坐在沙发上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钱桂兰划燃火柴为他点上。 林立果满心喜悦地吸了一口烟,慢慢地通畅地把烟雾徐徐吐出来。 林立果指着沙发另一头,对钱桂兰说:“小钱,你请坐!” 钱桂兰拘谨地说:“首长,那是你坐的,我不能坐。” 林立果:“哎!你是我的生活秘书,就是我的家里人,在我家里,就不要太客气,坐!坐!” 钱桂兰期期艾艾地侧身坐到沙发上低着头,恭维道:“首长,你真是平易近人。” 林立果:“坐过来一点吧!”拉了钱桂兰一下,说,“我每天很忙,没有时间和人聊天,只有在家里才能放松一下,我们谈谈一些生活上的事。” 钱桂兰:“我没有读过大学,乡下人只懂得粗鲁做事,不会说话,请你原谅。” 林立果:“乡下人很纯朴,我喜欢的就是这一点,你不必太紧张。” 钱桂兰:“是!首长。 林立果:“最近你读过什么书没有。” 钱桂兰:“首长书房里的书很多,我目不暇接,有些书在我们下面,早就被当作毒草烧了。” 林立果:“你认为呢。” 钱桂兰:“它们应该是世界文化的优秀遗产。” 林立果:“那你就一本本地去读吧!不要贪多。” 钱桂兰:“是!” 林立果:“那本《简•爱》你读过吗?” 钱桂兰:“读过一遍了。” 林立果眼睛亮了起来,称赞钱桂兰道:“好呀!你的阅读能力很强吗。” 钱桂兰:“谢谢首长夸奖。” 林立果:“你对简•爱这个人怎么评价。” 钱桂兰:“简•爱是个自信、自力、自强的好姑娘!” 林立果:“能不能谈具体点。” 钱桂兰:“简•爱很爱罗彻斯特,罗彻斯特也很爱简•爱,但简•爱认为自已与罗彻斯特无论在政治地位上还是经济上不可相比,强烈的的自尊心,促使她与罗彻特斯保持很远的距离,不敢把这种深深的爱向他表露,当罗彻斯特另有所爱时,她又痛不欲生,这种矛盾的心理正是她自信自强的性格表现。” 林立果:“你分析得很好,小钱,那么我们当下社会里也有简•爱这样的人吗?” 钱桂兰笑笑,低头不语。 林立果代替钱桂兰回答:“有,小钱,就在我们的周围,就在我们的眼前,就在我们的身边。” 钱桂兰懂得林立果说话的潜台词,脸上泛起一片红云。 26 北戴河。日,外。 冬日的北戴河依然保持着她那秀丽的艳姿,一栋栋中式、欧式风格的小别墅,半掩半遮在茂密的刚刚落光叶的丛林之间。 阳光灿烂, 渤海湾还没有结冰,海水在微风吹拂下轻吻着洁白的沙滩,沙滩上仍然游人如织,成双成对男男女女相拥相扶,喁喁唔唔,散着步,不时地用沙滩上的薄石片向海面打着水漂。 林立果带着钱桂兰在沙滩上边散步边谈,显得既甜甜蜜蜜又似乎有着一定的距离。他们的身后几米远是警卫班的战士。 钱桂兰:“首长,这些日子你带着我游过许多地方,游之前,警卫营大都清了场,可是在这里,却仍然游人如织。” 林立果:“傻瓜,这里是中央各单位的专属区,在这里游玩和居留的,一年四季都是中央厅级以上的首长和他们的家属。” 钱桂兰:“为什么不允许其他人来?” 林立果:“以后你就明白了。” 钱桂兰:“不怕群众造反吗?” 林立果笑笑:“造反,那是造走资派的反,我们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 钱桂兰:“群众不贴大大字报吗,这年头,人们要贴谁的大字报,就会马上贴。” 林立果:“你懂吗,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群众要贴谁的大字报是有人指点的。” “啊!”钱桂兰终于明白过来了。 27 科尔沁草原。日,外。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蓬勃的牧草已经枯萎。 林立果抓着马嚼子,指导钱桂兰骑马,钱桂兰试骑了几次没有骑上去。 林立果:“用力!用力!踩住蹬,用力!身子往上一跃。” 钱桂兰右脚在鞍蹬上试了试,臀部一翘,欲跃上马,但还是没跃上马,反而跌了下来,她惊叫一声:“哎呀!” 林立果:“别害怕,勇敢些,”将钱桂兰接住,扶上马,然后纵身一跃,骑在钱桂兰身后,勒紧缰绳。 枣红马咴咴地嘶叫一声,向草原远处驰去。 警卫战士纵马紧跟。 林立果和钱桂兰在草原上急驰。 林立果和钱桂兰在草原上徐徐缓骋,他们尽情地欣赏草原上的美景。 远处,风吹草低见牛羊,一座座牧民的帐蓬镶嵌在草原的天际边缘。 帐蓬顶上,孤烟笔直地一动也不动地伸向蓝天。 钱桂兰不禁赞叹道:“啊!多美啊!” 林立果:“小钱,这在南方是没有吧!” 钱桂兰:“是!首长,我们再往前方去看看!” 林立果:“不能去了,那边是机场,你不能去。” 钱桂兰:“那你呢,你是空军作战部副部长。” 林立果:“也不能随便去,需由单位提前联系,去时还要出具证明。” 钱桂兰:“我真不明白。” 林立果:“这是反修前线,就在那边,人家百多万大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没有这样严格的防范措施,如果他们派一个特务过来呢。” 28 监狱。日,内。 麻志坚和另一个死囚犯坐在稻草地铺上聊天。 另一死囚犯:“盘得贵今天怎么还没回来。” 麻志坚:“八成是没戏了。” 另一死囚犯:“毙了是不?” 麻志坚点点头:“他,死有余辜。” 另一个死囚犯:“你知道他的底细?” 麻志坚:“和我是一个大队的,上次他进牢房时你没听我说吗?” 另一个死囚犯:“我以为你是在故意说风凉话。” 麻志坚:“我从来不说风凉话,都实话实说。” 另一个死囚犯:“他恶贯满盈吗?” 麻志坚:“不是,原来他还是很善良,土改前一无所有,确实是个老贫农,解放后翻了身,有人扶他了,合作化,人民公社化、四清、文化革命,次次运动都让他打先锋,渐渐地性格也越来越恶劣,胆从恶边生,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想整谁就整谁。” 另一个死囚犯:“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回他倒底犯了什么罪。” 郭志坚:“大概不会像我们,政治犯。” 他们正说着,狱警押着盘得贵出现在监舍门口。 麻志坚和另一个死囚犯同时站起,算是在迎接盘得贵回来。 狱警打开监舍,但不给盘得贵打开脚镣手铐就把他用力推了进来。 麻志坚和另一个死囚犯急忙扶住盘得贵。 麻志坚对狱警大喊了一声:“同志,你忘了给他开脚镣手铐。” 狱警理也不理走了。 盘得贵喘着气:“不必了,明早,我老婆给我送来鸡肉和酒饭,我请你们一起喝杯断头酒,算是不白交了一场难友。” 麻志坚:“盘营长,你说糊话。” 盘得贵:“都什么时候了,麻老师你还叫我营长。” 麻志坚:“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盘得贵:“我的事,今天宣判,明天执行,我们相处,没有二十四小时了。” 另一死囚犯:“啊!难怪他们不给你打开脚镣手铐。” 29 麻老田家。晨,内。 火灶上的大铁鼎锅卟卟地冒着热气。 麻老田边劈柴边往灶堂里添柴块。 麻妻揭开鼎锅盖,用一根大木片搅拌着铁鼎锅里面的猪潲食。 麻妻:“他爹,咱家哪头猪怕有百多斤了吧,快过年了,我们把它杀掉,和媳妇、文文、老二一家一起好好过个年。” 麻老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唉!秋花是和我们过最后一个年了啦!” 麻妻:“你,砍脑壳的,净说些丧气话。” 麻老田:“他娘,无树站不得鸟啊!志坚犯的是死罪,日子怕挨不了多久了。” 老两口正说着,黄秋花拉着麻文红急匆匆地走来,告诉父母:“爷爷奶奶,好消息,盘得贵今天要枪毙了。” 麻妻:“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红:“奶奶,你不知道,盘得贵老婆大清早提着只竹篮子,篮子里放了许多好吃的,有饭、鸡肉、豆腐、还有两瓶酒,坐上往县城的班车。” 黄秋花:“村里都传开了,盘得贵老婆是给他丈夫送断头饭的,盘得贵上午十二点执行,就就放在谈婉死的江边那丘田里。” 麻老田:“这就叫恶人有恶报,谈婉也死得瞑目了。” 黄秋花:“也是老天有眼,也多亏了铁建民兵同志,如果不是修铁路,谈婉的头也不会露出地面,如果不是那个姓杨的铁建战士会把死去的人复原头像,谈婉不就冤死了。” 麻妻:“不晓得盘得贵这个天杀的这时是如何想的。” 30 监舍。日,内。 盘得贵、麻志坚、另一个死囚犯盘腿坐在地上一起喝酒,盘妻站在一边轻轻的啜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盘得贵流着泪,举起带镣铐的手擎着酒杯边哽咽边说:“麻老师,老樊,我就要走了,黄泉路上我等你们,奈何桥上再相见,来,干!” 麻志坚流着泪,说:“盘营长,没想到,你最后还对我们这样好,别难过,只要等几个月,我们就相会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十八年后,我们又是三条好汉!” 另一死囚犯:“我们是一根绳子上拴的三只蚂蚱。” 麻志坚:“人总是要死的,不可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另一死囚犯补上麻志坚没说完的话:“像毛泽东那样。” 盘得贵:“麻老师,我知道,你的性格改不了,我佩服你。” 麻志坚:“死到临头了,还改什么。” 狱门口。狱警看了看表,吆喝道:“时间到了,盘得贵,上路吧!” 盘得贵将碗里的酒喝完,又把瓶子里面的剩下的酒倒在碗里,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个精光,然后把碗向地上一摔,掼个粉碎,向麻志坚和另一个犯人抱拳、拱手,说:“兄弟,你们多保重,我走了!”说完向监舍门走去。 盘妻紧跟在后面,边哭着说:“哥呀!我伤心的盘哥哥啊!” 麻志坚上前握住盘得贵的手,哭着说:“盘营长,你走好!” 盘得贵回过头,久久地看了麻志坚,拚命摇着他的手臂,说:“麻老师,我害了你,害得你进了监狱,不然你不会破罐子破摔,被判死刑,” 麻志坚:“这时候了,我不恨你。” 盘得贵:“麻老师,我……我……还有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狱警抓住盘得贵带镣铐的手,说:“走吧!”对麻志坚和另一个死囚犯说,“送君千里,总有一别” 麻志坚对盘德贵狂吼道:“盘营长!我们的事,一——笔——勾——销——” 第 十 三 集 完 第 十 四 集 1 “三•八”桥后山野。傍晚,外。 野草丛生,榛荆密布。透过草丛缝隙可见远处夕阳下未峻工的“三•八桥”的倩影:一只浇筑成功、另一只浇筑了一半的桥墩披着金色的“霓裳”,它们在晚霞的映照下更显得巍峨挺拔。 画外传来伍吉生和周响英亲切的谈话声: “多美啊!响英,我真羡慕你们女子营能在这样美好的环境里劳动。遗憾的是,我们没有照相机,否则要把这儿的美景永远留在我们的相册里。” “你过去在成昆线,那儿的环境肯定更美。” “当然,可是美的表现形式与这湘黔线不同。” 山坡小路上。伍吉生和周响英坐在一起,边欣赏周围山地夕阳晚照的美景边谈着。 伍吉生:“滇西高原的美是雄浑美,湘西山地的美是秀美。” 周响英:“啊!我正不敢相信,你这个大兵,对美学还有研究。” 伍吉生:“在部队,我空闲时间喜欢到团里文化室借一些书看,其中也包括一些美学方面的书,像《美学原理》呀、《马克思、恩格斯论美的表现形式》呀、费尔巴哈的《唯美论》呀!。” 周响英叹了口气,说:“唉!可惜我这一辈子读不到这些书了!” 伍吉生:“你是说,你不能读大学。”不要太悲观,毛主席说,大学还是要办的。” 周响英点点头,说:“是,可这文化革命搞了四年多,还没完没了,等结束了,大学恢复招生,我们老了。” 伍吉生默然,转个话题说:“响英,我们老了,再结伴到自己战斗过的湘黔线来寻找今天的足迹,你有这个愿望吗?” 周响英:“有啊……”正想继续说下去,忽然,山风刮起、野草骚动起来。 伍吉生倏地站起,吃惊地说:“不对!就只这一片山坡起风。” 不远处传来一声虎啸声。 伍吉生拉住周响英的一只手,说:“快!有老虎,往山下桥那边跑” 一只个体不大的年幼雄虎分开草丛向周响英、伍吉生二人跑来。 伍吉生二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真的有一只老虎,他们加快了脚步。 老虎也发现了前面有两个人,小跑起来。 伍吉生看见小路旁有一根碗口粗的木棒,急忙拿在手上,对周响英说:“响英,你快走,到山下找人,我在这儿。” 周响英哭了起来:“不!吉生,我们一起走!” 伍吉生下命令道:“没有时间了,你快走,要不两个人都会被它咬死!”说完,挺起木棒向老虎迎上去。 周响英见状,大呼:“吉生——!” 伍吉生回头挥手,吼道:“快走——!”。 老虎见有人挺着木棒向自己跑来,狂吼一声向伍吉生扑来。 伍吉生毫不畏惧挥棒向老虎击去,其实是虚晃一棒,接着迅速向一处悬崖靠近。 老虎第一次没有咬着伍吉生,前爪弯曲擎地,后腿笔直蹬起,准备向伍吉生第二次扑去。伍吉生退到悬崖边一块大石头上停住,挺着木棒屹立大吼:“杀!”吼完,闪电般伏在地上。 老虎狂啸一声向伍吉生扑来。突然,奇迹发生了,老虎用力过猛,一头栽向山下。 半空中,老虎晃晃悠悠掉向山底。 周响英伏在路边草丛中目睹这一惊魂的一幕,吓呆了。 老虎跌到山底,头顶下,汩汩地流淌着一滩鲜血。 “哈哈哈!”伍吉生一手高高举着木棒,一手奋力张开,组成一个硕大的“V”字。 周响英兴奋地呼唤道:“吉生!我们胜利了!”拚命往山上的伍吉生跑去。 周响英跑到伍吉生身边,用力抱住他,伏在他宽厚的胸膛里,深切地嘤嘤哭泣着:“吉生,我怕!我怕!” 伍吉生没有亲吻周响英,只是抱着她,说:“响英!,有我在,你别害怕!” 狂烈的山风真的刮起来了,把她们的头发,衣服吹得乱舞翻飞。 太阳要落山了,把最后一抺金色的阳光洒在这一对年轻人身上。 2 山底。 夜,外。 无数村民、民兵举着火把,来到死虎旁边,人们欣喜地议论着。 萧礼蓉:“哇!好雄壮的一只虎啊!” 石支书:“我们这儿好久没见过老虎了,大家以为老虎已经绝种了。” 一老师模样的中年人:“由于人类猎杀,我们这儿的老虎确实是灭绝了,这只虎可能是从贵州那边过来的。” 赵克喜对伍吉生说:“小伍,这只虎是你打死,从山上扔下来的。” 伍吉生:“哪是,我没这么大的本事。” 秦富阳:“你不要太谦虚!” 刘道:“吉哥!你是几拳把这只虎揍死的,是三拳还是两拳?” 伍吉生:“你说得更玄乎了,道子。” 刘道:“不是么,你看它天灵盖也碎了!” 曹晓英:“伍连长,倒底是怎么回事?” 周响英代替伍吉生回答道:“他下工后来看我,我送他回去时,在路上碰到这只虎,他为了救我,拎了一根木棒向老虎打去……” 没等周响英说完,人们便纷纷赞叹起来: “真了不起!为了救别人,自己命也不要了!” “多亏了伍连长力气大,不然准被老虎吃掉了!” “古有武松,今有伍连长,啧啧!” …… 伍吉生挥挥手,解释道:“同志们!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是这只虎扑来咬我,因为用力过猛,扑过了头,自己掉到山底,跌死的。” 陈书生轻声嘀咕道:“武松当年景阳岗三拳打死吊睛白额大虫,是施耐庵夸张的写法,那只老虎我看其实是自己碰到大树上撞死的。” 周响英:“我们是幸运。” 老陈补充道:“命大!” 伍中生继续说:“其实,我们今天做错了,因为虎是国家是一级保护动物,我们不走这条路,它就不会死。” 赵克喜:“你也太谦虚过份了,难道让它吃掉,就算是保护野生动物。” 李巳年:“连长,把这只死老虎抬回去,虎肉炒着吃、炖着吃,剩下的骨头一人分一点泡酒喝好不。” 众人齐声附和:“对!拿虎骨头泡酒喝,虎骨酒生精、壮阳、活络筋骨!” 伍吉生:“同志们!我建议,把这只老虎抬到汽车上送到芷江地指去,让地指再派车送到省里制成标本,让许多人参观,好不好!” “好!”人们齐声大喊起来。 刘道和李巳年七脚八手,扎住老虎的四只脚,再用一根粗杉木棒穿过扎牢的脚丫。 民兵们齐声呐喊:“升起!” 呐喊声中,刘道和李巳年把死虎抬在肩上,上下荡了荡,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其余的民兵、老乡举着火把,唱着、欢呼着、跳跃着,簇拥着老虎一起走。这热烈的场景,与高高矗立的那座桥墩的剪影,组成了一副异常壮观的画面。 3 监狱探监室。日,内。 麻老田一家人坐在长条凳上,焦急地朝出口那边望着。 麻文红急不可奈地问妈妈:“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出来?” 黄秋花安慰女儿:“就出来了,你别急。” 监舍到探监室过道上,麻志坚在两个狱警押解下向探监室走来。 麻志坚走进探监室门口,麻老田一家人迎上去。 麻文红抢先上前拉住爸爸的手,拚命地摇着:“爸爸,爸爸!” 麻志坚伏下身子,抱着女儿的头,含着泪水久久地亲着。 黄秋花:“志坚!” 麻志坚抬起头,说:“秋花,你帮爸爸把红薯放到窖里吗?” 麻老田代替媳妇回答道:“全放进去了。” 麻妻一句话不说,只是一个劲摸着儿子的脸,泪水扑潄潄地流着。 麻志坚望着母亲,说:“妈,儿不孝,不能侍奉你和爸爸。” 看看弟弟,说,“志强,爸妈老了,你嫂嫂力气小,从薯窖里拿红薯出来时,你站在上面吊。” 麻志成点点头,说:“哥,你放心。” 麻志坚:“清明后千万不要下窖,那时地气往上,下窖当心窒息。” 黄秋花:“明年红薯下种时,我们就把剩下的红薯全部拿出来,你不要担心。” 麻老田:“志坚,盘得贵被枪毙了。” 麻志坚:“我知道,他和我关在同一间牢房里。” 黄秋花:“他怎么和你关在一起了。” 麻志坚点点头:“死刑犯都关在一起,我们那间牢房关了三个,现在只剩两个了。” 麻老田:“谈婉的死查清了。” 麻志坚:“爸,这么多年了,你还提她干什么?” 麻志强:“谈婉就是盘得贵害死的。” 麻志坚大吃一惊,说:“什么,是他害死了谈婉,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谈婉自己跳到水河里淹死的。” 麻老田:“那晚,你和谈婉吵架,谈婉从家里走出来,在㵲水河边碰到盘得贵,盘得贵把她强奸了,谈婉哭着要把事情捅出去,盘得贵就用石头砸死了谈婉,怕谈婉没断气,就在她头上钉了一颗大钉子,再扔到河里。” 麻志坚一拳砸在墙上,咬牙切齿道:“唉!为什么当时我们不好好检查一下谈婉的尸体,不然,立即报案,盘得贵也不会作恶到今天。” 麻妻:“你也不会坐牢了。” 麻文红傻愣愣地听着长辈们说话,好奇地问道:“爸,爷爷,你们说的这个谈婉是谁呀?” 黄秋花:“红红,大人说的事,你不懂。” 麻志坚:“那这个案子是怎么查清的。” 黄秋花:“铁建民兵修铁路时,把谈婉的头骨挖出来,被一个有绝技的民兵叫杨天民的复原了头像,一晚,盘得贵又要强奸我,我拚命抵抗,他无意识用害死谈婉的事来威胁我,我把这事告诉了石支书。” 麻志坚:“这个傢伙,进死囚牢时,我问他犯的是什么事,他总闭口不说。直到提出去枪毙时才说了一句,还有一件对不起我的事,原来是这件事。” 麻志强:“这也应证了,一个人做坏事做多了,最后一定有报应的。” 麻志坚:“唉!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心也善,盘得贵最后终于认了罪。” 4 工地。日,外。 一朵小“蘑菇云”冲上天空,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地面猛烈的抖动,土块、碎石、杂物暴雨般地从半空中落下来。 “嗬!”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声刚停下来,人们扛着锄头、推着翻斗车、独轮车兴高采烈地呐喊着、欢呼着,漫山遍野,四面八方从隐蔽处奔了出来,向工地冲来。 金正德驾驶着压土机从远处的便道上向工地开来,压土机后面紧跟着一大队民兵,仿佛战场上的战士紧跟在坦克后面向前冲锋一样。 人们冲到工地,立刻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锄头飞舞,大块大块的土块被锄头勾进畚箕里。 一把把钢铲把土铲进斗车和独轮车里,不一会儿,一车车土就装得满满的,装满土的车顷刻被人拉走。 无数辆翻斗车和独轮车被人们推着向填方处飞速驰去,车群的前后、左右是一队队挑着畚箕的人们,畚箕里的土堆拱得像小山一般。 压土机驾驶室里。金正德握着操纵杆,时而向前推,时而把它抱在胸前,时而往后拉。 压土机喷吐着浓烟,在地面上来回碾压、奔驰…… 挖土处。一连民兵把高处的松土扒拉到下面,以便下面的人把土勾进畚箕。 伍吉生和刘道、陈书生、李巳年赵卫东几个人边挖土边聊着。 赵卫东:“连长,上次好险,你差掉做了那大虫的美餐。” 李巳年叹了口气,说:“我想吃老虎肉,你不赞成,不然这只大虫成了我们的美餐。” 伍吉生:“没有成为老虎的美餐,说来是幸运。” 陈书生:“说来也巧,你怎么和周响英在一起了。” 刘道:“连长,吉哥,上次我说你和周响英恋上了,你还不承认。” 伍吉生:“我是去看周响英重感冒好了没有,回来时周响英送我,碰上那只老虎。上路前,师、团政治处就教育过大家,不能在工地上谈恋爱,我是连长,怎能带头违犯。” 赵卫东:“这一来一送,感情不是培养了吗。” 刘道笑道:“英雄救美人,铁证如山。” 伍吉生嗔道:“你们!一唱一和,拿我开心,不给你们点厉害!今天是没完没了啦!”放下锄头挥手欲挤压赵卫东和刘道的头皮。 “嘻嘻,嘻嘻!”刘道、赵卫东急忙向高处躲避。 一块巨石鹤立鸡群般耸立在高处土层上。 刘道和赵卫东跑到巨石下挖土去了,伍吉生也没去追,自个儿干起来。 伍吉生指着刘道,说:“我保留惩罚的权利,下工后看我的厉害!” 刘道和赵卫东在巨石下挖起土来。 刘道:“下工后,我要去看周响英!” 众人大笑。 巨石下十多米,一群民兵正往斗车里装土。 不远处,伍吉生见刘道两人在巨石下挖土,又瞥了一眼下面装土的民兵。 伍吉生急得挥手对下面装土的民兵大喊:“下面的人,快闪开!快!” 巨石动了一下,从松土里翻出来,向下滚去。 伍吉生飞步横冲过去,把锄头柄插到石头下,石头停止了滚动。 伍吉生豹眼圆睁,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闪开!快闪开!” 装土的民兵闻声四散奔逃,向安全处躲去。 刘道和赵卫东提着锄头赶来帮助伍吉生。 伍吉生喊道:“闪开,不许靠近,快!”用肩头扛住锄头柄,紧咬牙关,拚死挺着。 伍吉生头上汗珠如豆,滴落在地。 李巳年和陈书生各拿了一根抬料石的长杉木奔来。 伍吉生瞧见了陈书生和李巳年快赶来了,喘着气说:“快……快!我快……挺不住了。” 李巳年和陈书生加快脚步向伍吉生跑来。 “啪!”伍吉生的锄头柄断了,巨石滚向伍吉生身体,伍吉生快要被巨石压没。 李巳年和陈书生的杉木几乎同时插进巨石下。 “连长——!”人们惊呼着向伍吉生奔来。 人们奔来,帮陈书生和李巳年扛住杉木、抬起巨石,扶出伍吉生。 周振球背着浑身是血的伍吉生,向前疾奔。 伍吉生伏在周振球身上,双目紧闭,轻轻呻吟:“哎哟,哎哟……” 周振球含着泪水,不断的喊着伍吉生:“吉生,吉生……你挺住,你要挺住。” 伍吉生:“喔……喔……哎哟,哎哟……” 人们簇拥周振球背着伍吉生一路向前小跑,不断喊着: “连长!” “连长!” “连长,你挺住!”、 “挺住!连长!” …… 5 县指医院住院部工棚。日,内。 病床上。伍吉生双目紧闭,头上扎满绷带,正在接受输液。 输液瓶药液一点一点往下滴,瓶内药液已快输完。 邻床一个病人大喊:“医生,伍连长的药水吊完了,快来换!” 女护士快步走来,给伍吉生换上另一瓶药液。 伍吉生轻轻呻吟了一声。 护士问伍吉生:“还痛?” 伍吉生艰难地点点头。 护士:“过一会儿就不痛了,这瓶药里的镇痛药加大了剂量。” 伍吉生牙缝里吐出两个细若游丝的两个字:“谢——谢!” 6 住院部工棚区。日,外。 栅栏门口。周响英提着一撂东西急匆匆地走来,欲往里面跑去。 一个护士迎面拦住周响英:“哎哎哎!这位姑娘,是来领材料的吗?这里是县指医院住院部。” 周响英:“我知道,这是县指医院住院部,前不久我也在这儿住过院。” 护士:“知道就行,里面有病人,不能打扰,走走走!” 周响英:“我是来看望一个病人的。” 护士:“谁?” 周响英:“伍吉生,五团一营一连连长。” 护士:“啊!你是他什么人?” 周响英:“我是他老乡,在女子营‘三.八桥’工地。” 护士:“病人还没脱离危险期,你最好等几天来看他。” 周响英:“护士同志,我求你了,我不会影响他的治疗,让我进去看他一下,一分钟也行。” 护士见周响英要求十分迫切,点点头:“好!那只能一分钟,第十三病室三床。” 周响英:“谢谢!”快步走进住院部,边走边查看一座座工棚号码,当看到一座工棚门上写有“13”两个字时,便推门进去。 ^ 7 县指医院住院部诊断室。日,内。 向郡国、赵克喜、秦富阳、姜玉麟、司清明在和主治医生谈话。 赵克喜:“医生,你们一定要把伍连长抢救过来。” 主治医生点点头:“我们会的。” 向郡国:“他是一个多好的铁建战士呀!” 秦富阳:“过去他还是个优秀的人民解放军战士,上工地前,刚退伍,听说要修湘黔铁路,便报名参加了修路大军。” 赵克喜:“退伍前还是个铁道兵,在成昆线上干了四年。” 主治医生由衷地赞叹道:“是啊!像他这样的人,真是个特别优秀的战士” 姜玉麟:“他有生命危险吗?” 主治医生:“现在还很难说,主要是出血太多,脑震荡厉害,软组织大面积损伤。” 向郡国:“有骨折情况吗,譬如手、脚、胸部。” 主治医生:“暂时还没发现,我们要做进一步检查。” 赵克喜:“我们去看看。” 主治医生:“现在不行,明天再看吧!病人需要休息。” 8 病室。日,内。 周响英坐在伍吉生病床旁,流着泪守护着伍吉生,伍吉生已经昏睡过去。 周响英轻轻地呼唤:“吉生,吉生。” 伍吉生嘴角微微翕动了一下。 周响英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亲切地唤道:“吉哥,你醒了!” 伍吉生清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睛,但没有看见周响英,用极低的声音问道:“谁!” 周响英:“是我,我是响英。” 伍吉生发现了周响英,伸出一只手:“响英,工地很忙,我很好。” 周响英握住伍吉生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爱怜地说:“你受伤了。” 伍吉生:“没关系,一点小伤。” 周响英:“那块石头很大。” 伍吉生点点头:“大概有几百斤。” 周响英:“你明知石头那么重,还要去扛。” 伍吉生:“我不用锄头柄扛住,石头滚下去,死的就不是一个人。” 周响英:“吉哥,这些天来你几次遇险,上次我们碰到那只老虎,你把生的希望留给我,差点让老虎咬死。” 伍吉生:“我是看见了那处悬崖,脑子才来了个急转弯,我想,如果老虎正要扑到我身上时,我就跳下悬崖,也是偶然,老虎扑过了头。它自己掉到了悬崖下。” 周响英:“你如果跳下去,也没命了。” 伍吉生:“我早看清了,悬崖上还挂着许多藤萝,要跳,就跳到上面,也许有生的希望。” 周响英:“吉哥,你真好。” 伍吉生:“没什么,有时候,大家都会死,但只要一个人先死,就能换来其余的人有生的希望,这个人就应该选择自己去死。” 9 北京毛家湾林彪住所。日,内。 林家客厅。林彪在室内踱步细思,叶群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翻看一本画册。 叶群问林彪:“你在想着什么?” 林彪不回答. 叶群:“我问你呢。” 林彪:“知道。” 叶群:“那你怎么不回答。” 林彪:“老虎会来吗?” 叶群:“我想他一定会来的,给了他两次电话。” 轻轻的敲门声。 叶群:“你听,他不是来了吗。” 林彪:“进来!” 警卫推开门,林立果兴致颇高地走进来。 林彪:“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林立果:“我刚从上海回来,先到办公室去了一趟。” 林彪:“有件事我要问你。”转身往内室走去。 林立果和叶群紧跟林彪身后走进内室。 内室。林彪走进室内在沙发上坐下来,叶群坐在林彪身边,打开沙发一侧的座灯,林立果则坐在父母的对面。 林彪:“你和那个叫钱桂兰的姑娘发展得怎么样?” 林立果:“她现在还是我的生活秘书。” 叶群:“你向在她有所表示吗” 林立果:“有时我向她做了一些暗示,她这个人很聪明,从表情上看,已经接受了我的对她的表示。” 叶群:“据豆豆说,你对她很有好感。” 林立果:“我很爱她。” 林彪:“为什么?” 林立果:“她不但漂亮,灵利、清纯,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很善解人意。” 叶群:“这是一种表面现象,说明她很成熟,有见机行事的能力。” 林立果:“你们不同意?” 叶群:“有一点必须指出,我派人把她的体检资料调来看了,她的女性性状有问题,说明她的生活经历很复杂。” 林立果:“我也看了,但我不介意,如果介意的话,就太封建了。” 林彪点点头,说:“那你就把这事尽快确定下来。” 林立果:“好!” 林彪:“南方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林立果:“联合舰队的事,具体由陈励耕同志负责,正在抓紧时间。” 林彪:“要抢在前面,未雨绸缪。” 林立果:“是!” 叶群:“你爸说的是真话,你也许知道国庆节在天安门上,你爸和一号互不理采,连招呼也没打,说明矛盾已经到了怎样的程度了。” 林立果:“爸,我不理解,你还是B52的接班人吗。” 林彪冷笑了一下,说:“接班人?谁做他的接班人谁倒霉,刘少奇过去不也预备做他的接班人吗,这不倒霉了!死在开封的一间地下室里,连骨灰盒上也不能署真名,九大把我定为一号的接班人,这就是我倒霉的开始。” 叶群:“那你当初就不要答应吗。” 林彪:“我这只鸭子是被硬赶上架的,一切是康生一伙搞的鬼,你们想想,共产党的接班人哪有指定的,只有选德才兼备的人才能担当。” 叶群:“一号是不能把权力分出丝毫的,你父亲在庐山建议设国家主席,一号就来了警惕,立即来个批判设国家主席,你爸也不得不做了检讨。” 林彪:“现在台湾的蒋委员长和陈诚他们也在笑话,说一号不想当国家主席,就不准别人当国家主席。一个国家没有主席,像话吗?” 林立果:“爸,那你怎么办?” 叶群:“你往哪里摆?” 林彪:“一切任其自然。” 林立果咬牙切齿地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不!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10 空军作战部林立果住所。夜,内。 钱桂兰在细心地收拾房间。 林立果还余怒未消,但又不能在钱桂兰面前表现出来。拳头在沙发扶手上无目的地轻轻捶击着。 钱桂兰对林立果这一细微的反常动作细节看在眼里,明白他心里一定是不高兴的事在折磨着。便悄悄地倒了一杯开水泡了些茶叶,递到他面前。 钱桂兰:“首长,你喝茶!” 林立果默默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钱桂兰甜甜地问道:“首长,烫吗?” 林立果两眼直直地看着钱桂兰,没说话,笑了。 钱桂兰:“首长,你好好休息吧!” 林立果点点头,右手摊了摊,示意要钱桂兰到自己身边坐下。 钱桂兰会意,但故作扭抳地含羞推托道:“首长,你是说,我该下班了。” 林立果笑着说:“小钱,你很聪明,坐吧!” 钱桂兰:“谢谢首长夸奖。”挨着林立果身边坐下来。 林立果把手搭在钱桂兰肩上,说:“小钱,你看出来了,我心里有点不高兴,可是我一看到你,这种不高兴的情绪就烟消云散了。” 钱桂兰双手拉着林立果搭在自己肩膀上那只手,把它轻轻贴在脸颊上,用银铃般的声音说:“是真的吗?” 林立果:“是真的,你愿意经常使我高兴吗?” 钱桂兰扭过头,看着林立果,点点头。 林立果轻轻地吻了钱桂兰一下。 钱桂兰不推托,笑了,眼眶里涌出一颗激动的泪珠。 林立果用力抱住钱桂兰,摁在沙发上,狂吻起来。 钱桂兰双手搭在林立果的背部上,任凭他肆意亲吻。 林立果长吻钱桂兰好久好久,然后站起身,贪婪地死死盯着钱桂兰。 钱桂兰依然躺在沙发上,两眼微闭,胸脯一起一伏,高高隆起的双乳小鹿似的不断颤动。 林立果抱起钱桂兰向内室走去。 11 县指医院伍吉生病室。日,内。 向郡国、宋股长、赵克喜、秦富阳、姜玉麟、周振球等团营领导和王春姣、刘道、陈书生、赵卫东、李巳年等民兵代表围在伍吉生病床边看望他。 伍吉生看上去好多了,他已经能坐起来。 伍吉生:“团长,营长,同志们!谢谢你们,我没什么,只是受了点小伤,过几天,就能出院,和大家一起上工地。” 向郡国:“不要提前出院,好好养伤!” 伍吉生点点头,说:“谢谢领导,我有一点要求。” 秦富阳:“说吧,团部和营部会考虑的。” 伍吉生:“希望领导不要把我受伤的消息告诉我的父母,我爸身体不好,我妈一个人在家撑着。” 赵克喜释然:“啊!我以为是什么事。” 伍吉生:“请领导要求驻地的其他同志也不要这样做。” 刘道:“吉哥,我把你的意思转告连里其他同志,决不让大叔大妈担心。” 赵克喜:“对,就按刘道说的,大家互相转告。” 12 北京空军作战部林立果住所。日,内。 内室。钱桂兰穿着内衣斜靠在席梦思靠垫上,她望着墙上的贴画,仍然回味适才的欢乐。 林立果起了床,边扣便裤钮扣,边淫邪地问钱桂兰:“小钱,你感到愉快吗?” 钱桂兰扭抳作态地把头偏向一边,故作羞涩地说:“首长,又不是一次了,你……” 林立果故意嗔道:“还叫我首长。” 钱桂兰:“那我该称呼你什么?” 林立果笑道:“叫老林!” 钱桂兰甜蜜蜜地叫了声:“老林!” 林立果异常高兴地在钱桂兰脖子上亲了一口。 钱桂兰:“老林,我要向你提出一个要求。” 林立果骤然严肃起来,问:“唔!要求,什么要求?你说!” 钱桂兰:“我要一套军装!” 林立果转愠为喜道:“军装!好,好的,空军的还是陆军的。” 钱桂兰:“当然是空军的,我是你的……生活……” 林立果:“你穿几号,不不!我让办公室小廖拿几套来让你试试。你想当兵,愿望是好的。” 钱桂兰:“我们被选拔时,领导就告诉大家,上级是让你们当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 13 林立果住所客厅。日,内。 林立果办公室工作人员小廖在给钱桂兰试穿军装,沙发上放着一个盛军装的大提包和几件已经试穿过的两套军装。 小廖从大提包内拿出另一套军装,说:“这套二号三型的,你穿穿,看合不合身。”说着撕开塑料袋,取出军装,解开钮扣,替钱桂兰披上。 钱桂兰把手伸进袖管扣上钮扣,小廖帮着她这里拉拉那里抻抻,不一会儿钱桂兰便穿好了。 小廖:“你用立正的姿式站好,让我仔细瞧瞧。” 钱桂兰听话地双脚并拢站好。 小廖:“双手自然下垂,食指紧贴裤管中缝线。” 钱桂兰按小廖要求把食指贴紧裤管中缝线。 小廖围着钱桂兰不断地打量,左瞧瞧右看看,又退后几步看了又看。 小廖点点头说:“合身合身,很合身,小钱,你身材苗条,穿这身军装很合身。”上前替钱桂兰弄弄领章、帽徽,边弄边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你也唱两句好吗?” 钱桂兰:“我唱得不好。” 小廖:“没关系,唱吧,以后还要唱给林部长听。” 钱桂兰:“那我献丑了。”说完,唱了起来,“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唱完问小廖道,“跑调了是不,把二簧原板唱成了二簧导板,二四拍唱成了四四拍。” 小廖吃惊道:“哟,小钱你还懂乐理和京剧,真不简单,不不不!唱得很好,比金波还金波,敬个军礼看看,立正!敬礼!。” 钱桂兰微笑着抬手敬了个标准军礼。 小廖称赞道:“很好!你比那些刚入伍的新兵敬的军礼还标准,这个敬礼姿式谁教的,是不是林部长教的。” 钱桂兰羞羞答答地回答:“不是,是从电影上学的。” 小廖拍手赞道:“啊!小钱,你悟性很高,自己到里面镜子前面看看!” 钱桂兰点点头,转身向内室走去。 内室。钱桂兰对着镜子,摆出各种姿式,对自己穿军装的形象足足看了五分钟,脸上泛着满意的甜蜜的笑容。 14 空军作战部林立果办公室。日,内。 林立果坐在办公桌前认真看一张空域图,不时地用红蓝铅笔在空域图上划着,画外传来小廖的声音:“报告!” 林立果抬起头,说:“进来!” 小廖站在门口,行了个军礼。 小廖走到林立果办公桌前,又行了个军礼,向林立果报告:“报告!任务完成!请首长指示!” 林立果:“很好,怎么样?” 小廖:“报告首长,钱桂兰同志穿二号三型女式军装非常适合,而且很有军人气质。” 林立果:“你是凭什么判断的?” 小廖:“我要她行了个军礼,姿势很正确。” 林立果点点头,问:“你还发现了她一些什么吗?” 小廖:“钱桂兰同志不但有军人气质,而且很有文化素质。” 林立果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说:“是吗?钱桂兰同志很有文化素质!” 小廖:“她还懂乐理和京剧,我让她唱少剑波的《我们是工农子弟兵》,唱得与少剑波的饰演者金波唱的一模一样。” 林立果:“很好,你辛苦了,去休息吧!” 小廖:“是!”,敬礼、双脚并拢,然再向后转、离开办公室。 15 林立果住所客厅。日,内。 林立果坐在沙发上,两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右手手指上夹着一支燃着的香烟,架着二郎腿,眯细着眼睛看着钱桂兰穿军装。 钱桂兰认真地把军装穿好,系上腰带,又检查了一下风纪扣是否扣牢,一切就绪后,立正、向林立果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朗声道:“报告!战士钱桂兰向首长报到,请指示!” 林立果丢掉烟头,走到钱桂兰面前,帮她抻抻衣襟,把腰带弄弄,拍拍她的肩头,说:“从现在起,你就是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作战部办公室服役的一名军人了,你要听党的话,做党的好战士。” 钱桂兰:“是!” 林立果回到沙发上坐下,说:“听小廖说,你会唱京剧,唱一曲听听。” 钱桂兰:“唱那一曲,请指示!”回过头看了一眼警卫。 林立果向警卫挥挥手。 警卫撤岗离开了门口。 林立果对钱桂兰说:“唱吧!就唱《红灯记》中李铁梅的《光辉照儿永向前》,胆子大一些!” 钱桂兰点点头,唱了起来: 爹爹给我无价宝, 光辉照儿永向前。 爹爹的品德传给我, 儿脚跟站稳如磐石, 爹爹的智慧传给我, 儿心明眼亮永不受欺瞒, 爹爹的胆量传给我, 儿敢与豺狼虎豹来周旋。 家传的红灯有一盏, 爹爹呀!你的财宝车儿载、船儿装 , 千车也载不尽,万船也装不完, 铁梅我要把它好好个保留在身边。 钱桂兰一边唱,林立果用手指头在沙发轻轻地打着节拍。 钱桂兰最后一个字刚唱完,林立果就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赞扬道:“好!清唱就唱得这样好,如果有乐器伴奏,就更捧了,很好!” 钱桂兰走上前坐到林立果身边,撒娇道:“是真的吗,老林。” 林立果搂住钱桂兰腰肢,点点头说:“是的,今后我要经常听你唱革命现代京剧。” 钱桂兰:“革命现代京剧是文化革命旗手江青同志指导培植的是不?” 林立果冷笑道:“旗手,她是狗屁旗手!” 钱桂兰大吃一惊,说:“老林,你……江青同志是毛主席的夫人呀!” 林立果严肃地说:“钱桂兰同志,这是高层的事,你听着就是了,不要问,只要记住,我爱你。” 16 铁建9250指挥部五团宣传队女队员宿舍。夜,内。 王春姣披着棉袄坐在灯下写信。 王春姣心声:“天民,你的来信我今天收到了,你现在生活还好吗?工地上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17 红星大队杨天民家。日,内。 门口。杨天民坐在竹靠椅上看王春姣写来的信。 画外王春姣声音:“……大概是十一月二十八日,赵卫东和刘道挖神仙土,一块几百斤重的大石头从高处滚下来,为了抢救在下面挖土的同志,伍连长飞速冲上前用锄头柄拚命撬住下滚的石头,不幸受了重伤,现在正在住院……” 杨天民急忙把信放进衣兜里,飞也似的向屋外跑去。 厨房。杨天民母亲正在炒菜,听见脚步声,扭头向门外看了一眼,发现屋外小路上。杨天民飞也似地跑着。 杨母放下锅铲,向着杨天民喊道:“天伢子,你到哪儿去呀?快吃饭啦!” 18 田野。日,外。 小路上。杨天民头也不回,继续飞跑着:跑了一段小路,走上一条田埂,又趟水过了一条小渓,来到公路。 杨天民在公路上跑了一阵子,已经气喘吁吁,他停下来,在公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掏出信又看了起来 画外王春姣的声音:“……天民,好险呀!如果不是大家飞快赶到,伍连长肯定牺牲了,你也许再也看不到他了,幸亏老天保佑,现在没事了,昨天大家去看过他,他要我们不要把这事告诉他的父母……”。 杨天民没把信看完,起身继续向前走,但放慢了走的速度。 杨天民细思,边想边走,最后停住了脚步。 杨天民心声:“对,这事不能告诉姑父姑妈。我应该去看看表哥。” 杨天民走下公路,向另一条小路走去。 19 红星大队支书贾冬睛家。日,内。 贾冬睛坐在桌子边架着二郎腿喝酒,贾妻一个劲地张罗着,一会儿端来一碟花生米,一会儿端来两个煎鸡蛋,一会儿又往贾冬睛杯子里添上点酒。 贾冬睛醉熏熏地还一个劲地 责骂妻子:“盐很便宜是不,你是想咸死我,唾!鸡蛋里怎么有沙子,你这腌臜货,这么不爱干净,锅也不洗,就炒菜了……” 杨天民急匆匆地走来,贾冬睛才停止责骂妻子。 杨天民边喘气边说:“贾……贾支书……” 贾冬睛眯着醉眼,问:“啊!什么事啊!” 杨天民:“我想请假。” 贾冬睛猛地睁开眼睛喝道:“请假,请什么假?啊!” 杨天民:“我想——” 贾冬睛没等杨天民说完,厉声打断了杨天民的话:“不行!” 杨天民还想分辨:“冬天来了,队里没有什么事。” 贾冬睛:“怎么没有什么事,啊!你想得美,冬天要修水库,要民工建勤,要改土造田,说不行就不行!” 贾妻在一边替杨天民讲好话:“他爹,你就准杨天民几天假吧。” 贾冬睛斥责老婆:“你懂个屁!像他这样的地主子弟,不好好管着,出了问题谁负责。”对杨天民挥挥手,说“去去去!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监督,你不是你爹,还属于可以教育好的人,啊!” 20 杨天民家。日,内。 杨天民卧室。杨天民把毛巾、口杯、牙刷之类什物往黄挎包里塞,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些钱放进挎包里。 杨父、杨母走来,见儿子在收拾东西,站在一边感到非常吃惊。 杨母:“伢子,你这是干什么?” 杨父:“天民,你要到哪里去?” 杨天民:“我要出去几天,或者四天,或者五六天。” 杨父:“你向大队请过假吗?” 杨天民背起挎包,边出门边说:“我对贾支书讲过,大队如果来问,你们说,我过几天就回来。” 杨母对越走越远的儿子喊道:“伢子,你不要在外面呆得太久了。” 杨父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唉!这孩子,究竟有什么急事?” 杨母感到有点害怕,问丈夫:“他爸,怕不会出大事吧!” 杨父又叹了口气:“唉!要出事也没法,是他自己找的,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家成份不好,不能乱说乱动。” 21 公路。日,外。 杨天民站在一台手扶拖拉机拖斗上,两眼直视着前方,北风把他的头发吹得零乱不堪。 手扶拖拉机突突地向前行驶着,碾过坎坷不平的路面,轧在凸出路面的石头上,不断地摇晃颠簸着。 杨天民紧握住手扶拖拉机扶手,身子不断地左右摇摆。 22 红星镇汽车站。日,外。 售票处。透过售票窗口,可以看到四个人在打扑克。 “快出快出!” “红桃K,吊主!” “五十K!” …… ^杨天民背着挎包来到窗口边,询问道:“同志!有到昭林市的车票吗?” 里面有个人边出牌边问杨天民:“哪天的?” 杨天民:“今天的。” 屋里另一个人讥笑杨天民:“神经病,今天到眧林市的车早开了。” 屋内前一个说话的人说:“你就是开车前来买票也不一定买到,到城里一天一趟,你不是不知道。” 杨天民受到屋内人抢白,感到十分尴尬,诺诺道:“是是是!我忘了。”一脸难堪地离开售票房。 23 汽车站外公路上。日,外。 杨天民毫无目的地漫步着。 杨天民思忖着,心声:“去不成了,回去,还是走路到城里……走吧!六六年步行串联到井冈山,不是一天走过九十里吗,到昭林市只有五十二里,怕什么,走!”加快脚步走了起来。 一辆盖着篷布的卡车装载着满满的一车货,蹒跚地向前行驶着。 驾驶室内。王逢春聚精会神地紧握着方向盘驾驶着卡车,突然看见前面有个人急急地走着,毫无避让来车的意思,王逢春习惯性按了按喇叭。 杨天民走着,听见喇叭声,心里格登了一下,往后看了一眼,急忙走到公路旁边人行道位置上站住,等来车驶过。 卡车在杨天民身边哧地停住,王逢春从车窗里探出头,大喊道:“天民,杨天民!” 杨天民见是王逢春,兴奋地说:“逢春,老同学,怎么是你,好巧!” 王逢春:“回来拉车生活物资,你不是在工地上吗,怎么在这儿,当了逃兵,还是……” 杨天民摇摇头,说“一言难尽!” 王逢春:“来!捎你几里,说说!” 杨天民欣喜异常:“那就多谢了,老同学。” 杨天民走到副驾驶一侧车门边,王逢春推开车门,杨天民跳上车。 卡车在公路上慢悠悠地行驶着。 驾驶室内。王逢春边开车边和杨天民聊着 杨天民告诉王逢春:“你知道上,我在学校就喜欢涂涂画画,喜欢用泥巴塑牛、塑猪、塑人像,工地挖土方,挖出一颗人头骷髅,骷髅上钉了一颗铁钉,我用复原术把这颗骷髅的死者头像复原了出来,从而破获了一桩杀人案,县革委治安管理股听说了这件事,把我从铁路上调回县里,到治安管理股工作——” 王逢春没等杨天民说完,腾出一只手拍拍杨天民肩头,欣喜地大叫起来:“好啊!你小子真行!自古天生我才必有用,老天有眼啊!我的老同学!” 杨天民:“哎哟!老同学,你是不是学过武术,这一巴掌拍得我好痛,我没说完,你听着。” 王逢春惊疑地问道:“怎么?还有戏。” 杨天民:“兔子尾巴!” 王逢春:“什么?长不了,你这不是背着黄挎包到处搞调查破案吗。” 杨天民:“老同学,你不知道吗,我是地主孙子,就是因为这一点,大队听说我有了正式工作,便把我从县里要了回来,还不准再去修铁路。” 王逢春听完,愤怒地大骂道:“娘的!这是什么世道!地主子弟就不要做人了,更何况你不是地主子弟!贾冬睛不是人,是法西斯!你这背着挎包干什么!到中央去告状!” 杨天民:“今天我不要你捎到家里去,请你把我捎到土桥铺,” 王逢春:“啊!土桥铺,行行行!不是不准你去修铁路吗?” 杨天民:“我去看一个人。” 王逢春:“看一个人,谁?” 杨天民:“我们的老同学伍吉生最近受了重伤,我去看他。” 王逢春:“是是是!我也看过他一次,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天民:“你妹妹王春姣写信告诉我的。” 王逢春感慨地说:“去吧!有时候,友情胜过亲情。” 24 土桥铺镇。日,外。 王逢春驾驶着货运车慢慢进入街口。 团部门口。王春姣从屋内走出来,迎面碰上王逢春驾驶的货运车。 驾驶室内。杨天民看见了王春姣,忙招手喊道:“春姣,王春姣——” 王逢春赶忙将车停住。杨天民推开驾驶室门跳下车。 王春姣跑两步迎上去,亲切地喊道:“天民,你怎么来啦?” 杨天民:“来看连长呀!接到你的信,我心里可急啦!” 王春姣:“怎么不打个电话,让我等着你。” 杨天民:“在县城,洞口、安江我都打了,老是占线,唉!这摇把子电话!连长怎么样?” 王春姣:“无大碍,过不久可能要出院了,好吧!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25 新店坪县指医院门口。日,外。 王逢春驾驶着卡车在医院门口公路上慢慢停住。 驾驶室内。王逢春对杨天民说:“就在这里,住院部十三病室三床,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卸完货,今夜还要到新化运水泥。” 杨天民:“好好好!”推开车门下车,挥挥手,“谢啦!” 王逢春笑道:“谢什么,孔乙己,”又补了一句,“多呆几天,啊!” 杨天民扬起手,说:“好嘞!” 王逢春驾车离开医院门口,杨天民拎着装着水果的网兜和王春姣并排向医院内走去。 26 三病室。日,内。 伍吉生头上扎着绷带,坐在病床上十分认真地看《新华社电讯》,被头上还放着许多张报纸。 工棚门突然被打开,杨天民和王春姣边进来边轻声呼唤 杨天民:“吉生,表哥!” 伍吉生抬起头惊疑了半晌,说:“天民,是你!你怎么来啦?” 王春姣:“伍连长!” 伍吉生:“王春姣同志,你好!谢谢你。” 王春姣:“你好点儿了吗?” 伍吉生:“好多了,谢谢你第二次来看望我。” 王春姣:“我们都是同志,你的安全全团同志都系在心上。” 伍吉生:“谢谢大家的关心。” 杨天民眼眶里闪着泪花,来到病床边,点点头:“表哥!” 伍吉生放心地嘘了口气:“坐吧!大队是不是允许你上工地了。” 杨天民摇摇头,回答道:“你受了重伤,我是偷偷跑来来看你的呀!” 伍吉生大吃一惊,说:“看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妈我爸也晓得了?” 杨天民:“春姣写信告诉我的,我没有告诉姑父姑母。” 伍吉生嘘了一口气,批评王春姣说:“王春姣同志!团营领导已经布置大家向家乡封锁消息,你怎么这样不听话。要是让我爸两个老人知道了,会把他们急坏的。” 王春姣低下头:“连长,我错了。” 杨天民摸了摸伍吉生头上和手臂上的绷带,心疼地问:“伤得这么严重!” 伍吉生笑笑,说:“不严重,过几天就出院了。” 杨天民:“还不严重,身上缠满了绷带。” 伍吉生:“软组织伤得厉害,但没伤筋动骨,没事。” 杨天民:“没事就好,一路上,我提着嗓子眼,心里总七上八下的” 伍吉生:“你来了,大队允许吗?” 杨天民:“贾支书知道。” 27 红星大队贾冬睛家。日,内。 贾冬睛边抽烟边问坐在他对面一个人:“刘队长,你队杨天民在家吗?” 刘队长:“三天没见他的人影了。” 贾冬睛瞪圆豹眼,斥责刘队长:“好啊!不见他的人影,你怎么不及时向大队报告!” 刘队长:“生产队百几十号人,吃喝拉撒,下地上街,我管得那么多吗,我只管全队抛粮下种、修渠挖土。” 贾冬睛吼道:“你当队长,当个屁,最近邻县的地富反坏右分子组织‘黑杀队’专门残杀贫下中农、共产党员和大队、生产队干部。你知道吗,现在我们这里的二十一种人也在蠢蠢欲动。” 对刘队长咬着耳朵,“今天晚上,各大队统一行动,要把所有的地富反坏右分子和他们的子女,”一字一顿地,“统统抓起来!关在大队部审问。” 刘队长大吃一惊道:“啊!不送法院!” 贾冬睛恶狠狠地:“你懂个屌,上有毛主席,下有大队支书,大队革委小组就是最高法院。” 刘队长:“你和毛主席一样大了!” 贾冬睛不回答刘队长的话,换了另一个话题说:“我们大队第一个抓的就是杨天民和他家那两个老猪老牛,现在偏偏让杨天民漏网,也许,他就是到邻县和那里的‘黑杀队’搞串联的。” 刘队长更吃惊了,说:“啊!” 贾冬睛:“现在这个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看你是个贫农根子,三代穷,才告诉你,如果走漏了风声,让杨天民父母逃了,就把你当成现行反革命抓起来,关在大队部吊‘半边猪’!” 刘队长吓得脸色惨白,急忙摆摆手,说:“啊!我不敢!不敢!要是真的是我走漏了风声,拿我是问,‘吊半边猪’、‘坐飞机’、‘披麻带孝’、扳罾‘,十八种刑罚伺候都行!” 贾冬睛从鼻孔里哼道:“嘿嘿!” 第 十 四 集 完 第 十 五 集 1 工地。日,外。 大远景。两公里长的站场上。挑土的、用翻斗车和独轮车运土的,来回奔忙,人群黑鸦鸦的一片。三台压土机喷吐着黑烟在初显皱形的站场上吼叫着碾压土层。 金正德驾驶着压土机在人海中奔驰,,兴奋地不断地向外瞭望。突然,他眼睛亮了起来,踩住刹车,继而把车停了下来。把头伸出驾驶室外,挥手喴道:“杨天民!天民!”停住车,跳下驾驶室,向前走去。 杨天民在王春姣陪同下穿过密集的人流到处观看。 杨天民激动地对陈书生说:“真没想到,我离开工地还没有一个月,变化就这么大,真是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王春姣:“这全得益改进了施工方法和同志们发扬了冲天干劲。” 金正德远远向杨天民挥手招呼:“杨天民,你来啦!” 杨天民也看见了金正德,挥手喊道:“金大叔!”向金正德快步走去。 金正德走上前握住杨天民双手,兴奋地不断摇着他的双臂,说:“天民,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看!工地变化多大。” 杨天民:“是啊!金大叔,如果我重新来参加铁路建设,恐怕赶不上形势了。唉!可惜,我再也无法来工地劳动了。” 金正德有点疑惑不解:“那你……” 杨天民:“我是来看望连长的,顺便来回一下‘娘屋’。” 金正德:“你为什么不能来工地,是不是让县革委正式招了工。” 扬天民摇摇头,叹了口气,回答道:“唉!一言难尽,今后有机会再说吧。” 金正德没有再问下去,只闲喧了一句:“回到了‘娘屋’,多住几天啊!我不陪你了。”说着挥挥手向压土机方向走了。 杨天民向金正德挥手:“好的,你忙吧!”对王春姣说,“来了,我也要推几车土,才不输此行。” 王春姣:“好吧!就到你一连去,正好今天轮不上我到广播室值班,我陪你。” 2 杨天民家。日,外。 杨父在破斗笠篾,杨母在编斗笠。夫妻俩边干活边唠嗑着。 杨母:“唉!天民这孩子,这一去就是三四天,怎么还不见回来?” 杨父:“是啊!幸亏这是冬天,生产队管理得不严,要不,刘队长又会来盘问的。” 杨母:“刘队长倒是个好人,只要大队不知道,还是没关系的。” 杨父:“我们是入了另册的人,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杨母:“看你看你,你的嘴巴又没遮拦了。” 杨父:“我是担心啊!最近邻县那边,不知为什么,在闹‘黑杀队’把像我们这样的成份不好的人当成‘黑杀队’成员都抓起来关着,又是打,又是逼,拷问同党是谁。” 杨母吓得吐出舌头,胆战心惊地说:“有这样的事。” 杨父:“听说还弄死了十多个人,许多人经不起拷打,只得乱咬乱指,把自己的亲戚朋友当同党供出来” 杨母压低声音,说:“咱家有个远房老表,是富家成份,他会不会?” 杨父:“怕什么,就是他乱咬了,我们没参加‘黑杀队’,打死也不认。” “杨大富!”他们正说着,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大喝,杨父杨母抬起头一看,赶忙放下手中活计,必恭必敬地两手下垂站起来。 门口。周柏青带着两个背旧七九步枪的民兵假装满脸怒气地出现在杨父杨母面前。 周柏青假意大喝道:“杨大富!你刚才说了些什么?” 杨父用发颤的声音回答:“我们没说什么,周秘书。” 杨母:“周秘书,我对天发誓,我们如果乱说了什么,天打五雷轰!” 周柏青:“你们老实点,走!到大队去。” 杨父:“我们真的没说什么,周秘书,我求求你,别抓我们,我们一向老实接受改造。” 周柏青对两个民兵诡秘地噜噜嘴,大声道:“把他们捆起来!绑紧些,看两个坏家伙老不老实。” 两个民兵:“是!”掏出衣兜里的绳索上前,把杨父杨母松松地绑了起来。 一民兵故意对杨父杨母眨了一下眼睛。 杨母明白地故意杀猪般地嚎叫:“哎哟,哎哟——” 杨父也故意呲牙裂嘴,但不哼一声。 3 红星大队大队部。日,内。 杨父杨母被绑着跪在地上。一根楠竹枝条向他们狠狠地抽来抽去,他们的脸上立刻出现数条带血的伤痕。 画外是贾冬睛狂吼声:“说!你儿子哪里去了! 贾冬睛和周秘书在审问杨父杨母,贾冬睛边打边喝问,周秘书则坐在方桌前做记录。两个背枪的民兵站在一边警戒。 杨母边哭边哀求:“贾支书,你杀了我们吧,我们实在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杨父:“他走的时候,没告诉我们到哪里去。” 贾冬睛:“他妈的!你们这些地主分子是不打不老实。”说完用力踹了杨父杨母几脚。 杨母边哭边向苍天呼吁:“老天爷,你收了我两口人啊!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刑罚啦!” 贾冬睛:“老猪婆,你恨天恨地是恨谁,我打死你,说着又向杨母抽了两竹鞭!” 两个民兵在见贾冬睛毫无人性地殴打杨父夫妻,转过身不忍心看下去。 周秘书也看不下去了,上前对贾冬睛说:“别打了,贾支书,让他们自己交待。”回头对杨父杨母喝道:“老实交侍,不然又要打!” 杨父哭着哀求道:“我实在不不知道呀!周秘书。你们就是打死我也不知道” 贾冬睛喝道:“你那个狗崽子是不是到隔壁县和黑杀队串联去了。” 杨父杨母一听“黑杀队”三个字,吓得立刻晕死在地。 4 铁建工地。日,外。 激越高昂的《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的歌声中,杨天民和赵卫东、陈书生、王春姣、刘道、李巳年几个人或推着独轮车或拉着翻斗车飞快地向前跑着,车上的土堆得满满的。他们的身前身后是挑着土的无数民兵。“铁路”跟在后面异常兴奋的跑来跑去。 赵克喜和秦富阳等营团领导在工地上巡视而来。 秦富阳突然发现了了前面的杨天民,指着前方对赵克喜几个人说:“老赵,你看,那不是杨天民吗。” 赵克喜:“是呀!真的是他,他来了,为啥没向营部报到?去!过去看看!”说着和大家向前走去。 杨天民也远远地看见了赵克喜他们,便放下车向领导们走去。 杨天民挥手向领导打招呼:“营长,教导员,你们好!”说着来到赵克喜几个人面前。 向郡国、赵克喜、秦富阳、周振球、姜玉麟一一伸手与杨天民握手问候,杨天民受宠若惊地向领导表示敬意。 “团长好!” “你好!” “营长好!” “杨天民同志好!” “教导员好!” “来啦!来啦好!” …… 在他们闲喧时,刘道几个人也来了,便呜哩哗啦说开了。 刘道:“首长们!杨大哥是来看望伍连长的。” 赵克喜:“杨天民,伍连长是个好连长!” 杨天民笑着点点头。 李巳年:“他是呷了豹子胆来的。” 赵卫东:“爹,你让他快点回去,不然恐怕会连累你。” 赵克喜瞪了儿子一眼,斥责道:“连累什么?不要你多嘴!” 秦富阳:“既来之便安之吧!” 陈书生:“天民,你是来看连长的,名正而言顺,怕什么,士为知己者死。” 杨天民艰涩地点点头,说:“同志们和领导可以为我做证。” 秦富阳:“杨天民,下午你到营部来一趟,把有关情况对我们讲一下。” 5 营部。日,内。 赵克喜问杨天民:“他们为什么不准你在县治安管理办公室工作?” 杨天民:“因为我家庭成份是地主,不!因为我祖父成份是地主。” 赵克喜:“那你是地主孙子啰!” 杨天民点点头:“其实,我父亲和祖父一九四五年就分了家,祖父有八个儿子,只分给我父亲五亩田。” 秦富阳:“五零年土地改革时你家有几口人?” 杨天民:“五口人,我还有两个姐姐。” 赵克喜:“按土改时我们那里的分田标准,每人一亩,你家成份应该是中农吧!” 杨天民点点头,说:“我父母一直自食其力。” 赵克喜:“乱弹琴,把一个地主孙子当地主子弟看待。” 秦富阳:“就是地主子弟也不能这样对待,不要唯成份论吗,连修铁路也不准人家参加。”对杨天民说,“当初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地主子弟,在审批你参加修铁路的事上还迟疑过,责难过赵营长。” 赵克喜:“妈的,这个世界全乱了套,杨天民,我晓得你受了很多委屈,不要气馁,我这个人你知道吗,在朝鲜流过血,当了十二年干部,还把我当走资派,又是戴高帽子、又是游街、又是关牛棚,比你强不了多少。” 秦富阳:“别说了,老赵,你这不是熬出了头吗。” 赵克喜:“是啊!杨天民,没有迈不过的坎,苦难总会到头的,一到头,就走运了。” 杨天民:“营长,我和你不同。” 赵克喜:“有什么不同,老古话说,讨米讨得久,总有一天碰上人家做寿酒。” 杨天民:“团长,那我怎么办?” 赵克喜:“你就不要回去了,跟我修几年铁路,修完湘黔,修枝柳,我打个电话给贾冬睛,告诉他这件事。” 秦富阳笑道:“不要告诉他,贾冬睛这个人我知道上,越说越不清楚。” 杨天民热泪盈眶地扑地跪在地上说:“营长,教导员,你们是我的再生恩人,我给你们磕头了。” 赵克喜急忙扶起杨天民,嗔道:“你看你看,这像什么话,还说是个高中生,封建思想和行为这么严重,怪不贾冬睛经常把你当坏分子看。” 6 红星大队支书贾冬家。日,内。 贾冬睛边抽烟边吩咐周柏青和两个民兵道:“老周啦,像杨大富这样的人,就是要把它当坏分子看。” 周柏青:“是!我按你的吩咐办事。” 贾冬睛:“你不是还没入党吗。” 周柏青:“我从六五年起就开始写申请书,支部总是不批准。” 贾冬睛:“这次与黑杀队做斗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是考验你的时候,你如果立场坚定,听党支部的话,保准你能入党。” 周柏青:“请你和党支部考验我。” 贾冬睛:“根据邻县的经验,只有在肉体上全部消灭二十一种人,才能没有阶级斗争,免得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把牙齿也讲烂了,是嘛,哈哈。” 周柏青:“这一次,我们大队凡是出身不好的人都要搞死啰。” 贾冬睛咬牙切齿地说:“那还用说!” 周柏青:“像杨大富这样的地主子弟,搞不搞死?” 贾冬睛:“原则上都要搞死,但要区别对待,这两个老傢伙,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搞死他们的崽杨天民,让他一家绝了后,等于搞死了他们,他们没有崽,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两个,不死也会气死,你说哩,哈哈。” 周柏青:“我明白了。” 贾冬睛:“明白就好。”对两个民兵说,“你们要听从周秘书指挥。” 两个民兵:“是!” 贾冬睛对周柏青三人叮嘱道:“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啊!谁如果心慈手软, 阶级立场不稳,同情阶级敌人,就把谁当黑杀队队员对待!” 7 红星大队乡村便道上。日,外。 周柏青和两个民兵边走边谈。 一民兵:“怎么办?周秘书。” 周柏青:“怎么办,就这样办。按贾支书的指示做,他指向哪里,我们就奔向哪里,他代表党吗。” 另一民兵:“上次捉杨大富两口子时,我知道你是有意留一根线,他们毕竟是人吗,是牛是猪也要放生。” 周柏青:“唉!以后不行了,我们也要保命,贾支书不是说过,谁同情阶级敌人,就要把谁当黑杀队队员对侍,你们看见吗,资江里天天从上游漂来死人,那是邻县在搞死人。” 两个民兵惊悚道:“是是!今后两面三刀眼看不行了。” 8 铁路工地。日,外。 杨天民在和大家打爆破土层的炮眼,他们边打边聊。 刘道:“天民,连长住院,你就睡在他的床上。” 杨天民:“过两天吉生出了院,我就从你们手上借些钱,到供销社买一套被褥。” 陈书生:“暂时也没必要,冬天里你今晚和这个人一起睡睡,明晚和那个人一起睡睡,不就凑合着过来了,明年开春路基修好了,许多人要转战回地方,就要一个人留下一套被褥就是了。” 李巳年:“两个人睡一床,肉贴肉,鸡巴硬。” 众人捧腹大笑。 杨天民:“我还是买一套,营长说,要我跟他修铁路,修完湘黔修枝柳。” 杨天 赵 赵卫东:“天民,我劝你还是到家里打个转,向贾支书做个交待。” 杨天民默然。 刘道:“西门庆,你这个主意是个馊主意,他回去就会被大队搞死。” 司清明陪同营部干部巡视前来。 司清明:“营长,我们营挖的这个山头一天比一天矮了。” 赵克喜:“是啊!我们还要挖平它,挖到路基水准线。” 姜玉麟指着脚下地面:“还挖二十米,就是‘扬旗’所在的位置。” 秦富阳:“那么在哪个位置扳道叉的地方。” 周振球:“往东过去五十米。这是个小站,东西各有一个扳道叉的地方。” 他们说着来到杨天民他们面前。 司清明发现了杨天民,问道:“杨天民,你还没走?” 杨天民不做声。 赵克喜:“是我留下他的,我准备带他修完湘黔铁路还要去修枝柳铁路。” 司清明释然,问道:“营长,他大队允不允许?” 秦富阳:“杨天民现在还是我们的兵,营里每十天向师部报表时,杨天民都在花名册上。” 司清明:“怕不拍他贾冬睛强行要回去,像上次把杨天民从县治安管理小组要回来一样。” 赵克喜:“怕什么!他贾冬睛有好大的脑壳,他这个人实际上根本不适合当支书,他当得一世。” 9 一连食堂。日,傍晚。 食堂外场坪一角。司清明和赵卫东两个人在一起吃饭,四周的人离他们较远。 赵卫东边咀嚼边压低声音对司清明说:“司连长,杨天民又被我爸留住了,你看怎么办?” 司清明:“你爸真拿他没办法,他这个性格,迟早要吃亏的。” 赵卫东:“他已经吃了一次亏,不这样一根肠子通肛门,就不会挨批挨斗了。” 赵卫东:“你打个电话回去给贾支书。” 司清明:“吃了饭试试。” 赵卫东:“你可不要到团部打噢!” 司清明:“知道知道,到团部打,别人就知道是我搞的鬼。” 10 土桥铺邮电局话务室。夜,内。 赵卫东陪同司清明推开话务室门。 司清明对话务员说:“同志,打个电话。” 年轻的女话务员抬起头,笑盈盈地说:“啊!又是你们,铁建民兵同志,你们打吧!” 赵卫东:“又要麻烦你们了,本来我们可以到团部打,怕他们以为我们为省钱用公家的电话打长途。” 司清明:“我们最怕别人议论我假公济私。” 话务员:“是的是的,自己出钱办事,比皇帝还要大,你们打吧。”说完把交换机旁那部电话机推向司清明。 司清明:“谢谢!”接过电话机,摇了摇电话机摇把。 11 红星大队大队部礼堂。夜,内。 从屋顶人字架巨大的横梁上垂下十几条麻绳。 十几个年龄不一的男女被吊在横梁下,他们披头散发、脸上显露出异常痛苦的神情,身上不断掠过被殴打的竹鞭和棍棒。 三个打手正挥舞着竹鞭和棍棒用力殴打被吊着的“黑杀队”队员。 被吊打的人前面几步远的地方,贾冬睛坐在竹躺椅上边喝酒,边欣赏三个打手打人,周柏青则坐旁边写字台边仍一言不发地作记录。 打手们打了一阵,一个个显得有点疲劳了。回头看贾冬睛。 贾冬睛挥手命令道:“停!” 打手们马上停止打人,贾冬睛从躺椅上站起来,对那些被打的人声色俱厉地训斥道:“你们这些坏傢伙听着,邻县黑杀队都供出你们也是黑杀队成员,这是铁板上钉的钉,现在就看你们老不老实了,承不承认,我们生产队还有不有。”向杨父杨母走去。 贾冬睛走到杨天民父亲面前,扳起杨父的脸,打了一耳光,说:“你崽是不是!” 杨父:“不……不是!” 贾冬晴又煽了杨母一耳光,说:“你说,是不是!” 杨母:“哎哟!痛死我了。” 贾冬睛喝道:“痛死你了,你旧社会打贫下中农,痛不痛!” 杨母:“我不是地主,他也不是地主,他爸才是地主,贾支书,你放了我吧,喔喔……” 贾冬睛:“你牙齿咬得铁丝断!你牙齿咬得铁丝断!”又煽了杨父一耳光,咬牙切齿地骂道:“你爸旧社会压迫劳动人民,殴打贫下中农,今天我们贫下中农掌了权,我们就要报仇!就要以牙还牙!说!你崽倒底是不是黑杀队队员。” 杨父斩钉切铁地回答:“不是!” 贾冬睛从打手手中拿过竹鞭对杨父猛打起来:“不是!不是!你嘴硬,你嘴硬!看你嘴硬!” 杨父头上脸上鲜血直流,痛得昏死过去。 旁边一个“坏分子”吓得尖叫:“我说,我说,杨天民是我发展的黑杀队队员,有天夜里,我们在山里开会,说要把大队的共产党员都杀尽。” 贾冬睛对一个打手说:“把他放下来,关在土牢里,通知他家属,送饭来!” 打手:“是!”开始动手解开刚才招供的那个“坏分子”绑在手上的绳子。 贾冬睛对周柏青说:“把傅罗卜的交待好好记下来。” 周柏青:“记录好了。” 贾冬睛:“要他盖好指拇印!” 周柏青:“是!”拿着记录稿纸和印泥盒走上前,把刚才乱招供的“坏分子”大拇指扳起,往印泥盒里蘸上红印泥,在记录他说话的稿纸上按下一个拇指印。 杨母哭着大骂那个乱招供的“坏分子”:“傅罗卜,你乱嚼舌根,不得好死——” 贾冬睛踹起脚向杨母踢去,骂道:“你这个丑猪婆,你也嘴硬。” 一个女民兵走来对贾冬睛说:“贾支书,你的电话!长途!” 贾冬睛放开杨母向礼堂后大队办公室走去。 12 大队部干部办公室。夜,内。 贾冬睛在接电话,话筒内司清明声音:“……是的,四天前他就来了。” 贾冬睛:“你要他赶快回来,有件案子牵涉到他,如果不回来的话,贫下中农最高法庭要严惩他。” 13 土桥铺邮电局话务室。夜,内。 司清明在给贾冬睛打电话:“……哎哟,我的支书大人,这个杨天民是赵司令留下的,赵司令是咱们公社有名的大炮筒子,你还不知道。” 14 红星大队干部办公室。夜,内。 贾冬睛在继续接司清明的电话。 贾冬睛:“乱弹琴!他赵司令有好大的脑壳。” 电话内司清明声音:“他骂你有好大的脑壳呢,说你根本不适合当支书。” 贾冬睛大怒,气得把话筒啪地摔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说:“妈来个巴子,看我的本事大,还是你赵司令本事大,明天我就带人去捉杨天民。” 15 小溪边。傍晚,外。 赵卫东一个人在洗衣。 小溪里水波翻滚,激起一串串洁白的浪花。 赵卫东边洗着衣,一朵朵可爱的浪花引起他无穷的遐思。 (回忆)家乡资江河边。赵卫东和钱桂兰在戏水,两人边用手掌舀水互相泼着,边浪笑着。 (回忆)赵卫东和钱桂兰在床上急风暴雨般地做着爱。 画外,赵卫东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桂兰,你在哪里,你忘了我,我也只能把你忘掉!” “赵卫东——”李巳年的喊声打断了赵卫东的遐思。 赵卫东抬起头往后看了一眼。 李巳年提着一摞衣服快步走来,边走边喊:“赵卫东,等一等我。” 赵卫东:“你喊什么喊,来就是了!” 李巳年来到赵卫东身边,摆开衣服洗起来。 李巳年:“文书,我想对你说呀!我对不起你。” 赵卫东骂道:“脑膜炎!” 李巳年:“那次,我不该来捉你和钱桂兰,其实……” 赵卫东:“其实什么?” 李巳年:“其实是刘道要我做的,那晚,他就在钱桂兰屋前苦楝树后。以后,碰到这样的事,我再也不做了。” 赵卫东:“钱桂兰她早已远走高飞了。” 李巳年:“知道知道,听说她参加什么选美活动去了,说不定已经让什么官老爷选去了。” 赵卫东大吃一惊,说:“你听谁说的。” 一件衣服随水漂走。 李巳年下水帮赵卫东把衣服捞上来,回答道:“那天,我在团部玩,听见团长和上面来的一个顶大顶大的官在说这件事。” 赵卫东木然。 (画外伍吉生说话声):“现在,你们的关系可能出了点问题,问题就出在钱桂兰的处境将会发生改变。过去她抛弃我,因为她预测到我的处境也将会发生改变。同志,请你冷静地对待这件事,用我对待钱桂兰抛弃我的态度,来处理现在你们之间所出现的问题,老同学,你要振作起来,” 赵卫东清醒了,平淡地回答说:“好啊!祝他幸福。” 李巳年:“你不想她了。” 赵卫东摇摇头:“不想,照你说的,她已经是别人的人了。” 李巳年:“对对!不过你没亏本,兰妹妹反正已经让你睡过。” 赵卫东挥手打李巳年道:“你这个司令,脑膜炎。” 李巳年:“嘿嘿!嘿嘿!告诉你一个超级新闻,天民哥和团部那个演戏的王春姣好得很,天天散工后在工地上散步,还抱着亲嘴呢。” 赵卫东觉得新鲜,不禁惊问道:“喔!” 416 站场工地。傍晚,外。 落日熔金,太阳把最后一抺光辉洒向千山万豁。 工地上人迹稀少,从站场上过往的大都是当地的百姓。 杨天民和王春姣相依着在站场工地上来回徜徉,他们边漫步边愉快地聊着,“铁路”摇着尾巴跟在他们的身后。 王春姣:“啊!这个车站站场好大啊!天民,你说它有航空母舰甲板两倍宽吗” 杨天民:“我没见过航空母舰,但从资料上我知道,一艘九万吨级的航空母舰宽有三百九十米。” 王 王春姣:“那我估计错了,现在这个站场大概只有两百多米。” 杨天民点点头:“春姣,再过两个月,路基完工后,土桥铺车站最宽处只有一百二十多米。” 王春姣叹了口气,说:“唉!要是我们修完铁路后,我们能一起在这儿工作多好啊!” 杨天民:“一起!这是不可能的,你也许有这种可能。” 王春姣:“为什么?” 杨天民:“你是下放知识青年,将来回城安排工作,也许就会安排到土桥铺车站。我与你不同,我是个农村人,只能老老实实修地球。” 王春姣嗔道:“天民,你总是那么悲观,将来的事谁预料得到,也许将来恢复了高考,你我都考上了铁道学院啦,铁路技术学校啦什么的,毕业后就有可能分配到这儿工作。” 杨天民笑了笑,摇头道:“不可能,你看,文化革命没完没了,一代、两代也许还有无数代青年学子就这样被耽 搁了。” 杨天民自知失言,急忙忏悔道:“不!春姣,我说错了,我反动,我有罪!”说完,瘫坐在地上。 王春姣坐到杨天民身边,不断地安慰他道:“天民,你怎么啦!这里没有其他人,我绝对不会把你说的话告诉别人,你说的全是事实,文化革命搞成这个样子,不但几代青年学子被耽搁了,唉!我看这个国家将来怎么办呢,还永远是这样搞人海战术来修铁路吗?” 杨天民泪光莹莹,说:“春姣,谢谢你,我知道你不会把我说的话透露给任何人,我放心了。” 王春姣忘情地看着杨天民的眼睛,也流泪了,说:“天民,你哭了。” 杨天民抄起袖子,孩子似的把泪水擦去,说:“春姣,我没哭。” 王春姣:“还没哭!你看你的眼泪。”拿起杨天民的衣袖,“你的眼泪,是全中国千千万万青年学子的眼泪。”说着也轻声哭了。 杨天民用手掌帮王春姣擦去泪水,说:“春姣,别说这个了,好吗?” 王春姣点点头,说:“好!今天我说的,也是反动话,让别人听见了肯定会押上台批斗。” 杨天民:“那我们说些什么呢?” 王春姣:“天民,我们每天散工后,都来站场上散步、画画,好吗?” 杨天民:“好,我们要看着土桥铺车站逐渐完工,在脑海记忆的相册里留下一帧帧美好的照片。” 17 五团团部。日,内。 贾冬睛和向郡国握手,说:“向区长,不!应该是向团长,你好!” 向郡国笑道:“一样,一样,你好!在区里当副区长,文化革命成了走资派,发配到这里当团长,升了官,哈哈!” 贾冬睛:“哪里哪里,向区长能上能下。哈哈!” 向郡国:“老支书这回来工地,是不是亲自押运支前物资。” 贾冬睛:“不是,押运支前物资还轮不上我的份,我来工地是有件事要领导协助办理。” 向郡国惊疑,问道:“啊!协助办事,什么事?” 贾冬睛:“我们那里的地富反坏右二十一种人,最近蠢蠢欲动,组织黑杀队,准备疯狂残杀革命干部,共产党员、贫下中农。” 向郡国故作惊讶地问道:“啊!有这样的事,什么时候杀到我向郡国头上,多亏你亲自来通知我,谢谢!” 贾冬睛严肃地说:“不是不是!向团长不要开玩笑。” 向郡国:“哪是什么?老支书不要兜圈子,究竟要我们协助你做什么事?” 贾冬睛:“据我们调查得知,你们团一营一连,有个民工叫杨天民,与黑杀队有联系,请向团长让我们带回去。” 向郡国:“我先纠正你的说法,铁路工地上所有的人都叫民兵不叫民工,叫民工是文革前的说法。荒唐!杨天民参加了反革命组织,真是荒唐!向我要人,这个杨天民不是让你们早已要回去了吗?” 贾冬睛:“他找借口又来到了工地,被一营长赵克喜强行留下了。” 向郡国:“啊!不过我想向你说明一下,杨天民现在是我们的人,在铁建大军没解散之前,没有正当理由,任何单位和个人都无权把他要去。” 贾冬睛:“为什么?” 向郡国:“随便把一个民兵调回后方,就造成了非战斗减员,会影响工程进度。” 贾冬睛:“就是说,你们绝对不会放人!” 向郡国:“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18 土桥铺客栈。下午,内。 贾冬睛面对窗户默默地吸着喇叭筒烟,他身后的一张床上还躺着另一个大队干部。 另一个大队干部问贾冬睛:“贾支书,杨天民捉不到,我们明天回去吧!” 贾冬睛:“不要性急,找机会强行——”突然眼睛亮了起来。 客栈楼下街道上。司清明和赵卫东并排走着。 贾冬睛兴奋地向楼下招手,轻声喊道:“司连长,小赵!” 屋外传来咚咚的上楼梯声音。 司清明和赵卫东急匆匆地推开房门进来。 司清明:“贾支书,你什么时候来的?” 贾冬睛:“上午。” 赵卫东:“你们来工地有什么事?” 贾冬睛:“捉人呀!” 司清明:“我以为那次打电话给你,你不以为然了。” 贾冬睛:“杨天民在家里这段时间参加了反革命组织黑杀队,这个案件侦破后,他便逃到工地来了,我们是来抓他的。” 司清明:“这个傢伙一直妄想变天,你们找了卫东爸爸吗?” 贾冬睛问赵卫东:“杨天民是你爸爸留下的是吗。” 赵卫东:“是的,我劝过爸,你知道,他这个人顽固到了极点,不然不会被押上台批斗。” 贾冬睛:“那我还找得赵营长。” 司清明:“你到团部要人吗?” 贾冬睛:“我们找到向团长要人,向团长也不放人,他认为我捉人的理由十分荒唐,有什么法。” 司清明:“没有工地领导放人,你们是抓不到杨天民的。” 贾冬睛:“我们准备把他强行抓回去。” 司清明:“强行抓,怎么抓,从工地上抓,直接到驻地抓,老支书啊!有人通风报讯哩,你还没来,杨天民就躲了。” 赵卫东:“贾支书,我爸说修完了湘黔铁路还要带杨天民修枝柳铁路,强攻不行,只能智取呢,我告诉你一个方法。” 司清明:“你有什么方法抓杨天民?” 赵卫东:“最近,杨天民和团部宣传队王春姣正热呼着,他们几乎每天下午散工后都要到工地散步谈心。” 司清明一拍大腿:“有了!贾支书!” 19 土桥铺哨路口供销店门口。日,外。 供销店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 卡车驾驶室内。贾冬睛正在和一个当地一个卡车司机谈话。 卡车司机:“你可以和你们团部协商吗,采取合法手续把这个人抓回去。” 贾冬睛:“现在是文化革命时期,派性斗争十分严重,我们要抓这个人,受到很大阻碍,所以我们只能采取强行抓捕的办法。” 卡车司机摇摇头说:“不行,如果向郡国知道是我干的,找到我们县革命委员会工交组,我这个开车的饭碗就砸了 。” 贾冬睛:“同志,你把我要捉的人送到芷江就行了,只要行动迅速,来回个多钟头是不会被人发现的。”说着把几张十元“工农兵”钞票塞向卡车司机衣兜说,“兄弟,小意思,喝杯酒。”。 卡车司机盯着这几张“工农兵”,慢慢进入自己的口袋,眼睛发直了,一咬牙,说:“什么时候?” 贾冬睛:“今天傍晚,六点左右,把车直接开到这个人身边,捉那个男的,女的不要管她。” 20 站场工地。傍晚,外。 杨天民和王春姣边漫步边兴致勃勃地谈着,“铁路”在他们身边绕着圈儿走来走去。 杨天民:“春姣,你真的愿意跟我受苦吗?” 王春姣:“我多次对你说过,我不怕,苦难对一个人来说,是一笔财富。” 站场东头一辆卡车从湘黔公路通过便道驶上快要竣工的站场工地,往西向杨天民二人慢慢驶来。 杨天民二人在继续谈着。 杨天民:“谢谢你,春姣,修完铁路,我们就结婚,你同意的吗?” 王春姣:“结婚后,你就到我家里住,永远逃离那个令你日夜胆战心惊的红星大队。” 杨天民摇摇头:“不行啊!现在各级政府对人口管理得很严。” 王春姣叹了口气,忿然说:“唉!这种社会体制下,公民没有人生自由。”笑着依畏在杨天民身旁,说,“又是一句反动话,是不?天民。” 卡车在他们身边突然停下。 杨天民和王春姣愕然,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贾冬睛和一个人推开驾驶室门跳下车,扭住杨天民,老鹰逮小鸡一样把他抓到车厢边,往上一举,车厢上站着的另一个人帮着把杨天民提了上去,按倒在车厢里,一切发生在三秒钟时间内,与此同时贾冬睛和捉杨天民的那个人飞速跃上车厢。 “ 铁路”见朋友被人抓走,狂吠着向卡车扑去,但跳了几次,没跳上车厢。 车厢上。贾冬睛大声命令:“快!” 王春姣反应了过来,大喊:“你们是谁,怎么乱抓人!” 卡车一个急转弯向东疾驶而去。 “铁路”叫着,飞速向卡车追去,但卡车越开越快,“铁路”与车的距离渐渐拉远。 王春姣狂呼:“来人啦!来人啦!救命——” 卡车车厢上。贾冬睛三个人把杨天民按在车厢板上把他捆得像个棕子一样。 杨天民一点也没有反抗,当看清抓自己的是贾冬睛时,平静地说:“贾支书,你这又何必呢,花这么大力气来抓我,其实只要直接到营部来把我要回去就可以吗。” 贾冬睛:“你现在神气了,有保护伞。” 杨天民:“你们抓我干什么?” 贾冬睛:“少啰嗦,回去就知道了!” 21 团部。夜,内。 向郡国和赵克喜、秦富阳在听取王春姣汇报杨天民被抓情况。 王春姣:“一切发生在一分钟时间内,团长,营长、教导员,你们快派人去追呀!。” 赵克喜大怒:“这还得了,老向,这肯定是当地坏人搞的。” 秦富阳:“解放前湘西一带是湖南的土匪窝子,姚大塝、龙鸡公又是芷江土匪的大当家” 雷中林笑道:“笑话,这两个人解放初期早已被镇压了。” 赵克喜:“可他们的残渣余蘖还有,他们是贼心不死,来破坏修铁路的。” 王春姣:“团长,你们快打电话给县指,要他们派车追,再等会儿,就晚了。” 向郡国摇摇头:“这伙人就是你们红星大队支书贾冬睛三个人。” 赵克喜:“开玩笑,贾冬睛七、八百里远来工地抓人,不可能,不可能!” 向郡国:“昨天下午,贾冬睛带着两个人来找过我,要我们把杨天民交给他们,我没有答应他们。” 秦富阳:“你不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向郡国:“我以为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他们就回去了,没想到他们强行抓人。” 赵克喜指着向郡国,吼道:“老向,杨天民被抓,你要负主要责任。” 王春姣再次催促几个领导:“团长,快追呀!” 秦富阳:“无法追了,他们用车抓人,肯定是有备而来,我们又没车,要县指派车,他们已经——”抬腕看了一下表。 22 芷江县城某客栈。夜,内。 贾冬睛四个人住宿在一间客房里。 杨天民被绑着蹲坐在墙角,一双脚也被捆绑得严严实实。 贾冬睛和另外两个人分别坐在两张床上,他们紧张兮兮地讨论着。 一个人问贾冬睛:“贾支书,他们会不会来追我们。” 贾冬睛:“放心,他们不会来追的。” 另一个人:“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来追。” 贾冬睛:“他们估计,我们是有备而来,现在已经过了榆树湾,追也追不上了。” 前一个人:“对,五团没有车,只有县指才有车,等向县指汇报派车,估计我们已经早已远走高飞了。” 贾冬睛:“今天晚上,我们轮流放哨,好好守着杨天民,明天一早,乘芷江到安江的班车,安江有车就继续坐车,没车后天再乘安江到昭林市的车。” 23 一连宿舍。夜,内。 大家都没睡觉,坐在床铺上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刘道:“这也怪哩,今晚这个时候了,杨天民还没回来,哪里去了。” 金正德:“可能又到县指医院看伍连长去了。” 吕俭财:“连长过几天要出院了,他看了一次,肯定不会去看了。” 司清明故意装糊涂,说:“那他到哪里去了?是怪呀!” 赵卫东用三弦琴悠闲自在地弹着《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乐着。 刘道骂赵卫东:“西门庆,你弹鬼!鸡啄簸箕一样。” 陈书生:“这首曲子是沈阳音乐学院一个叫什么劫夫的人写的,其实是过去西藏农奴主拜见达赖喇嘛时奏的曲子,早已经被中宣部禁止传播了。” “啊!”赵卫东急忙停止弹奏,说:“说狗崽子的事吧!” 陈书生:“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从人间蒸发,大家不要急,等会儿他会回来的。” 李巳年从工棚角落里抄起一根扁担,吼道:“你们议论有什么用,找!”对司清明说:“连副,连长不在,你就是老大,带我们去找!” 司清明双目圆睁,喝斥李巳年:“找!到哪里去找,到天上去找雷公!你这个脑膜炎!” 李巳年也瞪圆双眼,怒视司清明,跳起来说:“你当连副当个鸟,连里失踪了一个兵,还不当一回事!”说完,狠狠地拉开工棚门,欲出门去找杨天民 赵卫东用力拉住李巳年,阴阳怪气地劝他:“莫找了,脑膜炎,我知道杨天民在哪里。” 李巳年:“啊!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他究竟到哪里去了?你把他藏在哪里?。” 赵卫东干咳一声,说:“同志们,弟兄们,杨天民可能和一个妹妹泡上了,这地方,是少数民族地区,妹妹们热情、欢快,容易接近,说不定,现在正和那个妹妹亲热着呢,找什么找。” “啊!”人们轻嘘了一口气。 陈书生质疑道:“不要凭空诬人清白,上次有人提到过,那是表面现象。” 李巳年:“那是哪个?” 工棚外传来王春姣的焦急的呼喊声:“一连弟兄们,你们快去!杨天民出事了!” 一连民兵听到喊声,呼地一齐向门外走去,赵卫东和司清明假惺惺地挤在最前面,大家嚷开了: “出什么事了!” “平白无故怎么会出事!” “你快说!出什么事啦!” …… 王春姣眼眶里含着泪水,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大家:“两小时前杨天民被红星大队支书带着两个人抓去了。” 李巳年把扁担往地上猛地地一插,骂道:“有这样的事,平白无故把人就这样抓去!”把衣袖一捋,吼道,“操他娘,弟兄们,我们去抢!” 许多民兵齐声响应:“对!把杨天民抢回来!”纷纷回转身拿的拿扁担,拿的拿棍子,欲向外冲去。 司清明迅即叉开马步,伸开双手拦住大家:吼道:“都给我站住!啊!你们到哪里去抢!这黑灯瞎火的!” 大家被司清明的气势唬住了,觉得也有理。一个个站定了脚步。 司清明问王春姣:“杨天民被贾冬睛抓到哪里去的?” 王春姣:“被他们抓到一辆卡车上,卡车接着开走了。” 司清明:“卡车往哪个方向开走了。” 王春姣:“往东,往我们行军来的那个方向。” 司清明对大家说:“同志们,杨天民被贾冬睛抓回去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按每小时九十里速度,车已经到了怀化,你们去呀!去呀!去抢,两只脚跑得过四个轮子吗?” 大家蔫了,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床铺上。 司清明对王春姣说:“王春姣同志,你也回去吧,这事团部知道吗?” 王春姣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转身含泪走了。 大家坐在床铺上,一句话也不说,工棚内空气静得令人窒息。 过了好久好久,赵卫东首先打破沉闷的局面,说:“同志们!大家不要激动,杨天民出身不好,在家的那段时间,他一定干了什么大坏事,不然贾支书不会亲自带人来抓他。” 司清明:“是啊!同志们,现在全中国只有两个人最有权威,一个是毛主席,另一个是大队支书,贾支书要抓哪个就抓哪个,要整死哪个,就整死哪个,我们是奈何不了他的。大家想一想,对不对!” 24 工地。日,外。 宽阔的站场工地上像往日一样人涌如潮,人们在紧张地劳动着,用翻斗车和独轮车运土的、用畚箕挑土的来往穿索,三台压土机吼叫着在人丛中来往奔驰。工地喇叭震天价地播放着鼓舞人心的革命歌曲。 一连工作面。人们默默地劳动,谁也没说话,工地没有了往日的欢乐,气氛显得十分沉闷。 赵卫东想和刘道搭讪,说:“开心饼干,我想对你说呀——” 刘道没理他,和陈书生各拉着满满的一翻斗车土走了。 李巳年眼睛里似乎含着泪水仍挑着小山一样的土飞快地向填方处跑去。 通向路基的小道上。伍吉生向工地匆匆走来,迎面碰上一个二营民兵,便打招呼道:“你好,小彭。” 叫小彭的民兵:“哟!这不是伍连长吗,你出院了。” 伍吉生:“出院了,一点小事。” 小彭:“还是小事,你为救同志们,负了重伤,是活雷锋呀!” 伍吉生:“看你说的,太夸张了。” 小彭:“上工地是不?” 伍吉生:“是的,休息了十多天,骨头架子也懒散了。” 小彭:“你快去,你们连出了件大事!” 伍吉生:“大事!什么大事?” 小彭:“你去就知道了,我有事不聊了。”说完就走了。 伍吉生快步向路基上走去。 一连工作面。伍吉生走来,向大伙儿打招呼:“同志们好!弟兄们好!” 大家放下手中的活计,直愣愣地看着伍吉生,有的坐在地上抽起闷烟来。 李巳年一个人迎上去,轻轻向伍吉生打了声招呼:“连长,你回来了。”说完,伏在地上抱着伍吉生的双腿哭了起来。 “ “铁路”跑过来拚命地蹭着伍吉生的裤管。 伍吉生大惊,问道:“怎么啦?同志们,出了什么大事?” 人们还是不作声。 伍吉生扶起李巳年,问道:“李大哥,倒底是怎么回事?” 李巳年抽抽噎噎地说:“贾支书把杨天民抓回去了。” 刘道:“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拖上车子,唉!人家也是一个人呀!” 陈书生:“那手段和国民党军统特务抓共产党员的手段一模一样。” 赵卫东:“书生,你这个比方也太离谱了。” 李巳年突然跳起来大叫:“这里面有内奸!” 人们一齐把目光投向赵卫东。 赵卫东无目的喝道:“看什么看,难道我姓赵的是内奸,是内奸的,天打五雷轰!” 伍吉生问司清明:“老司,这倒底是怎么回事,杨天民看望我后不是回去了吗?” 赵克喜走来抢过话头告诉伍吉生:“是我害了他,我不该把他留下,小伍你出院了。” 伍吉生:“出院了,谢谢领导和同志们!” 赵克喜:“散工后,你到营部一趟,我把事情经过详细告诉你。” 25 营部。夜,内。 赵克喜和营部干部把杨天民被抓这件事的来拢去脉告诉给伍吉生听。 伍吉生问道:“他们远道来抓杨天民的理由是什么?” 秦富阳:“他说,我们家乡有个反革命组织黑杀队,杨天民是黑杀队成员。” 赵克喜:“我当时就指出这是一件荒唐透顶的事,他贾冬睛硬是不听,一口咬定杨天民是黑杀队成员,娘的,文化革命把许多人变成了神经病。” 姜玉麟深有同感地说:“是的,在我们长沙铁道学院,也常出这样的荒唐事,往往今天晚上是革命造反小将,明天早上便成了反革命集团骨干分子。” 伍吉生:“怪就怪杨天民不应该来工地看我,不然大队就不会起疑心。” 周振球:“怎么能怪他来看你,文化革命破四旧,总不能把起码的亲情也破了吗,你们是表兄弟,你受了伤,他听到这个消息,当然是心急如焚。” 秦富阳:“这年月,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呀!” 伍吉生:“营长,教导员,杨天民怎么办!” 秦富阳:“唉!只有听天由命一条路了。” 赵克喜:“这年月,搞死一个人比掐死一只虱子还容易。” 伍吉生:“我看,只要有可能,还是要想办法帮助杨天民脱离困境。” 赵克喜:“那要看贾冬睛怎样搞鬼明堂。” 26 团部外不远处山野。夜 ,外。 柏树下。王春姣伏在树杆上嘤嘤地哭泣着。 天上的星星地眨巴着,仿佛也在为王春姣伤心。 向郡国和宋股长悄悄地来到王春姣身后,王春姣一时还没发觉。 过了好久,向郡国才劝慰王春姣道:“哭吧!小姑娘,哭够了心里才舒服点。” 王春姣睁开眼睛,发现是团部领导急忙打招呼:“团长,宋股长。” 宋股长:“小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碰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王春姣擦了擦泪水,说:“许多人说自己害了杨天民,实际上害杨天民的是我。” 向郡国:“怎么是你害了杨天民?” 王春姣:“这几天我不该约杨天民晚餐后到工地散步,不然不会让贾冬睛抓回去。” 向郡国:“你为什么要约他晚餐后到工地散步。” 宋股长:“你们在谈恋爱。” 王春姣急忙辩解道:“我们没谈恋爱,杨天民这个人有自杀倾向,我是在开导他放开心,愉快地生活下去。” 向郡国:“你有什么根据他有自杀倾向?” 王春姣:“他家庭背景不好,据说祖父是地主,叔父是国民党反动军官,他常常不与人交流,说话小心翼翼,平时总是唉声叹气的,这种自闭倾向的人最容易自杀。” 宋股长:“啊!你是同情他。” 王春姣点点头。 向郡国:“小王呀!你同情他的遭遇,这是好的,不过你应该明白,有时候同情可能升华为爱情。” 王春姣:“可我确实没和他谈恋爱。” 宋股长:“谈恋爱本身没错,解放以来,各级政府就提倡青年男女通过自由恋爱结婚,反对封建包办婚姻,但要看场合和时机。” 向郡国:“行军上工地前,各级铁建领导就强调,铁建民兵这两年在工地上不能谈恋爱,为的是修好这条战备路,不能有任何外届因素影响同志们的战斗意志。” 王春姣默默地点点头。 宋股长:“回去吧,小王姑娘,冬天晚上的野外,天气很冷,呆久了容易生病。” 王春姣:“我对不住杨天民同志。” 向郡国:“你不要过度地忏悔自己,其实没有保护好杨天民,我们要负主要责任。” 王春姣:“几天了,不知杨天民现在怎么样?” 27 红星大队大队部。日,内。 十几个“二十一种人”,被绑着蹲在墙边,一个个蓬头垢面,脸上带着伤痕,他们低着头,神情显得万分的沮丧。 周柏青带着两个民兵巡视过来,把这些人一个一个打量下去。 周周柏青来到杨天民父母身边停住脚步。 杨父抬起头,哀求周柏青道:“周秘书,你放了我们吧!我们确实不黑杀队队员。” 其他“二十一种人”也纷纷嚷开了: “周秘书,你放我们回去吧!” “我们不是黑杀队队员呀!” “冤枉啊!” …… 周柏青没有斥骂他们,而是耐心地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们要相信共产党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大家好好想想,如果参加了黑杀队,就老实交待,至于放你们回去,我没有这么大的权力,等贾支书回来再放你。” 贾冬睛和两个民兵押着杨天民从大门口进来,刚进门就一脚把杨天民踹倒在地。 杨父杨母见是自己的儿子,急忙扑上前,放声痛哭起来: “天啦!我的儿呀!” “儿呀!这几天你哪里去了?我要你不要外出,你别要走。” 贾冬睛对杨父杨母厉声喝斥道:“行呀!你们有个好儿子啊!还哪里去了,他是到外面和黑杀队搞反革命串联,我们追查他,他就逃到铁路工地上去,现在被贫下中农最高法庭捉回来了。” 杨天民跪在父母面前,说:“爸,我没听你的话,是不该外出,但是我没有和什么黑杀队的人搞反革命串联,我是到铁路工地上看吉生哥,吉生哥他受伤了。” 杨父:“这是真的吗?” 杨天民点点头。 贾冬睛大吼:“杨天民,你这个地主狗崽子,要老实点!不然有你受的。”对杨父杨母说,“好!现在,你儿子抓住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每天做好饭,按时送来。”对几个民兵噜了一下嘴。 两个民兵上前,把绑在杨父杨母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周柏青故意大声吼道:“滚!” 杨父杨母互相搀扶着向大门走去,走到门口,回头久久地看着儿子。 杨天民:“爸!妈!你们放心,我是清白的。” 贾冬睛走到杨父杨母身边大骂:“你们是不是不想回去,啊!”对一个民兵说,“来!小六子,把这两个老傢伙绑上。” 一个民兵提着一根绳子走上前。 杨父吓得急忙拉着妻子,边走边说:“我们走!我们走!” 28 杨天民家。日,内。 杨父脱光上身坐在矮凳子上,浑身伤痕累累,杨母端着个破碗,用鸡毛蘸着土制膏药给丈夫涂抹伤口,每涂一下,杨父痛苦地挣扎一下,喊一声哎哟。 杨父:“哎哟……哎哟……哎哟……,这些人下手好狠……哎哟!” 杨母嗔道:“老不死的,嘴还没遮拦,小心民兵把你抓去再吊一天半边猪!” 杨父改口道:“孩他妈,你身上伤重不重。” 杨母:“打我的那个人留了一点情。” 杨父:“噢……噢,侍会儿我给你涂。” 杨母:“你莫管我!” 伍吉生母亲走进屋,见杨父遍身伤痕,同情地问道:“他舅,他舅妈,你们回来了,那今天我不要给你们送饭了。哎呀!把你们打成这个样子了。” 杨父见伍吉生母亲来看自己,忙战战競競地摆手道:“孩他姑,你快走,你快走呀!莫连累你了,让人看见了,把你也当做黑杀队队员抓到大队挨打。” 伍吉生母亲听后,吓得连连后退,说:“那是,我走我走!”说完快步向院子外走去。 杨母望着伍母远去,喊了声:“孩他姑,你家吉生在铁路上受了伤!” 伍吉生母亲停住脚步,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杨母:“咱家天民就是因为到铁路上看了你吉生,大队说他去联络邻县的黑杀队,现在把他抓回来了,关在大队部,也在挨打。” 伍母听后飞快地走了。 29 伍吉生家堂屋。日,内。 伍吉生父亲正搓草绳,伍吉珍在一旁边整理稻草,边把整理好的稻草递给 爸爸。 伍吉珍:“爸!妈哪去了?” 伍父:“到你天民老表家去了,听说大队把你姑父放回来了,特地去看他们呀!” 伍母急匆匆地往自家走来,边走边喘着气。 伍母不断地挥手:“他爸!不好啦!” 说着走进堂屋 ,坐在靠八仙桌边的一根凳子上,不断地咳嗽,说,“出大事啦!。” 伍吉珍急忙放下手中活计,替母亲捶着后背。 伍吉珍:“妈,你慢说。” 伍父:“什么大事,把你急的。” 伍母:“咱家……咱家,咳咳!咱家吉生在铁路上受了重伤!” 伍父和伍吉珍大吃一惊,齐声问道:“什么!你听谁说的?” 伍母:“天民他,到铁路上去看吉生,大队说他是到邻县去联络黑杀队,害怕侦查,才逃到铁路上,现在把他从铁路上抓了回来 ,正关在大队部拷问。” 伍父:“啊!” 伍吉珍:“我这就到大队部去问天民哥!” 伍父:“好!你去,怎能这样平白无故地冤枉好人了!” 30 通往大队部的小路上。日,外。 伍吉珍飞快地向前跑着,头上热汗 涔涔也顾不得擦。 31 红星大队大队部。日,内。 贾冬睛正指挥民兵拷问杨天民。 杨天民被吊在屋梁上,贾冬睛坐在竹躺椅上,边喝酒边讯问杨天民,两个民兵拿着竹鞭轮流鞭打杨天民,周柏青则坐在贾冬睛身后桌子边作记录。 贾冬睛:“你到邻县黑杀队搞串联承不承认!” 杨天民:“什么黑杀队,我不懂,真是莫名其妙。” 贾冬睛:“牧民骑庙,还是牧民骑庵堂?给我打!” 两个民兵挥起竹鞭一人打了杨天民一鞭。 贾冬睛:“认不认,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杨天民脸上立刻露出了两条带血的伤痕,但他仍咬紧牙关不哼一声。 杨天民:“你打电话去问一下县指运输队司机王逢春,“十二月四号那天下午五点半,是他开车把我带到芷江的。” 贾冬睛:“我问你,那天十点你向我请假,那么十点到五点半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了?” 杨天民:“我回了到家里,然后到车站买车票,没有买到,后来碰上王逢春开车来了。” 贾冬睛:“不对!买车票怎么要哪么长时间,这中间你哪里去了,是不是到邻县去了?” 杨天民:“你要是这样说,我就没办法回答了。” 贾冬睛:“好!你是牙齿能咬得铁丝断,拒不承认,给我狠狠打!” 周秘书向两个民兵使了个眼色。 两个民兵会意,把竹鞭高高扬起,狠狠打下去,但落在杨天民身上却很轻。 贾冬睛见状大怒,骂两个民兵:“怎么搞的,是这样打的吗?” 一民兵:“贾支书,我自己的手打痛了。” 贾冬睛:“打痛了,是吗?”放下酒杯,站起来,抢过刚才说话的民兵手中的竹鞭,劈头盖脑往杨天民身上打去。 “你这个地主狗崽子!”竹鞭落在杨天民脸上,脸上立刻血流如注。 “我打死你!”竹鞭落在杨天民上身,上身的棉衣马上露出白花花的棉絮。 “抗拒从严!”竹鞭落在杨天民下身上,裤子迅即被撕裂开来。 …… 伍吉珍出现在大队部门口,目睹贾冬睛正在毒打杨天民,痛苦地用双手握住眼睛,但立刻镇静下来,大吼一声:“你们怎能这样打人!”说完冲上前拚命抱着杨天民。 伍吉珍突然出现,贾冬睛来不及住手,一鞭打在伍吉珍身上,伍吉珍惨叫一声:“哎哟!” 伍吉珍仍死死地护着杨天民。 贾冬睛把竹鞭扔在一边,对伍吉珍冷嘲热讽道:“哟!是伍家小妹子,你来干什么?他是你什么人?怕是……” 伍吉珍怒视贾冬睛:“他是我表哥,你为什么打他!” 贾冬睛:“打他?贫下中农最高法庭还要判他的死刑!你怎么着?” 伍吉珍不再理睬贾冬睛,含着泪水揩着杨天民脸上的血渍。 伍吉珍边哭边说:“天……民哥……喔喔,喔喔……他们为什么是这样打你……喔喔……喔喔……” 杨天民:“吉珍,不要哭,你快回去,不然他们还要打你。” 伍吉珍放开杨天民,对贾冬睛吼道: “打吧!贾支书,你打吧!干脆连我也打死,来呀!” 贾冬睛假意劝说伍吉珍道:“伍吉珍同志,你和杨天民不同,他是个剥削阶级的残渣余孽,他妄想变天,是个企图残杀共产党员的黑杀队骨干分子,他是想复辟他祖辈失去的旧社会。你快回去,这里没你的事。如果,你不和他划清界限,那么……” 杨天民:“吉珍,你回去,告诉你爸爸妈妈,你哥在铁路上受重伤,几乎牺牲了,我是去看了他,大队就说我去串联邻县黑杀队,我是冤枉的,你们放心,他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凭空加在我身上的罪名。” 第十五集完 第 十 六 集 1 伍吉生家。日,内。 伍吉珍边擦眼泪边说:“爸!妈!天民哥会被贾支书他们打死的。” 伍母:“有什么法,现在上有毛主席,下是大队支书,全大队人的命就握在他贾冬睛手里。” 伍父怒气上涌,骂道:“他娘的,我就不信这个邪,我就和他论理去。”说完站起身要走。 伍母一把把伍父拖住,说:“你有多大本事,啊!你调皮,他就把你也打成黑杀队员,吊你的半边猪,扳你的罾,让你‘披麻带孝’,最后活活弄死你,你去吧!你——去——吧!” 伍母这一数落,伍父蔫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捧着脑袋不做声了。 伍吉珍,也劝爸爸道:“你不要去了,咱们还是商量哥哥的事。” 伍母放低了声音,用商磋的口气说:“他爸,吉生受了伤,伤得很重,他可是全家的顶梁柱,你是不是去看看,看他究竟伤得怎么样。” 伍吉珍:“我和爸爸一起去。” 伍父点点头,说:“是要去看一下,吉珍就不要去了,在家里帮你妈伺候那些猪和鸡。” 伍母:“你爸说的是理,你就别去了。” 伍吉珍:“我到周秘书那里替爸爸要张证明条儿。” 伍母:“是要张证明条儿,这年头,外出没有证明,随时有人会把你当坏人抓到关起来。” 伍父摆摆手,说:“晚上去,直接到他家里去,这大白天的,贾支书知道了会起疑心的。” 2 周柏青家。夜,内。 煤油灯下,周柏青正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写信,写完信,把信纸靠近油灯,想仔细再看一遍,检查是否有疏漏和错误之处。 画外周柏青心声:“……伍吉生同志,你们得想办法在一个星期内,把杨天民救出去,超过七天,他就没命啦!凭良心说,目前,我们这里盛传的所谓黑杀队案件,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这个案子,十月份首先从湘南一带开始,到十一月底便波及到我们县,许多无故的人被迫害致死,他们大多是出身不好和有历史问题的人及其家属,也有出身较好的人,甚至还有共产党员和复员军人。资江江面上,每天都从上游漂来许多尸体,情况惨不忍睹。文化革命以来,各级公检法机构,已经瘫痪,虽说县革委会下设有治安管理股,区里公社也设立有治安管理小组,但都是不依法办事。每个大队抓黑杀队案件,由支书负责,他们大搞逼供讯,打死人是经常的事。我们大队已经死了五个。我作为大队秘书,不能主持正义,保护他们。因为我得先保护自己……” “砰砰!”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周柏青查看信的思绪,他警惕地问道:“谁呀!”边问边迅速把信纸塞进信封,放进;办公桌抽屉里。 门外传来伍吉珍声音:“是我,周秘书。” 周柏青:“是伍吉生的妹妹伍吉珍吗?” 门外伍吉珍回答道:“是的,请你开一下门。” 周柏青身后木床上,周妻从被窝里伸出半个头,问了句:“这么晚了,你来找他爹干吗?” 伍吉珍在门外说:“找周秘书有点事,秘书娘子。” 周柏青打开门,伍吉珍进屋,随手把门关上。 周柏青:“坐吧,有什么事?” 伍吉珍:“请你开个证明条子,我爸准备要到铁路工地上去看望我哥,我哥受了重伤,非常严重。” 周柏青:“噢,你哥受伤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先对你说一句话。” 伍吉珍坐下来,说:“周秘书,你说,我听着。” 周柏青用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对周吉珍耳语道:“小妹子,今天上午你不应该到大队部来,黑杀队这个案子,人家躲也来不及,害怕沾上边儿,让人咬上了可不是一件轻松事。你为啥别往这虎口里闯,今后可要注意啊!” 周妻在床上叹了口气:“唉!闺女,你太年轻了,不懂事。” 伍吉珍点点头:“我知道了,周秘书,以后不敢了。” 周柏青:“你等等。”说着从办公桌内抽屉里拿出一迭证明纸,在第一页上沙沙地写了几行字,然后在上面啪啪地盖上大队印章。 周柏青从另一间抽屉里拿出那封信,在封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把信和证明条儿一起放到伍吉珍手上,说:“给!这封信是大队写给你哥的慰问信,叫你爸不许拆看。”觉得不放心,又嘱咐道:“你爸走的时候,千万别让贾支书发现了,要是发现了,我也倒霉了。” 伍吉珍点点头。 3 伍吉生家。凌晨,内。 晨光还没射进室内,桌上点着光线昏暗的煤油灯,伍父准备动身远行,伍母和伍吉珍帮着打点行装,他们把鸡蛋、油饼等好吃的东西往包袱里放,放好后再把包袱四角包上来扎好。 伍父背上蓝包袱,对妻子和女儿说:“我看了吉生后就回来,多要六天,最少四天,有人问我哪里去了,你们说我走亲戚去了。” 伍母:“你自己要注意啊!事先要想好应付别人的问话,有人碰见了你,你好回答。” 伍吉珍:“爸!我送你,到车站帮你买票,多个人,别人问起来,好答付。” 伍父:“那我走啦!”拉开门走出去。 伍母赶上前,把两个火焙烤红薯塞进丈夫衣兜里,叮嘱道:“不要到外面买包子和汤面吃,那多花钱,饿了就吃这个,啊!” 4 土桥铺镇街道。日,外。 客运班车停住,伍父从车上下来。 伍父定了定神,向四周看了看,觉得很新奇。 伍父心声,画外音:“怎么这里的老百姓住的都是牛栏楼子。” 一个民兵模样的人挑着一担畚箕向伍父远远走来,伍父急忙向他走过去。 伍父问那个民兵模样的人:“同志,请问铁建民兵五团一营驻地在哪儿?” 民兵模样的人问伍父:“你找谁?上午民兵们都上了工地,驻地没有人,下午五点半大伙才下工回驻地。” 伍父:“工地在哪里?” 民兵模样的人指着西北方,说:“就在街后面,你乘车来时,客车不是从工地旁边经过吗。” 伍父:“啊!是的是的,我忘了。” 民兵模样的人指着不远处一个巷口说:“你从前面那个巷子进去再走八百米就到了。” 伍父拱拱手:“谢谢你,同志!”说完向民兵模样的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5 土桥铺车站工地。日,外。 工地广播喇叭声震耳欲聋,人来人往,黑鸦鸦的一片。 伍吉生父亲站在路基边,被这繁忙热闹的劳动场面惊呆了,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知到哪里去找人才好。 劳动的人们从伍吉生父亲身边走过一拨又一拨,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还以为是附近的一个老百姓在看工地的热闹。 离路基很远的地方,一连民兵在运土。 伍吉生拉着一辆翻斗车汗流满面地向取土的方向飞跑走去。 刘道挑着空畚箕跟着伍吉生跑着,突然他看见了路基边沿的伍吉生父亲,吃惊地停住了。 伍吉生看着落在自己后面的刘道,也停住脚步,笑他说:“怎么啦?道子,你发神经啦!不走了。” 赵卫东挑着畚箕赶上前,凑趣道:“是啊!开心饼干想女人想得发神经了,敢情是他干妈的大女儿来看他了。” 刘道不理睬赵卫东的讥讽,指着路基边说:“吉哥,你看,路基边那个老头多像你爸!” 伍吉生往刘道指的方向一看,吃惊地把眼睛瞪得溜圆。 伍吉生:“是啊!不是像,那就是我爸!”说完,对赵卫东说,“卫东,你把我的车拉到取土的地方去,我去看看,他怎么来了。”放下车,边撩起衣襟擦汗,边一路小跑穿过人丛向路基边走去。 赵卫东拉住伍吉生的车,把自己的扁担和畚箕扔到翻斗车上,拉起就走,边拉边嘀咕道:“也发神经啦!怎么可能是他父亲。” 刘道赶上几步,也把畚箕和扁担扔在翻斗车上,向伍吉生追去。 赵克喜、秦富阳、向郡国、姜玉麟正在工地巡视,看到伍吉生和刘道一前一后跑着,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向他们走去。 赵克喜边走边喊:“哎!你们……怎么……怎么搞的。” 伍吉快要跑到父亲身边,边跑边挥手:“爸——!” 伍父没听见儿子喊自己,还傻愣愣地一个劲地看着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伍吉生跑到父亲面前,一把拉住父亲,边摇父亲的肩膀边喊:“爸!你怎么来啦!” 伍父这才清醒明白过来,急忙扶住儿子双手,泪水一下流了出来:“儿子,是你?” 伍吉生点头道:“是我,爸,你怎么来啦!” 伍父不住地抚摸儿子头发、脸蛋、肩膀,颤声道:“来……看你,你受伤了,伤得怎么样?” 伍吉生:“一点小伤,叫你和妈担心了,这不,好好的吗。” 伍父:“我以为你还住在医院里,想先来找赵同志和秦书记,要他们带我去医院看你。” 伍吉生:“早出院了,无大碍。” 伍父:“不碍事就好,不碍事就好!” 刘道赶上前,向伍父招呼道:“伍大叔,你来啦!” 伍父:“来啦!道子。” 赵克喜几个人走来,见是伍吉生在和父亲在欢谈,觉得十分蹊跷。 伍吉生向赵克喜他们介绍父亲道:“团长、营长,教导员、姜老师这是我父亲。” 赵克喜笑盈盈地说:“知道,我们见过面。”上前一步,拉住伍吉生父亲的手,欣喜地摇了摇,说,“老人家,你好啊!” 6 一营营部。日,外。 赵克喜和营部干部热情接待伍吉生父亲,大家融融泄泄地坐在长条凳上欢谈,团部军代表宋股长也在场。 赵克喜对伍吉生父亲说:“老伍啊!”拍了一下坐在自己身边的伍吉生接着说,“党和人民感谢你养了一个这么好的儿子,在铁路建设工地上带领全连民兵,事事冲锋在前,好样的,好样的!” 伍吉生:“这全是营部领导同志指挥得好,我们听党的话,党指向那里,我们全连人就战斗在那里。” 伍父:“谢谢赵同志和秦书记的培养。” 秦富阳:“伍大伯请你放心,伍吉生是个共产党员,他是你的儿子,也是党的儿子,他的安全就是我们的安全。” 伍父不住地点头,说:“多谢了,这次他受了点小伤,得到领导的重视和关照,我很放心。”突然记起了周柏青写信的事,忙把信从衣兜里掏出来,对儿子说,“对了,全大队人对你的伤情很关心,对铁路领导关心你,非常感谢,这是周秘书写给你的信。”把信交给伍吉生。 伍吉生接过信,撕开迅速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凝重,看完,大惊,把信交给赵克喜,说:“营长,杨天民被贾冬睛强行抓回后,受到严刑拷打,现在生命垂危。” 赵克喜接过信,飞速扫描起来,秦富阳也凑过来看着。 两人看完,勃然变色。 赵克喜怒道:“这还了得,简直是法西斯暴行!” 秦富阳:“见怪不怪,老赵,那年造反派把你押上台批斗,挂一个三十斤重的大牔子,还关进牛棚,那种受磨受难的情景你每时每刻不记忆犹新吗?” 赵克喜咬牙切齿道:“记得,可他们没存心搞死我啊! 宋股长对赵克喜和秦富阳的突然失态,感到茫然,问道:“什么事?” 秦富阳:“我们哪几个县发生一件令人发指的事。” 赵克喜:“各地在搞一个什么抓黑杀队的运动,把许多无辜的人关进监牢,每个大队都有监狱。” 秦富阳:“大搞逼供讯,许多人受不了,只得乱咬乱供,把另一些无辜的人说成是黑杀队成员,于是这些人也被抓进大队自设的监狱。” 秦富阳问伍父:“你们大队因黑杀队案件,关了多少人?” 伍父扳着手指头默默数了数,说:“关了二十七个。” 宋股长拿过信看了一遍,把信放在桌子上,问伍父:“这封信是谁写的?” 伍父:“大队秘书周柏青。” 赵克喜:“周柏青还是个有良心的人啊!” 伍父点点头:“他人很老实,从来不做亏心事,就是这个,十多年了,贾冬睛不让他入党。” 宋股长:“这个所谓黑杀队案件,一九五三年我们那里也闹过一阵子,完全是冤案,表面上看,似乎在维护革命利益,实际上是极左思想影响的结果。” 伍吉生问宋股长:“当年的所谓黑杀队案件是怎样平息的?” 宋股长:“是当地驻军干预,抓了几个闹得最凶的乡长和农会主席,把那些无辜人放了出来。” 伍吉生:“宋股长,你是军队派驻到铁路来的代表,能不能凭着你的关系,对我们那里的这场极左事件予以制止。” 宋股长想了一下,点点头:“陈海涵同志和我是同乡,等一下打个电话给他,让他命令驻我们县修建国防工事的3027部队二中队强行干预,同时把我们军方对此事的明确态度通知我们县革委,同时向省革委报告。” 赵克喜一拍大腿:“对!把我们公社那些搞什么黑杀队案件的大队支书全部抓起来,关的关,撤的撤职,看他们有多能耐。” 宋股长:“现在最重要的事,先把我们团民兵杨天民同志解救出来。伍大伯,你立即坐团部回地方运给养的车回家。我回团部后,联系县指军代表刘明生同志,要他派辆车借给我用一下,明天晚上,我和赵克喜、伍吉生回乡来救杨天民。” 伍吉生:“爸,你明天晚上——” 宋股长:“十一点左右。” 伍吉生:“在大队机耕道与去县城公路的交岔点等我们,把天民关在什么地方告诉我们。” 赵克喜:“就是这样,对眼穿鱼。” 伍父:“要不要把你们回来的事和周秘书联络。” 秦富阳摆摆手:“这件事要高度保密,不能露出半点风声,他周柏青虽然也不赞同有黑杀队这个案子,可不能对他说,一泄密,这事就办不成了。” 7 伍吉生家。深夜,内。 伍母躺在床上睡熟了,均匀地呼吸着,酣声细微。 屋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门栓不断地前后摆动。 伍母猛地惊醒,问:“谁呀?” 屋外伍父声:“是我,孩他妈。” 伍吉珍披衣从里间走进母亲房间,说:“是爸爸,爸爸回来了。” 伍母下床打开门,伍父走进屋内。 伍母对丈夫说:“你说最少要四天半,最多六天,怎么才三天就回来了,你见着咱家吉生吗?” 伍吉珍:“爸,哥哥伤得怎么样?” 伍父:“见着了,见着了。”对妻子说:“吉生很好,受了掉轻伤,我去时他正在工地劳动。” 伍母:“你怎么快就回来了?” 伍吉珍:“爸,你好不容易出趟远门,不在外面看看世界,就急着回家,外面的世界多精彩。” 伍父:“是精彩,那场面真是热闹,比我们五八年、五九年修水库还热闹得多。” 伍母:“你不多呆几天,到处看个够。” 伍父:“我人生地不熟,吉生他们整天忙着,恨不得一天当两天,晚上还要开夜工,那有时间陪我这里遛遛,那里看看,我只要看一眼工地就行了。” 伍吉珍:“爸,今天芷江到昭林市的车是不是出事了?晚点这么久。”看了一下桌子上的小闹钟,说,“现在是凌晨四点。” 伍父:“我是乘咱们区里运给养的货车连夜回来的,昨天晚上八点才发车。” 伍母:“那好,那好!还省了十几元车费。” 伍父:“有人发现我外出了吗?” 伍吉珍:“还没有。” 伍父:“那好,我明天去给天民送早饭。” 伍母:“你要小心点啊,千万不要叫人怀疑你也是黑杀队的人。” 伍吉珍:“听人说,贾冬睛天天在拷问天民哥,想从他嘴里挖出他的同伙。” 伍父:“他乱咬了别人吗?” 伍吉珍:“大概没有,这几天没有再抓人。” 伍父:“我相信天民不是这样的人。” 8 去大队部路上。晨,外。 杨天民父亲提着盛饭菜的篮子慢慢向前走去,原野到处严霜铺地,白茫茫的一遍,仿佛下雪一般。 杨父愁容满面,嘴里的热气呵在花白的胡须上结了冰,他两眼含着泪水,不时地抄起袖子抺掉。 杨父在寒气逼人的路上举步蹒跚地走着,像几欲要跌倒一样。 伍吉生父亲拐过山嘴,看见前面的杨天民父亲,急忙喊道:“哎!天民他爸,你等等!” 杨父听到喊声停住脚步,彺后看了一眼,不言声,默默地等着伍吉生父亲。 伍吉生父亲快步赶上来,对杨天民父亲说:“你是去给天民送饭?他舅。” 杨父点上点头,说不出话来。 伍吉生父亲开导杨天民父亲道:“他舅,想开点。” 杨父叹气道:“唉!晓得我天民这条命保不保得住。” 伍父:“你放宽心,天民这孩子命大,出不了事。” 杨父:“但愿老天保佑。” 伍父:“他舅,今早的饭,我替你送。” 杨父:“你替我送?” 伍父:“顺便看看天民。” 杨父:“麻烦你了。” 伍父:“麻烦什么,这冬天,反正没事。”说着拿过杨父手中的竹篮。 9 红星大队大队部。晨,内。 杨天民手脚被绑着,关在大队部一间空旷的房间里,寒风从没糊的窗户吹进来,冻得他浑身瑟瑟发抖。杨天民想了一下,便在屋子里打起滚来,借以取暖。 锁着的房门外传来守门民兵的声音:“杨天民,准备吃饭。” 杨天民停止打滚,靠坐在墙根。 民兵打开门,伍吉生父亲提着盛饭的竹篮进屋,放下篮子。他看着浑身灰土的杨天民,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 民兵为杨不民解开手脚上的绳子。 伍父:“天民,乘热吃吧。” 杨天民端起碗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伍父:“慢点慢点,孩子。” 杨天民点点头,由于吃得太大太急,咽得打起嗝来,但他还是边打嗝边吃。 伍父:“你怎么这浑身是泥土啊!” 杨天民:“姑……姑父,嗝!……晚上我……嗝嗝!……冷……嗝,冷得很,我……只得……嗝,在地上……打滚,取暖,嗝!” 伍父摸了摸墙另一边铺的稻草和篾席上的被子,说:“今晚我送床垫被来给你,盖这么薄的被子,房子又四面通风。” 杨天民摇摇头说:“不要,姑父,我可能活得了今天,活不了明天,关在这里的人,凡是不供出和自己的同伙,都让大队弄死了。” 伍父:“你就也供一个吧。” 杨天民摇摇头:“我不能作没良心的事,为了自己活命,去害别人,姑父,我宁肯死。” 伍父:“你就供我吧,我是快六十岁的人了,死了没关系。” 杨天民放下饭碗,跪在伍父面前,不断地磕头说:“姑父,我如果这样作,连牛马出不如了。” 伍父扶起杨天民,哭泣着说:“孩子……你……还年轻!” 杨天民:“姑父,中午要我爸把家里剩下的那只鸡杀掉,给我做顿断头饭,你告诉他,我不能为他送终了,儿不孝。” 伍父像女人一样边哭边说:“我的老侄,我的崽呀!你说这样的话我好伤心啊!你不会死的,天老爷会派神仙来救你的,你撑着吧!” 10 红星大队部礼堂。日,内。 贾冬睛在指挥凶手拷打杨天民。 杨天民被扎住右手大拇指和右脚大拇指吊在屋梁上,贾冬睛仍坐在竹躺椅上,边喝酒边指挥民兵用竹条鞭打杨天民,周柏青坐在旁边的写字台前做纪录,其他一些“黑杀队反革命分子“,被反绑着双手站在一边陪观。 贾冬睛恶狠狠地指着杨天民,大喝:“打,给我狠狠地打!” 两个凶手挥起竹条雨点般向杨天民打去。 杨天民轻声痛苦地呻吟着。 贾冬睛走上前将杨天民下巴扳起,笑着说:“怎么样?嘿嘿!这吊半边猪好受吗?只要你把同伙交待出来,你们在哪里开会?制订的反革命纲领内容是什么?你发展了谁?统统说出来,就马上放你。” 杨天民微闭着双眼,死死地看着贾冬睛,一句不说。 贾冬睛喝道:“说!先把同伙说出来,还有谁是黑杀队队员!” 杨天民双目紧闭,一声不吭。 贾冬睛向两个民兵使了个眼色,两个民兵把杨天民放下来让他躺在地上。 贾冬睛继续“和颜悦色”劝说杨天民道:“年轻人,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如果不老实交待,还要让你‘披麻带孝’、‘坐飞机’、‘扳罾’呢,好好享受享受,啊!说呀!你们黑杀队什么时候开始杀贫下中农、共产党员?” 杨天民假装昏迷不动。 贾冬睛大喝:“泼凉水!” 杨天民猛地睁大双眼。 贾冬睛:“对了,这就对了,你也怕冬天泼凉水够冷够受,那你说,你说!首先交待你发展了谁?” 杨天民气如游丝,用轻得别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让……让我……站起来。” 贾冬睛向两个民兵噜了噜嘴。 两个民兵扶着杨天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杨天民突然大吼:“周秘书,你做好记录!我发展了贾冬睛,十一月五日晚上在我家里让他填了入队志愿书!”吼完,一口唾沫吐在贾冬睛眼睛上。 贾冬睛气得脸色发白,狂怒得发了疯,抺了抺脸,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杨天民!我叫你死!” 11 五团团部门口。日,外。 一辆军用吉普车开来,停在团部门口。 宋股长、赵克喜、伍吉生从团部门口走出来。 司机推开驾驶室门,和副驾驶位置一侧车门,然后下车拉开后座两扇车门。 宋股长对赵克喜说:“老赵你坐副驾驶座位吧!” 赵克喜:“让伍连长当副驾驶员,我不会开车,他在部队开过车,有驾照。” 宋股长:“好啊!按规定,连续开车不能超过四小时,就让伍连长当副驾驶员,小伍,你副驾驶座位。” 伍吉生:“那……太不礼貌了,你是领导。” 宋股长:“有什么礼貌不礼貌,别客气。” 司机拍拍伍吉生肩膀,说:“来!伙计,我们做搭档。”把伍吉生拉进车内。 伍吉生边座边笑笑说:“向你学习!” 宋股长和赵克喜从后面两侧坐进车内。 吉普车抖动一下向前驶去。 12 贾冬睛家。傍晚,内。 贾冬睛在和周柏青对酌,他老婆在灶边忙着炒菜。 贾冬睛举起酒杯:“来!老周,喝!” 周柏青举起酒杯和贾冬睛碰了一下:“喝!” 两人仰脖一饮而尽。 贾冬睛:“吃菜!来来来!这牛肉啊,要夹得勤!” 周柏青:“贾支书,你这牛肉哪儿买的。” 贾冬晴:“毛荣华送的。” 周柏青:“哪个毛荣华?” 贾冬睛:“就是下放知识青年毛敢闯的老爸,他是昭林市食品公司革委会主任,前几天送来五斤干牛肉,他意思我明白,如果下次上面有让下放知识青年招工的名单,要我帮他儿子一把。” 周柏青:“是啊!这年头只有市一级食品公司才有干牛肉买。” 贾冬睛:“那你就莫客气,多吃掉。”对妻子说,“孩他娘,还温一瓶酒,让周秘书多喝掉,今晌你这牛肉炒得好。” 贾妻:“好嘞!”从碗橱里拿出一瓶酒,放到灶上盛热水的鼎锅里。 周柏青急忙说:“够了够了,支书娘子,不要温了。” 贾妻:“多喝点,这酒也反正是别人送的。” 贾冬睛:“哎!在我这里你还客气什么,多喝点,今晚你还有任务,不多喝点,那有胆量。”在周柏青杯子里又添了些酒。 周柏青惊疑道:“今晚有任务?” 贾冬睛:“是的。”诡密地笑笑,说,“有一项重要任务。”凑近周柏青耳朵,一字一顿地告诉周柏青,“带两个人把杨天民牵到对门山,活埋掉!完成这项任务,支委会就马上讨论你入党的问题。” 13 周柏青家。夜,内。 周妻擦燃火柴小心翼翼地点亮桌上的煤油灯。 周柏青喝得酩酊大醉,推开门走进来。 周妻见丈夫醉成这个样子,嗔道:“在哪里又喝了几口马尿,醉成这个样子,快洗脚,睡吧!” 周柏青焦急地告诉妻子:“我没醉,告诉你一个事。” 周妻:“还没醉,脸红得像关公,什么事?” 周柏青:“是醉了,可酒醉心里明,今晚,贾冬睛要我把杨家那小子牵到对门山去活埋掉。” 周妻骂道:“这个贾冬睛呀!良心给狼叨去了,打死了张家媳妇的丈夫,活活淹死了胡小英妹子,全大队弄死了五个,还要你带人去活埋天民伢子,你去埋吧,看你死时一定没好相,死了,阎王也要牛头马面把你锯成十八段。” 周柏青:“我也是没办法呀!我不做,他不批准我入党。” 周妻:“你就那死脑筋!” 周柏青:“你去告诉杨天民的姑父,叫他先带着锄头躲在山里,我把土培得薄薄的、松松的,我们一走,他就出来把天民挖出来,要天民连夜逃到铁路上去。” 周妻:“好!我这就走!”从桌上拿起电筒就走。 周柏青拉住妻子,叮嘱道:“注意!千万不要告诉杨天民的父母,不然天民就完了,我们也完了,贾冬睛会把我们打成黑杀队队员搞死的。” 周妻点点头。 14 伍吉生家外。夜,外。 煤油灯光把周妻、伍吉生父亲、伍吉珍紧张商议的剪影映在窗户纸上。 窗户下。伍吉珍母亲背贴墙壁放哨,她警惕地细心注视着屋外一切。 伍吉生父亲:“好,我躲在山里,他们一走,马上就去刨土。” 周妻:“我要柏青快一点,铺一点点土,做个样子。” 伍吉生父亲:“我还躲大在山里做鬼叫,吓唬他们的三个人。” 周妻:“你可不能把自己的声音露出来啊!” 伍吉生父亲点点头:“好!” 伍吉珍:“我到机耕道和公路交岔地方等哥他们。” 村口传来几声狗叫,一束电灯光射过来,伍吉生母亲举手敲了一下窗楞,室内灯光灭了,伍吉生三人谈话声嘎然而止。 伍母猫着腰推开门走进屋内。 15 山路上。夜,外。 两个民兵押着五花大绑的杨天民向前走着,民兵甲挺着一把梭镖,民兵乙扛着一把锄头、一柄钢铲,周柏青提着马灯跟在后面。 民兵甲:“快点!老子完成了任务好回去睡觉。” 16 公路上。夜,外。 吉普车打着大前灯向前疾驶。 驾驶室内。伍吉生在开车,司机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打盹。 后座。宋股长和赵克喜没有一点睡意,他们正谈着。 宋股长:“这个贾冬睛,怎么变得这么残忍呢。” 赵克喜:“贾冬睛心里,他还认为他作的一切是正确的,不是犯罪。” 宋股长:“不但贾冬睛是这样认为,所有抓黑杀队案件的人都是这种心理。他们肯定得到了红星公社革委会大部分领导支持,不然,公社革委会为什么不制止这种无中生有的荒唐行为呢。” 赵克喜:“他们认为是在打击地富反坏右和二十一种人的反革命暴行,捍卫无产阶级专政。” 宋股长:“是的,地富反坏右,二十一种人组织黑杀队,发动反革命暴动,向共产党员,贫下中农报复,这还得了。” 赵克喜:“文化革命中,许多荒唐行为都披上了合法的外衣。” 宋股长:“是啊!这场地运动把许多人的灵魂扭曲了。” 赵克喜:“我们这些话,都是反动话,如果公开讲,一定会遭到批垮批臭,斗垮斗臭。” 宋股长:“再踏上一只脚!” 赵克喜:“哈哈哈!” 司机猛然惊醒,问道:“到哪里来了。” 伍吉生边开车边回答:“快到昭林县了。” 17 山上 。夜,外。 周柏青和两个民兵押着杨天民来到一条事先挖好的土坑边。 周柏青对杨天民说:“杨天民,今晚大队贫下中农最高法庭判处你的死刑,命令我们三个人执行,我们是没办法,请你不要见怪。” 杨天民:“周秘书,你们是奉命行事,我不怪你。” 周柏青:“最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杨天民:“我冤枉,你们制造这么多的冤假错案,我是全大队冤死的第六个人。我们死了没关系,但你们从根本上破坏了共产党和人民的关系,动摇了人民对共产党的信任,人民再也不认为共产党是个为人民谋幸福的政党,而是一个镇压人民的法西斯党,你想想,这一个月来,你们施加在我们身上的完全是法西斯暴行。” 周柏青假装大喝:“杨天民!你死到临头还不老实,这样恶毒攻击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 杨天民哈哈大笑:“我恶毒攻击,还是你们破坏了党的形象。” 周柏青:“你不要误会,我还不是共产党员。” 杨天民:“那我劝你,你不要为贾冬睛卖力,去争取加入红星大队党支部的共产党,我可以预料,不久的将来,贾冬睛这个恶魔,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你千万不要为虎作伥,否则你也逃脱不了惩处。” 民兵甲用梭镖柄戳了杨天民一下,骂道:“下去,不要再说了,明年今日,是你的忌日。” 周柏青拉了民兵甲一下,说:“让他把话说完,人家要死了,话要准他说。” 杨天民:“周秘书,你们听我说,历史上,所有的朝代灭亡,首先是因为基层官员残酷地压榨老百姓,激起了人民的反抗,于是便爆发了人民大起义,这个皇朝便被推翻,建立一个新的皇朝。唉!其兴也勃矣!其亡亦勃矣!但愿共产党建立的无产阶级政权不走这条老路。” 18 公路。夜,外。 伍吉生驾驶着吉普车在疾驶。 赵克喜和宋股长精神亢奋起来。 宋股长问赵克喜:“老赵,到红星大队还有多远?” 赵克喜对宋股长说:“快了,还有二十里地。” 宋股长:“小伍,最后二十里,要加倍谨慎小心。” 伍吉生:“是!” 司机:“我来开吧,你可能有点疲劳感了。” 伍吉生:“还是我开,你不识路,我不累。” 19 机耕道和公路交岔处。夜,外。 伍吉珍在等伍吉生三个人的车,她焦急地来回走来走去。 伍吉珍自语:“唉!怎么还不来,再不来,杨天民就没命了。” 一辆车亮着大前灯开过来,伍吉珍从机耕道趋前一步走到公路上,想看看这车是否就是伍吉生他们的车。车开过来——是一辆大卡车。 伍吉珍失望地退到原地方。 又一台车亮着灯开来。 伍吉珍仔细一看,确是一辆小车,她兴奋极了,急忙迎上去。 小车紧急刹住车,车门打开。 伍吉珍扑上去,兴奋地大喊:“哥,你来啦!我等了你们好久。” 司机跳下车,大骂伍吉珍:“你找死,谁是你的哥!” 伍吉珍急忙道谦道:“不好意思,我在等人,以为……” 司机不理伍吉珍,窝进驾驶室,发动车开走了。 伍吉珍尴尬万分。 20 山上。夜,外。 周柏青对杨天民说:“你说完了吗?” 杨天民:“说完了。” 周柏青叹了口气,说:“杨天民呀杨天民,你是白读了十二年书,你如果也供出一个黑杀队队员,贾支书就不会代表贫下中农最高法庭判处你的死刑了。” 杨天民:“我供出了一个呀!是贾冬睛,我亲自发展他的。” 周柏青:“哈哈哈哈,你是条硬汉,是宁肯自己死,也不害别人。好!好!好——”命令两个民兵:“推下去!” 两个民兵用力把杨天民推下土坑。 不远处荆棘丛中,伍吉生父亲伏在地上,做了一声鬼叫。 土坑边。周柏青把马灯放在地上,和民兵乙把土挖向土坑里。 不远处又传来一声“鬼叫声”。 民兵甲握梭镖的手猛然发抖,牙齿不断地磕起来。 民兵甲吓得语不成句:“周……周秘书!不好啦!有……有鬼!有鬼!” 周柏青对另一个民兵说:“快挖土!鬼来了!” 土块哗啦啦地落下土坑。 土坑里。土块不断地盖到杨天民身上,慢慢地,土层没到脚踝、膝盖、大腿…… 突然,杨天民猛地拿出一本毛主席语录本,高高举起,哭喊道:“毛主席啊!我冤枉啊!冤枉!” 从另一个地方又传来一两声“鬼叫声” 土层没到杨天民阴部。 21 机耕道和公路交岔处。夜,外。 公路上。伍吉生驾驶着吉普车开来。 车内,伍吉生准备向机耕道方向转弯。 公路边。伍吉珍高度注视来车。 吉普车右侧黄色小灯不断闪烁。 伍吉珍兴奋地跑上前,大叫道:“哥——” 吉普车放慢速度停下来,伍吉生推开驾驶室车门,向伍吉珍打招呼道:“吉珍,后边上车。”,拉上车门。 后座车门打开,赵克喜和宋股长挪出一个地方,让伍吉珍坐进车内。 车内。伍吉珍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伍吉生三个人:“哥,两位领导,杨天民正被大队民兵押到山上活埋,快去救他。” 赵克喜焦急地:“还有多远?” 伍吉珍:“就在前面一里地那座山上。” 宋股长:“把车停在山下,快!” 22 山上。夜,外。 土坑里。杨天民继续高喊:“冤枉!贾冬睛,周柏青,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我死了,也要变成厉鬼,夜里来掐死你们!”土块纷纷从他头上淋下来。 民兵乙扬起锄头,欲向杨天民挖去,周柏青一把拉住他的手,说:“他没骂你,不要打他,让他有具全尸。” 土块没到了杨天民脖颈下。 荆棘丛中。射出两道绿光,接着,又发出两声凄厉地“鬼叫声”。 周柏青浑身不住地发抖,诚惶诚恐地说:“不……不好,快走,不然会被鬼掐死。”说完,丢下钢铲便跑。 两个民兵跟着周柏青扭头便逃,民兵甲边跑边头也不回地将梭镖不断地往后戳。 伍吉生父亲边学着鬼叫,边从荆棘丛中走出来,向活埋杨天民的土坑跑去。 伍吉生父亲走到土坑边,摸索着跳下土坑,轻声对杨天民说:“我来救你,把手伸出来。” 杨天民挣扎着把手从土中伸了出来。 伍吉生父亲抓住杨天民双手用力往上拉,拉了好久,没有拉出杨天民,杨天民也拚命用力往外爬。 赵克喜、宋股长、伍吉生、伍吉珍走来。 宋股长悄声命令:“不要发出声音,用力拉!” 伍吉生父子一人拉着杨天民一只手,赵克喜和宋股长掐住杨天民胰肢窝,把他慢慢地拉出土层,拉上土坑。 大家七脚八手杨天民扶到伍吉生背上,伍吉生背起杨天民向山下走去。 一会儿,大家便消失在夜色里。 23 山下。夜、外。 吉普车边。伍吉生把杨天民从后座车门往里放,宋股长在里面将他拉进去。 杨天民坐进吉普车后,伍吉生拉开副驾驶座位边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发动吉普车,打亮车灯。 伍吉生挥手,说:“还等一分钟。”从车窗前盒子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钢笔,拧开笔帽,在纸上沙沙写了几行字。推开车门,走下车。 伍吉生把写了字的纸交给妹妹,说:“估计周秘书三个人现在还不会返回来,你和爸爸重新到山上去,把土坑填满,培成坟堆,拍紧后把这张纸压在坟头上。” 伍吉珍:“好!你们到了工地后,写一封信到大队,假意汇报铁路建设情况,麻痺贾冬睛。” 伍吉生:“我们早就想好了怎样蒙骗贾冬睛的办法。”对父亲说,“爸,千万不要把我们解救天民哥的事告诉他父母听。” 伍父点点,说:“你们走后,我们就去。” 伍吉生向父亲挥挥手,拉紧车门。 吉普车慢慢开动,向前驶去。 24 周柏青家。深夜,内。 煤油灯下。周柏青三人边大口大口地吃着红薯边商议着。 民兵甲:“周秘书,吃饱了,我们再返回山里,把土填满。” 周柏青:“你想死了是不,那鬼肯定还没走。” 民兵乙:“是吗,明天大清早去也不迟,今晚杨天民不让土闷死也冻死了,现在去,你和他一起死。” 民兵甲:“贾支书那边如何交待。” 周柏青:“你也是个胡传葵,不好交待,就不要做声,我有话向他汇报。” 25 山上。凌晨,外。 晨光熹微,周柏青三人呆立在培成坟堆的土坑边。 周柏青故作惊讶地说:“奇事!怪事!哪个把杨天民全埋了,还培了坟堆?” 民兵甲:“看来昨晚不是鬼,是神仙。” 周柏青:“是啊!神仙老子见我们在活埋人,担心我们害怕,前来助一臂之力,帮我们埋了杨家那小子,还培了坟堆。” 民兵乙:“回去吧,周秘书,你向贾支书汇个报。” 周秘书:“你们再四处看看,留心神仙留下什么没有。” 民兵甲:“我看看,你们等着。”说完,便沿着坟堆到处细心打量起来。突然,他在坟头上发现一块石头压着张纸。急忙捡起来,说,“有!有!有张纸,我不识字,你们看上面写了些什么。”说着,把纸交给周柏青。 周柏青假意把纸横看竖看,又倒过来看了看,看完后,吃惊地说:“有啊!神仙在纸上留了话,你们听着啊,杨氏天民,罪恶滔天,死有余辜,天诛地灭。” 民兵甲:“真是神仙在助我们啦!” 周柏青:“天机不可泄漏,这个事,只有你知,我知,他知,不能有第四个人知,明白吗。” 民兵乙:“对!不要告诉任何人。” 周柏青:“贾支书要我们活埋杨天民的事也不要对任何人说,俗话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晓得今后是什么形势,说不定他们的亲属还会找我们报仇,你们千万要记住啊!” 两个民兵点点头。 26 湘黔公路。日,外。 雪峰山东麓路段。吉普车在爬山行驶。 车内。宋股长和伍吉生扶着几乎虚脱的杨天民。司机在开车,赵克喜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伍吉生问杨天民:“天民,你身体不舒服。” 杨天民颤声道:“我……冷得很。” 伍吉生从身上脱下一件衣服,披在杨天民身上,说:“还坚持两个小时就到了。” 宋股长:“先送你到地指医院住几天院,恢复身体后再回工地。” 杨天民泪水涌出:“宋股长,你和营长是我的救命恩人。” 赵克喜:“杨天民,你是命中不该死,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伍吉生:“天民,多少人因为黑杀队案件含冤死去,你能够避免遇难,全是因为周秘书暗中帮助,事情真相,等你身体完全恢复后才告诉你。” 杨天民:“没有团营领导,我也活不了今天。” 27 伍吉生家。晨,外。 伍吉生父亲、母亲、伍吉珍坐在堂屋里窃窃耳语。 伍母点点头。 杨天民父亲提着盛饭的篮子匆匆走了进来。伍吉珍三人立刻停止了谈话。 杨父问伍父:“他姑父,刚才我到大队送饭,贾支书说天民案情重大,已经押送到县里去了,你说有不有这事?” 伍父不语。 杨父:”我到县城牢房去看看,你们说,该去吗?” 伍吉珍:“舅舅,你别去了,天民哥被大队贫下中农最高法庭判处死刑,昨晚已经埋在对门山了。” 杨父大惊,竹篮从他手中滑落,盛饭的碗滚到地面上,饭菜散落一地。 28 山上。日,外。 伍吉珍一家陪同杨父、杨母在“杨天民坟”前焚化纸钱,他们把纸钱一张张放进火堆。 纸钱熊熊地燃烧,纸灰被热气流纷纷冲上天空。 好久好久他们才站起身,望着余烬未散的火堆默哀。 稍顷,伍吉珍三人轮流一铲铲往坟头上添土。 杨父脸上泪水纵横,神情痛苦万分,他喃喃道:“天民,你慢走,我对不起你,让你生在这个黑七类家庭,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你在阴间等我吧,下辈子我们一起投胎到一个红五类家!” 杨母咬牙切齿,轻声地边哭边咀咒:“我的儿呀!我的苦命的儿呀!我的伤心的儿呀!你死得好惨啊!哪个害你的!他日和你一样死啊!我的儿啊!哪个害你的!你要变成鬼啊!掐死他啊!你要变成鬼啊!掐死他全家,让他绝子绝孙啊!” 伍父扶着杨父,伍吉珍和母亲扶着杨天民母亲离开“杨天民坟墓”,慢慢走下山去。 29 红星大队大队部。日,内。 大队全体党员会议在召开。 贾天睛:“下面进行表决,同意周柏青同志入党的请举手!” 大部分党员举手表示赞成。 贾冬睛伸出右手食指数了数说:“请放下,五十五个党员,缺席两人,四十六人同意,根据少数服从多数的组织原则,通过!周柏青同志,我代表红星大队党支部向你表示热烈的祝贺。” 在场的所有党员一齐鼓掌。 掌声中,周柏青站起来郑重地向大家鞠躬行礼,表示衷心地感谢。 掌声经久不息,贾冬睛挥挥手,说:“同志们!请安静,周柏清同志是个好同志,互助组、合作化、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每一次运动,他都立场坚定,积极参加。多年来,他一直紧紧地靠拢党,改造自己的思想,争取加入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前后写了六十五次入党申请书,由于种种原因,红星大队党支部没有批准他入党,但他从不灰心丧气,经得起党的考验,这次与反革命组织黑杀队做斗争中,他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坚决服从党的领导,党指向哪里,他就奔向哪里。像这样的好同志,我们有什么理由将他排除在党的大门以外呢?” 全场又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周柏青站起身,再次向在场者鞠躬行礼。, 30 五团团部。晨,内。 向郡国和宋股长在找王春姣谈话。 向郡国:“王春姣同志,旧话重提,你违反了上路前宣布的组织纪律,在和别人谈恋爱。” 王春姣矢口否认:“没有,如果查出有这么回事,请开除我的铁建民兵资格,将我遣送回去。” 宋股长:“你今年多大了?” 王春姣:“二十五岁。” 向郡国笑道:“比杨天民大一岁。” 王春姣感到非常疑惑:“怎么要把我的年龄和杨天民的年龄联系在一起。” 宋股长:“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团部不会处分你们谈恋爱的错误,相反我们同情你们,今天团部对你放一天假,你可以到芷江地指医院去看望杨天民同志。” 王春姣:“他怎么在地指医院。” 向郡国:“到了那里,他会告诉你的。” 31 芷江地指医院。日,外。 芷江旧机场东侧地指医院,一些两层红砖瓦屋外空坪地,搭建了许多帆布帐篷作为住院部病室。 王春姣在各帐篷之间来回走着,寻找杨天民所住的病室。 住院部病室。杨天民坐在病床上望着外面,嘴角不时地抽搐一下,脸上显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 室外远处。王春姣向杨天民所在的病室走来。 王春姣出现在杨天民视线里,杨天民吃惊地睁大眼睛,他想爬起来下床,但浑身的伤痛,使他动弹一下又重新坐在床上。 邻床一个病人问他:“同志,你受伤住院的。” 杨天民摇摇头,含混其词地回答道:“是……不……不是!” 护士端着盛有药物、纱布之类什物的搪瓷托盘走进来,说:“四床,换药!” 杨天民:“谢谢护士同志!” 护士命令杨天民:“把衣服脱掉!” 杨天民听话地把衣服一件件脱掉,露出贴满纱布的上身。 病室门口。王春姣出现在门口,但并没进来,她看到杨天民全身伤痕累累,吃惊地睁大眼睛,渐渐地泪水涌了出来。 护士细心地把杨天民身上原先的纱布慢慢揭掉,换上涂有药膏的新的纱布和覆料。 王春姣快步走进来,深情地说:“天民!” 杨天民:“春姣,你来了。” 王春姣:“来看你。” 护士边给杨天民换药边问:“她是你什么人,妻子?” 王春姣向护士解释:“不是,我们是一个团的,是战友。” 护士:“啊,对不起,请你们原谅。” 王春姣:“没关系!”对杨天民说,“他们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杨天民沉默不语。 护士:“你是别人打架受伤的?” 杨天民:“不是。” 护士:“对不起,我问得太多,你要多休息。”换完药,端着盛有旧纱布、旧覆料的托盘走出病室。 王春姣扶着杨天民慢慢躺下去。 王春姣拉着杨天民的手,一颗泪珠滴在杨天民脸上。 王春姣伏下身子几乎贴近杨天民脸颊,爱怜地说:“天民,你受苦了。” 杨天民:“春姣,我命中不该死去,没想到我还能和你见面,这好像梦中一样。” 王春姣:“是!是我害了你。” 杨天民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你对我好,我被你感动了,爱是需要代价的。” 王春姣:“贾冬睛把你抓回去后,残酷地迫害了你。” 杨天民:“他们把我抓回去,对我严刑拷打,逼我承认是反动组织黑杀队的成员,我不承认,贾冬睛要周秘书带人深夜把我押到山里活埋,不知为什么,土快要掩埋到我头顶时他们却走了,这时团部宋股长和营长、连长赶来把我从土坑里拉了出来,连夜把我送到地指医院。” 王春姣:“他们抓走你后,伍连长的父亲曾经到工地看望他儿子,也不知为什么,又急忙回去了。” 杨天民:“一定是周秘书把贾冬睛要迫害我致死的的计划,要伍连长父亲来工地告知团营领导,宋股长、赵营长和伍连长便连夜来解救我。唉!原来是周秘书在暗中保护我!” 32 红星公社革委会办公室。日,外。 孙先觉在找贾冬睛谈话。 孙先觉:“你们大队抓黑杀队案件搞得如何?” 贾冬睛掏出记录本,翻了几页,汇报说:“我们大队共查出并审讯黑杀队队员二十八人,整理该反革命组织材料四百一十五页,开批斗会十七场,大部分反革命分子迫于革命群众的强大压力,都老实做了交待,但还有六名黑杀队骨干分子 ,顽固不化,拒不坦白,最后畏罪自杀了。” 孙先觉:“这六个人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你们大队贫下中农最高法庭判处死刑处决的。” 贾冬睛:“那……那那那那那!” 孙先觉突然变脸,大喝一声:“那那那,那什么!” 贾冬睛的脸煞地白了,结结巴巴地问道:“孙……孙主任,你……” 孙先觉厉声道:“贾冬睛!” 贾冬睛吓得从凳子上跳起来回答:“在!” 孙先觉:“告诉你,根据上级指示,你们抓黑杀队,错了!” 贾冬睛:“那当初我们搞这个运动时,公社……” 孙先觉:“是的,我们当初对你们的行为既没表态支持,也没表态反对。” 贾冬睛还继续嘴硬:“如果我们错了,公社应该也有责任。” 孙先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骂道:“公社有什么责任!我们派工作组吗?” 贾冬睛语塞。 孙先觉命令贾冬睛:“回去后,立即把关押的人放回去,也不准他们到公社和县里上访!” 贾冬睛:“这样收场了?” 孙先觉一字一顿地说:“就是这样!” 贾冬睛灰溜溜地答应:“照办!”起身欲走。 孙先觉命令贾冬睛:“慢!你坐下,我还有话对你说。” 贾冬睛回坐在凳子上,低着头听候孙先觉发落。 孙先觉:“黑杀队这个事,今后上面可能会来调查,你不能胡说八道,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 贾冬睛:“孙主任,公社不保我们?” 孙先觉:“你们打死六个人,责任重 大,保也保不住,听天由命吧!” 字幕,旁白:由于广州军区驻湘部队的强力干预,蔓延于湖南省道县、双牌、东安、昭林四县的黑杀队冤案事件才得以平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各级政府为黑杀队案件中受迫害的人员彻底平反,并追究了一部分人的刑事责任。红星大队长党支部书记贾冬睛被开除党籍,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周柏青任红星大队党支部书记。 第十六集完 第 十 七 集 1 工地。日,外。 高音喇叭播放着高吭的《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 人流如织,歌声如潮。人们紧张地劳动着。 金正德自豪地驾驶着压土机,时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时而右脚掌轻轻放在刹车上,右手紧握着操纵杆,从驾驶室探出半个身子,观察后面轧压地面的效果。 伍吉生带领一连民兵在运土。 陈书生 、赵卫东、刘道并排推着独轮车随着车流和着歌声的旋律,飞快地向前跑着。 伍吉生和李巳年等几十个人挑着土在车流两侧跑着。 挑土的、用翻斗车、独轮车运土的人们把土倒在填方处,不停一刻转身向取土地方飞跑而去。 吕俭财挑着一担竹箩,里面盛着从团部分来的猪肉从工地经过。 赵卫东站在远处,没看清吕俭财究竟挑着什么,顺手提起搁在高处的半导体喊话器便做起了战场鼓动:“同志们!大家请注意,我们的炊事员吕俭财同志利用空闲时间前来参战,他用箩筐挑土,是我们营的大力士,我们要向他学习呀!” 一营工地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吕俭财挑着担子,觉得挺有趣,也笑了。 刘道讥笑赵卫东道:“西门庆呀,西门庆!你眼睛没水,脑子进了水,吕师傅挑的是肉,今天你吃土,我们吃肉吧!” 赵卫东尴尬万分,灰溜溜地放下喊话器,走了。 2 团部办公室。日,内。 向郡国正在认真看一份县指下发的文件。 赵克喜推门进来。 赵克喜问向郡国:“老向!” 向郡国看文件过于认真,没有听见赵克喜的喊声。 赵克喜提高声音喊道:“团长!” 向郡国摘下眼镜看见是赵克喜,忙说:“噢!是老赵。” 赵克喜开玩笑道:“我知道,一定要用官名和你打招呼,你才应啰!” 向郡国伸出手指点了点赵克喜,打趣道:“你这个老顽童!” 赵克喜:“是吗!”伸出手,说“烟!” 向郡国拉开办公桌抽屉,把一包烟放在桌子上,说:“自便吧!” 赵克喜伸手欲取烟。 向郡国边把赵克喜往凳子前扯拉边说:“坐!不坐不准你拿!” 赵克喜听话地在凳子上坐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向郡国拧燃打火机,为赵喜点上。 赵克喜猛抽了一口烟,吐出长长的一串烟雾,说:“医院那边有消息吗?” 向郡国:“我正想和你谈这个问题。医院刚才来电话,杨天民明天可以出院。” 赵克喜:“让他自己回来,还是派几个人去接回来。” 向郡国:“还是接为好,团部就不派人去了,营里组织几个人去。” 赵克喜:“让王春姣一起去吧!” 向郡国:“是啊!我倒忘了。” 赵克喜:“他们两个人都是大龄青年,男女相悦是正常的事,只要不从工地上抱崽子回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团长,你说是不!” 向郡国:“是啊!上路时颁布的不准谈恋爱的规定,主要是针对那些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像杨天民、王春姣这些大龄青年,是要放宽一点政策。” 赵克喜:“那好,明天几天钟出发。” 向郡国:“九点,坐县指给我们团运给养的车。” 赵克喜:“我也不去了,让伍连长从他们一连派几个人去。” 向郡国:“好!有个问题我们商量商量,上次杨天民在工地上被贾冬睛抓去,怎么这么巧,这里面一定有人指点,我们查一下,这个人到底是谁?” 赵克喜:“那怎么查,到天上找雷公,到海里捞针?” 向郡国:“这个人向家里通风报信,写信来回起码要一个星期,一定是打电话,在团部打电话会有人看见、听见,这肯定是到镇上邮电支局打的。这样好吧,你观察一下,杨天民再一次回工地时,哪些人神态表现不正常。我亲自到邮电支局问一下,是谁到那里打过电话。” 赵克喜:“好的好的,这个观察人的任务我就交给伍吉生办就是了。” 3 营部门口。傍晚,外。 赵克喜站在营部工棚门口,披着棉衣抽烟。 伍吉生提着盛衣服的提桶和刘道,一路边走边谈向营部这边走来。 刘道:“吉哥,前几天你一整晚没在宿舍里睡,到哪儿去了?” 伍吉生:“以后你会知道的。” 刘道:“我猜,你一定是和周响英到哪里搞什么明堂去了。小心哟,你当官的不能以身做贼呀!” 伍吉生抓住刘道,用力按着他的头,不住地揉搓着他的头发,骂道:“看你这块开心饼干,嚼不嚼舌头了!” 刘道痛得呲牙咧嘴求饶道:“哎哟哎哟!痛死我了,连长饶命!连长饶命!” 赵克喜看着伍吉生和刘道逗乐,笑了,把烟从嘴里拔出来,向伍吉生招了招手,喊道:“小伍!你来一下!”把烟又重新塞进嘴里,吞云吐雾起来。 伍吉生:“来啦!”放开刘道向赵克喜走来。 伍吉生:“营长!你找我有事!” 赵克喜点点头说:“有事,有件重要事。” 刘道尾随伍吉生走过来,说:“你和营长有事,我等你。” 赵克喜对刘道噜噜嘴,说:“刘道,你先去,我们谈完了,他才来。” 刘道点头哈腰道:“是!你们当官的办公事,小兵回避,小兵回避!嘻嘻!嘻嘻!”说完嘻嘻哈哈地走了。 赵克喜指着刘道的背心,边笑边骂道:“淘气包!” 伍吉生:“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经常油嘴滑舌,连里人都叫他开心饼干。” 赵克喜笑道:“喔!人还倒可爱。”和伍吉生耳语了几句。 伍吉生点点头,轻声道:“我也认为问题就出在内部,早就对几个人有所怀疑,好吧,我多注意他们,明天也把这几个人派去,看他们的动态。” 3 一连工棚前小坪地。晨,外。 一连在列队上工,副连长司清明在司口令,民兵按口令完成队列动作 司清明:“立正!向右看齐,稍息!下面请连长讲话。” 伍吉生走到队列前,说:“同志们!团部今天交给我们连一个任务,要抽调几个同志去完成,下面我宣布,副连长司清明、战士刘道、陈书生、胡涛、蒋果明和我六个人到团部乘车,工地施工由文书赵卫东同志带队。” 队伍中立刻有人议论起来: “奇怪!正副连长都去了!” “一定是个特别重要的任务!” “还乘车去,你猜去哪儿?” “不是新店坪,就是芷江呗!” “是个美差,啧啧!” “当然是美差呀!不然两个头头都担当上了。” “刘道!你也去了,不然你这块开心饼干一定是怪话连篇了。” “你平时干活爱偷懒,不然我刘道马上去对连长讲一声,把我的美差让给你。” …… 司清明吼道:“安静!安静!赵卫东,你扛旗,带队!另有任务的同志到前面来!” 刘道、陈书生、胡涛、蒋果明跑步走到队列前,赵卫东走到队列一侧,拔起搁在柴堆上连旗擎在手上。 司清明:“向左转!齐步走!” 赵卫东举着连旗带领全连人迈开大步向工地方向走去。 4 土桥铺团部门口。日,外。 一辆卡车停在团部门口,王春姣站在车厢上,笑着向车尾方向挥了挥手。 王逢春站在驾驶室门口踏板上,向车尾方向招手道:“喂!伍吉生!快一点,你这个兵牯佬,跑步——走!” 街道上。伍吉生几个人快步跑到卡车前。 王逢春吩咐众人:“哪个官大,来驾驶室坐!其余的人站在车厢上!” 伍吉生对司清明说:“老司,你坐前面吧!” 司清明开玩笑道:“哎,你是连长,官大些,我不敢超越!” 伍吉生:“你这个滑头!”拍了一下司清明肩头,“那我无礼啦!”说完进了驾驶室。 司清明几个人相继爬上车厢。 卡车吼叫一声,向前慢慢驶去。 5 湘黔公路上。日,外。 卡车扬起一路漫天尘土向前疾驶。 驾驶室内。王逢春边开车边和伍吉生聊天。 王逢春:“你要我把你们带到哪里?” 伍吉生:“请你把我们送到芷江机场东侧地指医院。” 王逢春:“地指医院!你们到那里要完成一个什么重要任务?” 伍吉生:“还要保守秘密四十分钟。” 王逢春有点生气了:“对老同学也保守秘密!你这个滑头,好!我停车了,你带着他们下车。”说完欲踩刹车。 伍吉生急忙挥手阻止:“别!”对王逢春耳语。 王逢春吐了吐舌头,又点点头,说:“好,你们完成了任务,我再送你们回来。” 6 地指医院门口。日,外。 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陪着杨天民,站在通向机场方向的医院大门口。 杨天民显然已经痊愈,脸色好多了,露出一丝淡淡的红晕,他正精神焕发地和医生谈着什么。 卡车向地指医院门口慢慢驶来。 车上。王春姣老远就看见了杨天民,急忙兴奋地挥手大声喊道:“天——民!” 司清明也看清前面站着的人是杨天民,大惊道:“杨天民!他怎么可能在这儿?”紧紧靠在车头顶上,几乎软瘫,, 王春姣急忙扶住司清明。 刘道、陈书生没注意到司清明这一反常的神态,只惊喜地挥手喊道: “天民——” “天民,你怎么到了这儿!” 地指医院门口。杨天民高兴地向车上的人挥手。 卡车在杨天民他们身边缓绥停住。 伍吉生、王逢春推开驾驶室门,从两边跳下车,刘道、陈书生帮扶着王春姣从车厢上爬下来,司清明最后慢腾腾地爬下车厢。 伍吉生拉着杨天民的手,兴奋地说:“天民,你好了,很好,我们来接你回工地。” 杨天民:“好了,我主要是外伤。” 王逢春动情地和杨天民热烈拥抱,说:“天民,你,……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刘道、陈书生和杨天民拥抱。 刘道:“天民,贾冬睛这个法西斯分子,用特务手段绑架你回去,他们把你怎么样?” 杨天民:“贾支书没把我怎样。” 陈书生:“天民,你大难不死,大难不死,这是天意!” 王春姣流着泪,对杨天民深情地说:“天民,你倒底又回来了,大伙儿惦记着你。” 杨天民:“谢谢同志们,谢谢大家!” 大家热情地和杨天民拉着呱,唯独司清明一个人站在一边一言不发。这一切让伍吉生暗暗的看在眼里。 伍吉生握了握杨天民的手说:“天民,你坐驾驶室吧。” 杨天民:“你坐吧!” 伍吉生:“不要客气,你刚出院,身体还没恢复好。” 杨天民向医生和护士告辞道:“魏医生,我要回工地了,这十多天来感谢你们精心治疗和照顾。” 医生握了握杨天民的手:“这一星期内还要按时吃药。” 一个护士向杨天民笑了笑,说:“没什么,这是我们份内的事。” 伍吉生对大伙儿说,“杨天民同志回来了,今后有时间说话,大家上车吧!老王师傅还要返回到我们家乡拉货。”说完首先爬上车厢。 司清明几个人相继爬上车厢。 杨天民坐进驾驶室。从车窗口向医生和护士挥手致意。 医生和护士向杨天民挥手。 医生:“慢走!有事来玩。” 7 土桥铺邮电支局话务室。日,内。 向郡国在向话务员了解情况。 向郡国:“你能记得在这儿打过两次长途电话的铁建民兵的样子吗?” 话务员:“啊!让我想一想。”凝神细思少顷,说“啊,对了,四十岁左右年纪,一米六样子,黑黑的,有一口又浓又密的胡子,头发中似乎有个疤。” 向郡国:“那好,谢了啊!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话务员愣了,不知道向郡国问这些干什么,急忙挥手道:“哎哎!向团长,你问这个干嘛。” 向郡国在门外对话务员微笑道:“以后再告诉你。”说完咚咚的下楼去了。 7 工地。上午,外。 一连民兵在挖土、挑土、用独轮车、翻斗车运土。 人们在逗弄李巳年。 一民兵:“李司令,你今天怎么蔫了,挑的土比过去少了许多,是不是昨晚和老乡家的猪婆睡了一觉。” 李己年:“你喷粪,还加一块大土看我挑不挑得起” 另一民兵:“谁说李司令和猪婆睡觉没了力气,你们看!”说完在李巳年的畚箕上加了一块很大的土块,对李己年说:“走!李大哥,撒开腿跑给他们瞧瞧,看他冤不冤枉你了。” 李巳年笑笑,对前一个逗弄自己的民兵说:“我挑得起的话,你就和老乡的猪婆睡过觉!” 众人起哄:“是啊!” 李巳年咬咬牙,喊了声:“呔!”挑起小山似的土就向填方处飞跑而去。 众人拍手欢呼: “李司令!好样的!一二!” “李司令!好样的!一二!” …… 李巳年劲头更大了,边土挑边唱起花鼓戏《打铜锣》中蔡九哥的唱词。 突然李巳年脚一滑,摔倒在地,一担土全散了。 众人哄堂大笑,鼓掌欢呼:“嗬!嗬!……李司令和猪婆睡觉睡蔫了啰!” 赵卫东走上前批评大家道:“你们拿李大哥开心!真缺德,连长、副连长回来了,看你们够受的。” 伍吉生、司清明、刘道、陈书生、杨天民从人丛中来到自己连工作面。 众人被这突然出现的情景惊呆了,把伍吉生五个人围得水泄不通,大伙儿纷纷拉着杨天民的手问候他: “天民,你回来了!” “杨天民,你受苦了!” “天民,你终究是有福之人呀!” “天民,人害人害不到,天害人草不生啦!” …… “铁路”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劲地磨蹭着杨天民的裤管,磨蹭一会,又汪汪地叫了几声。 杨天民泪花莹莹地伏下身子,摸着“铁路”油光发亮的头部,然后站起身向同志们挥手表示感谢:“谢谢!谢谢同志们!” 李巳年扑上前一把抱住杨天民,边哭边说:“天民老弟!嚎嚎嚎!嚎嚎嚎!你是不是从天上下来的?我恨不得拿起刀砍了贾冬睛。” 等大家情绪稍稍冷静下来,伍吉生对大家说:“同志们,杨天民同志又回来了,这全是因为营团领导经过反复斗争才争取到的。” 刘道:“天民哥本来已经进了地狱门,是连长和营长把他拉回来的。” 陈书生:“阎王说天民同志大限之期没到。” 吕俭财和老陈挑着饭菜放在一连工地旁,二人见这情景,也惊诧万分地呆立在一边,担子久久地没放下肩头。 吕俭财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工地喇叭吹响了中午歇工号。 吕俭财二人这才想起要中午歇工了,急忙放下饭菜担子,把菜盆,饭碗和饭篓摆放在地上。用铁瓢把菜分盛在十多个大菜钵里。 吕俭财大喊:“开饭啰!” 人们离开杨天民身边,准备按班列队去领饭菜。 伍吉生喊了声口令:“大家注意!立正!向右看齐!” 脚步杂沓,大家很快就按班列好了队。 伍吉生司口令:“齐步走!” 大家井然有序地齐步走到放饭菜的地方。 吕俭财用一只搪瓷碗盛了满满的一碗饭上面放了一小瓢肉丝炒干豆腐片,捧到杨天民面前,说:“天民老弟!庆贺你第二次重新回到一连,吃吧!你今后天天可以放心地吃咱们一连的饭,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杨天民接过盛饭菜的搪瓷碗,感激地跪在吕俭财面前,泪水纵横道:“谢谢!”站起来,向大家不住地点头致谢:“谢谢同志们,今后……一连……就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 8 团部办公室。日,内。 伍吉生在向向郡国汇报工作。 伍吉生习惯性地向坐在办公桌前的向郡国行了个军礼,说:“报告团长!任务完成了!” 向郡国:“好!请坐吧!” 伍吉生:“团长,站着说话好些,待会儿我就走。” 向郡国离开座位,来到伍吉生面前,说:“杨天民同志让他先休息几天,上工地了,先也不要让他干重活。” 伍吉生:“他嚷着明天就要上工地干活。”转过话题,问道,“团长,你到邮电支局了解过情况吗?” 向郡国:“土桥铺邮电支局的话务员告诉我,有一个四十岁左右,一米六样子,黑黑的,有一口又浓又密胡子,头发中似乎有个疤的铁建民兵到他那儿打过两次长途电话,没有其他的人在他们那儿打过长途。” 伍吉生立刻判断出是谁,说:“这个人就是司清明。” 向郡国:“是他,他不是副连长吗,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伍吉生:“话务员说出了司清明体貌的两个显著特征,一是长着一口又浓又密的胡子,二是头发中有一个疤。他简直把司清明的像画了出来。” 向郡国:“你回去后,要司清明到团部来一趟,我要狠狠地批评他一顿。” 伍吉生:“他这个人是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你不抓住他的有力证据,他不会承认的。,” 向郡国:“那……怎么办?” 伍吉生:“我们今天接杨天民回来了,司清明傍晚一定又会向贾冬睛打长途汇报的。我们就先他行动,在邮电支局话务室守株待兔,逮他个正着。” 向郡国:“好,让他无法抵赖。” 9 一连驻地。傍晚,外。 赵卫东和司清明在驻地外不远处大树下暗中商谈。 赵卫东:“连长,这个杨天民怎么回到了工地,大队这么轻易地把他放了出来。” 司清明:“贾支书用突然袭击的办法把他抓了回去,听说营里用同样办法派人把他救了回来。” 赵卫东:“哪些人去了,快打个电话回去,修完铁路后,把这些人整蔫。” 司清明点点头:“我们就去,不过可以肯定,伍吉生也去了。” 赵卫东恍然大悟:“啊!对了,伍吉生是有两天不在工地上,他是去解救杨天民去了,好!他得罪了贾支书,这一辈子就别想跳出农门!。” 司清明:“妈的,咱俩这就去土桥铺邮电支局!” 10 土桥铺邮电支局话务室。傍晚,内。 女话务员正在接线,忙于把线路插头从载波交换机插孔里插入拔出。 向郡国和伍吉生走进话务室,话务员笑着点点头,然后取下耳机,问道:“向团长,伍连长,你们打电话。” 向郡国:“上次和你讲过,我们团有人在你这里向家里打过长途电话,他实际是在搞阴谋,我们要查出这个人,估计,他今天下午又会来打,我们先蹲守在这儿,看倒底是谁,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吧!” 话务员笑道:“不会不会,请到隔壁房间候着。”说完站起来推开隔壁房门。 向郡国向话务员点头致谢道:“谢谢了,麻烦!”说完和伍吉生向内屋走去,走到门边又回头叮嘱话务员:“如果他来了,让他把电话打完。” 话务员:“好!”戴上耳机,插插头,拔插头……:“喂!哪里?好……好!请等一下……” …… 赵卫东和司清明走进话务室,话务员向他们点头微笑致意。 司清明把一元钱放在话务员面前,说:“同志,打个长途!昭林县。” 话务员:“好!”把连接台前座机的插头插入交换机插孔里。 司清明提起话筒,摇了摇,说:“喂,总机吗,请你给我接昭林县红星公社红星大队!” 司清明将话筒贴紧耳根等候回电,赵卫东问:“那边占线吗?” 司清明摆摆手,示意没占线,不一会儿话筒里传来贾冬睛的声音:“喂!你是哪位?” 司清明:“喂!贾支书,是我,司清明。” 话筒内声:“啊!是司清明,有什么事?” 司清明:“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一下,那个地主狗崽子杨天民又回到了铁路工地,是你们放来的,还是被有人用你们那样的办法偷出来的。” 11 红星大队贾冬睛家。傍晚,内。 贾冬睛在接电话。 贾冬睛睁大眼睛,大吃一惊:“什么!他到了铁路工地,这不可能,不可能!” 话筒内司清明声音:“是真的,今天上午回工地的,不信你问我身边的赵卫东同志。” 12 土桥铺邮电支局话务室。傍晚,内。 赵卫东拿过司清明手中的话筒,说:“是真的,贾支书。” 14 贾冬睛家。傍晚,内。 贾冬睛双手发抖,瘫坐在凳子上,话筒掉落在在地。 话筒内司清明声音:“怎么啦!贾支书,你怎么不说话呀!” 贾冬睛从地上捡起话筒,用颤抖的声音说:“好!杨天民来工地也好,不来工地也好。”压低声音说,“你们不要问这个事了,我们这里抓黑杀队刹车了,不要管他。”把电话挂断。 15 土桥铺邮电支局话务室。傍晚,内。 司清明无奈地放下话筒,对赵卫东说:“贾支书说家乡抓黑杀队运动刹车了,政治风云多变啊!走!回去!。” 向郡国、伍吉生拉开内室门走出来。 伍吉生哈哈大笑道:“老司,卫东同志,你们也很关心杨天民的命运啊!” 司清明、赵卫东尴尬万分,脸煞地白了,灰溜溜地向话务室外走去。 赵卫东边走边对伍吉生两人说:“不不……我们没有资格管这个,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16 营部。夜,内。 赵克喜坐在桌子边大骂儿子和司清明,司清明和赵卫东低着头坐在赵克喜对面,赵克喜身边站着的营部其他干部,睁大眼睛盯着司清明二人。 赵克喜手指着赵卫东吼道:“你这是随便问问吗!你们这是害人”站起来,指着司清明质问他,“司清明,我问你,你是这样当连长的吗?对自己的部下,不但不关心,反而千方百计迫害。” 秦富阳接过话头,批评司清明:“你们两个人,和社会上有些人一样,满脑子极左思想,人家杨天民犯了什么错误?贾冬睛非整死他不可,你们却和贾冬睛一个鼻孔出气,配合他害人,你们的良心哪里去了,按我们那里人说的,是人家拿刀杀人,你们端盆子接血。” 司清明辩解道:“我们站在贫下中农立场上……杨天民是地……地主子弟……” 赵克喜手掌在桌子上一拍,大骂道“你还嘴硬,要是在部队,打仗时你这么做,当兵的不举起枪先把你崩了才怪哩!他反正不想活了。” 除赵克喜、司清明和赵卫东外满屋子人都笑了。 赵克喜回转头瞪圆眼睛反问周振球:“笑什么,他们做得对!” 17 红星大队贾冬睛家。日,内。 贾冬睛反剪着手来回踱步,夹着喇叭筒烟的右手不断发抖。贾妻怔怔地望着失态的丈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贾冬睛喃喃自语:“怪事、奇事!奇事夹怪事……” 贾妻惶恐地问丈夫:“冬睛,你怎么啦?” 贾冬睛心情沉重地坐在凳子上,有气无力地对妻子说:“他娘,如果有一天我坐牢了,你给不给我送饭?” 贾妻:“孩他爹,大白天你说胡话了,谁敢把你抓进牢房去,你是大队支书,现在不是说,上有毛主席,下有大队支书吗,在红星大队,你和毛主席的权力最大呀!” 贾冬睛用力扔掉“喇叭筒”骂道:“胡说!”向门外走去。 18 周柏青家。日,内。 周柏青在切菜,周妻往灶堂里添柴烧锅水,夫妻俩边干着活计边拉呱。 周妻:“你爹,现在你入了党,将来儿女们的前途是没问题了。” 周柏青:“是吗?” 周妻:“可不是,现在招工呀!招干呀!参军呀!……凡事都得讲个出身,家庭成份贫下中农、父母党员是首要条件。” 周柏青叹了口气:“唉!这个条件害了多少人。” 周妻:“管他,反正咱们家这两个条件都具备了,明年老大高中毕业,嘿!参军是没问题了。” 周柏青:“看你乐着,还不是多亏了贾支书帮扶。” 周妻:“是呀!今年过年得送贾支书一只大阉鸡,三块腊肉,明年正月让老大给他拜年,认他作干爹。” 贾冬睛一步跨进周柏青家门,打断了周柏青夫妻的谈话。 贾冬睛火急火燎地大声说:“老周啦!跟你说个事!” 周妻见贾冬睛来了,急忙上前献殷勤:“哟!支书同志来了,咱们俩正说着你,你呀!是咱柏青的大恩人啦!坐!坐!”说着又是掇凳子请贾冬睛坐,又是沏茶。 贾冬睛不理会周妻的好意,一把拉着周柏青往外拽。 周柏青跟着贾冬睛来到门口边,贾冬睛对周柏青耳语了几句。 周柏青假作大吃一惊:“有这事!”说完,提了把墙角落里的锄头,说:“走!刨坟,看个究竟!” 19 山上。日,外。 杨天民父母坐在坟头边哭泣。 杨母抽抽噎噎地把头往坟头上磕着说:“我的儿呀!你死得好惨呀!今后我老了,那个来伺候我呀!” 贾冬睛和周柏青提着锄头拨开草丛向“杨天民坟包”走来。 贾冬睛见杨天民父母在边哭边说着什么,大喝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滚!” 杨天民父母吓得急忙屁滚尿流地向山下落荒逃去。 周柏青二话没说,叨念了一句:“哪有这样的怪事!”说完,挥锄刨起坟包来。 20 山下。日,外。 杨天民父母相互搀扶着,哭哭啼啼慢慢走下山来。 伍吉生父亲扛着钯头迎面向杨天民父母走来,见他夫妻俩哭着从山上走下来,忙上前安慰道:“孩他舅,舅母,别再伤心啦!天民这孩子有福气,昨晚我做了个梦,他上了天,受到玉皇大帝的接见,封了个什么管神仙的官,玉皇大帝还恩准他每年七月十四下凡来看你们。” 杨父:“他姑爷,你这个人还有良心吗,怎忍心往我们伤口上撒盐。” 伍吉生父亲一语双关地说:“没错,你们等着吧!你会看到你儿子的。”说完向二人眨眨眼。 杨父似懂非懂地明白了什么,吱吱唔唔道:“好……好好!” 杨母不明白伍吉生父亲说话的玄机,瞪大眼睛骨碌骨碌地盯盯伍吉生父亲,又盯盯丈夫。 21 山上。日,外。 贾冬睛望着空荡荡的杨天民坟坑,愣了。 贾冬睛质问周柏青:“周柏青,你是人吗,你根本没有活埋杨天民,你放走了他。” 周柏青假装十分委屈,摊开双手,说:“这就冤枉我了,我放走了杨天民,你去问问那两个民兵。” 贾冬睛:“杨天民根本没有死,现在在铁路工地上。” 周柏青:“啊!谁说的。” 贾冬睛:“司清明来电话说的,周柏青,算我瞎了眼,把你这个白眼狼培养入了党。” 周柏青急忙辩解:“贾支书,我们确实没有放走杨天民,一定是我们刚刚埋掉他,一下山,有人就跟着屁股来把他刨走了,然后送到铁路工地上。” 贾冬睛:“周柏青,算你有种,你是向铁路工地上的人通了声气,里外配合,懵着我。好!你走着瞧,我贾冬睛把你培养入了党,还有机会把你开除出党!” 周柏青大怒,破罐子破摔了,放下脸,但声音不高,说:“贾支书,你不要把事做绝了,我也知道了,上级来了通知,抓黑杀队这件事根本是错误的,你开除我的党籍吧,我也走着瞧。老支书,我劝劝你,今后还是要多做善事,少做亏心事,如果不悔改的话,你害死了那么多人,就是下了地狱,那些冤死鬼也不会放过你。” 22 一连厨房。暮,内。 吕俭财、老陈和另外两个炊事员在煎猪油。 民兵们围着火灶烤火、聊天,有的坐在灶门口帮助添柴,有的站在旁边用锅铲搅拌着锅里翻滚的肥肉、用铁漏瓢捞起煎得焦黄的油渣。伍吉生和杨天民则站在工棚门边看着大家融融泄泄地交谈着、欢乐着,“铁路”蹲在灶门口,闭着眼睛烤火。 吕俭财:“伙计们!吃油渣呀!” 李巳年口角里流着一丝涎水。 赵卫东看了李巳年一眼,觉得好笑,说:“脑膜炎,你有胆量吗?敢用手指从油锅里夹一它油渣。” 李巳年:“怎么不敢,你敢吗?” 赵卫东:“你如果下油锅,我也敢下油锅。” 老陈:“我看啊!你两个都是口夸大言,其实谁也不敢。” 李巳年:“嘿嘿!” 赵卫东:“世界上真的能下油锅的人也有,我们连里没有。” 刘道:“你们不能,我能,你赌什么?” 赵卫东对吕俭财说:“道子说他能,就送他一钵油渣好吗?” 老陈:“吕师傅,还加他一钵,给他作零食吃。” 刘道:“真的吗?” 吕俭财:“男子汉大丈夫,说了话不吐出来。” 大家起哄道: “道子,你就下一次油锅给他他俩看看。” “北方人说,是驴子是马,牵出去遛遛。” “他能,听说他爸爸是个师公,把下油锅的技术传给他了。” …… 赵卫东:“师公是什么人物。” 陈书生:“师公就是男巫,能下油锅的男巫是最优秀的男巫。” 刘道:“你们喷粪,我爸爸是什么师公。” 老陈:“是呢,我亲眼看见过你爸爸做法时,上过刀山,下过油锅。” 刘道:“我四岁时父亲就死了,怎么能向他学习下油锅的技术。” 陈书生:“那一定是你遗传了你父的下油锅基因呗!” 赵卫东:“闲话少说,你就下一次给大家看看。” 刘道捋了捋袖子,故意向大家拱拱手,说:“列位,看着啊!在下下油锅啦!”说完,真的用极快速度从锅里夹起了一块油渣,塞进李巳年嘴里。 李巳年被烫得跳起来,把赵卫东的脚背踩了个正着。 “哎哟!“赵卫东痛得哇哇大叫起来。 众人大笑。 刘道:“大家再看啊!“伸手欲往油锅里夹第二块油渣。 伍吉生走上前一把拖开刘道,说:“不要逞能了,道子,明天还要上工,烫坏了手咋办!” 刘道:“吉哥,我不是金钢钻,就不会揽瓷器活,你看啊!”挣脱伍吉生的手,又从油锅里夹出了第二块油渣,放进嘴里美美地咀嚼起来。 吕俭财:“没想到你刘道有这般本事,我兑现诺言。”说完从菜案上取来两只盛菜的大陶钵,盛了满满的两大钵油渣,用墙上的报纸包好,递到刘道面前,说,“给!” 刘道把油渣放在菜案板上,说:“朋友们!有福共享,来!”抓起几块油渣递到杨天民手上,又对大家说,“来呀!别客气。” “谢谢道子请客!”人们纷纷上前抓油渣吃起来。 刘道吃了一块油渣,取下脚上的袜子放在灶门口对着火烘烤起来。 许多人握住嘴哇哇乱叫,远远避离到一边去了。 伍吉生顺手操起一根棍子,把刘道的袜子挑飞了。 李巳年:“嘿嘿!又香又臭,嘿嘿!” 23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在继续着厨房里的谈话。李巳年一个人躺在床上睡熟了,发出像肥猪打呼噜般的鼾声。 伍吉生骂刘道:“道子,你那臭袜子,放在灶门口烤,太不成体统了,只有李巳年才承受得了这又香又臭的气味。” 刘道风趣地说:“我是在向保尔学习。” 陈书生仍坐在帆灯下看书,帆灯就挂在他床铺旁的树桩上。听到刘道这样说,禁不住插话道: “是啊!保尔当年也在修铁路,不过他们修的是一条森林铁路,我们修的是干线铁路。” 伍吉生:“我们今天与当年保尔所处的环境和条件大不相同了。” 刘道:“怎么不相同,同样是冬天,同样是天气很冷,他们烤包脚布,我烤袜子。” 赵卫东:“你还嘴硬!” 伍吉生:“人家说你是开心饼干,我看你是根油条。” 李巳年猛地醒过来,说:“对!把道子的外号改为油条。大家说好不好?” 众人齐声应道:“好!” 伍吉生问刘道:“道子,你光记得油嘴滑舌,记不记得保尔是哪本书里的主人公?” 刘道:“怎么不记得,《斯大林是怎样炼成的》吗。” 陈书生、伍吉生、杨天民禁不住笑出声来。 赵卫东:“刘道、连长,这本书是修正主义毒草,我认为不要宣扬。” 刘道斥责赵卫东:“你总是一口一个阶级斗争,一口一个修正主义毒草,哪一年两报一刋批判过《斯大林是怎样炼成的》?” 伍吉生没有回答赵卫东,只是笑着嗔骂刘道说:“胡说八道,这本书怎么叫《斯大林是怎样炼成的》?。” 陈书生脱口而出说:“嘎克,查嘎列尔,斯大林”。 杨天民补充说:“对!这本书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陈书生:“嘎克是怎样的意思,查嘎列尔是锻炼的意思,斯大林是钢铁的意思。” 吕俭财:“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在说什么话。” 刘道:“秀才在说驴语。” 众人大笑。 杨天民:“俄语中,斯大林就是钢铁的意思。” 陈书生:“斯大林原来姓朱加斯维里,成为职业革命家后,才将自己的姓改为斯大林,他说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参加革命要有钢铁般的意志,他便把自己的姓改为钢铁了,斯大林。” 刘道:“我们中国人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俄国人正怪。” 伍吉生:“这是普通人的观念,领袖人物可不是这样,毛主席不是改过名,叫李德胜吗?” 24 工地。傍晚,外。 杨天民在给王春姣画素描像。 王春姣坐在压土机边的一块石头上摆着娇美的姿势,瞪着熠熠生辉的眼睛,多情地看着杨天民。 杨天民边画边不断叮咛王春姣:“不要动……不要动,再笑一点……对……要像照相一样……好” 杨天民收起画稿和木板做的写生板,上前扶起王春姣,对她说:“怎么样?比那幅‘战地黄花份外香’画得逼真点吗?” 王春姣拿过画夹,久久地看起来,边看,脸上绽开会心的笑容,一对酒窝渐渐深深地显现出来。 杨天民看着王春姣青春焕发的脸庞,心中泛起一股不可揶止的激情,突然将王春姣搂住,忘情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王春姣并没拒绝,只是轻轻地将杨天民的手拉开,嗔道:“噢!让人瞧见了多不好意思。” 杨天民笑道:“春姣,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 王春姣:“我终于等到了你这句话。” 杨天民:“请你原谅,过去我考虑到自己出身不好,不好接受你对我的感情。” 王春姣:“其实,我们是一路货色,我祖父的成份是工商业兼地主,要是出身好的话,早就返城重新安排工作了。” 杨天民叹了口气,说:“唉!命运相同的人应该结合在一起。” 杨天民望了一眼即将落下地平线的太阳,说:“我们回去吧!” 王春姣点点头:“好!今后每天傍晚,只要天气好,我都来陪你画画。” 杨天民:“不一定画你,也给其他人画素描,也画风景素描,动物素描,你有意见吗?” 王春姣用手指戳了一下杨天民脑袋:“谁有意见,我多么希望你在修完铁路后,举办一个杨天民画展。” 杨天民脸上掠过一丝阴云,摇摇头说:“天方夜谭,这年头举办个人画展,照赵卫东说的,就是修正主义、资产阶级思想回潮” 王春姣:“你把作品放在我那里展览,邀请亲朋好友来观看欣赏不行吗,我家有层好阁楼。” 杨天民:“行!不过打扰伯父伯母了。” 王春姣:“打扰,你不做他们的女婿了。” 杨天民点头道:“谢谢!” 王春姣:“我听到你对我说谢谢两个字,就感到很别扭,不是滋味!” 杨天民:“我们走吧,天快黑了。” 他们俩披着金黄色的晚霞并排向回驻地的路上走去。 太阳落山的地方,晚霞把天际和绵延的群山染成红彤彤的一片。 画外是杨天民和王春姣的谈话声。 王春姣:“你写信回去吗?” 杨天民:“现在还不能啊!” 王春姣:“为什么?” 杨天民:“我应该死下去,不能让大队知道真相,否则又会出麻烦。” 王春姣:“你能让你爸爸妈妈就这样痛苦下去吗?” 杨天民:“是啊!只能让他们痛苦。” 25 活埋杨天民的山上。日,外。 山路。杨天民父母向山上走来,杨母哭哭啼啼走在前面,杨父提着竹篮,竹篮里盛着饭食,纸钱之类祭奠品走在后面。 杨母边走边哭诉着:“我伤心的儿呀!你死得好苦啊!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和你爸来祭奠你。” 杨父悲淒地喃喃道“儿呀!哪有白发人奠祭黑发人,我也是命苦,没办法啦!” 伍吉生父亲老远从后面追上来,边追边喊:“他舅——你们不要去了,他舅母——我说过,天民那孩子会从天上回来看你们的。” 杨天民父母哭着来到杨天民坟前,傻了眼。 空荡荡的坟坑,一条小蛇在坑里蠕动着,爬来爬去,试图爬上来。 杨父吃惊自语:“这是怎么回事?”痛苦地瘫坐下去,竹篮里的祭品散落一地。 杨母跟着坐在地上,牙齿不住地磕着,说:“我孩子……我孩子哪里去了?” 杨父:“谁把咱们的孩子刨去了?” 杨母边滚地边哭:“我苦命的孩子呀!你死了也安不得身啊!” 伍吉生父亲从后面追上来,看到空荡荡的坟坑,明白了一切,假意骂杨天民父母道:“你们快回去,我告诉你天民成了仙,他从坟堆里出去了,这不是吗!再哭,让大队干部听见了,小心整死你们!” 杨父边抹眼泪边说:“他姑父,这条蛇是不是天民变的。” 伍父:“是的吗,这是他第一次和你们见面,明年七月十四日,他会再变个人来看你的,好!回去回去!” 26 工地。傍晚,外。 民兵们都散工回到驻地去了,工地上空荡荡的,只有金正德一个人在侍弄压土机。 金正德正在放水箱里的冷却水,冷却水汩汩地从水箱里流到地上。 黄秋花提了只竹篮快步向金正德走去。 金正德放完了冷却水,将车盖盖上,拿起一块抺布细心地擦拭着驾驶室内外。 黄秋花来到金正德身边,甜蜜地看着金正德擦拭压土机,金正德没有发觉黄秋花的到来,仍专注地擦着。 黄秋花见金正德认真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金正德抬起头见是黄秋花,吃惊地说:“秋花,你怎么又来了!” 黄秋花笑盈盈地说:“怎么,来不得,来看你呀!” 金正德:“你找我有事?” 黄秋花:“这么久不来。” 金正德:“瞥得慌。” 黄秋花:“你不是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金正德:“我们过去是夫妻,可现在……” 黄秋花:“砍脑壳的,你改了主意。” 麻老田远远躲一边,盯着自己的媳妇在正和一个民兵热呼呼地聊着,心里有了底,快步向金正德两人走去。 金正德两人没发觉麻老田来了,还在继续谈话。 金正德:“秋花,不是我改变了主意,实在是来不得呀!上次你前脚走麻老师的爹后脚就跟来了,好险啊!” 麻老田突然来到金正德身后,气愤至极,但声音不高,说:“好啊,铁建民兵同志,你勾搭上咱志坚的婆娘了,你好大的胆子。” 金正德急忙辩解:“麻老爷子,我没勾搭你家媳妇呀!” 黄秋花也理直气壮地分辩:“红红祖父,我只是和这位大哥闲聊一两句,怎么是勾搭上了呢?” 麻老田:“你们说的,我全听见了,你问他这么久不来了,还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不是勾搭是什么,你这个婊子,我和志坚他娘早注意到你了。” 黄秋花:“我不和你这个老糊涂论理,由你胡说八道吧!” 金正德还想分辩几句:“麻老爷子,你听我说,我和你家媳妇是清白的……” 麻老田厉声打断金正德的话:“你们清白,清白个屁,伙计,走着瞧吧!” 27 一村民家。夜,内。 麻老田和几个村民商议惩治金正德的办法。 麻老田气愤地对大家说:“乡亲们!这些宝庆牯子是如此欺侮人,你们得为我做主呀!” 一汉子拳头往桌子上一砸,煤油灯被震落在地,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汉子吼道:“他宝庆人搞我们苗家女人,我苗家人就让他喝盐醋。” 黑暗中,人们继续激愤地说着。 “对!用老祖宗的办法,惩罚他!。” “上次挖坟山,我们让了步,现在他们搞起咱苗家的女人了,不弄死他们一个人,不知道咱苗家人的厉害。” “要他们把那个流氓交出来!” “不交出来就烧了他们的工棚!” “把芭麻村、河溪村、耶偌村的人一齐喊去,不怕他们人多!” “走!” “点火把!” 一只火把腾地被人点亮,无数只火把伸向这只点亮的火把。 刚才黑洞洞的屋子里渐渐被火把光照射得如同白昼。 拳头砸桌子的那个汉子擎着火把首先走出屋门。 人们举着火把跟在那汉子后面向屋外走去,麻老田一手提着一把黄铜壶一手举着一只火把走在最后。 28 一连驻地。夜,外。 工棚前坪地。村民们举着火把,闹闹嚷嚷地里三层外三层把几个工棚围得水泄不通。 十几个性子火爆的村民嘶喊着: “金正德!你出来!” “金正德,你这个流氓,跑不了!” “宝庆佬当官的,你们听着,把金正德交出来!” …… 工棚内。民兵们提着锄头、钢铲……一些劳动工具,站着严阵以待。 金正德提着压土机发动机摇把站在大家中间,人们紧紧地把他护卫着。 李巳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对外面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刘道揪住李巳年耳朵,大喊一声:“脑膜炎,快起来,有人来索你的命了,快起来快起来!” 李巳年翻了个身,仍不理会。 外面传来吼声:“再不出来,烧棚子啦!” 刘道一耳光扇在李巳年脸上,骂道:“还不起来,苗山佬烧棚子啦!” 李巳年猛地惊醒,掀开被,吼道:“他们敢!”,赤条条地提起一把十字镐,就要往外冲。 伍吉生跑上前,扭住李巳年,李巳年挣扎几下,十字镐被伍吉生下掉。 伍吉生吼道:“你给我去睡,外面的事不要你管!”抱住李巳年,把他掼在床铺上,提起被铺在他身上。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伍吉生大声道:“大家注意!谁也不许出去和老百姓打架!” 司清明焦急地说:“吉生,他们说要烧我们的工棚。” 伍吉生:“就是把我们的工棚烧了,也只能抱着被子,冲出去避让。” 外面喊声越来越大: “再不出来,我们点火啦!” 伍吉生走出工棚,对百姓们挥手道:“乡亲们!你们要冷静,千万不做出过激的行为……” “不行!把金正德交出来!”村民们的吼声打断了伍吉生的说话。 工棚内。金正德想挤开同志们的护卫往外走。 人们用力把他拦住。 “铁路”脚蹬着地,向着老百姓唁唁狂吠起来,但又不敢冲过去。 伍吉生:“老金叔,你也要冷静点,这节骨眼上,千万不要冲动。” 金正德:“连长,不要拦我,让我出去,我只不过是和黄秋花讲了几句话,没什么!谅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赵卫东:“老金叔,没什么也千万不要出去。” 杨天民:“你出去他们就会弄死你。” 金正德:“我死了没关系,不能因为我连累了全连同志。” 陈书生:“你死了就死了,可你要为你崽着想,成成不能是没爹的崽。” 工棚外。一个村民骂道:“娘的,你不出来,我就烧——”将火把向往工棚上一扔。 “谁敢胡来!”在火把快要落到工棚那一瞬间,石支书冲来一手接住火把,往地下一扔,大声道,“石小毛,今晚你烧了民兵的工棚,第一个抢毙的就是你!” 赵克喜、秦富阳带着营部干部紧跟石支书来到一连工棚前坪地。 村民们见石支书来了,情绪才稍稍安定下来,停止了骚动。 秦富阳对村民们说:“乡亲们!请你们冷静,你们索要的金正德,我们把事情弄清楚后,明天交给你们。” 赵克喜:“乡亲们,金正德真的搞了你们的女人,你们不饶他,我们也饶不了这小子,请大家回去睡。”、 村民中有人说:“你不要骗我们!” 石支书:“都回去,不回去就是二十一种人,破坏修铁路的坏分子!小心斗垮斗臭!” 村民们被镇住了,嘀嘀咕咕地三三两两散开了。 29 团部。夜,内。 向郡国、赵克喜、秦富阳、伍吉生等团营连干部连夜找金正德谈话。 向郡国:“金正德同志,你说,你和黄秋花倒底是怎么回事?” 金正德:“我和黄秋花没什么事,我们是清白的。” 伍吉生白了金正德一眼,嘴角流露出一丝浅笑。 赵克喜火了:“你们是清白的,老百姓为什么单单来找你金正德的麻烦。” 金正德:“昨天散工后,同志们都回驻地去了,我一个人在给压土机水箱放水,黄秋花路过工地,便和我搭讪了几句。” 向郡国:“你们谈了些什么?” 金正德:“没谈什么呀!” 伍吉生:“金大叔,你把实际情况告诉领导吧!领导会按实际情况处理的。” 金正德:“这……” 秦富阳:“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实话实说。” 伍吉生:“金大叔,你就打消顾虑,把你和黄秋花的关系讲清楚。” 金正德:“团长、营长、教导员……”眼泪流了出来,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秦富阳:“金正德,你继续说下去,男儿有泪不轻掸。” 金正德:“那我就不隐瞒了,黄秋花,她其实是我的妻子。” 赵克喜:“对对对,我好像听人讲过一次。” 秦富阳:“伍连长曾经讲过这件事,我们忘到九天云外去了。” 伍吉生:“上工地不久,我就向营部反映过这件事。” 向郡国:“你和黄秋花曾经是夫妻,你还保留证据吗?” 金正德:“有,我把我们的结婚证压在家里的箱子底下。” 30 麻老田家。夜,内。 黄秋花和麻老田两口子在争执。麻文红紧紧地抱着妈妈的大腿,瞪着眼看看爷爷奶奶又看看妈妈。 麻老田大骂黄秋花:“……上次,你说盘得贵要强奸你,害得人家又坐牢又丢了命,我看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不安份,这回你和金正德那个流氓的事,难道又是他强奸了你是不!” 黄秋花:“你们不要做得太过份了,又是要抓他金正德灌盐醋,又是要烧铁建民兵的工棚,你们试试看。” 麻老田:“你说,你和那个金正德倒底是什么关系。” 黄秋花:“我和他没关系,只不过是讲了几句话。” 麻老田:“哼!还没关系,那样亲亲蜜蜜的,红红半夜里听到你和一个人在讲话,这个人就是金正德。” 黄秋花:“老实告诉你,我和那个金正德是真正的夫妻。” 麻妻用手指在脸上划了划,骂道:“呀呀!不害懆,不害懆!勾搭野男人,还要和他成夫妻。”说着在地上打起滚来,哭道:“我的儿呀!你的命好苦呀!犯了法,坐了牢,媳妇也让人家勾去了!老天爷啊!你开开恩,让我那苦命的儿早日出来吧!” 黄秋花:“你们听着,六年前,我和金正德结了婚,是人贩子把我哄到这里嫁给你儿子的,我和他金正德还有结婚证在。” 红红见爷爷争得面红耳赤,奶奶滚在地上哭,吓得也哭了起来。 红红边哭边哭边说:“妈妈……爷爷……你们别争了。” 麻老田怒斥黄秋花:“你说谎,骗得了他人骗不了我。好!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明天我就喊人来,按咱苗家的规矩,沉潭!” 黄秋花:“你敢!你去问你儿子。” 31 团部。夜,内。 向郡国在商议应对当地百姓闹事的办法。 向郡国:“大家说,这件事怎么处理。” 赵克喜:“这还不好办,让金正德到另一个团躲起来,暂时避避风头。” 秦富阳:“那怎么行,明天肯定还会有更多的老百姓来营部要人,不交出金正德,可能还会闹到团部来。” 向郡国看了金正德一眼,说:“金正德同志,你自己说怎么办?” 金正德:“这……反正我和黄秋花是清白的。” 伍吉生:“我看,还是让金大叔、黄秋花、麻志坚三个人面对面把事情讲清楚。团长,你能不能和芷江监狱方面联系一下。” 石支书破门而入,说:“向团长,我看只有伍连长这个办法最好,让他们三个人来解决自己的矛盾和纠结。” 向郡国上前握住石支书的手,说:“向支书,你来得最好,眼下最关键的是要制止个别百姓闹事。” 石支书:“你们放心,明天我从大队集合三十个民兵,谁敢再闹事,就把谁抓起来。” 向郡国点点头,说:“好,就这样,明天一早,要王逢春开车来,把黄秋花、金正德和麻老爷子两口子一起拉到芷江监狱,让黄秋花、金正德与麻志坚当面谈谈,监狱方面,我明天早晨打电话联系。” 第十七集完 第 十 八 集 1 黄秋花住屋。凌晨,外。 室外。晨光熹微,山岭,房屋模模糊糊。 门口。几个人影在徘徊,麻老田提了条绳子,从黑暗中走来,向那几个人打手势比划着,几个人会意地点点头。 麻老田把绳子交给其中一个人。 2 黄秋花卧室。凌晨,内。 室内黑糊糊的一片,只有窗户纸上上显露出淡淡的白色。 黄秋花母女躺在床上,黑暗中,看不见她们的面庞,只有麻文红发出的均匀鼾声。 黄秋花用手撩开帐子,看了看窗户,取下桌子上煤油灯的玻璃罩。又拿起桌子上的火柴盒,拉开,拈了根火柴头,哧地划燃,点亮煤油灯。 帐子内。黄秋花飞快穿好衣服,翻身下床,转身摇摇麻文红,喊道:“红红!红红!起来起来!” 麻文红抺抺眼睛,说:“妈妈,天还没亮哩!” 黄秋花:“起来!我带你去看爸爸。” 麻文红闪电似地坐起,说:“看爸爸,好,妈妈,快帮我穿衣服。” 黄秋花从床另一头拿起文红的衣服,飞快地给她穿上。 麻文红蹦了蹦,拍手欢呼道:“嘿!今天能看到爸爸了!” 黄秋花:“看你乐的。”把麻文红抱下床,给她穿上袜子和鞋子。 黄秋花牵着女儿的手,说:“走!到厕所去解手,再烧水做饭。” 黄秋花拉着麻文红走到门边,打开门,抬脚跨出门外。 门口。几个男人一把揪住黄秋花,迅速用绳子捆绑她。 黄秋花边挣扎边大骂:“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抓我。” 麻文红被这情景吓坏了,急得大哭:“妈妈,妈妈,爷爷快来呀!有人抓妈妈啦!快来救妈妈呀!” 麻老田从黑暗中走出来,抱住麻文红说:“不要怕,爷爷在这儿,红红。” 麻文红边哭边要从爷爷身上下来,说:“他们为什么抓妈妈,爷爷,你快救妈妈呀!” 麻老田哄骗孙女:“你妈妈是坏蛋,他害了你爸爸,叔叔们抓她是应该的。” 麻文红哭得更厉害了,说:“不!不!妈妈是好人。!” 黄秋花大声呼救:“快来人啦!救命啦——” 麻老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毛巾塞在黄秋花口里。 几个男人不理黄秋花,把她捆成像一个棕子,放在一架楼梯上,又用另一条绳子扎牢。 麻老田把孙女放在地上,指着黄秋花说:“宝庆婆,你听着,你偷人养野汉子,今天就要按老祖宗的规矩,沉潭!” 文红吓得大哭抱住爷爷的腿,尖叫起来:“爷爷,他们把妈妈怎么啦!你快叫他们放了妈妈!” 麻老田推开孙女,挥手道:“走!” 几个人抬起黄秋花就走,麻老田紧跟在后面。 麻文红边哭边向爷爷他们追去。 麻老田几个人越走越远,麻文红止住哭,眼珠一转向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3 一连营地工棚前坪地。凌晨,外。 伍吉生在找金正德谈话。 伍吉生:“金大叔,我对你讲过多少次了,要你和黄秋花做事注意遮掩点,这不。问题来了。” 金正德:“我已经很久没找她了,是她……” 麻文红急急走来,大呼:“铁建民兵叔叔,你们快去救我妈妈!”说完抱住伍吉生双腿放声哭起来。 伍吉生抱起麻文红,焦急地问:“你妈妈怎么啦!” 麻文红边哭边指着㵲水河,说:“我爷爷和几个人把我妈妈用……用梯子抬着向那里。” 金正德明白了,对伍吉生说:“他们把秋花沉潭了,快!去救!” 伍吉生放下麻文红,对金正德说:“你去把这事告诉石支书,我带几个人去救黄秋花!”向工棚里喊了声,“赵卫东、陈书生、杨天民、刘道、蒋三成、李巳年、司连长你们跟我来,快!到㵲水河边。”说完,向㵲水河飞奔而去。 工棚里发出杂乱的喊声: “快!跟连长去到河边去!” “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时间就是生命!” …… 十几个人边披衣边冲出工棚。 4 通向㵲水河边山路。晨,外。 一条小路上。几个人抬着黄秋花不紧不慢地走着。 木梯上。黄秋花,晃着脑袋,拼命挣扎。 另一条小路上。伍吉生踩着乱石杂草向前飞跑。 伍吉生身后,十几个人紧跟着向前飞跑。 5 石支书家门口。晨,外。 金正德推了推门,接着砰砰敲起来。 “谁呀!”里面传来石支书的问话声。 金正德边喘气边说:“是我,石支书,有急事!” 石支书拉开门,金正德几欲跌进门内。 石支书扶住金正德:“什么事,金正德同志,是不是他们又来闹事了。” 金正德火急火燎地说:“麻老田带人把……把黄秋花推向㵲水河沉潭去了。” 石支书:“什么!哪有这样的事,快!去救!” 6 㵲水河边。晨,外。 几个人把黄秋花放在地上。 黄秋花拚命挣扎,想挣脱绳子。 7 山路。晨,外。 一条小路上。伍吉生在向前飞跑着。 司清明和赵卫东几个人紧跟伍吉生飞跑着。 另一条小路。石支书和金正德飞跑着。 8 㵲水河边。晨 ,外。 几个男人把捆扎黄秋花的木梯竖起。 黄秋花在木梯上拚命挣扎。 9 山路。晨,外。 一条小路上。伍吉生和司清明飞跑着。 另一条小路上。石支书和金正德飞跑着。 10 㵲水河边。晨,外。 几个男人抬起梯子插向河中。 梯子上。黄秋花猛地用舌头把毛巾抵出嘴外,大喊:“救命啦!救命啦!救——命——啦!” 水慢慢地淹到黄秋花双脚下。 麻老田冷冷地说:“黄秋花,你这个骚婆娘,回你的宝庆去吧!” 黄秋花大骂:“麻老田,你这个没良心的,会遭报应的。”咬牙切齿地,“你麻家,断子——绝孙。” 麻老田挥手:“快,插到水底!” 木梯慢慢插下去。突然,木梯被人猛地提起。 石支书挥拳把掌梯子的几个人打倒在地,那几个人看清是大队支书时,仓皇四散逃走了。 伍吉生、司清明、赵卫东、杨天民四个人提起梯子,抬起放在地上,解开捆在黄秋花身上的绳子。 李巳年指着金正德说:“还不脱下鞋子给你……穿上,看,她一双脚全湿了。” 金正德脱下鞋子,边替黄秋花穿上边问:“你冷吗,这大冬天的。” 麻老田走了几步,石支书一把抓住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麻老田,你干的好事!” 麻老田强辩:“这是我自己家的事!我按苗家的老规矩办事,管你们什么事!” 石支书:“都什么时候了,麻老田,解放这么久了,还老规矩,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立四新,你知道吗!” 麻老田:“可这宝庆婆偷人?” 石支书:“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抓住她们睡在一张床上吗?” 麻老田:“他们……亲亲热热地聊着呢?” 石支书:“麻老田,你这是凭空诬人清白,又故意杀人,我马上叫人把你捆到县里,和你崽关在一起。” 11 芷江监狱探监室。日,内。 麻老田双手被反绑着低头站在探视窗前,麻志坚摇着窗口铁条,大骂父亲。 麻志坚:“你疯了是不,你疯了是不!” 麻老田身后凳子上坐着他妻子和石支书、麻志成,黄秋花、伍吉生、金正德、麻文红。 麻志坚继续破口大骂父亲:“你有什么根据说秋花勾搭上了那位铁建民兵同志。” 麻老田不语。 麻文红扑上前边走边说:“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黄秋花抱起麻文红来到窗口边,麻文红隔着铁窗拉住爸爸的手。 麻志坚双眼涌出泪花,双手不住地摸挲着女儿的脸蛋。 麻志坚口气缓和了少许,对父亲说:“爸!我已经坐了牢,你还要来陪我吗?” 石支书插话道:“他是犯了故意杀人罪,要坐牢的” 麻老田:“我看见秋花和金正德亲亲热热地谈话,秋花还说她和金正德才是正式夫妻,志坚,你说她讲的是事实吗?” 麻志坚紧蹙眉头,说:“秋花是对我说过,她嫁过人。秋花,倒底是怎么回事?” 黄秋花站起来,告诉麻志坚:“志坚,我在家乡时和金正德确实结过婚。” 金正德补充说:“我们还有一个儿子,现在已经五岁了,我把结婚证保管得好好的。” 伍吉生:“金大叔和黄秋花结婚后,经常拌嘴吵架,一个媒贩子乘机挑拨离间,把黄秋花拐到你们这里和你结了婚。” 麻志坚如梦初醒,说:“啊!原来是这样,现在我明白了你总是不愿意和我扯结婚证的原因。” 金正德:“要不是修铁路,我怕是一辈子看不到秋花了。” 麻志坚两眼盯着父亲:“爸!要是当初我知道事情真相,我会把秋花送回老家的。” 石支书:“一日夫妻百日恩,人家两元配久别重逢,亲亲热热地唠咯几句,是正常的事,照他们俩刚才说的,他们散伙不过是一时之气。” 麻志强上前问哥哥:“哥!你说,怎么办?” 麻志坚:“上次你们来看我,我就说过,我这条命是保不住了,要秋花带着文红回去跟原来那个男人,今天老金也来了,就这么办了。” 石支书上前对麻老田说:“麻老田,你听清没有?” 麻老田不吱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潄潄地流下来,继而像女人似地嚎啕大哭起来。 监舍狱警走来对麻志坚说:“时间到!回监。”上前催促麻志坚:“走!” 麻文红抓住爸爸的手不放,说:“爸爸,我不准你走,你跟我回去!” 麻志坚拉开女儿的手,哄她说:“爸爸等几天回来,红红听话。”含泪转身走了。 探监室一个狱警走来对黄秋花几个人说:“除了麻老田,你们都回去吧!” 麻老田哭得更厉害了。 伍吉生对黄秋花说:“黄秋花同志,你看,麻老爷子多可怜,你能不能。” 黄秋花看了麻老田一眼,说:“他爷,还叫人把我沉潭吗?” 麻老田低着头道谦说:“秋花,我错怪你了。” 石支书:“麻老爷子,你的行为是故意杀人,幸亏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你的媳妇会写一个撤诉请求书的,使你减轻刑罚。” 12 一连工棚。夜,内。 帆灯下。伍吉生和金正德并排坐在一起写对麻老田的撤诉书,伍吉生执笔,金正德在一旁看着。他们身后站着黄秋花,黄秋花后面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连民兵。 金正德指着起诉书,说:“这里还要加一句,我公公喊人将我沉潭,是在不明事情真相的情况下的一时冲动。” 伍吉生:“对对!加上这一句,可增加说服力。”提笔沙沙地在撤诉书上补上一行字。 伍吉生写完撤诉书,拧紧钢笔笔帽,对黄秋花说:“好!黄秋花同志,我把撤诉书念给你听听,你自己再交到石支书那儿,让石支书送到县里去。撤诉书——” 13 麻老田家。日,内。 黄秋花在剁猪草,麻妻在洗红薯,两人默默地干着活,没说一句话。 麻文红蹲在地上玩打弹子游戏,也没说话。 黄秋花切完猪草,用手把刀口的猪草屑抺干净,再把刀插进墙壁上的木刀鞘里,转身把扯了扯麻妻袖管。 黄秋花:“红红她奶,我来。” 麻妻:“快洗完了,秋花你忙吧。” 黄秋花:“这大冬天的,你老了,别让这冷水冻坏了。”说完,拉开麻妻,坐在大水盆边的矮凳子上飞快地洗起红薯来。 麻妻边在胸前的抺布上揩着湿手,边说:“唉!自家的媳妇还是自家的媳妇,他老爷子给你那么大的伤害也不记恨。秋花,红红爷爷如今也坐了牢,这屋里活可要累坏了你我。” 黄秋花:“我已经向县治安管理股办公室递交了撤诉书,请求领导不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麻妻:“这撤诉书是谁帮你写的。” 黄秋花:“是金正德和伍连长帮助写的,我是斗大的字也识不了一箩筐。” 石支书和麻老田出现在门口。 麻老田:“他娘,秋花,我回来了,这半个月,你们辛苦了。” 石支书:“黄秋花,你对公公撤诉,县治安管理股办公室根据他犯罪未遂的事实,只判了十六天拘役,现在他回来了,你们一家就和和气气过吧!” 黄秋花:“谢谢石支书了!” 麻老田:“秋花,就照志坚话办吧!你和那个金正德的事,我还蒙在鼓里。” 黄秋花:“那是以后的事,我现在和志坚还是夫妻。” 麻妻神经几欲失常,向着天空喃喃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我儿子平安无事!” 14 工地。日,外。 挑土的,运土的,来往匆忙。像往常一样,人们干劲冲天地劳动着。 工地高音喇叭播放着《沙家滨》里郭健光高吭的唱段: 朝霞映在阳澄湖上, 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 …… 压土机在人丛中穿行,挑土、运土的民兵小心地规避缓缓前行的压土机,“铁路”一会儿在人丛中跑来跑去,一会儿欢叫着去追赶压土机。 驾驶室里,伍吉生握着操纵杆驾驶,压土机,金正德坐在他身边。他们边看着前方边谈。 伍吉生:“金大叔啊!你要记住这次老百姓闹事的深刻教训啊!” 金正德:“其实,我和黄秋花仅仅是约约会而已,没有越过底线。” 伍吉生:“你还没有,有几次你半夜从宿舍出外,起码两点钟才回来,你到哪里去了?还不是到黄秋花家里去了,你以为我没注意到。” 金正德语塞。 伍吉生:“今后,你要断绝与黄秋花的这种来往。” 金正德:“是,这里的苗族人太强悍,今后我和黄秋花连话也不搭讪了。” 伍吉生:“那也不能走到极端,你只要晚上不要往她那里溜就行了。” 金正德笑了,说:“好,我不急于求成,秋花迟早会回到我的身边。” 伍吉生:“也不一定,他是政治犯,政治风云诡谲多变,一旦政治风向变了——” 金正德:“那是那是,他就会平安无事。” 伍吉生:“你要做好与黄秋花破镜难圆的思想准备。” 金正德:“是啊!人啦!是命!我这个人命中注定打单生到死。” 伍吉生:“这是宿命论思想,也许一个偶然的机会,会改变你的命运。” 15 新店坪师指挥部。日,内。 全师营长、营教导员会议在召开。 主席台上。师指挥长在讲话:“——同志们!通过两个半月的奋战,广大民兵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咱们师的路基土石方已完成了百分之八十,我们的目标是力争在春节前完成全部土石方任务,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主席台下一条声吼道。 师指挥长:“好!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与会者纷纷起立,小声谈论着,准备离开会场。 副指挥长走到主席台前,挥挥手,说:“喂!大家再坐一会儿,还有一件事。” 人们重新坐下来静听副指挥长讲话。 副指挥长从文件袋抽出一份文件,说:“大家听好了,地指昨天发下一个文件,由于运输任务紧张,准备从各团营选拔一批汽车驾驶员,国家工人编制。每个营一个名单,时间很紧,明天各团把名册送上来,后天送初选人员到芷江体检,考试。” 主席台下。赵克喜和秦富阳悄声商量。 赵克喜:“我们回去,要不要向连排干部传达。” 秦富阳:“不必了,我们两个决定就是了” 赵克喜:“我们营有这样的人吗?” 秦富阳:“有啊!上次选压土机驾驶员的事,你忘记了。” 赵克喜:“对了对了,有两个,伍吉生和金正德。回去后,把他们两个叫来。” 16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坐在床铺上闲聊,唯独陈书生一个人在帆灯下看书。 刘道:“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啊,大家听着。” 赵卫东:“你又在胡编乱造了,斯大林是怎样炼成的是不?” 大家一齐笑起来。 刘道:“不是,只要不贩卖封资修黑货就是了。” 赵卫东:“你说你说,没有趣味,要你赔偿时间损失费,贩卖封资修黑货就要坚决批判。” 刘道:“大家听着啊!我读五年级的时候,和赵会同、钱桂兰一个班,一次数学老师要赵会同和钱桂兰两个人上台做题目,做啊做啊,直到下课时才做完。老师要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们一看,他们都做错了,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老师问大家,赵会同、钱桂兰两位同学做对了吗?我们齐声说,错了,老师说赵会同和钱桂兰两位同学都做错了,暂不结婚。” 人们哄堂大笑起来。 李巳年边笑边拚命鼓起掌来。 赵卫东一脸难看。 伍吉生浅笑道:“乱弹琴!” 金正德:“这个老师是普通话说得不好,把‘给分’说成了‘结婚’。” 众人又一次大笑了起来。 姜玉麟推开工棚门把脑袋伸进来问:“伍连长和金正德同志在吗?” 金正德抢先回答道:“在啊!姜老师,有事啊!” 陈书生冷不丁插了一句:“君子何命焉为?” 刘道:“秀才在说驴语了,达华里希,达华里希。” 大家又笑了起来。 姜玉麟拉开门走进来,说:“别开玩笑,伍连长,营长有事找你们。” 17 营部。夜,内。 秦富阳问伍吉生和金正德:“指标只有一个,你们两个都会开车,谁去谁不去?” 伍吉生思量着,画外心声:“这确实是个改变命运的好机会,但利和义,后者是重要的。” 金正德思量着,画外心声:“吉生说过,一个偶然的机会,也许能改变人的命运,伍连长啊,你能同情我吗?”。 雷中林:“这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谁捡到,谁就手里就有了豆腐票。” 赵克喜:“你们两个抓阄好不!” 周振球开玩笑道:“你们不要争,让营长打个狗屁两个分。” 赵克喜一巴掌轻轻拍在周振球嘴巴上,说:“分吧,两边一样臭嘛!” 大家笑了起来。 姜玉麟:“我看两人互谅互让吧,谁急需,谁去。” 伍吉生:“金正德同志去吧,我还年轻,今后的机会还有。” 金正德:“让伍连长去吧,我已经在开车了。” 伍吉生:“开工地压土机不是国家编制,金正德同志命运坎坷,快四十了,媳妇走了道,光棍一个,还拖着儿子,迫切需要改变这种状况。” 秦富阳:“我看,你们谁技术好谁去,要考试的,不要掉了指标。” 伍吉生:“我们的驾驶执照都是A照,我陪金正德同志去,考试时临场为他押阵。” 18 芷江机场。日,外。 地指新招汽车驾驶员场内考试在机场东侧进行。 一个考员正驾车在走”S”道,几个监考员在一边监考,伍吉生陪着金正德和二多个十个待考的考员围在一边观看。 伍吉生坐在一旁笑眯眯观看考员们应考。 驾驶室里。考员握着方向盘,神情专注地看着驾驶室外考场上插着的红旗的桩位应考。 罗马车在“S”道上左拐、右拐、倒车……,车轮不时地拌倒桩位上的红旗。 一个监考员在记录本上做着记录。 这位考员考完内场科目,把车驶出场外,停下来,打开驾驶室门跳下车,摇摇头。 负责记录的监考员迎着这位考员,打开记录薄,对他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握方向盘了是不?” 考员难过地点点头。 监考员嘘了口气,告诉他:“五十三分,对不起,你场内考试没有合格。” 考员低着头神情沮丧地走了。 另一个监考员打开文件夹,大声点名:“金正德!” 金正德向监考员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到!” 监考员久久地看着金正德,迟疑着。 金正德浑身行头十分寒酸:上身是洗得花白的蓝中山装,下身那条黄军裤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破洞,裤管挽得一高一低,一双青色帆布胶鞋套在没穿袜子的脚上。 监考员不相信金正德会开车,问了句:“你也会……” 伍吉生替金正德回答:“他在部队开过三年车,有“A”照。 监考员:“什么车。” 金正德坚定地说:“嗄斯六九、泰托尔、雷诺,什么车都开过。”觉得言犹未尽,补充说,“法国的雷诺车性能最好,比那台罗马车强得多。” 监考员点点头,疑惑的神色立刻消除,微笑着说:“你上吧!” 金正德双脚啪地并拢,又行了个军礼,说:“是!”像一个接受到战斗任务的战士一样跑步走到罗马车边拉开车门,跳进驾驶室。 伍吉生不放心地走到驾驶室门边,叮嘱金正德道:“金大叔,沉着、冷静,一定要胜利!” 金正德信心百倍地点了点头。 伍吉生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组成一个“V”字,高高地擎起,命令金正德:“勇敢!坚定!冲!” 驾驶室内。金正德踩响油门,驱车向“S”道考场驶去。 “S”道考场上。罗马车在“S”道上慢慢行驶着。 驾驶室内。金正德沉静地打着方向盘,目光如炬,神情专注。 罗马车俨若蛟龙戏水,游蜒自如,左拐、右拐、倒桩……不一会儿就完成了全部场内考试科目。 金正德把车开出考场外,跳下车。 伍吉生和所有的考员、监考员都向金正德报以热烈的掌声。 19 倒车入库考场。日,外。 金正德在应考,伍吉生仍站在监考员身边看着他。 金正德驾驶着罗马车慢慢向帐篷搭成的“车库”倒车进去。 驾驶室内。金正德看着反光镜紧握着方向盘,心翼翼地地操纵着,时而踩刹车,时而换着挡位,发动机低沉地轰鸣着。 罗马车擦着“车库”门边缘渐渐向内倒去。 伍吉生看着金正德倒车入“库”,心提到嗓子眼,画外是他的急促的心跳声,他张开嘴想喊。 监考员挥手示意伍吉生别出声。 伍吉生焦急得头上直冒汗。 驾驶室内。金正德神色平静。 罗马车缓慢平稳地倒进了“车库”。 “车库”内。金正德推开驾驶室门,跳下车,向外面走去。 “车库”外。监考员上前紧紧握住金正德的手,拚命地摇着,说:“很好,很好!倒车入库是最难考的科目,你倒得很漂亮,一百分,下午路考,希望你也像前两项考试一样,满分!” 20 湘黔公路。下午,外。 罗马车在公路上驰骋。 驾驶室内。金正德全神贯注地驾车在参加路考,副驾驶员位置上坐着监考员。 监考员问金正德:“你在部队呆了几年?” 金正德不答理,两眼注视着前方。 监考员:“我也在部队开过车,他妈的,我那个连长啊,真有意思,他常对同志们说啊,我在朝鲜打过美国佬,福建前线放过炮,唐古拉山撒过尿,晚上把老婆压得哈哈笑,星期日和孩子吹吹肥皂泡,你说,他牛不牛皮。” 金正德不笑不理,仍专注地开他的车。 罗马车吼叫着向山顶爬去。 21 芷江机场。傍晚,外。 金正德驾驶的罗马车驶上废弃了的机场跑道。 驾驶室内,金正德握着方向盘迎着夕阳驱车向前驰去,他的身旁仍坐着一个劲要和他搭讪的监考员。 罗马车在机场西头边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金正德和监考员跳下车。 金正德对监考员说:“监考员同志,你开过车吗?” 监考员笑笑说:“二十年驾龄。” 金正德冷冷地说:“你如何考上驾照的,开后门?” 监考员:“为什么?” 金正德:“驾驶机动车是不能和别人谈话的,否则——” 监考员哈哈大笑打断了金正德的话,说:“今天我有事没事找你聊,是不?” 金正德点点头。 监考员拍了拍金正德的肩头告诉他:“这就是路考的一个重要项目:开车时不能和其他人聊天,恭喜你,金正德同志,你已经正式招为地指驾驶员了。” 22 地指后勤处。日,内。 新招汽车驾驶员在报到。一长溜学生课桌旁,新招驾驶员在忙于填写表格。 地指后勤处汽车大队副队长悠闲地抽着烟,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前注视那些填表的人们。 伍吉生看着金正德填表,不时地指指点点。 伍吉生:“好好回忆一下,当年你的排长叫什么名字?” 金正德凝思:“好像叫刘……黎……满堂” 伍吉生:“倒底是姓刘还是姓黎?” 金正德敲了敲脑袋,思忖着:“刘……黎……刘……黎,对对!黎满堂。”提笔在证明人一栏写下了“黎满堂”三个字。 人们把表填好后陆续递送交给后勤处汽车大队负责人。 金正德填好表小心翼翼地送到副大队长面前。 副大队长仔细地看看金正德的表格,点点头,说:“可以。” 问伍吉生,“你是他什么人?” 伍吉生回答道:“我是他连长,送他来的。” 副大队长:“没你的事了,可以走了,回工地去吧。” 伍吉生:“好!”转身和金正德握了握手说,“我走了,常回娘家来看看。” 金正德似有一点难分难舍之情,说:“那多谢了,连长,碰到黄秋花,请把我的情况告诉她一声。” 伍吉生点点头:“我会的,你放心。”向门口走去。 副大队长对金正德说:“先到前面第三栋屋宿舍里去休息,下午领车,晚上就要跑一趟榆树湾,拉一车砂石。” 金正德:“是!”转身向门外走去。 副大队长盯着金正德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喝一声:“金正德,回来!” 金正德应声回转身,问道:“还有事?大队长!” 副大队长:“把外衣脱下来!” 金正德:“是!”其其艾艾地脱着衣服。 门外不远处,伍吉生听到副大队长的喊声,停下脚步,细看里面的情景。 副大队长对里间喊了声:“小王,拿一套新工作服来!” “好!”一个年轻人捧出一套崭新的蓝工作服从里面走了出来。 金正德脱下外衣,露出里面又破又脏的红色绒衣绒裤。 副大队长命令金正德:“换上!” 金正德:“是!”从年轻人手里接过新工装,开始换穿。 副大队长:“领到第一个月冿贴后,把里里外外全换掉。”边说边揿亮打火机把金正德换下的外衣点燃。 金正德换好新工作服,自己也觉得自己焕然一新了,情不自禁地昂首挺胸,迈开正步向门外走去。 金正德的外衣在燃烧,熊熊的火光中夹杂着毕毕剥剥虱子被烧死时发出的爆裂声。 门外。伍吉生目睹这一幕富有情趣的场景,点点头,笑了。 金正德走到伍吉生身边笑着点点头。 伍吉生拍了拍金正德肩膀,说:“好!马要鞍装,人要衣装,金大叔,你多精神!” 伍吉生和金正德肩并肩,迈着军人的步伐向前走去。 23 地指汽车驾驶员宿舍。日,内。 伍吉生从黄挎包里掏出一包报纸包的东西放在在行军床上。 报纸包的东西被打开,露出炒得油渍渍、香喷喷的花生米。 金正德孩子似的高兴地叫了起来:“哇!花生米!伍连长,这是哪儿搞的?” 伍吉生笑笑,说:“买的,芷江城街上其他的没有,这东西可有的是,大概是这儿的特产吧!” 金正德疑惑地看了伍吉生一眼,说:“你破费……” 伍吉生:“庆贺咱老金叔重新握上了方向盘呗!来!老金叔,咱们喝两杯,你这壸,让我捎来了。”回头对在对面床前一个正在收拾衣物准备洗的老司机说,“来!伙计,一起来。咱们来碰一次,一回生两回熟。”说着又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军用水壶,说:“还有这个。” 收拾衣物的司机摇摇头。 金正德脸上显现出一种异样的神情,突然夺过伍吉生手中的军用水壶,丢在地面上,用脚用力一踩。 军用水壶被踩扁,壶里的酒从壶嘴里面流了出来。 金正德含着泪,边颤动着嘴唇边说:“我发誓!金某平时从此再也不喝酒了,除非过年尝新。” 伍吉生吃惊地问道:“老金叔,你这是……” 金正德叹了口气,颓然坐在床上,说:“这东西,害得我好苦啊!” 24 工地。日,外。 人涌如潮,民兵们在紧张繁忙地劳动着。 “铁路”跟着一连民兵,跑着、跳着、叫着。 高音喇叭里高唱着振奋人心的革命歌曲: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禾苗长, 干革命靠的毛泽东思想, …… 伍吉生脖子上系着块白毛巾和赵克喜、秦富阳、周振球、雷中林、姜玉麟来到压土机边。 赵克喜对伍吉生说:“金正德当汽车驾驶员去了,这台车就交给你,让它帮助我们营的把填方任务完成 ” 秦富阳:“现在你又当机手,又当连长,两副担子一肩挑。” 伍吉生笑着回答道:“请领导放心,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一连民兵有的挑着土,有的用独轮车、翻斗车推着土来到压土机边。 伍吉生向大家挥挥手,拉开压土机驾驶室门纵身跃进里面。 “嗬!”一连民兵一齐把土倒在工地上,又飞快地向取土处跑去。 驾驶室内。伍吉生将钥匙插进钥匙孔,发动机立马轰鸣起来,接着挂上档,压土机吼叫着,抖动一下,慢慢向前碾压而去。 伍吉生头探出驾驶室外,一手紧握着操纵杆,观察外面压土机碾压的情况。 压土机像娇健的骏马在人海中缓骋。 25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坐在床铺上闲聊,陈书生还是像往常一样就着帆灯看书,杨天民坐在他对面细心地修改一幅素描。 刘道:“连长,你呀你,真是个憨大,两回把好事让给了金正德那头公猪。” 伍吉生:“你怎么把人家说成了公猪。” 刘道:“修铁路在驻地搞女人,在家里可能把生产队的女人搞遍了。” 李巳年插说:“是是是!配种的公猪,一天搞头猪婆,金正德和公猪一样。” 人们大笑。 伍吉生:“胡说八道,黄秋花本来就是他的老婆,今后不要乱给人取绰号。” 赵卫东:“刘道这个人就是这样,专门给人取绰号,管你叫斯大林,李巳年叫脑膜炎,杨天民叫狗崽子,陈书生叫秀才,钱桂兰叫杨贵妃……” 刘道打断赵卫东的话:“你管我叫开心饼干哩!我才叫你西门庆的。” 众人又一次大笑起来。 陈书生见大伙儿笑够了,合上书,打了个呵欠。 伍吉生问陈书生:“怎么?今晚不看书了。” 陈书生:“带来的书都看完了。” 杨天民:“你带来的不就是《欧阳海之歌》,《创业史》、《金光大道》、《水浒传》四本书吗。” 陈书生:“没有书可带,许多书成了修正主义、资本主义毒草。” 刘道:“妈来个八子!现在八亿人民八本书,八亿人民八个戏,从哪里去找书看!” 赵卫东:“刘道,你少讲反动话。” 刘道反唇相讥道:“恶毒攻击文化大革命。” 赵卫东:“不是吗,你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说得一无是处了,毛主席说现在形势大好,比任何时候还好。” 陈书生不理刘道和赵卫东的辩论,自言自语道:“没书,得想个办法。” 26 公路。下午,外。 金正德驾驶着罗马车扭扭拐拐地行驶着。 一连民兵扛着工具沿着公路散工回驻地。 大家走到金正德的汽车边,见驾驶员是金正德,一齐向他招手。 “金大叔!你好!” “老金!来回趟娘屋吧!” “金正德!你小子挺神气啦!” …… 金正德停住车,笑着向大家招手。 陈书生来到驾驶室窗口边对金正德说:“金大叔,你有时开车回自己县吗?” 金正德:“回,隔三差五要回老家拉货,明天就要回县里拉猪肉,元旦节不是快要到吗。” 陈书生:“麻烦你替我带封信给我弟弟陈书民,陈书民你认识吗。” 金正德:“认识认识,不就是你伯父的三儿子吗?” 陈书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跳上驾驶室踏板,交给金正德:“多谢!我弟在县一中高四班读书。” 金正德接过信:“你放心,保证办到,县一中我找得到。” 27 工地。傍晚,外。 高音喇叭里响着悠长的表示休息的军号声。 民兵们拿着工具往驻地走去。 “铁路”跟着一连民兵向回去的路上走着。 伍吉生站在压土机边,向远远走去的杨天民招手道:“哎——,天民。” 杨天民扛着锄头跑步走来,问伍吉生:“是不是要我帮你给压土机注黄油。” 伍吉生:“不是呢,我早就想和你说件事,就是人多嘴杂,不好说。” 杨天民:“你说。” 伍吉生:“你给家里写信吗?” 杨天民摇摇头,说:“不敢!让贾支书知道了,又会派人来抓我。” 伍吉生望着天空,说:“是啊!不写,又让你爸妈天天以泪洗面。好吧,我写封信,让二老放心。” 杨天民:“不能邮寄,不然,一到大队,贾支书就会拆看的。” 伍吉生点点头说:“我让金大叔或者王逢春带。” 28 杨天民家。日,内。 杨父在削一根做锄头柄的木棒,杨母在编斗笠,夫妻俩边干活边相对而泣。 杨父泪花盈盈默不作声地恨恨削着木棒。 杨母边编斗笠边轻声地哭着:“我的儿啊!你死得好苦啊!那个害死你,你到阎王哪里去告状啊!要阎王派牛头马面收拾他全家啊!让他封门绝户啊!” 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 杨父急忙向妻子摆摆手,说:“莫哭,有人来了。” 杨母急忙止住哭声,用衣袖抺干眼泪。杨父抄起捆在腰间的澡巾擦掉泪花。 一辆卡车在杨家门口停住,王逢春下车来到屋门前。 杨父、杨母弹簧似地毕恭毕敬站起来。 王逢春双手撑着房门,问道:“你们村杨天民家在哪儿。” 杨父:“同志,我没犯法,我无限忠于毛主席。” 王逢春觉得好笑,明白眼前这个人就是杨天民的父亲,忙说:“啊!你就是杨大伯,你好你好!” 杨母见来人没有敌意,忙掇条凳子,招呼王逢春道:“你老人家好,快进屋里坐!” 王逢春进屋,说:“谢谢!”坐在凳子上。 杨父急忙拿起搁在桌上烟杆,装上烟,用澡巾把烟嘴擦了又擦,递给王逢春说:“抽烟,抽烟!” 王逢春拱拱手,掏出纸烟,递给杨父一支,笑着说:“抽我的!” 杨父不好意思地说:“要不得,要不得,反客为主了。” 王逢春:“一样,一样,不分彼此好些,抽吧!” 杨父接过王逢春手里的烟:“那我……变成伙铺里的臭虫了。” 杨母沏了碗热腾腾的茶递到王逢春手上,说:“师傅你贵姓,请喝茶。” 王逢春起身道谢:“谢谢,免贵,小姓王。” 杨父对妻子说:“快煮饭,洗块腊肉,感谢王大哥,世界上只有王大哥才把咱们当人看。” 王逢春急忙挥手道:“领情了,领情了!饭就不吃了,我给你们带来了一封信,就走。” 杨父吃惊道:“我的信,谁?” 王逢春掏出信交给杨父,说:“是一个叫伍吉生的人,铁建民兵连长。” 杨父接过信,点点头说:“啊!伍吉生,是我堂姐的儿子。” 王逢春诡密地轻声说:“晚上才看,看了不要高兴过度,信的内容不能声张。” 杨父点点头,说:“好!好!” 王逢春:“那我走了!”说完,起身便向门外走去。 杨母一把拉住王逢春:“吃饭才走!王师傅。” 王逢春抚摸着杨母的手说:“大嫂,不用客气,我走了,还要到县城运一车肉到工地去,大后天就是元旦节,让民兵们过个好年。” 29 杨家卧室。夜,内。 “哧!”一根火柴被划燃,点亮一盞墨水瓶做的煤油灯。 灯光把室内几件简陋的家具十分清晰地照耀出来:一张没有床架的木床,蚊帐被四根草绳吊在楼板上;靠墙角是一只被烟火薰得漆黑的老橱櫃,床前窗户下放着一张低矮的小桌子,那盞自做的小煤油灯就放在它上面。 杨父点亮灯后,坐在桌边的小凳子上抽起竹竿烟来。 杨母拿着一只鞋底从外屋进来,急不可奈地说:“孩他爹,快!念信,那王师傅不是要你晚上看信吗?” 杨父拿烟竿的手颤抖着,说:“他娘,你说,吉生这孩子在信中可能说了些什么?” 杨母坐在床上纳着鞋底,说:“你念呗,谁猜得着。” 杨父磕磕烟灰,说:“念吧,你听着啊!” 30 某县城运输公司。夜,内。 运输公司工棚内。两辆装满货的卡车亮着大灯,发动机轰隆隆地吼叫着。 金正德和王逢春站在驾驶室前,准备发车。 王逢春对金正德说:“走吧,不等了。” 金正德:“还等几分钟,陈书民反复讲过,他有一包东西要我带给陈书生。” 王逢春焦急地跺着脚:“陈书民这个鬼脑壳,怎么还不来。” “来啦来啦!”一个比陈书生年龄小得多的男孩,从黑暗中走来,把一个报纸糊好的包交到金正德手里,说,“麻烦了,金大叔!” 金正德:“麻烦什么,举手之劳。” 31 杨天民家卧室。夜,内。 杨母听丈夫念完信,高兴得让手上的鞋底掉落在地,睁大眼睛,几近神经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父:“他娘,你怎么啦!” 杨母突然倒在床上,口吐白沬,浑身抽搐,号啕大哭起来。 杨父急忙上前掐住妻子人中,喃喃道:“淑英,淑英,你冷静,冷静!天民没死,是命好,也是我们命好,我们老了有依靠了。” 杨母缓了口气,哭着说:“他爹,那些救咱天民的人,我们要报恩啊!” 杨父:“那是,你先静静,咱们再商量着办。” 32 野外。日,外。 山路上。杨父扛着锄头,杨母提着竹篮到山坡上去干活。 杨父边走边低头轻声哼唱着《刘海砍樵》中的唱段:“哎!刘海哥,快快走,走呀啰,行呀啰……” 贾冬睛反剪着双手、嘴里叨着一支烟远远地向杨父杨母走来。见他们夫妻二人脚步轻快的样子,便停下脚步眯细着眼睛盯着前方。 贾冬睛凝思,画外贾冬睛心声:“啊!他们乐着。”点点头,自语,“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活着,让我哄哄他。” 杨母见贾冬睛来了,掐了丈夫一把:“死鬼脑壳,贾支书来了!” 杨父抬头一看,前面果真是贾冬睛,急忙停止哼唱,一步一颤继续向前走 贾冬睛加快步伐向杨父杨母走去。 三个人迎面相遇。杨父杨母停住脚步。 杨父苦笑着向贾冬睛打招呼:“贾支书,你老人家好!” 贾冬睛鼻孔里哼了声:“噢!” 杨母:“贾支书到哪儿去呀?” 贾冬睛吐出烟屁股,说:“你们乐着啊!有什么舒心事!” 杨父:“没乐着,贾支书。” 贾冬睛虎着脸,说:“还不乐着,唱戏呗!” 杨母:“不敢不敢!贾支书,我们孤寡之人哪有乐的。” 贾冬睛厉声道:“孤什么寡,你儿子还活着。” 杨母急忙跪在地上假装哭出声来:“贾支书,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反党反社会主义,贫下中家最高法庭判处他死刑,是罪该万死!” 贾冬睛放低了声音,假作和颜悦色道:“老杨!” 杨父:“在!贾支书。” 贾冬睛:“可以告诉你们,我们本着教育人的目的,既往不咎,已经把你的儿子放了。” 杨母故作惊讶道:“放了!” 贾冬睛:“一点不假,让铁路上接走了,要知道,铁路工地任务紧张,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杨父:“那山上那堆坟?” 贾冬睛:“那不是你儿子的坟。” 杨母:“不是我儿子的,那……” 贾冬睛:“埋着另一个处死了的黑杀队队员。” 杨父:“那后来怎么怎么又空了呢?” 贾冬睛:“他思想黑,心脏黑。医院挖去解剖去了。” 杨母:“啊!” 杨父假装欢喜得发狂,扔掉锄头,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大喊:“哈哈!我儿子没死啰!我又有儿子啦!” 贾冬睛见状,骂道:“姓杨的,别高兴得太早了,你老实点,如果你们的儿子再有反革命活动,下次一定不饶!” 杨父故做冷静下来,说:“是!我老实!我老实!” 第十八集完 第 十 九 集 1 工地。日,外。 过去的高山,沟豁已快变成一块长两千多米,宽一百二十米的站场坪地。站场上劳动的人群比刚开工时显得更为密集。 人们集中把土运向一处尚未填到站场水准线的凹地。 “铁路”站在路边向人们时而摇头,时而摇着尾巴,露出十分得意的样子。 伍吉生把头伸出驾驶室外,驾驶着压土机小心翼翼慢慢地碾压着土层,唯恐撞着了密集的人们。 王春姣提着半导体喊话器,在做战场鼓动,她的声音压过了高音喇叭的声音。 王春姣:“同志们!鼓足干劲,奋战三天,胜利迎接一九七一年的到来!” 杨天民拉着车,赵卫东在后面推着向王春姣走来。 王春姣喊完,把喊话器伸向杨天民,说:“天民,我喊累了,你来帮我一下忙。” 杨天民笑着摇摇头,说:“我没有资格。” 赵卫东抢过喊话器,说:“他只会画画,让他再给你画一幅‘战地黄花份外香’吧!来,赵某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李巳年和刘道拉着推着一辆翻斗车上前,刘道回头对李巳年耳语了一句。 李巳年凑近王春姣,说:“王小姐你可不要当潘金莲啊!嘻嘻!” 赵卫东提着喊话器敲了一下李巳年的头,说:“脑膜炎!” 王春姣对赵卫东说:“别理他,赵卫东,你喊你的,谢谢!”代替赵卫东,推了一下车,对杨天民说,“天民,咱俩推!” 杨天民和王春姣推着拉着车走了。 赵卫东提起喊话器代替王春姣喊起来: “同志们!革命加拼命,无往而不胜!”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向珍宝岛革命英雄学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向大庆人学习,石油工人吼三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向大寨人学习,战天斗地逞英豪!” “奋战三天,迎接元旦!” …… 杨天民拉着推着一辆车走来,神情显得格外的轻松愉快。 刘道和李巳年拉着推着一辆车紧跟在杨天民和王春姣后面。 刘道指了指前面的王春姣和杨天民,对周围的人噜了噜嘴,唱道:“胡大姐,我的妻!哎!走那哟!行那哟!刘大哥,我的夫!哎!走那哟!行那哟!” 人们哈哈大笑。 王春姣和杨天民全然不理,继续飞快地推着拉着翻斗车。 刘道停住脚,回头对李巳年说:“脑膜炎,我一个人拉,你来!” 李巳年上前问刘道:“什么事?” 刘道对李巳年轻轻地咕咙了一句。 李巳年点点头,走到王春姣面前喜皮笑脸地指了指前面的杨天民,说:“王小姐,你想不想和狗崽子射火!” 王春姣瞪着眼睛大骂李巳年:“呸!脑膜炎!”一口唾味吐在李巳年脸上。 李巳年边退边抺着脸上王春姣吐的唾沬,说:“嘻嘻!真香!真香!” 周围的笑声震天动地。 2 土桥铺街道。傍晚,外。 民兵们成两路纵队排队从街道两边回驻地,“铁路”跟在队伍的后面,尾巴摇得更加欢畅。 金正德和王逢春驾驶着装满货的卡车慢慢行驶在街道上,卡车不时地鸣着喇叭,提醒人们避让,注意安全。 队伍中。刘道听到喇叭声,回头看了一眼,念着车牌号码:“湘E4508201.”高兴地对伍吉生和陈书生说,“秀才、斯大林,你看那是金大叔的车,金大叔他们从后方运年货回来了!” 伍吉生和陈书生回头看了一眼。 伍吉生点点头,说:“是的,是金大叔的,湘E4508201。” 陈书生急忙把肩上的畚箕交给刘道,走到街中心,伸开双手拦车,大喊:“金大叔!” 赵克喜上前一把拉住陈书生往外拖,大骂:“你不要命了!” 陈书生被拉回队伍里,强辩道:“我找他有事。” 金正德“哧!”地停住车,从驾驶室跳下来,把报纸糊好的包交给陈书生,说:“秀才,你的。” 李巳年:“哈哈!书生爸妈托金大叔送猪血丸子来了,书生,晚餐大伙打平伙好不!” 陈书生:“好嘞!苟富贵,与朋友共。”摸摸包,笑着对李巳年说:“书!你也看吗?”向金正德挥手说,“谢谢!金大叔。” 金正德对李巳年说:“你还想吃猪血丸子,脑膜炎呀!生产队和大队养猪场的猪不是饿死了就是发瘟死了,黄豆交到公社送到铁路工地上来了。” 伍吉生:“金大叔,别说了。” 金大叔笑笑,挥挥手:“好!再见”跳上驾驶室,鸣鸣喇叭。 3 一连宿舍。夜,内。 大家都入睡了,宿舍里一遍呼噜声。 陈书生就着帆灯打开金正德带来的包,撕开。里面却是四大本装订起来的厚厚的练习薄。 四本练习薄放在铺盖上,每一本练习薄封面上用毛笔分别写着醒目的隶书字: “少女之心” “梅花党” “第二次握手” “远东之花” 陈书生疑惑地翻开《少女之心》,大吃一惊道:“怎么?是手抄书!” 《少女之心》一页页被陈书生翻开,每一页上密密麻麻的字都是用复写纸复印出来的,字迹绢秀,排列整齐。 伍吉生其实也没睡,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陈书生又躺下。 陈书生合上手抄书《少女之心》,,抖了抖。 一封折叠好的信抖落出来掉在被面上。 陈书生展开信,细心地看起来。 画外陈书生堂弟陈书民声音:“五哥,你的来信收到了,从你的信中,我得知千千万万的铁建战士正在铁路工地上挥热汗、洒鲜血,为修建湘黔枝柳铁路谱写着英雄的史诗。我把你的信念给同学们听,同学们一个个被你们不怕千难万险,不惜牺牲生命的伟大事迹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家决心长大了像你们一样,为社会主义建设,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贡献出自己的青春。你来信要我为你找几本书托人捎来,你知道,现在全国只有浩然一个作家,只有他写的《金光大道》和《艳阳天》两本书准许印刷发行,其余只有毛主席著作和鲁迅的一些作品了,这些书你肯定是读烂了。到那里去找书呢,同学们也感到无课外书可读,大家只能传看一些手抄的书看,我从朋友那里借了这四本手抄书托人送给你看,里面还有一首手抄的歌《南京知青之歌》,作者不知道是谁,有时间你们哼哼。注意啊!这几本书只能让你看,不要让别人知道了,我们学校有几个同学就是因为看手抄书被开除了,学校工宣队还在追查这些书的来历和幕后黑手,还要注意啊!千万不要损坏。书看完了,歌哼熟了,你就想办法托人带回来,我好还给别人给其他人看。” 陈书生看完信,把信放进衣兜里,拿起另一本书。 手抄书封面: “梅花党”三字猶劲醒目,刚健有力。 陈书生翻开书,如饥似渴地看起来。 4 黄秋花家卧室。深夜,内。 黄秋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黄秋花长长地叹了口气。 画外黄秋花心声:“正德,你在哪里,这么久了没见你的身影,你是真的害怕了吗,还是因为我过去对不起你,丢下你和孩子,远嫁到湘西,你就这样和我会过几次面,就故意躲着不见我了吗?不!我明天一定要找到你。” 麻文红醒了,发现妈妈没有入睡,迷迷糊糊地问道:“妈妈,你没睡。” 黄秋花:“红红,你也没睡着。” 麻文红:“噢!” 黄秋花:“你为什么不睡?” 麻文红:“我想爸爸。” 黄秋花把孩子抱在怀里,告诉她:“爸爸回不来了。” 麻文红伸出小手握住妈妈的嘴,说:“爸爸会回来的,我不许你说爸爸不会回来!” 黄秋花挣开孩子的手,告诉孩子:“真的,你爸爸犯了死罪。” 麻文红嘤嘤地哭了起来。 黄秋花把孩子抱得更紧了,说:“别哭,有妈妈,妈妈给找个新爸爸好吗。” 麻文红哭得更厉害了,断断续续地问:“妈……妈妈,是……不是那个叫……金……金……” 黄秋花:“妈妈过去和那个金大叔结过婚,你还有一个哥哥。” 麻文红不哭了,问:“是真的吗,妈妈。” 黄秋花:“是真的,我今后带你去找哥哥。” 5 一连宿舍。深夜,内。 陈书生伏在被头上睡着了,帆灯光渐渐小了,宿舍里一片朦胧模糊。 伍吉生一觉醒来,发现陈书生伏在被头上打着瞌睡。便从被窝里爬出来,拿着手电筒走到他床头,摇摇他肩膀,轻声说:“书生,书生,你快睡,别冻着了。” 陈书生:“喔喔!”解衣慢慢缩进被窝里。 帆灯光跳动了一下,最后渐渐熄灭下去。 伍吉生拧亮手电,翻看着四本手抄书。 6 工地。日,下午。 场地上残留着一些稀稀疏疏高出站场水准线一两米的小土堆,远处是快要拉通的站场坪地。 人们在繁忙紧张地劳动着。 取土处。一连民兵有的挖土,有的用锄头把挖松的土勾进畚箕里,再倒进独轮车和翻斗车里,或者用铁锹把土铲进独轮车和翻斗车里,有的挑起装满土的畚箕向填方处走去。 陈书生耷拉着脑袋干活,精神显得十分萎靡不振。 人们边干着活边拉呱取笑。 刘道看着陈书生蔫蔫的样子,取笑道:“秀才,你的心今天是被哪个少女迷住了。” 大家起哄道:“是啊!秀才,你要老实交代!” “你不交代,我可要爆光。” “秀才是让苗家女迷住了!” “苗家妹子的眼睛够勾魂摄魄的!” …… 广播里,散工的军号吹响了。 人们纷纷收拾工具排队集合,工地上一片哨声、口令声: “一排,一排!” “二连,集合啦!” “立正!向右看齐!” “齐步走!” …… 民兵们排队离开工地。 压土机也不再奔驰,静静地停在站场边沿。 驾驶室里,伍吉生取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向离开工地的队伍挥手喊道:“喂,陈书生!秀才!” 队伍里,陈书生听到喊声,停下脚步,往后一看,见是伍吉生喊自己,便向压土机走来。 陈书生走到压土机边,问伍吉生:“吉哥,你叫我。” 伍吉生:“书生,你是不是生病了?到团部医务处看一下吧。” 陈书生:“没啊!” 伍吉生:“看你那无精打采的样子。” 陈书生:“昨晚熬了点夜。” 伍吉生:“看书。” 陈书生点点头。 伍吉生笑道:“《梅花党》看完了吗?” 陈书生:“哪能,三百多页。” 伍吉生:“把你哪本《第二次握手》借给我看一下好不?” 陈书生:“吉哥,你全发现了。” 伍吉生点点头:“好不?” 陈书生:“书民说,不能借给其他人看,看完了马上托人送回去。” 伍吉生:“为什么,你弟又不是站在你身后。” 陈书生点点头,说:“好吧。” 伍吉生:“那首诗,不,那首歌咱们哼哼,也让王春姣哼哼!” 远处。黄秋花仍提着那只竹篮走来。 陈书生看见黄秋花来了,说:“吉哥,你看,黄秋花又来找金大叔了。” 伍吉生也看见了黄秋花,说:“她是很久没和金大叔会面了,来了正好,顺便把金大叔的事告诉他。” 陈书生:“你躲进驾驶室,捉弄她一下。”说着把驾驶室的门拉上。 伍吉生笑笑,在驾驶室里说:“你也在向道子学了。”说着重新拉开驾驶室门跳下驾驶室,黄秋花这时正好也来到压土机边。 伍吉生热情地向黄秋花打招呼道:“黄秋花同志,你好!” 黄秋花疑惑地问道:“你在开压土机,那正德呢。” 伍吉生:“我早就想把他的事告诉你。” 黄秋花:“出了那次的事,你们把他送回去了。” 陈书生:“不呢,他走运了。” 黄秋花:“走运,他走了什么运。” 伍吉生:“他被招进了地指运输大队,又重新握上了方向盘。” 黄秋花大吃一惊:“他真的是走运了,可我……” 陈书生明白了黄秋花的心思,安慰她:“你别担心,修完铁路,会带你回家的。” 7 驻地不远处小溪边。傍晚,外。 夕阳斜照,原野沐浴在金色的光辉里。 “铁路”迎着夕阳,像狼一样长啸了一声,向前跑去。 伍吉生、刘道、陈书生、杨天民、在哼歌: “告别了妈妈, 再见了家乡, 金色的学生时代巳转入了青春史册。 …… “铁路”叫着、跳着,来到伍吉生他们身边,伍吉生几个人摸了摸它变得肥膄的身躯,它便变得安静了,静静地听人们唱歌。 伍吉生一手拿着写有歌词的纸,一手打着节拍,他身后围着刘道三个人,他们继续哼唱下去: ……生活的脚印在偏僻的异乡。” 伍吉生回头看了刘道一眼,说:“停,道子,你唱得太快了,和我们形成了不协合音程。你看,这是四四拍,旋律带有抒情味,速度要比二四拍要慢一点,你听我哼第一句啊!2—53 2 11——,告别了妈妈——” 刘道三个人跟着唱了一句:“告别了妈妈——” 赵卫东双手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走来,见伍吉生四个人在唱歌,说:“喂!好浪漫啊!唱什么歌,给我看看!”说着从伍吉生手里拿过写有歌词的纸,看了起来。 刘道不等赵卫东看完,就来抢歌词,说:“你看不得,看了会中毒的,这首歌是典型的封资修黑货,和’九九艳阳天’是一样的。” 赵卫东点点头,非常认真的说:“没错,连长啊!这首歌确实充满了资产阶级情调。” 伍吉生:“卫东同志,你神经太过敏了。 刘道:“屁话,它充其量只是略有点惆怅而已!” 赵卫东冷笑,说“那你刚才为什么也说它是典型的封资修黑货。” 伍吉生:“刘道你还不知道,他是惯于正话反说。” 陈书生叹了口气,说:“唉!我们不是城市知青,一辈子生活在农村,他们情感我们是无法理解的。卫东,你设身处地想想,一个人从灯火爛珊的繁华城市突然来到黑灯瞎火的偏远农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刘道:“对对对!这首歌给王春姣和周响英哼哼,也许能引起她们的共鸣。” 赵卫东:“弟兄们!你们没看出呢,这首歌的资产阶级情调是掩饰在豪言壮语之中,不要唱了,我看写这首歌的人,不判死刑才怪呢。” 伍吉生哂笑不语。 陈书生:“写歌的判死刑,那我们唱歌的就要判无期。” 刘道:“怕卵,我们坐牢了,西门庆,你来不来送饭。” 伍吉生:“哪会呢,这里天高皇帝远。” 陈书生用肩膀推了赵卫东一下:“除非你去告黑状。” 赵卫东:“你们唱吧,我不会去告,只怕你们唱了后精神委靡,斗志消沉。” 伍吉生:“你太过虑了。” 刘道:“那好,我们唱,还要周响英和王春姣也唱。” 陈书生:“先别唱,我把这首歌词朗诵一下,卫东,你听着啊!。”说完,拿过刘道手中的歌词开始朗诵起来: “告别了妈妈, 离开了家乡, 金色的学生时代巳转入了青春史册, 一去不复返。 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 曲折而又漫长, 生活的脚印深浅在偏僻的异乡。 …… 8 团部广播室。深夜,内。 王春姣坐在被窝里,轻轻地哼着: “跟着太阳出, 伴着月亮归, 深重地修理地球是光荣神圣的天职, 我的命运。 啊!用我的双手绣红了地球, 绣红了宇宙。 幸福的明天。 相信吧! 一定会到来。 …… 王春姣哼不下去了,扔掉手中的歌曲,撩起被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9 三八桥工地。清晨,外。 周响英和伍吉生向着太阳,引吭高歌: “…… 告别了你呀! 亲爱的姑娘, 揩干了你的泪水, 洗掉心中的忧愁, 洗掉悲伤。 啊!心中的人儿, 告别去远方, 离开家乡, 爱情的星辰永远放光芒。” 10 车站工地。傍晚,外。 伍吉生、周响英、刘道、杨天民、王春姣、陈书生、杨天民相扶相拥,向前边走边唱着: …… “告别了妈妈, 再见了家乡, …… 相信吧, 一定会到来。 11 一连驻地工棚外。傍晚,外。 大树下。伍吉生和陈书生背靠着树干在认真地看着手抄书。 伍吉生看了一会儿问陈书生:“书生,你那本《梅花党》是公安题材吧!” 陈书生:“是,这样的小说如果准许公开出版发行,我看浩然的《金光大道》一本也卖不出去,这里面的情节曲折动人,人物形象鲜明,浩然那小子,小说里的人一个个都贴上了政治标签,不像生活中的人。” 伍吉生:“哦,如果改编成电影就更吸引人了。” 陈书生:“应该改编成电视连续剧。” 伍吉生:“电视连续剧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陌生的名词,我也是在部队里听说的,将你那本《梅花党》改编成电视连续剧是不现实的。” 陈书生叹了口气,说:“唉!我们的国家也太落后了,现在仅北京有一家电视台,人家英国只比我们湖南略大一点,每个郡都有公立电视台,还有许多私营电视台,我们每个省有一个电视台就好了。” 伍吉生:“会的,将来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中国落后是暂时的。” 陈书生:“如果不搞文化革命,也许牛奶现在就有了,我看文化革命的始作俑者,是民族的罪人。” 伍吉生:“嘘!文化革命是毛主席亲自发动的。” 陈书生:“我指的是那些推波助澜的人,譬如现在被打倒的王力、戚本禹,我认为毛主席是错误地听信了这些人的汇报。” 伍吉生点点头:“噢,历史会证明谁对谁错。” 12 一连宿舍。傍晚,内。 刘道和杨天民在翻看陈书生的挎包。 刘道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对杨天民说:“狗崽子,你看,秀才这里还有两本书。” 杨天民拿过书,一看,自言自语道:“也是手抄的。” 刘道拿过底下那本书,平放在手掌上。 书的封面上,“少女之心”四个艺术字娟秀清丽。 书页一页一页被刘道翻开,最后停在一页上。 画外刘道念书的声音:“说实在的,所有的这些并不那么这样吸引我,而真正吸引我的是他那鼓鼓的下身,两腿之间夹着的,透过紧身裤子还能看得见的雄壮的хх。” 刘道指着书上刚才念的那几行,对杨天民说:“狗崽子,你看,这本书描写的情节多有意思。” 杨天民拿过书扫瞄了几眼,笑笑说:“这书,你一个人看就是了,别让赵 卫东看到了。” 刘道像受到了点拨一样,点点头,说:“好,我也不看了。”说完,把书放进陈书生的挎包。 13 一连驻地工棚外。傍晚,外。 伍吉生和陈书生边走边谈。 伍吉生:“这本《第二次握手》也写得很精彩,坦露了一个海外游子报国的拳拳之心,我只看了几章,就感动得泪水涌了出来。” 陈书生:“有爱情描写吗?” 伍吉生:“有哇!爱是永恒的主题吗。” 陈书生笑了笑,说:“你也站到十七年文艺黑线那边去了。” 伍吉生:“刘道不是说过,天高皇帝远,所以放肆了一点。” “你……”两人互相指着对方的心窝,哈哈大笑起来。 14 工地。日,外。 休息时间。民兵们就着劳动工具坐在地上聊天、下棋、打扑克…… 杨天民低头伏在膝盖上打盹,有几次差点儿歪倒在地,但他振作一下又坐正,继续打着盹。 不远处。刘道看到杨天民那副疲劳的样子觉得好笑,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对李巳年噜噜嘴,又指了指杨天民。李巳年会意,也抓了把土蹑手蹑脚向杨天民走去。 李巳年猛地拉开杨天民裤腰把土塞进他的胯下。 杨天民晃晃脑袋,“喔喔!”两声,急忙站起来,跺着双脚,边把胯里的土抖落到地下,边骂道:“吵死了!吵死了!” 人们一个个捧腹大笑。 王春姣突然走来,看到杨天民这副狼狈相,掩面嫣然浅笑起来。 杨天民见王春姣来了,感到异常的尴尬。 刘道向杨天民继续逗趣:“王小姐,天民浑身长满了毛毛虫,快帮他捉。” 李巳年来拉王春姣:“来吧!帮个忙好吗?” 王春姣手一挥挣脱刘道,乘他没看见迅速从地上抓了一把土。 王春姣:“好!帮忙就帮忙!先帮你的忙。”说着把土从他后颈窝塞进去。 刘道急忙跺脚,把身上的土粒抖落到地上。 众人又一次大笑起来。 赵卫东问王春姣:“春姣,你找谁?” 王春姣:“无事不登三宝殿,找的就是你。” 赵卫东觉得蹊跷,问:“找我……怕不是吧?” 王春姣:“哄你的不是人。” 赵卫东:“何事?” 王春姣:“你是一连文书吧!明天是元旦节,后方要派人来慰问我们,还要表演节目呢,向团长说,礼尚往来,我们要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 赵卫东:“你的意思是要我和一些人高举一束鲜花,像孩子似的,跳着,欢呼着,用力高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是不!” 王春姣:“你想到哪里去了,向团长要你们一营一连派人布置欢迎会场,你和司副连长商量一下,下午完成任务。” 赵卫东:“你要司连副派人吧!” 王春姣:“伍连长开压土机去了,你和司连长就是一连的最高领导人了。” 刘道插话:“对呀!!你是总把头。” 大家齐声附和道:“对!赵卫东是总把头。” 司清明:“王小姐,坚决照你的指示办。” 赵卫东:“有什么好布置的,蓝天做幕,大地做舞台呗!” 王春姣:“舞台就放在你们一营工地,立几根木条挂幕布,还要写上对联,还要制作标语牌插在路基两边。派个写手在标语牌上写上字。” 司清明:“写什么字?” 王春姣:“你们自己看着办,我是传达向团长的命令。” 司清明:“卫东,你就和秀才、杨天民、开心饼干几个横猪(文书)肚子去写字,我带三排搞舞台。” 赵卫东:“好!” 李巳年:“对,有文化的搞文化,我们傻瓜农民做蛮活。” 司清明:“三排,跟我来!” “是!”人群里蹦出四五十个精壮汉子。 15 团部。下午,内。 团营干部会议在召开。 团长向郡国在讲话:“同志们!明天是元旦节,全团放假一天。” 一股喜庆气氛感染了大家,会议室里立刻嚷开了: “是呀!是应该放一天假了!” “从上工地到现在,民兵们还没休息一天啊。” “现在的老百姓,一根灯草捆得住” “这是同志们思想觉悟高,不然早就造反了。” 赵克喜:“是啊!搞得不好,会像秦始皇修万里长城那样,爆发大泽乡陈胜吴广起义了。” 向郡国指着赵克喜,批评道:“老赵,你说话也太随便了。” 宋股长用指关节敲敲桌子,说,“大家安静下来,让团长把话讲完。” 向郡国:“没放假让同志们休息,这是天公作美,今年冬天格外暖和,没下一天雨。是这样,明天上午,县里组织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来工地慰问演出,并和民兵联欢。下午自由活动。” 秦富阳:“县宣传队和民兵联欢?这是个新鲜玩意儿。” 团政委:“是的,新鲜,民兵可以自由表演一些节目” 宋股长:“部队就是这样,每到一个新驻地,都要和当地老百姓联欢,融洽和人民群众的感情。” 赵克喜:“民兵自由表演,他们在家里成天和泥巴打交道,他们有什么表演才能。” 团政委:“你不要小看那些和泥巴打交道的农民,他们里面有很多有才能的人。” 向郡国:“大家下去发动发动!现在一营一连已经在搭建舞台了” 16 工地。下午,外。 司清民和几十个民兵有的在平整一块稍稍高出地面的地方作舞台,有的把几根笔直的杉树立在台地的四角。他们周围的其他人仍然在挖土、运土。离他们不远的填方处,压土机永远不停歇地吼叫着,在密集的人群中来回碾压大家倒下的松土。 “铁路”守着人们干活,时不时叫一两声。 人们边干着活边聊着: “听说明天县宣传队要和我们联欢。” “是啊!他们演戏给我们看,我们也可以演戏给他们看。” “我们演什么呢,县宣传队可不不比下面公社、大队和我们铁路上的宣传队。” “是啊!下面的是草台班子,没受过专业训练,县宣传队就是过去的县花戏剧团,靠演戏吃饭呢。” 李巳年插话:“你们怕什么,他演他的,你们演你们的。” 有人逗李巳年:“不怕,脑膜炎,你敢来一个段子吧。” 李巳年噎住了,思量着不再做声。 工场边沿。杨天民、陈书生、王春姣把整张大红纸铺在地上写联欢会会标。杨天民擎着一支特大的毛笔在写,陈书生提着一小桶墨汁在一旁伺候,王春姣则把写好的字放到另一边,用土块压好,以免被风刮走。 “元旦文艺联欢”六个字已经写完,杨天民正在写“会”字”,他别出心裁地把“艺”、“联”、“会”三个字写成繁体字。 杨天民写完“会”字最后一笔,喜滋滋地把笔扔到一边,满意地点点头。 陈书生赞叹道:“好字!好字!” 王春姣脸上泛着春风,嫣然地微笑,说:“真正的颜体,猶劲有力。” 李巳年闻讯走来,不知就里的附和道:“哟!狗崽子,你这手字卖得钱到呀!” 17 山边大松树下。日,外。 赵卫东和石竹珍坐在树下石凳上欢快地谈着。 石竹珍:“东东哥,明天元旦节,你们放假不?” 赵卫东:“放呀!元旦节还不放假。” 石竹珍:“真的!” 赵卫东:“哄你,我是小狗。” 石竹珍:“我不信,你们工作抓得很紧,大好天气,咋会放假。” 赵卫东:“你不相信就算了。” 石竹珍:“那你学小狗叫三声我才相信。” 赵卫东:“好,你听着啊!”真的学着小狗叫了起来,“汪,汪汪!汪!汪汪!……”。 才叫了两声,石竹珍急忙握住赵卫东嘴巴,嗔道:“傻瓜!傻瓜!” 赵卫东满意地笑了起来,说:“只要你高兴,我愿当傻瓜!” 石竹珍:“东东哥,明天放假,你带我到芷江去玩好吗?” 赵卫东:“竹珍,明天元旦节,后方派文艺宣传队来工地慰问铁建民兵,要举行联欢。” 石竹珍吃惊道:“哟!那一定很热闹啦!” 赵卫东:“是啊!大家唱歌、跳舞,表演节目。” 石竹珍:“你们好好享受一番。” 赵卫东:“你也来吧,竹珍。” 石竹珍:“我也来,你们允许吗?” 赵卫东:“当然允许,军民同乐,正好呗!你来唱首苗歌吧!” 石竹珍半倚在赵卫东身上,撒骄道:“那你要在营长爸爸面前多讲几句好话啰?” 赵卫东点点头,说:“一定,一定!” 18 一连食堂前坪地。傍晚,外。 民兵们蹲在地上吃饭,“铁路”在一边也吃着人们分给他的食物。 大家边吃边议论: “明天元旦节,有戏看了!” “有什么看头,还不是样板戏选场!” “选场看一下也好。” “又不是京剧,是地方戏移植过来的。” “黄鼠狼变野猫,越变越不像。” “你们想错了,听说不光有样板戏选场,还有跳脚戏呢,对口词啦!表演唱啦!舞蹈、独唱、合唱。” “哦!看看花姑娘,好久没有和老婆睡了。” “越看花姑娘,晚上越睡不着,鸡巴硬到天亮!” “哈哈哈!” 坪地一角。刘道和陈书生不理会,大家的趣谈,他俩在谈另一桩事。 刘道:“秀才,别人给你寄来的几本手抄书看完了吗?” 陈书生:“怎能,一目十行也不行,你想看?” 刘道:“借一本给我看好不!” 陈书生:“你想看哪本。” 刘道:“我这个人心情浮躁,大部头看不下去,就借那本最薄的。” 陈书生:“《少女之心》!”摇摇头,“你看不得,看不得!看了会中毒死的。” 刘道:“我不信,总共才五六千字,会有哪么大的毒害作用。” 陈书生:“看了,会想你干妈的女儿,想得发疯。” 刘道:“那个女人我连见也没见过?” 陈书生:“你干妈不是答应春节带到工地来见你。” 刘道:“不可能,那女人也在修铁路。” 陈书生:“万一带来呢。” 刘道:“一见面,如果要发疯了,就和她在土桥铺街上开一夜房,和她狠睡,蛮睡,睡腻为至。” 李巳年:“睡出一个小弟弟出来” 众人大笑。 笑毕,陈书生用筷子头狠狠戳了一下刘道的后脑勺,说:“你这块开心饼干呀!” 19 一营工地。日,外。 快成型的填方路基斜坡上,“热烈欢庆一九七一年元旦”、“抓革命促生产”、“早日修通湘黔线,让毛主席放心”等巨型石灰标语赫然醒目。画外,暴雨般的鞭炮声长久地震耳欲聋地炸响着。 暴雨般的鞭炮声中摇出“元旦联欢会”横幅。 鞭炮声响过后,接着响起了热烈欢畅的锣鼓声。 一营挖方工地上,民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坐在地上,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静候着联欢会的开始。 五团民兵队列整齐、精神显得格外振奋,队伍中伍吉生、杨天民、陈书生、赵卫东、李巳年坐在一起,唯独没看见刘道。 一营队伍旁边是县女子独立营的民兵,周响英就紧靠在伍吉生的身边坐着,他们之间伏卧着“铁路”。 大家欢快地谈话声被震天价的锣鼓声盖过了,民兵们一个个张着嘴,在笑着、谈着、打着手势。 民兵队伍的四周是附近前来看热闹的当地老百姓,他们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翘首以待等着观看异乡来的“戏班子”表演节目。 舞台后,站着二十多个浓妆艳抺的县宣传队演员,他们穿着当时年轻人盛行的黄军装,在悄声地议论着。 突然副团长提着麦克风从大幕一边走到台前,与此同时大幕里的锣鼓声嘎然而止。 全场立刻安静下来。 副团长对着麦克风说:“同志们,联欢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开始之前,由团长向郡国同志致新年贺词,大家欢迎!”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全场掌声雷动。 李巳年做着滑稽的动作,把手臂高高举起,手掌拍得山响,引来众多人的注视。 掌声中,舞台前的大幕被两个民兵拉开。二幕前,放着一张办公桌,桌子上铺着一块红绸,向郡国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 向郡国站起身朝台下民兵挥挥手,舞台下的掌声迅即停了下来。 向郡国坐下来,副团长走到办公桌边,把麦克风插在桌子上金属架上。 向郡国:“同志们!在全国一片大好形势下,我们送走了光辉的一九七零年,胜利地迎来新的一年,今天是一九七一年元旦,让我们共同欢庆这个不凡的新年到来!在此,我代表九二五0指挥部五团团党委,向五团同志们,向县女子独立营同志们拜年!” 又一阵暴雨般的掌声响起。 向郡国接着说:“新年伊始,县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带着家乡人民的美好祝福,前来工地看望我们,也带来了家乡人民对我们亲切的关怀、无比的期望、热烈的鼓舞。在此,我代表铁路工地五团和女子独立营全体同志向宣传队队员,向家乡人民表示衷心的感谢——” 二幕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向郡国:“——向家乡人民拜年,向在场观看演出的芷江县父老乡亲拜年!”,在外围当地老百姓的掌声中,站起身向着东方深深地鞠了一躬,向着场外老百姓又深鞠了一躬。 向郡国:“最后祝县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演出圆满成功!祝元旦联欢会圆满成功!谢谢大家!”站起身,向舞台一侧领导座位走去。 另一个团部干部把麦克风系在舞台前横梁上垂下的绳子上。排山倒海般的音乐声、锣鼓声骤然响起。鼓乐声中,二幕拉开,县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演员们排成三排整齐的横队,向着台下的观众灿烂地笑着,眼睛里泛出盈盈的秋波。 鼓乐声止,宣传队女报幕员上前走到麦克风前,向观众行了个军礼。 报幕员:“亲爱的铁建五团民兵同志们!” 后台全体演员:“你们好!” 报幕员“我代表家乡人民祝你们——” 全体演员:“新——年——好!” 台下掌声雷动。 报幕员:“资江、㵲水水连水,家乡工地心连心——” 演员们展开队型,表演“群口词”节目: 领:铁建民兵同志们! 男:我们 齐:五十万家乡人民 女:向你们 齐:致以最崇高的战斗敬礼(一齐行了个军礼) 领:你们 男:跋山涉水 女:不远千里 齐:来到古夜郎之地 领:你们 甲组:披荆斩棘 乙组:一往无前 丙组:红心迎朝阳 丁组:热血谱春秋 齐:把一切献给祖国(造型) 20 麻老田家堂屋。日,内。 麻老田坐在火煻边闷闷地抽着竹筒烟,抽完一锅后,在火煻边竖起的石板上磕掉烟灰又装上新一锅。麻妻切着猪草,把切好的猪草放进铁鼎锅里,然后把鼎锅提到火煻中的铁三角架上 。 麻文红蹦蹦跳跳从门外走进来来,一张脸颊被北风吹得红通通的。 麻文红摇着爷爷的肩膀说:“爷爷,你快去看,工地上正在演戏,快去看!” 麻老田把竹筒烟烟嘴从口里拔出来,磕掉烟灰,说:“有什么好看的!” 麻文红:“不是咱们大队宣传队演的,是从老远老远的东边来的宝庆人演的。” 麻老田边装烟边回答孙女:“宝庆人有什么了不起。” 麻文红非常认真地说:“我妈妈是宝庆昭林县人,我姥姥是宝庆昭林县人,我姥爷也是宝庆昭林县人。” 麻老田:“那你就和你妈妈去看吧。” 麻文红:“你带我去,妈妈不知道哪里去了。” 麻妻:“听话,爷爷不去,找到你妈妈两个一起去。” 麻文红:“爷爷为什么不去。” 麻妻:“爷爷不高兴,你去,啊!” 麻文红:“不去不去!那我自己去了,元旦节了,还不乐着。”放开爷爷径自走了。 麻老田望着孙女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小孩不知天命,真没讲错。” 麻妻:“他爹,你又在想志坚的事了?” 麻老田:“三九天到了,不晓得他在牢房里过不过得下去” 21 监狱。正午,内。 麻志坚双手拉着铁栏杆,不停地摇着,吼叫着:“你们为什么不判决我,为什么不判决我,你们手里没有真理。” 同监舍牢友上前拉他,劝道:“老麻,你静一静,这样喊叫,会加重你的罪行的。” 麻志坚:“不要管我!反正是死路一条了!” 牢友:“老麻,他们不判你,是因为中国正在大乱中,把我们当作腊肉骨头,咽又咽不下,吐掉了又舍不得,等政治风向变了,我们也许……”凑近麻志坚耳朵,耳语。 麻志坚:“你休想,去了王一有王二,还有……”嘴巴被牢友紧紧握住。 一个狱警背着枪走来,吼道:“麻志坚,你这个坏傢伙,嚎什么!” 牢友向麻志坚不住地使眼色。 麻志坚看了牢友一眼,骂道:“为什么不改善生活,今天是元旦节。” 狱警:“对你们这些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不能讲仁慈。” 麻志坚:“法西斯!法西斯!法——西——斯!” 狱警把枪从肩头上取下来,指着麻志坚,喝道:“麻志坚!反了你!” “砰!”地一声枪响,子弹从枪口射出,擦着麻志坚耳边打到监舍内墙上。 全监狱警报声大作。 牢友吓得瘫倒在地,麻志坚却仍紧握着铁栏杆,向着枪走火的狱警调侃道:“也许一小时后,你也会来做我的牢友的。” 狱警脸色惨白,握枪的手剧烈的抖动,口中喃喃道:“这枪……这枪……啥年代的……” 22 工地。日,外。 演出在继续进行。 报幕员:“下一个节目,表演唱,红花献给铁建兵”报幕毕,在前奏曲中退到幕后去。 热情欢快的音乐声响起,男女两组演员双手拿着鲜花从幕后和着《红花献给铁建兵》音乐旋律踏着舞步来到舞台中央。 演员们边唱边表演: 千里战旗迎风飘, 铁建民兵斗志高。 艰难险阻踩脚下, 高山峭壁全削掉。 修好战备路, 铁龙奔四方, 埋葬帝修反, 战天斗地胆气豪。 啊!红花献给铁建兵 啊!万古流芳尽舜尧。 23 团部。日,外。 团部驻地吊脚楼屋后,王春姣正在晾洗好的衣服,画外传来工地县宣传队演唱《红花献给铁建兵》的歌声。 刘道向团部走来。 王春姣细心地晾着衣服,情不自禁地跟着轻轻哼起《红花献给铁建兵》来。 团部干部寝室,一支手枪躺在床上。 刘道拎起手枪,眼睛咕碌碌地转了一下,把它藏到床底下一堆废报纸堆里。。 王春姣晾好衣服,准备离开。 刘道走来,问道:“王小姐,你没去看戏?” 王春姣:“你也没去。” 刘道一眼瞥见绳子上晾着的那套崭新的黄军装,蹑手蹑脚走到王春姣身边,说:“请王小姐帮个忙。” 王春姣见刘道鬼鬼崇崇的样子,立即警惕起来,厉声道“刘道,你要干什么,不许靠近我。” 刘道明白了王春姣说话的潜台词,急忙解释:“请不要紧张,我不会对你非礼,不要以为这儿只有你我两个孤男寡女,我知道你是杨天民的好朋友。” 王春姣:“那你要干什么?” 刘道:“请你借宋股长那套军装给我。” 王春姣:“军装!你要军装干嘛?你自己不是也有一套吗。” 刘道:“我那套是旧的,旧得发白了,又没有领章。今天是一九七一年的第一天,新的一年,我要去当兵,当一个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今天借宋股长这套军装到土桥铺照相馆照张相。” 王春姣释然,笑道:“嗬!好志向,坚决支持。”说着用衣架撑子去取宋股长的那套黄军装,边取边自语:“正好,已经干了。” 刘道接过黄军装,说:“谢谢” 王春姣抢过军装:“我帮你。”说着走进内室。 刘道跟着走进来,问:“要不要用你们的热熨斗熨一下。” 王春姣用手指点着刘道额头嗔道:“还熨,升火,摆齐,多麻烦,宋股长回来了枪毙你。”说完替刘道折好,再用一张报纸包起来,事毕说,“走!我陪你去,但愿你这块开心饼干在新的一年里好运如愿以偿。” 24工地。日,外。 工地联欢会在继续进行。 报幕员:“下面请,土桥铺大队苗族姑娘石竹珍同志唱一首苗族歌曲!” “好!”人们边鼓掌边喊。 “好!”李巳年边鼓掌边跳起来。 赵卫东没鼓掌,推了推身边的石竹珍,石竹珍脸上泛起红云,向一连民兵微笑着点点头向舞台上走去。 掌声响得更热烈了,人们一齐把目光投向石竹珍。 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石竹珍兴奋地走上舞台,向台上的人们行着鞠躬礼,然后挺直身子,双手抻着自己的衣袖,唱了起来: “啊勒勒,哩勒勒,啰罗勒里啰!” 唱歌要唱勾勾歌, 扯药要扯勾勾药, 顺手扯把勾勾藤, 勾到情妹不得脱。 啊勒勒,哩勒勒,啰勒里啰!” 糯米相粘粘成坨, 稻草相缠绞成索, 哥妹相爱在一起, 爱到发白牙齿脱。 啊勒勒,哩勒勒,啰勒里啰! 山中草木都知春。 牛在栏里想青草, 妹在闺房想那个。 “啊勒勒,哩勒勒,啰勒里啰!” 风吹竹叶两面青, 恋郎恋妹要真心, 有情恋到九十九, 无情莫怪妹铁心 哩啦哩! 石竹珍唱完,深情地向台下观众敬了个礼。 全场又一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掌声中,石竹珍一手遮住脸颊,快步走下舞台。 报幕员:“伟大领袖毛主席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革命战争年代,战士们把枪看作是自己的生命,下面,请看县女子独立营周响英、陆富云、曹晓英表演的小品《夺枪》。” 掌声响起。 舞台前领导席位中,宋股长听到报幕员口中说出一个“枪”字,习惯性地地摸了一下臀后。 宋股子臀后,手枪套空空的。 宋股长大惊,急忙起身离坐向场外走去。 离领导席位不远处,李巳年看到宋股长反常的情形,戳了一下伍吉生的腰肢,说:“连长你看,宋股长要拉屎了,没准已经拉出了一点,弄脏了裤子。” 伍吉生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向台上走去的周响英,听李巳年这么说,笑着说:“认真看戏,老李!” 热烈的掌声中,周响英三个人大大方方地走上舞台。 25 土桥铺照相馆。日,内。 穿军装的刘道摆着姿势让师傅拍照。王春姣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照相师傅头伸进相机后遮光布里,不时地指挥刘道摆好姿势。 师傅:“往左……再往左……好!……往右一厘米!” 刘道在师傅指挥下不停地移动脚步,纠正姿势。 画外师傅指挥声:“太正面了不好,构图不灵活,把头向右略侧一点,……太右了,太右了,把左耳拦住了……” 师傅弄开相机遮光布,走到刘道身边,嗔道:“哎呀!你这个小同志,看样子鬼机灵的,怎么这么呆板。”说着双手握住刘道的头,摆弄了一下,说,“是这样,是这样……好!不要动啊!”说完,转身走到相机后,头伸进遮光布里。 刘道呆呆地按师傅的命令站着,双眼炯炯地盯着相机镜头。 画外。照相师傅的命令声:“笑一笑,笑一笑,不要过于严肃,好!我拍啦!眼睛不要眨。” 王春姣逗趣道:“眨就把他照个瞎子解放军战士,我们说他是在珍宝岛负的伤。” 刘道会心笑起来。照相机“咔嚓!”响了一声。 画外师傅声:“不要动!再照一张。”照相机又“咔嚓!”响了一声。 师傅放下遮光布,问:“还照嘛?” 刘道一把拉过王春姣,说:“王小姐,我们来个合影。” 师傅开玩笑道:“对!你们俩拍个结婚照,修完铁路!就狠狠地射火!” 王春姣用力推开刘道,嗔道:“去你的,开心饼干!” 26 土桥铺街上。日,外。 王春姣和刘道结伴走着,边走边谈,显得十分开心。 王春姣:“道子,你真的当了了兵,穿上四个兜,还要不要你干妈的女儿。” 刘道:“不要了。” 王春姣:“白眼狼,你要娶谁,娶毛主席的孙女。” 刘道:“肯定娶不到领袖的孙女,但要娶漂亮一点的,才对得起观众。” 王春姣:“哧!女人无丑相。” 刘道:“你错了,男人无丑相,女人无贵践,她的温柔,她的可爱,她的美丽,就是她的阶级,莫泊桑说过,你不记得了。” 王春姣:“你到底要娶那样的姑娘。” 刘道诡密地:“我要和……抢……” 王春姣:“你发神经了,和谁抢。” 刘道:“我要和杨天民抢一个花姑娘!” 王春姣一耳光扇在刘道脸上,骂道:“你休想。”说着,泪花涌出了眼眶。 刘道:“嘻嘻!哈哈哈……” 画外传来宋股长的声音:“小王——” 刘道:“宋股长回来了,春姣,你进办公室,我从侧门到领导卧室去,把衣服放在他床上。” 27 工地。日,外。 联欢会在继续进行。 女报幕员:“铁建民兵们,你们披荆斩棘,开山炸石,在莾莾丛山中开辟了一条通向北京的钢铁大道,你们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你们的功勋和《智取威虎山》中解放军小分队一样彪炳千古,下面请五团一营一连文书赵卫东同志演唱《智取威虎山》杨子荣唱段,大家欢迎!” 暴风雨般的掌声经久不息的响了起来。 赵卫东在热烈的掌声中快步走上舞台。 周响英默默地看着伍吉生,伍吉生微微笑着,站着用力的鼓着掌。 赵卫东走到舞台上,向台下的观众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又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 赵卫东:“五团战友们,县宣传队同志们,我给大家唱的是杨子荣的《胸有朝阳》,唱得不好,请大家原谅!”说完,看了一眼舞台一侧的县宣传队乐队。 乐队奏起了《胸有朝阳》过门。 过门奏完,伍吉生有板有眼地唱了起来: “披荆棘战斗在敌人心脏, 望远方想战友, 军民整装侍发打豺狼。 更激起我斗志昂扬, …… 28 团部办公室上。日,内。 宋股长语气严厉地对王春姣说:“小王,今天安排你值班,你到哪里去了?” 王春姣回答道:“我到街上买了点东西。” 宋股长:“今天有谁来过团部?” 王春姣摇摇头,说:“没有啊!宋股长,怎么啦?” 宋股长:“我那支枪放在枕头下被人掏去了。” 王春姣吃惊地睁大眼睛说:“枪?不可能吧!” 画外王春姣心声:“这个开心饼干呀,肯定是他把枪藏起来了,我能不能把刘道喊来告诉他,不!不能!” 宋股长:“偷枪的人还顺手牵羊,取走了我那套新军装。” 王春姣笑道:“我替你把它收起了,折叠好放在床上。” 宋股长:“什么时候,?” 王春姣:“就刚才啊!” 宋股长:“我刚才找过。” 王春姣:“我乘闲着,洗了自己一些衣服,晾的地方没了,便把你的军装取 了下来了,你去看看,我折得不好!” 宋股长忙走到隔壁卧室,大吃一惊,自语道:“这也怪啦!” 一套折叠好的军装静静地叠放在宋股长的床铺上。 宋股长脸上略带喜色,说:“好呀小王,你想得真周到,衣服下还垫了张报纸。” 王春姣:“我怕弄脏你的衣服。” 29 工地联欢会现场。日,外。 赵卫东在继续唱着杨子荣的《胸有朝阳》: 除夕近万不能犹豫徬徨, 舞台下。石竹珍听着赵卫东唱《胸有朝阳》,泪水流了出来。 赵卫东唱着: 刀丛剑树也要闯, 舞台下。人们听着赵卫东唱着,不住地点头,不知不觉,刘道挤进了观众队伍。 赵卫东唱着: 排除万难下山岗, 山高不能把路挡, 舞台一侧。县毛泽东文艺队队员听着,情不自禁地击掌和着节拍来。 一队员称赞道:“妈的,乖乖,和童祥苓唱的一模一样,队长,明天我们就把这个杨子荣要了,好吗。” 旁边的一个队长模样的人不言声,只点了点头——他也听得如痴如醉了。 赵卫东唱着: 抗严寒化冰雪我胸有朝阳! 赵卫东唱完最后一拍,像童祥苓那样,威武地来了一个亮相。 全场爆发出铺天盖地,狂风暴雨般的掌声,掌声中赵卫东行了个军礼,大大方地走下舞台。 刘道乘机起哄:“同志们!咱们文书唱得好不好。” 观众齐声大喊:“好!” 刘道:“赵文书,还来一首要不要!” 众人:“要!” 李巳年边喊边跳起来,尖着嗓门道:“好得很!” 观众边鼓掌边喊:“一二!赵文书!一二!来一首!一二!赵文书!一二!来一首!……” 赵卫东挥挥手,加快脚步向自己的位子走去,人们上前起哄,推推搡搡,要把赵卫东生重新推上台去,赵卫东坚持不上台重唱,顿时,舞台下乱作一团。 李巳年来劲了,高喊:“弟兄们!赵文书不唱,我来唱。”说着,蹦蹦跳地走上了舞台。 刘道起哄:“好啊!要脑膜炎唱一曲,好不好!” 一营的人故意欢呼:“好啊!” 县宣传队的人傻了眼,纷纷说:“拐了场,上来了一个神经病!” 李巳年听到有人说他是神经病,急得大叫:“你们放屁!是神经病还来当铁建战士,我唱,我要唱!”对县宣传队乐队一挥手,喊道:“拉过门,我唱胡传葵的《想当初》” 县宣传队琴师咧开嘴笑了,拉起了《想当初》的过门。 李巳年待过门一拉完,便鼓着腮帮唱起来: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十几个毛人七八条破枪, 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 (趋近台侧,拉住县宣传队一个女演员的手) 多亏这阿庆嫂把我水缸里藏! 李巳年唱毕,向台下久久地鞠着躬,不起身。 又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响了起来。 刘道起哄:“脑膜炎唱得好不好!” 台下一条声大喊:“好!” 刘道:“我们愿不愿当孬种!” 观众齐喊:“不当!” 刘道:“我们齐声来唱一唱《沙家滨》中的斗智要不要得。” “要得!”上千人的齐吼,吼声撼天动地。 掌声中,人们疯了,台上台下一齐唱起了《沙家滨》中斗智的那场戏来: 新四军就住在这沙家滨, 你与他们常来往, 想必招待细致更周祥, …… 开茶馆盼兴旺 摆开八仙桌, 招待十六方, 来的都是客, 相逢开口笑 人一走茶一凉, 有什么周祥不周祥。 这个女人不寻常, 这小刁耍的什么鬼花样, 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 联欢会的欢乐气氛达到了高潮。 第十九集完 第 二 十 集 1团部。日,内。 会议室内。宋股长和团部干部谈丢失手枪的事。 宋股长摇着头对向郡国说:“老向,我犯了大错误,丢失了枪支可不是一般的事。” 向郡国:“不要急,老宋,慢慢找!慢慢找。” 团政委:“湘西这一带,解放前是土匪窝子,现在五十岁以上的人大多当过土匪,说不定让哪个没改造好的惯匪搞去了,麻烦就大了。” 向郡国:“要不,马上向芷江县治安管理小组汇报,要他们破案!” 宋股长摆摆手:“明天再说,事情闹大了,我肯定要受处分,轻者开除军籍,重者要判刑,就照你说的,慢慢再找一下。” 王春姣默默地站在门口,她不是领导干部,插不上话,一边听一边不时地向窗外看,突然她向门外走去。 2 团部门外街上。日,外。 刘道哼鸣着小曲在街上走着: “毛主席啊! 你是光辉的北斗, 我们是群星, 紧紧地围绕在你的身旁——” “开心饼干,你站住!”王春姣向刘道身后走去,一声断喝。 刘道吓了一跳,回转身,问道:“啊!是王小姐,怎么啦?我没招惹你呀!” 王春姣用食指点着刘道额头:“好啊!开心饼干,你干得好事,是你藏了宋股长的枪是不,你去看看,团部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刘道故作惊讶道:“什么!宋股长丢了枪,管我什么事?” 王春姣:“因为今天只有你来过团部,如果团部查出了你,你我都得受处分。” 刘道:“你去告诉他吧!我确实没藏他的枪。” 王春姣自语:“这就真的怪了,难道这枪……” 刘道:“我们去看看热闹。”说着,向团部走去。 王春姣眼珠一嘀溜。 画外王春姣心声:“开心饼干呀!这事八成是你干的了。” 王春姣随着刘道来到团部门口。 3 团部。日,内。 会议室内。人们继续在谈宋股长丢枪的事: “不要急,还是地头蛇管用,先问问石支书,土桥铺哪些人当过土匪的人现在还活着。” “对!搞枪的人我看不是要重新上山为匪,可能是为了钱。” “最好不要闹大了,他要钱,就给他十元二十元,把枪赎回来。” 向郡国发现刘道站在门口,起身前来劝走:“走走走!去休息,团部的事你们不要管。” 刘道笑道:“谁丢了枪?我会掐算,倒底丢定了不。” 宋股长走上前,说:“你这小小年纪真会吹牛,是我丢了枪,你怎么掐算。” 刘道:“你丢了枪,那可责任不小啊!我还会掐算你因为枪的事,会不会倒霉哩,什么时候丢的?” 宋股长:“大约上午十一点半的样子。” 刘道伸出左手,闭着眼,用右手食指张模作样地在左手手指上掐算着,口中念念有词,但谁也听不清他在嘀咕些什么,只断断续地听懂几个词儿:“丁丑年……壬子日……午寅刻……” 王春姣在背转身偷偷的地窃笑。 刘道沉吟少顷,笑着说:“恭喜恭喜!宋股长,你的枪没有丢,细心找一找,两个小时内,一定会找到。” 向郡国虎地站起,骂刘道说:“去去,全是封建迷信。”问宋股长,“我们还是去找一找石支书,健在的老土匪还有哪些?” 宋股长半信半疑,问刘道:“你这一招跟谁学的。” 刘道:“我爷爷啊!我爷爷跟上辈人学的,上辈人跟鬼谷子学的。” 众人大笑。 王春姣一拳砸在刘道身上,斥骂道:“你滚!” 刘道如丧家之犬向门外逃去,边走边高喊:“你们不听我的掐算,就先报案,让宋股长蹲大狱去吧!” 4 湘黔公路。日,外。 黄秋花提着只竹篮,竹篮里盛着半篮子桔子,边走边回味着那次和伍吉生他们的谈话。 画外伍吉生几个人的声音:“金正德,走大运了!” …… “他被招进了地指运输大队,重新握上了方向盘。” 想到这里。黄秋花踉踉跄跄起来。 公路另一段,一辆罗马牌大卡车在急驰,车轮扬起漫天尘土。 驾驶室里。金正德握着方向盘,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突然,前方一个熟悉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换档手柄。 罗马车速度慢了下来。 黄秋花听见后面卡车的马达声,急忙走到公路一边避让。 驾驶室内。金正德定睛一看,前方走的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像是黄秋花!”金正德心里吃惊地说。 金正德的罗马车速度更慢了。 黄秋花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来车。 罗马车向黄秋花慢慢驶来。 驾驶室里。金正德心里说:“秋花,果真是她!” 黄秋花定睛继续盯着来车。 驾驶室内。金正德右脚掌猛地向刹车踩去。 “哧!”罗马车在黄秋花面前停住。 黄秋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金正德推开驾驶室车门,跳下车,招呼黄秋花道:“秋花!是你!” 黄秋花定睛一看,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金正德。 金正德上前拉着黄秋花,说:“上来,秋花!” 黄秋花顺从地跟着金正德上了车。 罗马车在公路上不快不慢地行驶着。 驾驶室内。金正德边开车边和黄秋花聊着。 金正德:“你到哪里去,秋花?” 黄秋花:“找你。” 金正德:“你到哪里去找我?” 黄秋花:“听伍连长他们说,你被地指运输大队招了工,重新握上了方向盘,你开车,我在公路上一定能碰上你。” 金正德:“好聪明的女人。” 5 一连食堂前空坪地。日,外。 民兵们在吃饭,边吃边聊着,一片嚷嚷声,既无主题,也无中心,都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好吃,今儿过节,油炸豆腐拌肉丝好吃,吕师傅的烹饪技术到家了。” “还不是跟金正德学的。” “金正德那小子前十年倒八辈子霉,从今年开始走鸿运了。” “拿到了豆腐票,就可以花姑娘的干活。” “什么花姑娘的干活,老婆还是原配的好,你还不知道,他原来的那个正巧被人拐到这里,领回去就是了” “圆老房那天,我们虽然不是一个大队的,也要齐好队,到他家去吵吵房。” “你晓得个屁,人家早就圆了老房,不然那次,苗山佬不会吵到营部来要人!” “这么说,金正德那次一定是送了几个老房粑粑给你吃了啰!” 众人大笑。 另一角,刘道在跟伍吉生、赵卫东、陈书生、杨天民瞎吹。 刘道:“那个鸟宋股长,纯粹是马大哈,怎么连枪也丢了,我看他是个货真价实的胡传葵。” 赵卫东向四周看了一眼,用筷子头,点了点嘴唇道:“嘘!宋股长就在那边吃饭。” 刘道不吱声了。 刘道换了个话题,说:“弟兄们,我们有个愿还没还,乘今天下午有时间,把这个活动搞了好不,明天要上工,以后更没时间了。” 伍吉生:“你这个鬼精,又想搞个什么明堂了。” 陈书生:“还什么愿,那是信佛的人做的,文化革命一开始,佛教徒、道教徒,基督徒都下了地狱,谁还敢信。” 刘道:“刚来工地不久,大家就许了,有人记得不?” 杨天民:“什么愿,两三个月了,谁记得!” 伍吉生细思了一下,说:“啊,让我想想……对了,那次运河沙,我们看见㵲水河对岸高坎上有悬棺。” 陈书生得到了提醒,睁大眼睛说:“是呀!开心饼干当时就大着嗓门说过,有时间要去探一次险。” 刘道:“我以为你们真的得了健忘症!” 杨天民:“下午正好有时间,去就去呗!” 刘道:“斯大林,把你的周响英和狗崽子的王小姐也带去,称不离它,公不离婆吗。” 众人大笑。 6 公路。日,外。 金正德边开车边继续和黄秋花谈着。 黄秋花:“正德,你拿到了豆腐票,以后的前程远大得很,我们还是不要复婚了。” 金正德:“你又找到了新的男人!” 黄秋花朝金正德猛擂了一拳,骂道:“嚼舌头的,砍脑壳的,亏你说得出口!”说着伏在金正德肩头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金正德:“唉!你的性格还是没变。” 黄秋花:“你是要我守一世寡是不!” 金正德:“那好!麻老师如果不在了,你就带着红红跟我回宝庆。” 黄秋花抱住金正德破涕为笑。 金正德把手伸向黄秋花裤袴。 卡车向深沟滑去。 金正德脸色惨白,猛地一踩刹车 。 黄秋花吓得尖叫。 卡车一只轮已经悬空 金正德把档位向倒档拉去。 罗马车缓缓向后退,渐渐地回复到公路主道上。 7一连宿舍。日,内。 伍吉生催促大家出发:“快!同志们,既然要去考察悬棺,就要抓紧时间,这大冬天的,一下午有多久。” 陈书生:“对!小寒大寒,煮饭不歇,刘道,建议是你提的,你不快些。” 刘道慢吞吞地穿水鞋:“不要焦急啰,你看西门庆,还无动于衷呢。” 赵卫东坐在床沿上,一声不吭。 伍吉生问赵卫东:“卫东,你怎么啦?” 赵卫东:“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去吧,我要休息。” 伍吉生:“你休息吧,我们把考察的结果告诉你也可以。”提起一根粗黄麻绳就走,说:“走啦!王春姣说她和周响英在团部等我们。”说完,就向工棚外走去。 陈书生、杨天民跟着伍吉生向外走了。 刘道从被里掏出那本《少女之心》递给赵卫东,说:“西门庆,一个人在宿舍里闷得慌,这本书给你看一下,解解闷,去去乏。” 赵卫东瞥了一眼手抄书的封面的书名,一手扒开刘道手中的书,说:“不看,这书八成是本黄色小说。” 外面传来伍吉生的喊声:“刘道,快来呀!” 刘道应声道:“来啦!”回头对赵卫东说:“不看可以,你可不要破四旧啊!我走了,回来再拾掇这本书。”说完快步走出工棚。 - 8 㵲水河北岸。下午,外。 一只手把胳膊粗的黄麻绳子往面盆大的树根部上系。 岸壁崖顶。伍吉生和杨天民在树根上系麻绳,刘道、陈书生、王春姣、周响英在一旁边看着边聊,杨天民的画夹放在王春姣的身边。 “铁路”跟着伍吉生他们也来到了崖顶,欢快地小跑着。 刘道:“王小姐,我看你不敢下去,周响英这个女强人倒不怕。” 王春姣:“你敢打赌吗!” 刘道:“不系安全绳,能行吗?” 王春姣有点害怕了:“那……” 伍吉生:“人人都要系安全绳,不能徒手往下滑。” 王春姣:“你无父无母,掉到㵲水河里没人来找麻烦,人家双亲都在,要为他们养老送终。” 杨天民:“哎呀,你们这些人真是口无遮拦,还没下去就讲这些不吉利 的话了。” 周响英:“就是,开心饼干,你怎么又给我取绰号了,我哪像个女强人。” 陈书生:“刘道给你取这个绰号恰与其份呢。” 周响英:“为什么?” 杨天民:“你能干,敢想敢做敢担当,又力气大,不是个女强人是什么。” 刘道看了伍吉生一眼,说:“但是……” 伍吉生:“但是什么?” 刘道:“有两类女人不能娶她做老婆,一是漂亮女人,二是女强人。” 陈书生:“尤其是美人兼女强人。譬如武则天啦,慈禧啦!” 周响英:“刘道,你在喷粪!” 刘道:“莫骂人,听我慢慢道来,皇上娶美人江山易主,娶女强人搞乱朝纲,平民娶美人保准戴绿帽子,娶女强人就得气管炎。” 众人大笑,连周响英也笑也起来了。 9 一连宿舍。下午,内。 宿舍里空荡荡的,只有赵卫东一个人坐在床上,突然钱桂兰出现在眼前。 赵卫东大吃一惊,深情地打招呼道:“桂兰,你回来了。” 钱桂兰向他嫣然一笑走了。 赵卫东想站起来去追,又跌倒下去,原来他在打瞌睡,这是一场梦。 赵卫东清醒了,站起来穿好靯子,走到工棚门口。 工棚外看不到一个人影。 赵卫东重新回到床铺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觉得百无聊赖,便不经意地拿起刘道丢下的那本《少女之心》,,想看,放下,又拿起…… 画外赵卫东心声:“这本书看得么?……不!我不能看!这是一本黄色小说,我要自觉抵制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蚀……看一下也好,是毒草能增强抵抗力……看完,我写篇批判文章,投到《铁建战报》上去。” 想着赵卫东终于翻开《少女之心》看了起来。 10 公路。日,外。 罗马车在缓缓行驶。 驾驶室内。金正德边开车边和黄秋花谈着。 黄秋花:“正德,刚才我们只差一点点,就死在一块了。” 金正德:“死了也好!” 黄秋花:“我要看见了儿子才死。” 金正德:“看了儿子,你更不想死了。” 黄秋花:“儿子长得怎么样?” 金正德:“世上只有我们的儿子好,聪明、活泼、漂亮,长大肯定是个大学生。” 黄秋花叹了口气,说:“你说,我们还要几个儿子好不好?” 金正德笑了:“几个?我们那里搞计划生育了,你们这里搞吗?” 黄秋花:“也搞。” 金正德:“是什么政策?” 黄秋花:“一个少,三个多,两个好,家里呢?” 金正德:“全中国一样。” 黄秋花笑笑说:“我懵了,我们得还生一个,不然老了,我生不出了 ,你们男人不同,八十岁还做得种。” 11 㵲水河北岸。日,外。 峭壁坎。偌大壁坎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坎里摆放着七八具悬棺,还有两具悬棺已经朽烂得散了架,不完整的骨殖稀稀落地露出来一部分。 陈书生和杨天民下到放悬棺的峭壁坎上。他们望着一具具棺材,不敢接近它们,只在一边站着。 峭壁下。㵲水河急湍地向东流去。 陈书生大发感慨道:“天民,你看,激流、棺材、黑黝黝的坎洞,真有点叫人发怵。” 杨天民:“这就叫生活。” 他们说着,王春姣系着安全带顺着绳索下来了,杨天民急忙接住她,和陈书生帮她解开安全带。 王春姣定了定神,看看眼前这六七具棺材,又望望脚下的㵲水河,惊叫了一声:“啊!多恐怖,我要上去了。” 杨天民安慰王春姣道:“不要怕,大家都在你身边,你先坐一会儿。” 王春姣抱着头坐了下去。 岸顶上。伍吉生帮助刘道系安全带,边系边说:“怕不怕,道子。” 刘道:“怕还是男人!” 伍吉生在刘道安全绳上打了结,说:“不怕就好,结打好了,你下去。” 刘道对着伍吉生耳朵用轻得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嘀咕道:“吻女强人一下!” 伍吉生笑道:“下去!别穷开心。” 刘道向周响英做了个鬼脸,顺着绳子向峭壁下溜去。 “铁路”咬着刘道裤管,意思是要跟刘道下去。 伍吉生抚摸着“铁路”脖颈,轻轻说:“你不要下去了,啊!在山顶上候着。” “铁路”听话地安静下来,来回慢步转来转去。 刘道双手紧握住绳子,脚尖踮着峭壁上的坎儿,一步一步向下溜去,江风把他的头发吹散开来,撩起他衣服的后摆,远远看去像一只遨游蓝天的苍鹰。 刘道惬意极了,兴奋地大叫起来:“啊!什么叫浪漫,这就是!” 12 一连宿舍。日,内。 赵卫东在看《少女之心》,已经由不接受到入了迷。 画外赵卫东心里念书的声音:“……想到这里,我的хх就激烈的发热,痒得хх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涌出来一样,我们接触后,感到他还算一位有礼节,并且很开朗的男性,他的嘴很能说,我常常坐在他的身旁,让他讲一些有趣的故事。记得有一回,我装作害怕,靠近他的身子并排坐下,我看出他对我非常动情,但还不敢对我放肆,我深深地理解他……” 赵卫东放下书,把头伏在被头上,陷入了无穷的相思之中 (切入)赵卫东把钱桂兰抱在身上,拚命吻着她的嘴唇、脸颊…… (切入)山边大松树下,赵卫东和石竹珍身子紧挨着欢快地谈着。 (切入)赵卫东和石竹珍在田塍上高兴地走在一起。 13 公路。日,外。 罗马卡车停在路边。 驾驶室内。金正德把驾驶室两侧的遮阳布拉上,又把正前方的玻璃用一块很大的马粪纸拦好。 黄秋花名知故问道:“你要干什么?” 金正德:“我要做种!”说完,一把把黄秋花搂住,急不耐地吻着她的嘴唇和脸颊。 14 㵲水河北岸。日,外。 岸壁崖顶。伍吉生在帮周响英系安全带,他们的脸颊几乎贴在一起。 周响英顺势轻吻了一下伍吉生,软绵绵地问他:“开心饼干刚才是不是又在骂我们了!” 伍吉生幸福地闪电般地回吻了周响英一下,说:“没有” 下面传来刘道的喊声:“连长,你们真的——” 周响英迅即抓住溜绳向峭壁下溜去。 伍吉生:“我就来,周响英同志下来了,请注意保护!” 15 一连宿舍。日,内。 赵卫东在继续读《少女之心》 画外赵卫东默读的心声:“……自从我爱上他以后,我的心整天在受着一种折磨,只要一接近他,全身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我多想他的хх插入我的хх呀!有一次,我故意用手装作无意的样子,放在他的大腿根部,慢慢接近了他那鼓起的地方,他一下子把我抱进了怀里,用那颤抖的嘴吸住了我的嘴唇,又狂吻我脸和脖子,放肆地吻着,我受不了这热辣辣的狂吻,一把握住了他那又鼓又高而又特别硬的地方 ,真硬呀!狠不得立刻插入我的хх。他告诉我今天晚上一定来。这天晚上十二点钟的样子,他真的来了,飞快地伏在我身上,狂插我三百下,然后再让我睡在他身上,让我也像他那样,一上一下,狂动三百下,直到我的两块大阴唇像小孩吸奶一样,一张一合吮吸他的хх,我才从他身上下来,他再猛插我二十下,这时他的хх里一股粘绵绵的液体像高压喷管里的水一样猛烈地射入我子宫里,我幸福地昏了过去……” 赵卫东放下书,全身猛烈地抽搐起来。 (切入)赵卫东伏在钱桂兰身上,急风暴雨般地做着爱。 (幻觉)工棚哗啦啦地倒塌下去,山崩了,地裂了,土桥铺成片成片的房屋和车站站场在烈火中熊熊燃烧着。 画外赵卫东心声:“有机会,我一定要像睡钱桂兰一样把石竹珍睡一次。” 16 㵲水河北岸。日,外。 峭壁坎上。伍吉生背着白色工具袋溜下来,杨天民和刘道帮他解下安全绳。 崖顶。“铁路”孤零零地坐在地上,长长的嚎叫了一声。 伍吉生见大伙儿愣愣地站着,不敢接近悬棺。问道:“怎么啦!怕吗?” 王春姣:“怕得要死,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棺材。” 陈书生:“是有点儿,要是脑膜炎也来了,准会吓得跳到㵲水河里。” 伍吉生:“怕什么,里面的人已经死了几百年,上千年,来!哪个胆子最大,来和我抬开这一具,看里面有什么陪葬品没有。” 刘道:“我来,如果里面有金银玉器,是我和连长的。你们可不要抢啊,小心跌到㵲水河里去!”说着双手抓住身边那具悬棺的盖板,对伍吉生说,“来!连长” 伍吉生:“好!一!二!三!用力!” 刘道一脚踹在悬棺上,呲牙咧嘴地大喊一声“呔!” 悬棺晃了一下,棺盖纹丝未动。 伍吉生:“天民、书生,你们来帮!” 杨天民和陈书生战战竞竞地伸出手。 四个人各抓住悬棺盖一角。 伍吉生:“一齐用力,来!一!二!三!” 刘道、陈书生、杨天民跟着齐喊了一声:“一!二!三!” 棺盖还是没有抬开。 伍吉生绕悬棺一周看了看,自语道:“这是怎么搞的?又没有钉扒丁吗。” 陈书生:“古人一定在棺材里设置了机关,叫盗墓的人打不开。 伍吉生:“不可能呢。” 刘道:“连长,你的工具袋里,有烧火棒吗?” 伍吉生猛地想起,忙从工具袋里掏出一根短钢钎,插入悬棺盖里,一撬,悬棺盖松动了一下,再撬了一下,棺盖裂开了一条手指宽的缝隙。 伍吉生又走到刘道和陈书生那一头,用同样的方法,把棺盖撬开了。 四人用力抬开棺盖。 棺厢里。静静地躺着一具穿着古代少数民族服装的骷髅。 “呀!”王春姣尖叫一声急忙躲开。 杨天民眼急手快立即扶住王春姣,才没让她跌下悬崖。 刘道:“啊!夜郎美女!” 陈书生:“她可以和楼兰美女媲美。” 伍吉生:“你们怎么知道是美女,也许是帅哥呢。” 刘道:“连长,你看,它的骨骼非常细长,帅哥的骨骼一定很粗壮。” 陈书生调侃道:“刘道,你睁开眼睛仔细瞧瞧,有贵重陪葬品没有,有,你全得,我们五个人不要。” 刘道笑笑,说:“这是一具平民尸体,只是衣服倒还亮丽光鲜。”伸手去摸骷髅的敛衣。 色彩斑瓓的尸体敛衣立刻碎成了一片片。 17 一连宿舍。日,内。 赵卫东己不再看《少女之心》,,他焦燥不安地摩挲着下腹部在铺位之间来回踱步。 画外赵卫东心声:“曼娜,我现在和你与表哥第一次性交以后的情形一样了,但是你尝到性交的乐趣,能不断地追求到新的乐趣,可我呢!钱桂兰哪去了,从人间蒸发了,也许她被哪个高官选美选中,她也像你一样,追求到了新的乐趣,把我彻底忘了。钱桂兰!你这个娼妇,叫我怎么活下去!” 18 北京林立果寓所。日,内。 席梦思床上。林立果和钱桂兰赤身裸体躺在金丝绒绸被里云雨酣欢。 林立果压在钱桂兰身上不断地猛插,钱桂兰眯细着眼睛,时而尖叫一两声。 19 㵲水河北岸。日,外。 峭壁坎。一副棺盖被盖上。另一副棺盖被抬开……。 前五具被打开的悬棺,已被伍吉生他们盖上了棺盖,他们正围着第六具打开了的悬棺观看,边看边议论。 伍吉生:“这个人和前五个人有点不同,你们看。” 棺厢里。骷髅穿着隐现有花纹的皮衣,骷髅四周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陶罐,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 陈书生:“这个人可能是个僰人酋长。” 周响英:“也许还是夜郎国国王呢。” -刘道对杨天民说:“狗崽子,你会复原术,我们把它搬回去,你用胶泥复原一下,看它倒底是酋长还是国王。” 杨天民:“你开国际玩笑,只有文物保护单位才有资格派人将古人尸骨复原成生前的形象。” 伍吉生:“省地县三级文物保护单位早已被人砸烂了。” 杨天民开玩笑道:“我们就任命道子为省文物局局长吧!” 众人大笑。 20 一连宿舍。日,内。 赵卫东平卧在床铺上,痛苦难耐地哼哼叽叽,又断断续续地喃喃道:“桂兰……桂兰……我……想……想你……”突然大叫一声,“想死我了!” 21 公路。日,外。 卡车驾驶室内。金正德把黄秋花按在驾驶坐垫上,疾风暴雨般地做着爱,黄秋花哼哼唧唧地尖叫着。 金正德:“哎哟,秋花,想死我了!” 黄秋花:“要死的,你不是躺在我身上吗!哎哟!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22 北京林立果寓所。日,内。 林立果和钱桂兰云雨己毕。他换了一件新睡衣坐在沙发上,忘情地看着钱桂兰,翘着二郞腿悠闲地抽着烟,吞云吐雾,余兴未了。 钱桂兰用电热壶烧着水,不断地咳嗽。 林立果弹弹烟灰,微笑着问钱桂兰:“你受不了吗?小钱。” 钱桂兰用手掌扫了扫烟雾,嗔道:“把人呛死了。” 林立果:“就这一支,我马上要走了” 钱桂兰:“晚上不在家里。” 林立果:“如果晚上在家里,这大白天,我就不……桂兰,你过来和我聊会儿。” 钱桂兰听话地坐到林立果身边。 林立果将钱桂兰抱在怀里,吻了一下她的粉脸,软绵绵地问道:“钱桂兰同志,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想我吗?” 钱桂兰:“有点想。” 林立果:“是有点想还是很想。” 钱桂兰捧住林立果脸颊,深情地咂了一口。 林立果:“你想以前的男朋友吗?” 钱桂兰:“以前我还没找男朋友。” 林立果:“其实有没有没关系。” 钱桂兰:“我以前真的没有男朋友。” 林立果:“桂兰,今后我出外的时间比过去将会多得多,把你冷落了,你有意见吗?” 钱桂兰:“我没有,你怎么突然说今后,今后怎么啦!” 林立果:“今后可能会有大事发生,我要应对随时发生的大事,所以和你相会的时间可能比较少。” 钱桂兰:“是不是要和苏联打仗了是不?” 林立果:“你们女同志不要管那么多,这是国家大事。” 钱桂兰:“毛主席不是说过,你们年青人,要关心大事。” 林立果从鼻孔里哼了声:“嘿嘿,毛主席。” 23 公路。下午,外。 驾驶室内。金正德系上裤带,起了起身,黄秋花仍余味未尽地躺在座垫上,一只脚撂在座垫下。他帮黄秋花把裤腰提上来,系好裤带,又把她扶起坐好。 金正德双手搂住黄秋花,两人愉快地谈着。 黄秋花:“我今后就经常在这里等你。” 金正德:“好!” 黄秋花:“你把儿子带来给我看看!” 金正德:“你不要急吗,儿子反正是你的,别人夺不走。” 黄秋花:“万一麻志坚不死呢。” -金正德:“我也不另外娶女人了。” 黄秋花:“不可能呢,你这个人我知道,要求强烈得很。” 金正德:“常久不和女人在一起,就习惯了,男人的工具也要经常锻炼,不锻炼,就会作废。” 黄秋花笑道:“狗改不了吃屎。” 金正德:“如果形势发生了变化,麻老师不被害死,你就踏踏实实跟他过日子,他也是个好人,哪个男人不一样。” 黄秋花眼眶里滚出了泪花:“你也找一个,只要她不虐待我的儿子。” 金正德:“我不!打一世单生算了,一个月带儿子来看你一次。” 黄秋花伏在金正德胸脖上放声大哭起来。 金正德添着黄秋花泪水,哄道:“莫哭,我们就在芷江开房,一个月会一次面。” 24 㵲水河北岸。傍晚,外。 岸壁崖顶。伍吉生、刘道、陈书生盘腿坐在地上攀谈,他们边谈边打着手势,看来谈性正浓。 “铁路”呆呆地坐在地上,侧耳听他们谈话。 杨天民坐着,把画架斜放在腿上画素描,周响英和王春姣坐在杨天民两旁,细心地看着。 伍吉生:“其实,今天这些古代僰人是洞葬,不是真正的悬棺葬,真正的悬棺葬,是在峭壁上打上木桩,把棺材悬空架在木桩上。四川宜宾一带就有很多这种悬棺葬,当年我们修成昆线就在金沙江两岸,发现过许多悬棺。” 陈书生“岂止是僰人,古代的百越族,包括苗族、侗族、瑶族过去都有悬棺葬、洞葬的习惯” 刘道:“这些百越人真野蛮,那些架在木桩上的真正悬棺葬,木桩朽烂了棺材不是掉到河水里吗?这些洞葬,有朝一日,棺材烂了,尸骨不是暴露在外面了吗” 陈书生:“百越族洞葬和悬棺葬,其实是寄托着一种希望。” 刘道:“什么希望,你这个秀才知道得挺多。” 伍吉生:“读高中时老师不是讲过吗,你忘记了。” 陈书生:“当年黄帝和炎帝率领军队与百越族的首领蚩尤率领的军队在黄河一带大战,蚩尤被杀,百越族大败,剩下的百越族战士败退到长江流域,他们梦想重新反攻回到黄河流域,临死时嘱咐后人不要把自己埋在土里,要把他们暂时葬在山崖坎洞里或崖壁上,以后好让后人回到黄河流域时,把他们的骸骨带到故土,或者掉到河里让水流冲到黄河去。” 25 林立果寓所。日,内。 阳台上。钱桂兰扶着栏杆,不断地向下面招手。 楼下。林立果站在红旗牌小轿车门边,向楼上的钱桂兰挥手道别。 旁白:林立果这一走,钱桂兰再也没有见到他,她成了囚禁在笼里的一只金丝鸟。其实钱桂兰不过是林立果手中的一个玩偶,林立果真正的心上人是另外一个,这一座寓所,也是林立果背着他的心上人偷偷地给钱桂兰准备的。直到这一年的“九一三”事件发生后,钱桂兰才明白自己被林立果玩弄的真相。 26一连宿舍。傍晚,内。 宿舍外传来伍吉生几个人和民兵们有说有笑声音,赵卫东不再神经质了,他倏地从床铺上站起来。 “回来了,连长。” “回来了回来了。” “收获很大吧!” “说不上很大,有一点儿。” “开心饼干,你和悬棺里的死人接了个吻吗,就像那次挖坟山那样。” “这回他不敢了,怕嘴巴肿起像猪八戒。” “哈哈哈!” 和留在家里的民兵说话间,伍吉生几个人走进宿舍,后面跟着不断摇着尾巴的“铁路”。 刘道:“真够意思,这番探脸,使我增长了许多见识,西门庆你没去,损失可大了。” 赵卫东对陈书生说:“秀才,你把今下午探险悬棺的事写篇日记,我抄下你的,为以后搞创作做准备。” 陈书生点点头,说:“那当然。” 刘道问赵卫东:“《少女之心》看完了吗?” 赵卫东:“仅仅五六千字,早就看完了。” 陈书生责怪刘道:“什么?你把那本书借给了别人。” 刘道:“别人,你把西门庆入了另册。” 陈书生语塞。 刘道继续问赵卫东:“这不是本坏书吗?” 赵卫东:“还不坏,它可能是文革第一大淫书。” 伍吉生:“既然是是本黄色小说,大家都不要去看了,书生,你把这些书托人捎回去算了。” 陈书生:“什么淫书,清朝时,人们不是把《红楼梦》也列为淫书吗,现在呢,连毛主席也称赞它是一本揭露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 外面传来李巳年尖叫声:“西门庆!西六庆!” 赵卫东走到门口,骂道:“你叫死,脑膜炎!” 李巳年迎上来,嘻笑道:“你扒灰老子叫你。” 赵卫东:“你这个脑膜炎,总爱发神经,我爸叫我干什么?” 李巳年:“信不信由你!” 伍吉生:“去吧!大概没有假。” 赵卫东前脚跨出门槛,回过头,虎着眼对李巳年说:“哄我的话,割掉你的工具。” 27 营部。日,内。 县文艺宣传队队长和赵克喜、秦富阳坐在床头上聊着。 宣传队队长:“营长,你儿子今年多大了?” 赵克喜:“二十。” 宣传队队长叹了口气,说:“风华正茂啊!文化素质高,有艺术细胞,人帅!” 秦富阳:“要不是文化革命,准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 赵克喜也叹了口气:“是啊!这个文化革命害了好多年轻人啦!” 正说着,赵卫东边闯进来边说:“爸!你叫我。” 赵克喜对宣传队队长说:“这就是我那蠢子。” 宣传队队长站起来握住赵卫东的手,摇了摇,微笑着说:“啊!赵卫东同志,你好!” 赵克喜向儿子介绍道:“这是县文艺宣传队队长蒋民权同志,找你有点事。” 蒋民权:“赵卫东同志,联欢会上,你那首《胸有朝阳》唱得好啊!和童祥苓唱的没什么区别。” 赵卫东受宠若惊,谦虚地摆摆手,说:“蒋同志过奖了,人家是明星,我是个草根,闹着玩的。” 蒋民权:“不不不!有板有眼,有些受过专业训练的,也没有你这么地道。” 秦富阳:“是这样,卫东,联欢会上你露的那一手,把大家都惊倒了。” 赵克喜:“蒋同志准备把你要去演戏。” 蒋民权:“是的是的!你应该从事艺术表演工作。” 赵卫东吃了一惊,沉吟稍顷,说:“谢谢队长器重,可我……” 蒋民权笑眯眯地说:“卫东同志,你……” 赵卫东瞪着儿子,吼道:“我什么,我什么,你不想当戏子。” 赵卫东:“爸,从事艺术表演是吃青春饭,我……”摇摇头。 蒋民权一脸难堪,说:“既然赵卫东同志不给面子,营长,我……告辞了。” 28 团部。夜,内。 宋股长急得在宿舍里来回踱着步,嘴里不断地喃喃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向郡国和团政委走进来。 团政委见宋股长焦急的样子,关切地问道:“老宋,还没找到。” 宋股长默默地点点头。 向郡国:“这枪,一定是人偷了,老宋呀!我说你呀!也是满脑子迷信思想,就信刘道那些歪门邪道。向不向芷江县治安管理办报案?” 宋股长:“明天早晨吧,反正要撤职查办了。以后,我自己背着被包行李,回昭林县!” 团政委:“好吧!你自己掂量着办。” 向郡国:“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宋股长眼眶里流出了眼泪。 团政委:“不严重?你说得好,丢了枪,这是天大的事,它让坏人偷去了,搞反革命暴动怎么办。” 向郡国:“再找一找,老宋。” 门口。王春姣朝里面看了一眼,走了。 29 一连宿舍。夜,内。 陈书生在帆灯下写日记,赵卫东坐在旁边看着陈书生写。 陈书生画外音:“……这悬棺,我们考察的结论是,可能是夜郎国时代下葬的,因为从尸骨身上穿的衣服来看,和今天苗、瑶、侗等少数民族的穿的衣服根本不相同……” -赵卫东:“你不是说,那个酋长身边还有把短刀吗。和今天少数民族挂的短刀同不同,你也要写明。” 陈书生:“你不要急吗,我还没写完。”说着,继续写下去。 伍吉生和刘道几个人在一边聊着。 刘道:“吉哥,今天我们是乐着,可现在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伍吉生:“你讲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道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们啊,宋股长的枪丢了。” 杨天民:“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道:“上午我到过团部一趟,看到他们急得像热锅上蚂蚁。” 李巳年兴奋得拍起手来:“哇!宋股长有牢坐了。” 伍吉生问刘道:“你到团部干嘛?” 刘道看了杨天民一眼,眯了眯眼睛:“那里有个花姑娘,我想去勾引。” 杨天民不以为然地笑笑:“我看,这枪十有九成是你偷的呢。” 刘道脖子涨红了,说:“孔乙己说过,不能凭空诬人清白,我偷,不要脑壳吃饭了。” 李巳年插话:“是的是的,这枪一定是你偷的。” 伍吉生:“老李,不要乱讲。” 刘道:“我已经为他掐算了,他的枪不会丢,因为……” 伍吉生笑道:“因为什么,你这是怱悠人。” 30 团部宿舍。夜,内。 团部干部都睡了,只有桌上那盏煤油灯还跳动着昏黄的灯光。 宋股长披衣坐在床上,双手拢在胸前不知所措地眼望着前方。 向郡国一觉醒来发觉宋股长在想着心事还没睡着。劝慰他道:“睡吧!老宋光着急没用。” 宋股长叹了口气,说:“睡!明天向上级汇报,请求处分。”取下披在身上的外衣,放到床铺靠墙的一边,准备解衣躺进被窝,突然,他惊呆了。 床铺与墙之间,有一条很宽的缝隙,他急忙拿了手电,溜下床。 宋股长用手电往床下晃了晃。 床铺底下靠墙的地方,一支“五四式”手枪静静地躺在那里。 “枪!”宋股长惊叫了一声,伏身爬进床底下去抓枪。 枪被宋股长一只颤抖的手抓住。 宋股长双手捧着手枪,禁不住泪流满面道:“枪!我的伙计,我把你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丢不了你啊!” 向郡国睁开眼睛,看到宋股长忘情地捧着枪不断地喃喃呓语,问道:“找到了,老宋!” 宋股长激动得流出了泪水,点点头,回答道:“找到了,可能从床铺靠墙的缝隙里掉下去的。” 向郡国爬起来,拿过宋股长的枪,看了又看,叹息道:“这个刘道呀,真神!” 31 一连宿舍。夜,内。 刘道还在神侃:“我掐算这门技术,是鬼谷子传下来的,人家十次九次准,我是十次是十次准!” 王春姣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质问刘道:“开心饼干!是不是你把宋股长的枪藏了,你到团部看看,人家宋股长急成什么样子了。” 伍吉成:“道子,是不是你,你快去拿出来。” 刘道:“你们这些人,是船上人不担心,岸上人干着急,他的枪不会丢,明天早晨之前一定会找到。我刘道那会藏人家的枪,王春姣,你快回去,再晚一点,小心路上有人强奸你,这地方是男人的世界,要知道,晚上正是男人生殖本能最需要发泄的时候,不!女人也是!” 满屋子的人一齐哄堂大笑起来。 李巳年边笑边拍打着床铺。 王春姣噘着嘴,抄起工棚边一根竹枝条向刘道打去。 刘道眼疾身快,忙向一边跳去,边跳边叫道:“不得了!不得了!女人打男人,世上无闲人!” 王春姣的竹条没打着刘道,却打在杨天民身上。 众人又一次笑起来。 王春姣放下竹条,一时手足无策,她看着杨天民,泪水流了出来。 第 二 十 集 完 第 二 十 一 集 1 工地。日,外。 航拍站场,密密麻麻劳动的人群比过去显得更为密集,俨若如蝼如蚁。 工地边插着每块一米见方的标语牌,上面写着: “奋战二十天,打好路基扫尾战” “革命加拚命,无往而不胜。” 工地喇叭震天价地播放着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的唱段:《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唱段: 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 专拣重担挑在肩。 一心要砸碎千年的铁锁练。 为人民开出那万代幸福泉。 明知征途有艰险。 越是艰险越向前。 任凭多变幻。 革命的智慧能胜天。 立下愚公移山志, 能破万重困难关, 一颗红心似火焰。 化作利剑斩凶顽。 高吭的现代京剧唱段歌声中,人们的劳动热潮越来越高涨。三、四连民兵在奋力挖一个突出的小高地。 人们挥锄挖下去,大块大块的泥土从锄头口下翻转出来。 二连民兵负责装车。他们挥动着钢铲,把土块飞快地铲进斗车。 一连民兵拉着斗车向填方处飞跑而去。他们的旁边是挑着一担担满满的土,傍着一连运土车队的五连民兵。 杨天民和另一个民兵各拉着一辆斗车跑着。“铁路”欢叫着跟着他们向前跑去。 杨天民喝斥“铁路”道:“去去去!闪开!别拦路。” “铁路”懂事地跑开,向陈书生跑去 李巳年和陈书生并排跑着,他们额头上巳经热汗涔涔。 刘道赶上来,说:“脑膜炎,加油!看我追上了你。”说完拉车向“铁路”压去,“铁路”迅捷地躲闪开了。 李巳年瞟了刘道一眼,说:“你休想。”说完拉起车箭似地向前奔去。 京剧唱段播完,喇叭里传出王春姣清纯、甜美、鼓舞人心的声音:“民兵同志们,革命的战友们!通过两个多月的奋战,我们攻破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我们即将拿下路基土石方工程,很快就要实现了省指规定给我们的第二个战斗目标,让我们牢记毛主席的教导,为早日圆满完成修建湘黔铁路任务而奋斗!我们的目的一定要实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实现!” 伍吉生驾驶着压土机来回反复碾压着人们倒来的松土,他像金正德一样,站在驾驶室里,双手紧握着操纵杆,一只脚放在刹车的旁边,半个身子探出驾驶室外,观察碾压效果。 姜玉麟、周振球、司清明在用水准仪做操平测量。姜玉麟戴着眼镜在水准仪后司镜,周振球在旁边记录等高数据,司清明在不远处竖着水准标尺供姜玉麟观测。 姜玉麟:“三一四点五。” 周振球飞快地记录本上记下“314.5”几个数据。 姜玉麟看着水准仪对同清明下令:“好!换到H点。” 司清扛起标尺走到另一个测量点,把水准标尺竖起供姜玉麟观测。 2 团部。日,内。 团、营、连干部会议在举行。 向郡国询问姜玉麟:“姜老师,今天抄平的结果怎样?” 姜玉麟打开水准测量记录本汇报道:“今天用水准仪逐点抄平测量,全团共有五万零四百一十九立方米挖方尚未完成,尚有三万一千七百四十二立方米填方尚未完成,共选取五百四十一个点,最高点高出站场基准水平三十一米八,最低点低于站场基准水平十一点一七米。” 向郡国继续问姜玉麟:“照目前的进度,还要多久才能完成站场土石方任务。” 姜玉麟肯定地回答:“三十七天。” 向郡国:“也就是说雨水节前能完成。” 姜玉麟:“是的。” 向郡国点上一支烟,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大串烟雾,说:“同志们!如果能照姜老师说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圆满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第一阶段铁建任务。过了年,大部分民兵就可以返回家乡搞春耕生产,希望同志们继续鼓励民兵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一鼓作气完成任务。” 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任务不轻啊!” “是啊!懈怠不得。” “就是怕天老爷捣乱,落十天半月,就完蛋了。” “是要注意呢,上路以来很少下雨,会不会出冬干年湿的情况。” …… 向郡国吐掉烟蒂,咳嗽两声,说:“请大家安静,万一出现雨雪连绵的天气,我们也只得停工,绝对不能修橡皮路。” 3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还没入睡,大部分人坐在床上拉呱: 刘道发着牢骚:“妈的,上次我就诅咒过老天爷,这个冬天怎么一天像样的雨也没下过。” 另一民兵附和道:“是啊!下几天雨就好,可以坐在这儿学习毛选,当做休息。” 李巳年:“老天爷不下雨,你们捡块石头砸天!” 陈书生笑道:“用石头砸天,你们忘记李元霸的下场吗?” 另一民兵:“是的,天大由天。砸天会遭报应的。” …… 陈书生在帆灯下写日记,伍吉生、赵卫东、杨天民也坐在一旁就着灯光看书。 伍吉生悄悄问杨天民:“老表,你那本《梅花党》还有多少页?” 杨天民抬起头回答道:“快了,还有——”看看封底,“十九页。” 伍吉生:“看完了我们换一本,我这本《第二次握手》也快看完了。” 拉呱的民兵继续聊着: “不下雨好些,快点儿把路基任务完成,好回去过年!” 刘道取笑刚才说话的那个民兵道:“你是鸡巴硬,几个月没碰女人了,就急于要回去。” 那民兵反问刘道:“你鸡巴不硬。” 另一个民兵说:“他鸡巴不硬就是个阳痿,今后碰干妈的女儿就要请师傅了。” 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李巳年:“大家鸡巴硬,就加油干,干完了就回家。有老婆的回去碰老婆,没老婆的回去讨个老婆就是了。” 刘道见杨天民认真的样子,取笑道:“狗崽子,听见没有,没老婆的修完铁路回去讨老婆,你回去把王春姣娶上。” 杨天民合上手抄书,嗔责刘道:“扯蛋,真是扯蛋!” 伍吉生也合上书,说:“他和王春姣的关系其实是一般同志关系,没有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道子,你开玩笑要注意分寸。” 杨天民:“像我这种人,只有打单生的份,讨老婆不敢奢望。” 4 伍吉生家。夜,内。 灯光下。伍吉生父亲和母亲在干着活计。 伍父在用柴刀认真地削着锄头柄,不时地停下削刨,用眼睛仔细瞄瞄,看是否削平整刨光滑。伍母在丈夫身边纳着鞋底。夫妻俩边干活边拉呱。 伍父叹了口气说:“唉!伢子们是大了,该结婚啦!” 伍母:“你叹什么气,他钱家姑娘不来咱伍家,我崽怕讨不到老婆吗。” 伍父:“是啊,咱吉生好歹还是个退伍军人,共产党员,讨亲是没问题,可是那个……唉!” 伍母“哪个伢子?你就是爱寒萝卜操空心。” 伍父:“我是说天民那孩子。” 伍母,停止纳鞋底,说:“啊!你是说我侄儿,唉!咱扬家要绝了,我佬爷生了五个女,就只天民爸一个崽,天民上次不是遇到救星,早没了。”: 伍父:“你娘家人不晓得换亲。” 伍母:“拿什么换?他爹也只天民一个枰它崽,咱家的姑娘……” 伍吉珍一阵风似地走进来说:“爹爹、妈妈,今晚秋马大队在我们大队搞宣传,他们的戏演得多好看,你们不去看,实在是遗憾呀!” 伍母:“傻姑娘,我以为你疯到哪里去了,咱老年人和你们青年人不同,不喜欢往人堆里拱。” 伍父久久地望着女儿,突然来了灵感,只是微笑,不说话 。 伍吉珍怔怔地看了爸爸一眼,疑惑地问道:“爹,你今晚怎么啦?说话呀!” 伍父:“吉珍,你说,你表哥天民好不好!” 伍吉珍点点头说:“好!老实、厚道,爱劳动,喜欢帮助人。” 伍母听出了丈夫说话的意思,忙插话道:“那你舅父舅母好不好。” 伍吉珍:“也好呀,把咱兄妹当做自己亲生儿女一样。” 伍父:“吉珍,爹想和你说个事……”欲言又止。 伍母:“妹子,你去给你舅父当媳妇好不?” 伍吉珍,这才明白爹妈说话的含意,睁大眼睛,摇摇头。 伍父:“怎么啦!天民哥配不上你?” 伍吉珍还是摇摇头。 伍母:“妹子,你晓得,你舅舅家成份不好,没有姑娘家跟你天民哥,他讨不到亲,就打了单生,你舅舅那一大家子就绝后了。” 伍吉珍低下头,不说话。过了很久很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伍父伍母相视看了一眼。 伍母点点头。 5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的闲聊还在继续。 伍吉生开道杨天民道:“老表,你对生活要有十足的信心,天无绝人之路吗。” 刘道赶紧插话:“是啊!你担心王春姣在哄你是不?就讨不到老婆了,你老表不是还有个好妹妹吗?” 众人大笑。 李巳年笑毕,说:“对对对!伍连长,把你的妹妹嫁给你老表,亲上加亲,肩膀上加补丁。” 杨天民假装扫了刘道咀巴一耳光,嗔道:“你讲话嘴巴越来越没遮拦了。” 伍吉生笑道:“老表,不要怪道子,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子。” 刘道:“哈哈,狗崽子,你老表同意了。” 6 伍吉生家。夜,内。 伍父对女儿语重心长地请求:“孩子,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能白白地让你舅舅家就这样绝了后,这是把死马当活马医呀!” 伍母:“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明天叫人到舅舅家让他来咱家提亲吧!” 伍吉珍还是不说话,眼眶里滚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7 红星大队秘书周柏青家。日,内。 周柏青在磨柴刀,周妻在大盆子边把红薯擦成细丝。夫妻俩边干活边聊。 周妻:“天杀的,杨天民是你放的。” 周柏青:“对你们妇人说话,一下子说不清楚。” 周妻:“柏青啊!你做了一件大好事” 周柏青:“没有多大好处,说不准过三五天来个什么运动,他们这些成份不好的人又准会遭殃。” 周妻叹了口气,说:“这些人前八辈子造了什么孽障。” 周柏青:“再说,像杨天民这样的人生不如死。” 周妻:“是啊!保住了这条命,连亲也讨不到,不等于白活。” 周柏青:“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你们女人家,嘴片子薄,也做件好事,去给杨天民说个亲呗。” 周妻:“给那杨天民说个亲?有鬼佬二嫁给他。” 周柏青:“我给你提个醒。” 周妻对丈夫的话感到有些疑惑,问道:“啥?提个啥醒?” 周柏青:“伍家不是有个好闺女还名花无主吗,你去试试。” 周妻受到点化,一拍大腿说:“唉呀!我差点把这事忘了,杨天民、伍吉珍,杨天民、伍吉珍,天生的一对。” 8 田野。日,外。 周妻提着个小竹篮,边扯猪草边走。 伍吉生父亲正在用锄头把水渠里的水放到大田里去。 渠水哗哗地流进大田。 伍父一抬头,见周妻在不远处扯猪草,忙招呼道:“周秘书娘子,你好啊!” 周妻忙回礼道:“啊,是伍家大伯,我正为着个事要对你说。” 伍父:“你说吧,我听着,他大婶。” 周妻:“给你家闺女当个介绍好不?” 伍父:“好啊!闺女大了反正要离开做爹妈的。谁家的主?” 周妻:“你那内侄杨天民怎么样?” 伍父笑道:“那孩子倒是个好孩子,只是……” 周妻:“只是什么,老顽固。” 伍父故意说:“只是咱两家是近亲,听人说,近亲结婚生下的孩子不好。” 周妻:“有什么不好的,旧社会十家有九家是什么姑表亲、姨表亲、舅表亲的,也没什么事的。” 伍父:“好!你去说吧!成了,你这个大媒婆坐上席。” 9 杨天民家。日,内。 杨母杨父跪在地上不住的向周妻边磕头边说着感谢话。 杨父:“周秘书娘子,感谢你的大恩大德,是你周秘书暗中护着咱天民,现在又来做大媒,给我儿子说亲,真是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杨母:“秘书娘子,你两口子真是太好了,下世我给你们当牛做马也愿意。” 周妻急忙将他们夫妻俩扶起,说:“别这样!别这样!左邻右舍的,再说自由恋爱虽然有,但还没时兴起来,孩子大了,总要有个说媒的。” 杨父:“感谢!感谢!” 周妻:“那是这样,我到你孩子姑父那边去说一声,这事宜早不宜迟,明天你准备一下,后天就订婚。这年头呀,大姑娘是落不得地的,他们若是答应了,明天订婚也行。” 杨母:“可我孩子修铁路去了。” 周妻:“那有什么关系,我们过去和当家的订婚时,连男人是什么模样也没见过哩,你们双方是亲戚,两个孩子连对方的眉毛也数得清。是不!” 杨父点点头,说:“那就全靠你打点了。” 周妻:“我作媒呀,考虑了双方的条件,不虚夸,媒量媒量,所以啊,百发百中,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10 伍吉生家。日,内。 伍吉生父母和伍吉珍坐在桌子的一边听周妻说话。 桌子另一边。周妻边从桌子上碟子里拿着南瓜籽儿磕着,边说:“吉珍姑娘,你有意见没有。” 伍吉珍低着头用轻得让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听爸妈的话。” 周妻:“那好,这事就这样定了,后天订婚,等你天民哥修完铁路回来就结婚,好不?” 伍吉珍低着头不说话。 伍母:“如果他舅还没准备好的话,也可以往后推些日子,好事莫做忙了。” 周妻:“哎呀!我的大嫂子,乘热打铁,你知道不?” 杨父:“就按你这月下老人说的办,后天,后天是个好日子,十二月十八。” 周妻:“是吗,要想发不离八,是这样,虽说你们是老亲戚,但男方给的订婚礼物也一样不能少,衣料四件,毛巾两块,糖八包,红包五百元,另外大婶你两老和陪亲的姑呀,妹呀,叔呀,婶呀,给的礼物和别人家一样,照规矩。” 伍吉珍冷不丁崩出一句:“我知道咱舅家的情况,我又不是卖的。” 周妻见伍吉珍说话爽快,点点头说:“也行,也行!吉珍姑娘说得好。” 11 杨天民家。凌晨,内。 杨父杨母睡在床上,他们各睡床的一头,睡态显得非常甜蜜。 窗户纸上,显露出一丝淡淡的晨光。 鸡窝里。大公鸡高昂着头,扑打了两下翅膀,高声鸣叫了起来。 杨母踹了丈夫一脚,轻声说:“他爹,他爹!醒来,天亮了,快到供销社去排队买灯芯绒。” 杨父一骨碌爬起来,伸手从桌子上摸到火柴,哧地划燃,点亮煤油灯,然后穿衣、下床,来到一口被烟薰得漆黑的橱柜前,拉开门,从里面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袋,把布袋里一迭钞票拿出来,认真地数了数。 杨母问丈夫:“多少?” 杨父回答道:“一百三十元,够了吗?” 杨母:“你看着点,要买颜色鲜亮一些的,天民这门亲虽说是他姑的女儿,两个表兄妹的,但也不要淡薄了吉珍妹子。” 杨父:“知道,你放心就是了。” 12 供销社门口。晨,外。 天刚蒙蒙亮。一长溜人排在供销社门口。大家闲聊着,静候供销社开门: “妈的,怎么还不开门!!” “人家是八小时工作制,急什么急!” “我买灯芯布买了两次,没买到。” “唉!还说文化大革命形势大好,连灯芯绒也没有买的,好个屁!” ……. 贾冬睛把一双手掌拢袖管里、斜叨着纸烟走来,他发现了杨父,便快步走到杨父前,厉声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杨父吓得面如土色,语无论次地如实回答贾冬晴道:“贾……贾支书,咱家天民要娶媳妇了,来这儿买…..买灯芯绒做礼物。” 贾冬晴眯细着眼睛,从鼻子里半哼鸣,半说话道:“你家天民娶媳妇了,好事!谁家的姑娘,啊!” 杨父浑身打着颤,嗫嗫嚅嚅地回答:“就是她姑的女儿,伍家的。” 贾冬晴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伍家的,你好大的胆子,把人家的闺女一藏就是两年。” 杨父急忙向贾冬晴陪礼道:“请领导不要怀疑,这妹子就是咱家姑父的女儿,绝对不存在藏字。” 供销社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人们像潮水一样涌进里面。 13 北京林立果一秘密寓所。日,内。 钱桂兰抹着泪水向一男工作人员哭诉:“同志,我刚来时,老林答应让我参军,可时间过了这么久,我参军的事没了眉目,连老林也不见影儿了。” 工作人员安慰她:“小钱,你不要着急,林部长会考虑你的要求的,他现在工作很忙,你不知道,现在国际形势很复杂,战备工作很紧张,他没有时间来看你,请你原谅。” 钱桂兰:“我知道他工作很忙,请你把我的要求向领导反映一下,让我坐着光吃不工作,我接受不了。” 工作人员:“好好好!我会反映的,请你耐心等待。” 14 北京空军招待所一房间 林立果、林立衡在对另一个姑娘进行考察。三人开始在房间里踱着步,谁也没说什么。那姑娘身材匀称,大而亮的双眼、高高的鼻梁、椭圆形脸蛋略显有点瘦,看起来比钱桂兰还要美。一米七个头,显得很高,林立果似乎比她略矮。 踱了一会儿步,林立果轻声对那姑娘说:“请坐吧,张小姐。” 林立衡:“请!” 那姑娘笑盈盈、娇滴滴地说:“谢谢!” 三人分主宾先后大沙发上坐下来。 林立衡对身边的服务人员使了个眼色,服务人员赶紧给每人沏了一杯茶。 林立衡看着那姑娘,招呼道:“请用茶!” 那姑娘说了声:“谢谢!”但并没去端杯子。 林立衡:“请问小张,你是哪里人?” 那姑娘:“我的祖籍是江西兴国县,我现在在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工作。” 林立衡明知故问道:“是行政人员还是编导。” 那姑娘羞涩地笑笑:“我十岁参军,一直当舞蹈演员。” 林立衡:“啊!一样一样,行政人员搞艺术管理,编导设计艺术美,演员用形体来表现艺术美。” 林立衡又明知故问道:“你读过大学吗?” 那姑娘脸色沉了下来,回答道:“我只读过初中,我妈妈是那所中学的校长。” 林立衡:“那么你爸爸呢?” 那姑娘脸上掠过一丝难过,说:“我爸爸大革命时期入党参加红军,一九五五年授少将军衔,可惜一九五七年就逝世了。” 林立衡:“啊!你是革命家庭。你知道,我们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什么时候在哪里召开的吗?” 那姑娘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一九四三年在瓦窑堡召开的呗。” 林立果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林立衡:“今后你要多学一些党史方面的知识。” 门外。听取钱桂兰诉说的林办工作人员轻轻地按了一下门铃。 屋内。林立果向林立衡使了个眼色。 林立衡会意,对那姑娘说:“好!小张,今天打扰你了,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吧!再见”起身拉开门。 林立果彬彬有礼地对那姑娘点点头,伸出手和她道别:“再见!”走出室内。 林立衡回身和那姑娘握手:“再见!”跟着林立果走了。 15 毛家湾林彪住所。日,内。 叶群在询问林立果和林立衡,林彪则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学习《毛泽东选集》。 叶群:“你们对那个姓张的姑娘印象怎么样?” 林立果:“问立衡吧!我没认真听她们谈话。” 叶群:“你的心还在那姓钱的姑娘身吗?” 林立果不言声。 叶群:“豆豆你说吧!” 林立衡:“小张整体形象 比姓钱的姑娘要强一点,只是文化水平要差一点,一些最基本的常识也不懂。” 林彪放下《毛泽东选集》、取下眼镜,插话道:“老虎,你自己怎样拿主意?” 林立果:“我觉得农村姑娘还是朴实些。” 林彪:“小张是革命家庭出身,你今后还是和她多交往为好,感情是可以通过交流培养的吗?” 林立果:“小钱现在嚷着要参军。” 叶群:“那就安排她到部队医院工作吧。” 林立衡:“部队医院?她是个农村来的姑娘,医疗专业知识一点也不懂。” 林彪:“当不了医生和护士,就叫她当护工。” 林立果:“是!” 叶群:“要人告诉她,这里的秘密不能向外面泄露半点。” 16 林立果秘密寓所。日,内。 林办工作人员在找钱桂兰谈话。 工作人员:“小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林部长对你强烈要求参军的愿望表示完全理解和支持,经办公室研究决定同意你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 钱桂兰脸上露出异常惊喜的神色,说:“谢谢你,同志!” 工作人员:“你不要谢我,应该感谢林部长。” 钱桂兰:“你能不能让我见见林部长,我要当面向他表示感谢。” 工作人员:“林部长很忙,他暂时不能接见你。” 钱桂兰:“啊!那组织上要我到哪一个部队去服役?” 工作人员:“小钱,你应该做好到最艰苦的地方服役的思想准备。” 钱桂兰站起身,十分坚决的说:“同志!我坚决服从领导安排,做为一个战士,党指向哪里,我就奔向哪里!” 工作人员:“请坐下,钱桂兰同志,组织上要你到空军325医院去做护工,那工作很艰苦,成天要和病人打交道,有时还要和死人打交道。要不怕累,不怕脏。” 钱桂兰兴奋地说:“只要是工作,什么地方我都去。” 工作人员:“你有这样的决心,我相信,你一定会在工作岗位上干出一番成绩的。” 钱桂兰:“请领导放心,我会牢记毛主席的教导,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 工作人员:“好!明天准备一下,后天就上班,上下班林部长会派车来接你。” 工作人员拉开身边带来的大提包,从里面拿出用塑料袋包好的军装放在沙发上,说:“上班前,请把军装换上,这里有几套,今后还会陆续配发。” 钱桂兰:“是!”兴奋地又一次起立,向工作人员行了一个军礼。 工作人员挥手要钱桂兰坐下来:“热烈祝贺你,钱桂兰同志,祝贺你成为一个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 钱桂兰没有坐下,再一次行了个军礼,说:“谢谢!” 工作人员:“从此以后,你做为一个军人,就要严守军队的机密,这里的一切,你不能向外界透露出半点。” 钱桂兰:“是!有人问我,我说,我是从农村来入伍的。” 17 毛家湾林彪寓所。日,内。 叶群在单独找林立果谈话。 叶群:"你和姓钱的姑娘交往多久了?" 林立果:"两个多月了。" 叶群:"小钱入伍时,医院对她进行了一次全面体检,没有发现她的身体有任何变化,这说明……" 林立果低下头不说话。 叶群:"你父亲的意思是,你必须放弃小钱,从现在起割断与她的一切联系。" 林立果看了叶群一眼,双手捧着头,不言声。 叶群声色俱厉地说:"这是为了我们林家后继有人。" 林立果一脸不高兴,站起身向叶群行了个军礼:"是!" 18 空军325医院。日,内。 钱桂兰军装外套着白大袿,只是没戴护士帽,她在住院部走廊上扫地,扫得十分仔细,一片糖果纸贴在墙脚下砖面上扫不去,便用手把它慢慢地撕下来。 一个护士走来,和钱桂兰搭讪:“你好!” 钱桂兰站起身笑着回答道:“你好!护士同志。” 护士:“你是刚来的吧!” 钱桂兰:“是的,我是今年冬天入伍的,新兵连集训一结束就分到这所医院。” 护士:“你是城市兵,还是农村兵。” 钱桂兰:“我是从农村入伍来的。” 护士:“你贵姓,叫什么名字?” 钱桂兰:“免贵姓钱,我叫钱桂兰。” 护士:“啊!你这个姓很好,百家姓中前十名之内。” 钱桂兰:“谢谢!你贵姓?” 护士:“我姓张,也是最近来的,我是一边读书,一边工作。” 钱桂兰:“在哪所学校读书?” 护士:“在部队一所卫校读书,一有空,我就来这所医院工作,好将来能适应,今天是星期日。” 钱桂兰把这个护士快速扫瞄了一下,说:“你这么高挑,应该去当演员。” 护士:“我原来是当演员的,在部队文工团当舞蹈演员。” 钱桂兰:“啊!我没看错,我原来是个农民,和你相比身份差远了。” 护士:“一样一样,为人民服务。” 钱桂兰点点头:“是的,我们都是在为人民服务。” 护士:“你工作很认真。” 钱桂兰:“谢谢!这是我的职责。” 19杨天民家。日,内。 桌子上摆着八碗热汽腾腾的、在那个年代算是比较丰盛的菜淆,一双双筷子伸向菜碗,夹起一块块肉菜。 画外杨父劝菜声:“来!夹菜,大家自个儿选,喜欢那种夹那种菜。” 伍吉珍低着头非常斯文地吃着饭菜,不敢看大家一眼。 杨母:“吉珍,吃菜呀!看你,那么斯文。” 周秘书妻子:“是呀!往后,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啦!” 伍吉珍笑道:“你们夹菜,多吃点。” 周妻继续开玩笑道:“是不是今天天民不在你身边,你没胆量是不?” 伍吉珍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伍母:“天民在不在家没关系,我们反正是血脉亲戚,经常见过面。” 伍父:“天民这孩子就是忠厚,跟着这样的人过日子就踏实。” 周妻:“是啊!老伍叔说得在理。” 伍母:“吉珍这孩子还小,今年才刚满十九岁,许多事理还不懂,平时全靠舅父舅母教育帮衬。” 杨父:“哪里,我知道姑父、姑母家教严,吉珍妹子跟舅家不用多操心。” 周妻:“今日,吉珍和天民订了婚,等天民从铁路上一回来,就完婚,你们双方有意见吗?” 杨父:“现在青年人时兴自由恋爱,一切听他们的吧!” 周妻:“对呀!今天吉珍和天民订婚,可新郎倌天民自己还不知道,不是包办了吗?吉珍姑娘,你主动些吧!今晚就写封信给你天民哥。” 伍吉珍幸福地点了一下头。 周妻:“注意啊!开头‘亲爱的’三个字不能少啊!” 杨父杨母脸上绽开了无限欢乐的笑容。 20 伍吉生家。夜,内。 煤油灯下。伍吉珍在给杨天民写信。 画外伍吉珍心声:“……自从你上铁路工地以来,我从来没写信给你,这次因为我们订了婚,你就是我的未婚夫了,所以你的一切应该是我所关心的,……” 21 工地。日,外。 紧张的劳动在进行着。 一连民兵在运土。 司清明带领挑土的民兵健步向倒土的地方跑去。 赵卫东、杨天民、陈书生、刘道和几十个同志们拉着翻斗车飞跑着前进。 压土机喷吐着浓烟来回碾压着。 驾驶室内。伍吉生双手拉着操纵杆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 歇工休息的号声响起。 民兵们放下手中的工具开始原地休息。 王春姣拿着一迭信向一连跑来,边跑边喊:“一营一连,有三封信!” 喊着来到一连休息的地方。 李巳年开玩笑道:“有我老婆的信吗?” 王春姣睥倪了李巳年一眼,说:“有,你老婆黄牝牛写来的。” 人们大笑。 王春姣笑笑,把一封信交给杨天民。 杨天民接过信,看了一眼信封,吃惊地睁大眼睛。 杨天民拿着信,向路基边坡下走去。 人们疑惑地看着向路基边坡走去的杨天民。 伍吉生跳下驾驶室看着杨天民向边坡下走去,双眉紧蹙。 路基边坡下。杨天民在看信。 画外伍吉珍的声音:“……我们订婚得到舅父舅母的同意和支持,订婚那天,你虽然不在家,但舅父舅母为你做了主。我相信,你一定同意这桩婚事,我没意见,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对你很了解,你是个老实人,将来我们生活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你说呢。……” 22 土桥铺街上。傍晚,外。 下工了。民兵们排着队,在自己连旗导引下有秩序地向前走着。 杨天民走在一连最后,向团部门口走来。 王春姣看着杨天民走来,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 杨天民走到王春姣身边,觉得王春姣有话要对自己说似的,问道:“有事吗?” 王春姣点上一下头,轻轻地说:“你来,我有话问你。” 杨天民听话似地,把肩上的锄头放在团部门口,跟着王春姣走进团部。 这一切被刘道看见了,待杨天民一进去,立即走上前,把杨天民的锄头扛到自己肩上,还对赵卫东、陈书生、李巳年几个人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扬下颏。 陈书生会意地点点头。 23 团部广播室。傍晚,内。 杨天民坐在扩音机前的凳子上,面对着王春姣凌厉的目光,不知所措。 王春姣两道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杨天民眼睛,但她说话的语气却显得十分温和:“你能把今天那封信给我看一下吗?” 杨天民毫不迟疑地从口袋里掏出信交给王春姣,说:“当然可以,是伍连长的妹妹写来的。” 王春姣:“我这是平生第一次窥探别人的隐私权。”说着,从信封里抽出信,急不可耐地看了起来。 王春姣看着,神色凝重起来。 杨天民笑道:“荒唐!真是荒唐以极!” 王春姣快速看完信,说:“可以吗,伍吉珍是个大胆追求爱情的人啊!” 杨天民:“什么大胆追求,是封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我也是!” 王春姣:“那你打算怎么办。” 杨天民:“一,回驻地后,我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伍吉珍的哥哥、我的表哥、咱们的连长伍吉生同志。二,立即回信给伍吉珍,告诉她,我不同意这桩婚事。三,同时写信给我的父母和姑父母,指出他们这种做法是十分荒谬的行为。” 王春姣:“你这样做,就会害了伍吉珍,说不定她还会自寻短见,因为,在农村,一个姑娘一旦和一个男孩订了婚,她就是这个男孩的人,男孩如果不要她,她就没脸见人了,。” 杨天民:“可是这次订婚,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举行的,我如果默认他们这样做,对得起你吗?” 王春姣:“我们也没订婚啊,只是朋友关系,你能肯定我将来一定会嫁给你吗?” 杨天民默然。 王春姣:“所以,你不但不能拒绝伍吉珍,你还要好好对待她!” 杨天民:“那你?” 王春姣:“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同志。” 杨天民:“我不理解你说这话的意思。” 王春姣:“你能确定伍吉珍将来一定会嫁给你吗?” 杨天民再次无话以对。 王春姣:“这件事只能你我知道,这封信……”说着,嚓地划燃火柴,把信烧掉,“今后,伍吉珍的信你都不会收到,如果你不听我的建议,写信回去,一切后果将不可收拾。” 杨天民点点头,呐呐道:“不回信,怕不近人情吧?”。 王春姣:“你不用担心,伍吉珍姑娘会收到你的回信的,你的姑父母也会按时收到你给他们的问候信。” 24 团部女民兵宿舍。夜,内。 油灯下。王春姣在写信。 通铺上。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女队员和女广播员已经熟睡了,她们发出轻微的酣声,胸脯部位的被面一上一下地起伏着,一张张红扑扑的脸蛋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清纯可爱。 王春姣继续写着信,突然灯光变得稍暗,她拧了一下油灯的按钮,取下玻璃灯罩,用划过的火柴棒剔了剔灯花,再放上灯罩,灯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画外。王春姣心声:“……姑父姑母不嫌弃我这个二十一种人外甥,把你许配给我,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下一辈子,不!这一辈子下半生,我就是给姑父姑母当年做马也心甘情愿……” 25 伍吉生家。日,内。 伍吉珍卧室。伍吉珍坐在床边一条凳子上仔细地看王春姣冒充杨天民写来的信,边看脸上边洋溢出异常兴奋欣喜的神情。 画外王春姣的声音:“……吉珍妹,你不怕跟着我受苦吗,如果不怕,你就跟着我一起创造未来美好的生活吧!我会很好地关心你,爱护你,让你融进我的生命里。如果你愿意,修完铁路,我们就结婚……” 看着看着,伍吉珍的双眼涌出了激动的泪花。 因为过于过度兴奋的缘故,她看不下去,双手紧攥着信,伏倒在床头蓝印花布被面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26 伍吉生家自留地里。日,外。 伍吉生父亲在地里锄菜,边锄嘴里边喃喃自语:“割什么资本主义尾巴,一个人三厘自留地,还能长出什么尾巴,只长出一些草。你看!这菜缺肥,草比它还高了,唉!大粪,小便都投到队里换工分去了,拿什么来肥菜……” 杨天民母亲提着只竹篮,三步并做两步走来,伍吉生父亲还没发觉。 杨母笑着对伍吉生父亲说:“他姑父,你在跟谁说话呀!” 伍父猛地抬起头,见是杨天民母亲,忙回答道:“啊!是他舅妈,我是在对这菜说,真对不起它们,草比它们还茂盛,又缺肥,肥料全投到生产队里去了。” 杨母:“原来是这样,哎,他姑父,咱家天民来信了,说完全同意他和吉珍的婚事,真感谢姑父和姑妈了,感谢吉珍了。” 伍父:“我这里他也给了信,这孩子,多读了几年书,挺识礼的。不!过去虽然没说把吉珍给他,对我和他姑也是很有礼貌,见了我们,一个劲的姑父姑妈叫得挺甜的。” 杨母:“看你姑父夸的。” 伍父:“唉!天民这孩子今年二十二,咱家吉珍也快二十了,都不小了,等天民修完铁路回来,就让他们圆房吧!” 杨母:“就怕对不起你们和吉珍妹子,我家成份不好,三天两天大队要批斗咱们。” 伍父:“管他,这世道不会千年万载是这老样子。” 27工地。傍晚,外。 暮色渐渐降临,车站工地和四周的山野在夕阳映照下变成一帧帧剪影。 杨天民坐在地上,画着车站周围外景素描,王春姣蹲在杨天民的身子侧后,看着他绘画,他们愉快地畅谈着。 “这几个月,你下共画了多少幅素描?” “如果把行军途中画的一起算,可能快有两百幅了。”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画素描?” “有了砖、木、瓦等建筑材料,将来就能根据自己的心愿,建造出自己喜欢的房子,素描就好比造房子的材料,将来就可以根据需要加工成油画、水彩画、工笔画、版画等什么的。” “啊!这样不停地画下去,将来你的画就可以结集成册。” “是啊!你给这本绘画集取个名好不好!” “铁建绘画集。” “太直太露太俗了。” “那该命个什么名才好?” “要有比喻和象征意义。” “啊!让我想一想。” “你想吧!想不好今天晚上睡在床上接着想。” “我想好啦!想好啦!就命名叫心路集,行吧?” “也行,这是我心血的结晶,心路很好,心的轨迹,有象征性,又贴切。” “你呀!光画我们修的这座车站还不行,还要到其他团去转悠一下,这样才能把修筑湘黔铁路的全貌画出来,辟如周响英她们那儿,三八桥你画过吗。” “哪有时间!” “春节去吧,听说春节会放两天假。” “好的。” “你给伍吉珍和她的爸妈写过拜年信吗?” “没有!你不是说我不必要写吗,你……” 王春姣笑眯眯地假意嗔道:“我才不替你写呢?” 杨天民:“那我明天写三封信回去。” 王春姣急了,说:“你写吧!一写,前面的事就露馅了,看你怎么办。” 杨天民:“你说,我该怎么办?” 王春姣:“只能照我们过去商量的办,你不用超心。” 杨天民呐呐道:“也行,你应该当假信制造公司总裁了。” 王春姣抡起拳头在杨天民背上拚命地擂着:“你坏!你坏!你坏!” 杨天民左避右闪,哈哈大笑。 28 团部收发广播室。日,内。 王春姣在读广播稿:“下面,广播一营一连陈书生同志写的一篇通讯稿,题目是,三九严寒何所惧……” 土桥铺邮电支局邮递员从门外走进来,刚喊:“王春姣同志——”见王春姣正在广播稿子,便顿住了,从邮袋里掏出一迭信放在桌子上。 王春姣向邮递员笑着点点头继续对着麦克风读稿子:“……朔风凛冽,严霜铺地,把手一伸出去,就有刀割的感觉。可是咱们连一百七十三个民兵,却毫不畏惧——” 29 工地。日,外。 民兵们在紧张地劳动着。 刘道、陈书生、杨天民、李巳年、赵卫东各拉着一辆翻斗车小跑着向倒土的地方走去。“铁路”跟着拉车的民兵,一路向前小跑。不时地汪汪汪叫两声,人们也不驱赶它。 高音喇叭里正在广播陈书生的通讯稿,王春姣甜美的声音:“……我们向党、向毛主席宣誓,千难万险难不倒我们,我们一定要在春节前把路基土石方工程拿下来。”陈书生的通讯稿广播完了,高音喇叭里响起高吭,催人奋进的毛主席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 陈书生几个人边拉车边聊着。 刘道对陈书生说:“秀才,你这篇稿子,写得真好,把我们一连人豪迈的气慨写出来了。” 赵卫东:“开心饼干,你常说我写的文章爱喊政治口号,秀才这篇稿子,有空洞的政治口号吗?” 刘道:“有是有,但他这篇稿子有很多典型事例,典型人物,这就不空洞了吗。” 陈书生:“你们不要争了,我承认,这篇稿子确实有假大空的弊病。” 李巳年问杨天民:“狗崽子,弊病是一种什么病,和六零年我们那里大家得的水肿病是不是一种病。” 众人大笑。 陈书生止住笑,说:“是一种病,水肿病是人的身体浮肿,假大空弊病是文章浮肿。” 30 团部广播收发室。日,内。 王春姣在清理土桥铺邮电支局邮递员送来的报纸和信件。 办公桌上。王春姣麻利地把外地寄来的信按照各连分拣好。 她拿起一封信看了看信封。 信封上。歪歪斜斜地写着“芷江县九二五零一指挥部五团一营一连杨天民收”几个字。 王春姣笑了笑,心里说(画外音):“伍吉珍呀!你真是太痴情了。”把信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王春姣继续分拣来信。 她分拣完来信后,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伍吉珍写给杨天民的信,又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刀子十分小心地理开信封一头,抽出里面的一张用小学生作业本稿纸写的信仔细地看了起来,边看边会心地微笑起来。稍顷,看完了信,便从办公桌的另一间抽屉里拿出一小学生作业本,撕下一页写了起来。她边写边对照伍吉珍原信,尽量把字体摹仿得十分逼真。写完后,把摹仿伍吉珍字体写的另一封信塞进信封里,沾点浆糊,把信封封好。 31 小溪水力碾米作坊外。傍晚,外。 夕阳下,矮小的碾米作坊孤零零地卓立在小溪边,碾米坊的旁边还有一株虬曲的脱光了叶的老柳树,树上几只喜鹊在盘旋、飞翔、叽叽叽喳喳地欢叫着。 碾米作坊没有碾米,从导引渠来的水流冲刷在古老的长满浅绿色青苔的木制水轮上,水轮机缓慢地转动着。 画外王春姣边笑边说话的声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画外杨天民严肃的声音:“什么好消息?” 32 水力碾米坊内。傍晚,内。 杨天民和王春姣坐在水力碾米机的木架子上,他们在愉快地交谈着。“铁路”伏在杨天民身边微闭着眼睛假寐。 王春姣:“告诉你,你今晚可别梦游啰!” 杨天民:“说吧,别卖关子了,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我这个人很镇静,外界刺激再大,晚上也不会做梦,更不会梦游的。” 王春姣:“好!你听着。”一字一顿地,“你—的—未—婚—妻—来—信—啦!”从口袋里掏出信,向杨天民眼前晃了晃。 杨天民欲夺信,王春姣眼明手快地把信藏在背后。杨天民伸手来抢。王春姣跳下水轮机木架。杨天民跟着跳下去。王春姣嘻嘻哈哈地绕着水轮机圆形碾槽跑起来。杨天民紧跟着追去,“铁路”也跟着往前追。不一会儿杨天民追上了王春姣,将她紧紧抱住,抢走王春姣手中的信。“铁路”耷拉着脑袋蹲坐在一边不紧不慢地吐了吐舌头 王春姣不来抢信,只幸福地伏在水轮机木架上,边喘气边说:“看完了……可要……可要向我汇报啊!” “铁路”懂事地舔着王春姣的裤管,又走到杨天民身边嗅了嗅裤管。 第二十一集完 第 二 十 二 集 1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大多睡熟了,只有陈书生一个人在帆灯下写铁建日记。 灯光下。一张张疲惫而又酣睡的脸。 杨天民没有入睡,瞪大眼睛看着工棚顶,白天读信时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切入)驻地后山。杨天民坐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读着“伍吉珍的来信”。 画外伍吉珍(王春姣)的声音:“……天民,上次给你的信,我还没有详细谈出我的想法,我和你订婚,一切都是我爸妈和姑父姑妈做的主,我是个孝女,得必须听他们的话。订婚后许多人讥笑我,说我左选右选选盏烂灯盏,嫁给杨天民有什么好的,没有享福的份,只有陪斗的份。我听了,哭了,哭得很伤心。不过晚上我又想过来了,我既然和你订了婚,就应该信守诺言,人而无信,百事可为……” 想到这里,杨天民禁不住笑了。 画外杨天民心声:“这哪是吉珍写的,分明是王春姣的杰作。” 听到杨天民的笑声,陈书生停止写日记,问道:“天民,你笑什么?” 杨天民假装睡熟了,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伍吉生醒了,轻声对陈书生说:“书生,他在做梦,你也该睡了,明天要上工。” 陈书生:“好!写完这几十个字就睡。” 2驻地后山路。傍晚,外。 杨天民边散步边想着心事。 画外杨天民心声:“还是王春姣想得慎重,将来她不一定会嫁给我,吉珍也不一定嫁给我,因为在这动荡的年代,变数太大了,所以我只能游戏在两个姑娘之间,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我有什么优秀之处,竟赢得了她们两人的重视……” 王春姣突然从树丛中蹿出来,用手掌蒙住杨天民的双眼。 杨天民拚命挣扎,边挣扎边嗔道:“谁?放开!快放开我!是道子吗?你这块开心饼干,专爱找人逗乐!放开!放开!我求你了!” 王春姣放开杨天民格格地大笑。 杨天民返转身“骂”道:“是你啊!你这个假冒产品工厂革委会主任。” 王春姣还是笑过不停。 杨天民:“不注意一点,让人撞见了怎么办?” 王春姣伸出手,说:“把你未婚妻的信拿来让我看看,怎么样?啊!” 杨天民笑道:“这封信谁写的,谁就是我的未婚妻。” 王春姣脸红了,歪着脑袋盯着杨天民,说:“那当然,伍吉珍是你的未婚妻。” 杨天民:“你造假露了馅,伍吉珍连小学也没读完,怎么能在信中用上‘信守诺言,人而无信,百事可为’这些文诌诌的词语和俗语。” 王春姣大窘,边咬着小指头边吃吃地笑着。 杨天民靠近王春姣,悄声说:“原信在你口袋里,是吗,你打算做我的……” 王春姣侧身挥手道:“站开,站远点,让人撞见了多不好意思。” 3 土桥铺百货商店。傍晚,外。 商店里的售货员在整理货架上的商品 民兵们三三两两有的向商店走来,有的从商店走出去。 伍吉生、赵卫东、陈书生、刘道、杨天民、李巳年几个人走进商店,“铁路”摇着尾巴跟在他们的后面。 柜台里一个半伏着身子的中年女售货员向伍吉生热情地打招呼道:“买东西啊!伍连长?” 伍吉生:“你好!售货员同志。先看看。” 售货员:“欢迎欢迎!” 伍吉生见商店里的商品似乎比平时多了些,问道:“这会你们店里的东西品种好像比以前多了,怎么回事?” 售货员:“快过年了,上面分来了许多,昨天我们连夜把它们搬到了货架上。” 刘道:“啊!是快过年了,连你们的服务态度也热情多了?” 售货员:“是吗?” 刘道:“过去我们来这儿玩,你们店里有些同志拉长脸不理我们,如果问了商品的价格不买的话,他们就骂我们,叫死,不买叫什么!” 售货员:“啊!有这种现象,主要是一些年轻人。” 伍吉生制止刘道继续说下去:“道子,别说了。” 刘道:“这主要是你们售货员和国家干部一样,端的是铁饭碗,如果像旧社会那样,要自己做生意赚钱,就不这样高傲了。” 李巳年:“天下乌鸦一样黑,我们那里店子里卖东西的年轻人也一样,狗崽子你说呢。” 杨天民含笑不答。 赵卫东斥责李巳年:“脑膜炎,现在无论那个单位的同志,大家都在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怎么是天下乌鸦一样黑呢?” 李巳年强辩道:“不是吗,除非她们看到你生得漂亮些,态度才很好。” 刘道:“因为他是西门庆,长得一表人才,那些女售货员看到你流口水了。” 伍吉生指着刘道、陈书生、赵卫东嗔道:“看你们扯,扯到哪里去了!” 售货员:“伍连长,他们说得对,我们商业系统的同志是有作得不对的地方。”对赵卫东说,“同志,你买件什么东西,我给你挑。” 赵卫东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件苗族姑娘爱戴的花头帕,笑笑,不言声。 售货员会意,说:“啊!你要买头帕是吗?”拿出一块,说,“这种最好,上面用丝线绣了五色云彩,还有鸟儿在飞翔。” 刘道:“好啊!西门庆,买块送给石竹珍吧!” 售货员笑道:“好啊!修完铁路回去,娶个苗家妹子回去,这花头帕正好是定情的信物。”撺掇赵卫东道,“买吧,小伙子。” 赵卫东笑笑,说:“不买,我们铁建民兵像解放军一样,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信你问连长。” 售货员问伍吉生:“是吗,伍连长?” 伍吉生点点头,指着赵卫东回答道:“是的,这个小伙子和石竹珍不过认识而已,石竹珍和我们几个人都熟,她是你们大队支书的千金。” 售货员:“我知道,石竹珍是个挺热情活泼的妹子,特别喜欢唱歌。那你们也买几件回去做纪念吧,以后看到它就会想起当年在苗族地区修过铁路,或者送给在家里的对相,妻子吗。” 伍吉生:“我们那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不戴头帕,个个后脑勺扎着小扫巴或短辫子。有酒吗?” 售货员:“有啊!买吗?” 伍吉生:“过年那天来买。” 4 一连驻地。傍晚,外。 厨房前坪地。民兵们在吃饭。 伍吉生和刘道几个人扎做一堆在一起吃,他们边吃边聊天。“铁路”也在旁边吃着人们为它准备好的饭食,人们不时地把肉骨、菜屑扔在地上让它享用。 伍吉生:“弟兄们,过年那天,我做东,买些五十度以上的好酒,大家来个一醉方休。” 陈书生:“你是全连的老总,就买些酒和我们几个弟兄一醉方休,那怕不行啊!” 伍吉生:“你不用担心,我当然要自掏腰包,买几十斤酒,请全连同志们一起喝。” 向郡国向人群走来,边走边挥手向大家招呼:“同志们好!” 全连民兵一条声喊道:“团长好!” 刘道照例拉在最后喊了声:“向团长万岁!” 人们大笑。 向郡国走到刘道身边,摸着他的脑袋,笑着说:“真可爱,难怪大家叫你开心饼干。” 刘道:“嘻嘻!嘻嘻!” 向郡国:“同志们,今天是腊月二十五,要过年啦!再努力奋战几天,我们一定要把土石方任务完全、干净、彻底完成,争取过个安心年,除夕放假一天,春节放假两天,三天时间,大家好好乐一乐,同志有信心没有?” “有!”百十号人一齐吼道。 向郡国:“为了让我们在铁建工地上过好这一个年,后方正在调运过年物资往工地上送,后方的领导和社员们说,要像战争年代支援前线那样,一切为了铁路工地,一切为了铁建民兵。” 人们欢呼跳跃:“感谢后方同志!” 向郡国挥手道:“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区商业系统为每个同志准备了半斤八加一!” 人们兴奋起来,学着《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齐声唱道:“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修完湘黔修枝柳,甘洒热血写春秋。” 向郡国挥挥手:“哎!酒还没来,就痛饮了,饮什么,饮空气。” 全场爆发出一阵长久的酣畅淋漓的放声大笑。 “铁路”也汪汪地朝天叫着助兴。 待大家笑毕,向郡国走到赵克喜,秦富阳身边,说:“你们两人晚上到团部开个会,专门研究过年的问题。” 5 团部。晚,内。 各营营长教导员会议在召开。 向郡国在讲话:“同志们!这是铁建民兵在工地上过的第一个年,过年,传统上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可是他们却远离家乡到湘西深山老林来修铁路,这时他们的家人在思念他们,他们也在思念家人,这是人之常情。因此,我们要把工地的气氛搞得就像家里一样——” 赵克喜插话道:“要让他们乐不思蜀。” 有人轻声笑了起来。 向郡国点上一支烟接着说:“——对!就像老赵说的那样,要让他们乐不思蜀。不但要让他们,还要让在座者诸位。” 众人笑开了,纷纷议论起来。 “这不可能呢。” “如果有家人陪伴在身边,就有家的感觉。” “听说团长夫人会来工地。” “他才有家的感觉。” “其他人还不是像离了婚一样。” 向郡国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笑了,说:“一样,一样,孩子她妈不一定来。” “你怕是巴不得老婆早点儿飞到你身边啰!”赵克喜猛不丁打斜插浑道。 赵克喜一句话,大家把话题转到团长身上。 “是啊!团长正当盛年,今年才四十二岁!”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呀!” “久别如新婚啦!” “团长才叫过年。” …… “哈哈哈!” 向郡国见大家把“矛盾”指到了自己身上,忙向政委递了眼色。 团政委急忙拍了一下桌子:“喂!同志们,大家扯到哪里去了,别让会议中心转了向,听团长把话讲完。” 向郡国乘政委解围的机会,继续说:“是这样,各营后勤组阴历二十八日到团部领过年物资,二十九日各营把物资分到各连食堂,尤其是哪些酒要发下去。。” 赵克喜:“各连食堂喂到的那些猪杀不杀?” 团政委:“当然要杀,除了没有达到一百三十一斤的除外,供销社收猪的起码标准不也是这么重吗。” 向郡国:“过完了年半个月后,有相当一部分民兵要回去搞生产,猪不杀,人家是有意见的。” 6 石支书家屋后。傍晚,外。 赵卫东微笑着兴致勃勃地从山下向石支书家吊脚楼走来,边走两眼边直勾勾地望着吊脚楼上的窗户,多次几乎被路上的小石头绊倒。 走到离吊脚楼几丈远的地方,赵卫东双手合拢对着嘴吹起了口哨。 7 吊脚楼上石竹珍卧室。傍晚,内。 石竹珍正在一块长汗巾上绣花,边绣边怡然自得地轻轻哼着苗家小曲。 屋外传来赵卫东悦耳的口哨声。 石竹珍赶忙停止绣花,急不可耐地飞速打开窗户。 8 吊脚楼下。傍晚,外。 赵卫东眼望石竹珍卧室继续吹着口哨。 楼上。石竹珍向赵卫东挥了一下手,便回头向室外走去。 石竹珍跑下吊脚楼,向赵卫东跑来。 石竹珍跑到赵卫东身边,挥手道:“卫东哥!你来啦,什么事?” 赵卫东迎住石竹珍,高兴地说:“竹珍,我们到外面散散步,好吗?” 石竹珍:“噢!你们吃了晚饭。” 赵卫东:“吃了,我是特意来邀请你的。” 石竹珍:“走吧!” 他们边走边聊。 赵卫东:“竹珍,你们这儿很美。” 石竹珍:“你是夸的,你们那儿比我们这里还要美,俗话说:“高山有好水,平地有好花,有花才美。” 赵卫东:“其实我那里是丘陵地带,不是平原,也有高山,只是山没有你们这儿高,这儿多。” 9 山路上。傍晚,外。 他们边聊边拐过山嘴,来到离铁路不远的山路上,吊脚楼不见了,不远处隐现即将竣工的土桥铺火车站站场。 石竹珍:“也有花吗?” 赵卫东:“有!像你们这儿一样,一到春天,到处开满了花,山花烂漫,以后铁路通了车,我请你坐车到我们那儿看看。” 石竹珍撒娇道:“噢!我不!” 10 车站站场上。傍晚,外 王春姣陪伴杨天民在进行写生素描。 杨天民画好了一幅,准备收拾画具换个地方继续画,一抬头,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山路上的赵卫东和石竹珍。他不敢肯定,便像老年人一样,眯细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对王春姣点了一下头,说:“我们换个地方。” 王春姣:“好!我不懂绘画取景,你喜欢在哪儿画就到哪儿画。” 他们换了个地方坐下,杨天民把画夹摊在膝盖上继续写生。 杨天民边画边对王春姣说:“我刚才看见了两个人。” 王春姣:“谁?” 杨天民:“赵卫东和石竹珍,那边山路上。” 王春姣:“啊!开放、大胆,是苗家姑娘的主要特点。” 11 山路上。傍晚,外。 赵卫东和石竹珍在边走边聊。 赵卫东心里明白石竹珍说话的潜台词,故意问道:“你怎么啦?竹珍。” 石竹珍:“我要能住在你那里就好了。” 赵卫东见火候一到,凑近石竹珍耳朵甜甜蜜蜜地悄悄说:“竹珍,修完了铁路,我娶你。” 石竹珍不回答,用一只手掌遮住靠赵卫东的那边脸。 石竹珍脸上泛起幸福的红霞。 赵卫东不敢用对待钱桂兰那样放肆的情态对待石竹珍,转了个话题,说:“竹珍,快过大年了,我买了件东西准备送给你,你能接受我的心意吗?” 石竹珍抬起头忘情地看着赵卫东,柔声道:“真的?” 赵卫东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绣花头帕,展开给石竹珍看,说:“你喜欢吗?” 石竹珍吃惊地睁大眼睛,说:“啊!多美!” 赵卫东慢慢把头帕盖在石竹珍头上,石竹珍顺从地依在赵卫东身边。 13 回驻地路上。暮,外。 土桥铺街上。天色渐渐暗下来,不远处已混沌一片。杨天民和王春姣并排走着,边走边谈着什么。 他们走到团部门口。王春姣问杨天民:“明天画不画了?” 杨天民:“天气好的话,还是坚持画,陈书生一天写一篇日记,我也争取一天画一幅素描。画好了,这是一生难忘的记忆。” 王春姣:“也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好,我进去了。”但她并没有进团部,而是忘情的看着杨天民。 杨天民挥挥手,说:“你进去吧!晚安!” 王春姣:“晚安!”说完又看了杨天民一眼,才恋恋不舍地走进团部门口。 杨天民看着王春姣走进团部,才继续向前走。 刚走不远,迎面碰到赵卫东从小巷子里走来。 杨天民向赵卫东打招呼:“卫东” 赵卫东:“你又在进行素描写生是不!” 杨天民点点头,回答道:“是!你和秀才天天写铁建日记,我就天天搞铁建素描写生,好不?” 赵卫东:“对呀!我们正年轻,要利用每一寸光阴,尽量多做一点事。” 他们说着走出了土桥铺街口。 杨天民:“我刚才看见你和竹珍在散步。” 赵卫东略呈惶恐之色,说:“我们不是谈恋爱,只是我在散步时碰到她干活回来,随便搭讪了几句。” 杨天民:“谈也没关系,上面规定是规定,只要不越过红线,别闹出纠纷就是了。” 赵卫东尽量掩饰道:“我们真的没有好上,你知道,她是苗族姑娘,我们是汉人,这里有条很宽的鸿沟。” 杨天民不再说下去,换个话题说:“石竹珍和钱桂兰两个人性格有点相似。” 赵卫东哭笑道:“钱桂兰,她有出身了,听说已经入了伍,开放的性格正适合在军营里混。” 杨天民叹了口气,说:“唉!这个女人也太不仗义了,出去后从来没向一连的战友们写信,你收到她的信吗?” 赵卫东有点气愤,说:“她怎么会写信给我,说不定已经让哪个高干子弟看上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当然把我们这些穷战友忘到九宵云外去了。” 他们走着谈着,渐渐地融入了苍茫的暮色里。 14 北京林立果秘密寓所。日,内。 钱桂兰推开门,极度疲惫地走进来,一进门就取下肩上的挎包倒在床上。 钱桂兰望着天花板轻轻地叹了口气。 钱桂兰心声:“林部长,你在哪里,多少日子没见着你了,是把我忘了,还是战备形势紧张,是的,你的工作太忙了。” 15 毛家湾林彪居所。日,内。 林立衡卧室。叶群和林立衡在商量着事情,她们说话的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到。 叶群:“要对钱桂兰和那个姓张的妹子重新进行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为了不加重她们的思想负担,对全医院的所有医生、护士、护工同时进行检查,特别要仔细检查二人的妇科。” 林立衡点点头,说:“好!” 叶群:“你看出问题没有?” 林立衡:“我也觉得奇怪,哥哥和钱桂兰交往这么久了,钱桂兰身体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 叶群:“这就是我要对她的妇科进行仔细检查的原因。” 林立衡:“我明白了。” 叶群:“明白了就好,仍要小廖陪着钱桂兰。” 16 空军某医院。日,内。 全院职工会议在召开。 院长在在讲话:“同志们!过几天就要过年了,这一年里,我们牢记毛主席的教导,做出了很大的成绩和贡献。空军政治部、后勤部对大家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工作精神,表示非常满意。” 全体与会者致以热烈的掌声。 掌声停止后,院长继续说:“同志们!上级领导非常关心大家,在年前准备对全体同志们进行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是自己检查自己,啊!哈哈!” 人们又一次热烈鼓掌。 院长:“下午就开始,为了不影响病人就诊,每个科室三分之一的人体检,三分之二的人照常上班。这部分人体检完了,再让第二部分人体检,这样轮流替换,直至所有的同志体检完成,散会后各科室领导留下来研究具体工作。” 17 毛家湾林彪寓所。日,内。 叶群、林立果、林立衡坐在“悠悠万事事,唯此为大、克已复礼”条幅下的沙发上研究钱桂兰的体检报告。 林彪仍坐在办公桌前默默地边吃黄豆边装模作样地看他的《毛泽东选集》。 叶群对林立衡说:“豆豆,你把钱桂兰的妇科检查结果给哥哥看看。” 林立衡:“好!”说完,拉开公文包,把钱桂兰的一迭体检表掏出来,从中间抽出一张递给林立果。 林立果接过这页体检表认真看了起来。 画外林立果念钱桂兰妇科体检报告声音:“经查,外生殖器正常,阴道无畸形,子宫发育良好,输卵管继发性堵塞,若手术可否畅通待定……” 林立果看不下去了,瘫软在沙发上。 叶群:“怎么样?不看了,这说明她是无法生育的。” 林立果默不作声。 叶群:“继发性说明什么,是什么原因导致出现这种情况。” 林立衡:“哥,这说明,这个钱桂兰在与你交往前,就有过性行为,而且第一胎就流过产,不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林立果:“那怎么办?” 叶群:“她从哪里来,就让她回到哪里去。还要追究钱桂兰刚来时,主持那次体检的一系列人员的责任!” 林立果:“我和她交往很久了,这样做怕不尽人情吧!” 林彪停止咀嚼黄豆,插话道:“不好办吗,空军后勤部不是安排她在医院做护工吗,而且给她办了入伍手续,三年后让她复员就是了。” 林立果:“就按爸爸的话办。” 叶群感到不可理解,看着林彪,说:“首长……” 18 一连宿舍。夜,内。 除了柱子上那盏帆灯外,大家还点了几盏用墨水瓶自作的小煤油灯,灯火灼灼地燃烧着,宿舍里烟雾缭绕。灯光下有的民兵在洗衣服,有的民兵在下棋,有的民兵在看报纸什么的…… 刘道和伍吉生在下自作的军棋,两人默默地下着,仿佛周围不存在宣嚣和干扰。 棋盘画在硬马粪纸板上,棋子是用细竹片做的,上面用红篮两种墨水写着军、师、旅、团、营、连、排、班、兵、卒,工兵、地雷等棋子名。两只手在慢慢移动棋盘上的棋子。 二人下完一局,刘道摇摇头,说:“不与你下了,你总是悔棋,下完一局,要两点多钟,谁有你那样的细心、耐心。” 伍吉生:“也行!休息吧!后天过年放假,再和你拼,保证要杀得你落花流水”。 刘道:“对!过年啦!连长,吉哥!你说怎样过才有年味。” 陈书生停止写日记,插话道:“开心饼干,你说要怎样过才有年味?” 刘道:“我想呀!虽然今年这个年是在工地上过,我们也要放鞭炮呀!祭年庚肉呀!等等什么的。吉哥,你说是不是?” 伍吉生点点头,说:“你说得对,一切要像家里过年一样。” 陈书生:“不准讲不吉利的话,道子你有时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讲得出。” 有人说:“对对对!他反正只要逗得大家开心,讲话没禁忌。” 刘道:“请弟兄们们放心,我刘某不是马大哈。” 李巳年停止洗衣,说:“还有,不准哭!” 众人一齐大笑起来。 司清明待大家笑毕,郑重地说:“俗话说,三十日的火,元宵夜的灯,三十那晚,我们要把火烧得红红的,旺旺的。” 刘道问赵卫东:“赵文书,这是不是封资修四旧?” 陈书生:“这是我们民族文化的一部分。” 赵卫东对刘道说:“秀才说得很清楚了,不过要留其精华,去其糟粕。” 伍吉生:“是这样啊!为了烧旺三十夜那把火,又不要把食堂做饭的柴烧完了,影响以后做饭,明天下午,全连出动,每人捡一捆柴回来,最好是柴棍子和山上倒下的枯树朽木。” 人们一条声应道:“好!听连长的。” 老陈:“还有,把榨茶油时剥下的那些茶果壳,临睡前堆到灶里,初一早晨起来,灶里的火烬保准仍红红的、旺旺的。” 19 山坡。傍晚,外。 一连民兵每人扛着一捆干柴,从山上走下来,“铁路”跟在队伍里,时而蹿上来,时而蹿下去。 民兵们边走边唱着《我们是祖国派来的铁建民兵》: 从遥远的地方, 我们来到这里。 跋山涉水, 风餐露宿。 把歌声唱响云天, 要把铁路修进深山。 啊!你问我们是谁, 我们是你的兄弟, 我们是祖国派来的铁建民兵。 李巳年唱着,有时故意跑调,把声腔喊得山响。人们边笑边唱。 合唱声中,赵卫东用美声唱法唱,唱得特别洪亮动听。 山下一块小水氹里。石支书带着石竹珍穿着水鞋在挖荸荠,听到赵卫东的歌声,忙对父亲说:“阿爸,你听,是卫东哥他们在唱,唱得多好听。” 石支书侧耳细听了一下:“是吗,这个小伙子是有两下子,以前我听你说他会对歌,这下我信了。” 石竹珍:“阿爸,明天过年,我们请卫东哥来我们家过年好吗?” 石支书笑道:“你去问他一下,来不来。” 石竹珍:“好!”说完放下锄头,把手洗干净,在衣服上揩了揩,向山路那边跑去。 石竹珍跑到山路边,迎面遇着赵卫东,亲切地喊道:“卫东哥!” 赵卫东笑着问石竹珍:“竹珍,你在干吗?” 石竹珍:“我和阿爸在挖荸荠,明天赶场,打算拿到街上去卖。” 人们一齐停下脚步,围拢来听他们说话。 赵卫东:“明天不是过年吗,还买卖东西干吗?” 石竹珍:“我们苗家地方兴赶年场,明天你来土桥铺街上看看,好热闹哟!” 伍吉生笑着问石竹珍:“竹珍,你只请赵文书看赶年场,不请我。” 石竹珍:“你们大家都来看看,看我们苗家赶年场和你们那里赶年场同不同,只怕你这个大连长要安排全连过年,忙不过来。” 伍吉生:“我们那里过年不赶场。” 石竹珍:“对对对!你们的风俗习惯和我们不同。” 李巳年学着湘西话说:“我们过年那天守在家里呷嘎嘎!”! 众人大笑。 伍吉生:“我们汉话把嘎叫做肉。” 石竹珍:“啊!卫东哥,有件事,……”欲语又止。 赵卫东:“啥事,说吧!” 石竹珍:“算啦!明天赶场时再说” 大家七嘴八舌起哄: “说吧!阿妹,让我们也听听。” “有什么悄悄话。” “这是人家两人的秘密呗!” “对对对!私房话。” …… 石竹珍羞得满面通红,尴尬地挥挥手,对赵卫东说:“不说啦,你明天一定来啊!我陪你看赶年场。” 20 一连厨房外坪地。夜,外。 坪地上点着几盏帆灯,把四周照得一遍通明。人们没有睡,有的盘腿坐在地上:有的蹲着,有的站着,大家把热切的目光投向前方。 驻地不远处,司清明提着一盏帆灯走在一队民兵前面,伍吉生和七八个民兵挑着东西,在帆灯光导引下向驻地走来。 李巳年兴奋地指着前方,说:“回来啦!回来啦!伍连长和司务长带领狗崽子他们挑着过年物资回来了!” 挑过年物资的民兵来了,人们一齐向前涌去,七嘴八舌问道: “有烟吗?” “酒是什么牌子的?” “鱼还新鲜吗?” …… 李巳年故意开玩笑道:“有花姑娘吗?” 众人大笑。 陈书生:“不要笑,不要笑,脑膜炎没问错。” 刘道:“花姑娘是一种菜,黄花菜。” 李巳年:“你们以为是陪你睡的妹子。” 大家又一阵笑。 司清明向涌来的人群发话道:“让开!让开!把东西送到保管室再说,我和伍连长、司务长绝对不会贪污半包烟。” 伍吉生:“同志们,大家不要睡,把过年物资放进保管室后,我们再商量个事。” 大家让开一条路,挑过年物资的民兵把东西挑向厨房边一间工棚。 伍吉生从保管室走出来,来到人群中间,挥手说:“同志们!明天过年,后方的老百姓筹集了许多物资送到铁路工地,有酒,每人半斤,有烟,每人三包红桔……” 有人打断伍吉生的话:“嘘!还说大力支前,烟是一毛钱一包的,为什么不给我五毛钱一包的‘隆回’!” 人们纷纷起哄:“正是!好小气!” 司清明:“大家不要见怪!轻重是个礼吗!” 司务长:“大家不要急,好东西还在后面,大家听着。” 伍吉生:“还有新鲜牛肉、蘑菇,还有我们那儿的特产,腊肉和猪血丸子啦!这是父老乡亲一家一户凑起来的,大家说美不美!” “嗬!好极了!”人们一齐欢呼起来。 伍吉生:“老陈!” 炊事员老陈应道:“来啦!” 伍吉生:“明天早晨,你们厨房里的同志五点起床烧水,六点杀猪,八点开早饭,上午蒸东坡肉,按我们那里的风俗,下午两点,全连在这块坪地上热热闹闹一起过个大年。” “好啊!”人们又一阵欢呼。 伍吉生:“明天上午,正副排长和连队干部都要到厨房来协助炊事员同志做菜,其余的同志自由活动,可不要生事啊!”! “是!”人们一条声吼道。 21 麻老田家。夜,内。 麻家全家人围着火灶商量事情。 麻老田泪水盈盈边抽竹筒烟边说:“……唉!明天就过大年啦!该是全家团圆的日子,可志坚一个人蹲在牢里,唉!咳咳……” 文红懂事地边为爷爷捶着背心边说:“爷爷,你慢慢说。” 黄秋花:“阿爸,我明天一大早送点吃的去给红红他爸。” 麻志强:“嫂,你去吧,咱家年饭等你回来才吃。” 麻妻:“他爸,我和秋花三更起来,把鸡杀好、炖熟,让秋花捎一半给志坚吃。” 麻老田:“还有腊肉、酸鱼也要送一点,南瓜子、花生、麻糖也要送。” 黄秋花:“我这就去准备。” 麻文红:“爷爷,我也去看爸爸。” 22哨路口商店门外。凌晨,外。 商店门紧闭着。黄秋花背着装有给麻志坚吃的背篓,拉着麻文红在等车。 一辆辆车从她们身旁开过去但没有一辆是大客车。 麻文红焦急地问妈妈:“妈妈,车怎么还没来?” 黄秋花:“不要急,待会儿就来了。” 商店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女售货员伸了个懒腰,定睛一看发现门口边黄秋花母女,惊问道:“麻老师娘子,你们这么早就在这儿等车了?” 黄秋花笑笑,问道:“同志,新店坪到芷江最早的班车几点来?” 售货员:“还早呢,起码要到七点五十,来,进店里坐。”边说边掇了条凳子放到黄秋花二人身边。 黄秋花:“谢谢!”正想坐,一辆卡车哧地在她们身边停住。 卡车驾驶室门玻璃摇下来,金正德探出头,喊道:“秋花!” 黄秋花欣喜地上前说:“正德,是你!” 金正德:“你在这儿候车。” 黄秋花拉上麻文红,说:“叫叔叔!” 麻文红望着金正德,说:“叔叔好!” 金正德:“哎!红红乖!”随手从驾驶室座位上拿出一个红包,扔到麻文红身上。 黄秋花拾起红包扔回驾驶室,说:“不要不要!” 麻文红:“我不要红包,叔叔。” 金正德没有再把红包扔出来,问道:“一大早,你们娘儿俩到哪儿去,不在家准备年饭。” 黄秋花:“过年啦,去给志坚送点吃的。” 金正德推开驾驶室门,说:“你们正好搭上顺路车,来!上车吧!和你们一起去看他,回来我还要拉车货到师部,再到一连去过年。” 远处传来肥猪垂死前恐怖的嚎叫声。 23 一连猪舍外坪地。晨,外。 伍吉生和李巳年在杀猪,全连民兵围着看热闹,看热闹的队伍中还有特意前来的王春姣。 “铁路”蹲在看热闹的民兵队伍前,摇着尾巴,盯着李巳年两人。 李巳年揪住肥猪两只耳朵,伍吉生提着猪尾巴,肥猪很大,两人涨红着脸,一步一步向宰杀处走去。 走到宰杀处,两人把猪搁在长条凳上,李巳年用尽吃奶力一只胳膊摁住猪,老陈递上刀给李巳年,李巳年接过刀,凶神恶煞地狂吼道:“你还叫!”说着,一刀猛地插进肥猪心脏部位,一股鲜血从刀口喷了出来。 老陈赶忙往接猪血的盆子里倒了一瓢水又撒了少许盐。 民兵们鼓掌欢呼:“嗬!杀中了!杀中了!” “铁路”蹿上去,不断地舔着溅在地上的猪血。 王春姣极度害怕地用双手握住眼睛,嘴里喃喃嘀咕:“多么恐怖!多么恐怖!……” 刘道故意从王春姣身后把她往杀猪处推,王春姣挣扎着向杨天民身后躲。 人们大笑。 李巳年抽出刀,吩咐伍吉生道:“连长,把猪后腿提高,提高!” 肥猪嚎叫声越来越小。 鲜血从刀口如泉涌往外喷,喷完后沥了几秒钟。李巳年提起猪耳朵把它往条凳后一摔。 肥猪抖了几下脚,轻轻哀鸣了一声,终于咽了气。 李巳年用袖管揩了额头上沁出的汗珠,说“你他妈的英雄牺牲了!” 全场大笑。 24 女子营猪舍外坪地。晨,外。 一头膘肥体壮的大肥猪在坪地上边用嘴拱着泥土,边哼哼唧唧地叫着。女民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肥猪纷纷议论着: “哈!过大年啰!几头猪够咱们吃的啦!” “还是咱们女子营喂的猪大得多!” “家里的‘家’字,屋里喂了头猪才算家吗。” “女人是家里喂猪的,你知道‘安’字如何写,家里有女人才能安吗。 “哈哈哈!”姑娘们自豪地笑起来。 副营长曹晓英说:“你们只看到这头猪的肉好吃,可想到怎样吃到它的肉吗?” “蒸东坡肉吃吗。” “捏肉丸子吃吗。” “煎油炸肉吃吗。” “拌米粉肉吃呗,又香又不腻,又油又爽口,咂咂!” 施工员陆富云笑道:“嘿!你们这些细妹子,想得真美!谁来杀猪!” 姑娘们被唬得谁也不吭声了。 周响英提了根大棒子,自告奋勇站出来说:“曹营长,我来杀!” 萧礼蓉笑道:“你在家里怕连鸡也不敢杀,今儿个敢杀猪?” 周响英:“营长,时代不同了,男同志能做到的事我们女同志也能做到。” 曹晓英:“你怎么杀法,揪得猪住吗?提得猪尾巴起吗?” 周响英:“揪住它的耳朵,提起它的尾巴,把摁在凳子上杀,那叫小杀,我们用大杀法。” 有个姑娘讥讽周响英:“你发明了两个新名词,什么‘大杀’、‘小杀’,怎样大杀?” 周响英:“你见个家乡杀牛吗?乘牛不注意,用斧头猛地砸在牛头上,把它砸晕倒地,然后用刀扎进牛的心窝子。”说着扬起木棒,那猪正好拱土来到她身边,被吓了一跳,猛地向另一边蹿去,吓得几个姑娘尖叫起来。 萧礼蓉笑道:“别逞能了,响英,我去叫你朋友伍连长来!”说完走了。 周响英急忙喊道:“别!营长——” 萧礼蓉 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响英无可奈何地望着萧礼蓉向一营方向走去。突然她向队伍一挥手,大喊道:“共产党员、共青团员跟我上!每人拿根棒子来,别让他们男人笑话我们!我们桥修得好,难道杀不了这头猪。” 25一连猪舍前坪地。晨,外。 伍吉生正和老陈、吕俭财把猪浸在盛有滚烫开水的大木桶里泡。 老陈指挥伍吉生道:“连长,来!提起前脚,把它翻一下,烫屁股!” 围观的人们笑道:“猪呀猪!看你屁股坐不坐地了!” 萧礼蓉走来,对伍吉生说:“伍连长,请你们帮我们去杀猪好吗?” 伍吉生点点头,对司清明说:“老司,你和老陈、厨房几个师傅把猪开脏破肚侍弄好,我到女子营去看一下!” 司清明:“好!你去吧!” 伍吉生拉了李巳年一把,说:“走!大力士!” 伍吉生和李巳年随着萧礼蓉向驻地外走去。 吕俭财望着伍吉生的背影喊了声:“连长!要周响英也回娘屋过年!” 伍吉生:“好嘞!” 萧礼蓉话中有话说:“那可不行!响英的娘屋在咱女子营,你一连可是婆家哩!”说完,看了伍吉生一眼。 民兵们望着他们三人的背影,不断地拍手鼓掌欢呼:“嗬嗬!嗬嗬!嗬嗬!……” 26 女子营猪舍前坪地。晨,外。 周响英和几个姑娘正挥舞着大棒子,追着肥猪砸。 萧礼蓉三个人走来,见状,笑嘻嘻地站在队伍圈外观看。 李巳年正张开嘴想喝彩,伍吉生拉了他一把,轻轻说:“别出声,看这些姑娘们的本事!” 那猪惨叫着,左冲右突。渐渐地它力不能支,倒在地上。 周响英大呼:“副营长,拿刀来!” 曹晓英递上刀,周响英接住,用力扎进猪的心窝子,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把周响英下身全染红了。 姑娘欢呼起来:“好极啦!响英真行!” 李巳年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叫:“嗬!周响英来月经了!” 姑娘们一个个抿住嘴窃笑。 周响英猛一抬头,发现萧礼蓉把伍吉生两人请来了,提起杀猪刀向李巳年挥来,说:“看我把你这个脑膜炎也一起杀了!•” 李巳年吓得落荒而逃。 姑娘们拍手欢呼:“杀了脑膜炎过大年啦!” 周响英收起刀,在猪身上揩了揩,裂开嘴朝伍吉生笑笑。 伍吉生上前,想和周响英握手,周响英摆摆手,表示不必要。 周响英平静地说:“你来了!请帮我把猪提到木桶里烫。” 伍吉生:“难怪大家说你比贾凤莲还贾凤莲,好一个女强人!” 周响英自豪地笑了笑。 27 土桥铺街上。日,外。 苗侗赶年场在进行着。 街道两旁。稀稀落落地摆着竹篮、柴扒、篾席、畚箕、花生、红薯、芋头等农副产品和野兔、野鸡、野猪肉、獾子肉等野味,苗、侗、汉各民族老百姓穿着不同的民族服饰在街道上穿梭走来走去,却很少有人认真选购自己需要的商品。 石竹珍陪着赵卫东在逛赶年场,他们边走边谈。 赵卫东:“还说是赶场,你看,商品这么少,卖的少,买的也少,看的倒很多。” 石竹珍:“这几年上面规定要割资本主义尾巴,不准社员搞副业,老百姓送到年场上来卖的东西当然少了,这些东西大家自己都会作,当然是只看不买。” 赵卫东:“不看了,竹珍,我们回去吧!” 石竹珍:“卫东哥,有件事我要对你说,昨天就想对你说了。” 赵卫东:“你说吧。” 石竹珍:“你到我家去过年吧,我爸我妈欢迎你去。” 赵卫东笑笑说:“竹珍,明天我们来给你爸妈拜年,今晌过年就不来了。” 石竹珍站住不走,低着头,边绞衣襟边流泪。 赵卫东掏出手帕,替石竹珍抹泪水,说:“怎么?生气了” 石竹珍扭扭身子,假意躲开道: “嗡!” 赵卫东:“请原谅!竹珍,今天我们全连要在一起过年,我不能缺席” 石竹珍:“真的不能缺席。” 赵卫东点点头。 石竹珍:“在咱们果雄家,只有最亲,最尊贵的客人才邀请他来一起过年。” 赵卫东:“竹珍,你的意思我懂,请你代我向你爸爸妈妈表示谦意。” 石竹珍:“那我先走了!”说着挣开赵卫东的手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赵卫东一眼。 赵卫东赶上几前,拉住石竹珍,说:“竹珍!” 两人久久地对视着,显得难分难舍。 石竹珍含着泪说:“要不!你和战友们过完年就到我家来。阿爸阿妈把灶火烧得旺旺的,等你来和咱们一起唱歌,烤火,守岁,好吗?” 赵卫东点点头,贴近石竹珍,轻轻地说:“竹珍,修完铁路,我娶你回宝庆。” 石竹珍泪光莹莹地望着赵卫东,深情地点了点头。 28 团部向郡国宿舍内。日,内。 向郡国边把妻子手里的提包接过来挂在墙壁上边说:“怎么今天才来,不是说昨天来吗?” 向妻:“没车呀,年货运完了,县里的车不来芷江了,客票排在今天,还是早晨六点发的车,不然年饭也赶不上吃了。”。 向郡国:“喔!”欲拥抱妻子。 向妻下巴向未关的门一扬。 向郡国吐出舌头,笑了笑,急忙去关门。 房东恰巧从外面要进来,见向妻在房间里,问道:“向团长,这个女干部是你们县指的吗?好面生啊!” 向郡国向房东介绍妻子道:“这是孩他妈,从家乡来工地上过年的。” 房东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敷衍道:“呵,她是从来没来过。”说完转身走了。 向妻嗔道:“你就忍不住了,这么大年纪了!” 向郡国边关门边油嘴滑舌道:“我才四十二岁,大伙儿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呀!” 向妻伸出食指朝向郡国脸上一点,笑道:“老色鬼!” 向郡国乘势用力抱住妻子,拼命吻了起来。 向妻边挣扎边呻吟:“喔喔!喔——喔——晚上,晚上,大白天的……” 29 芷江监狱。日,外。 监狱接待室。黄秋花和金正德带着麻文红看望麻志坚。隔着铁栅栏,黄秋花和麻志坚谈着话,金德站在一旁默默地不说话。 黄秋花:“志坚,今天过年,送些东西给你,乘热吃吧” 麻志坚点点头,看了看守一眼。 看守替麻志坚接过东西,说:“我们给他暂时保管,天气冷,让厨房热好再吃,吃不完,可以继续保存。” 黄秋花有点不放心地说:“那……” 看守:“你们放心,我们监管人员不会吃你们送给他的东西,虽然是文革时期,起码的人道主义还是有的。” 黄秋花:“那就0麻烦你们啦!” 看守:“没关系。” 麻文红小手伸过栅栏拚命抓住爸爸的衣服:说:“爸爸你怎么啦?总是老不回家,跟我们回家和爷爷、奶奶、叔叔、一起过年吧。” 金正德上前拉开麻文红,说:“红红听话,爸爸在这里学习,不能回家。” 麻文红挣扎着,走回去又拉住爸爸的手,说:“爸爸,你学习完了,就回来哟!” 麻志坚双眼流出了辛酸的泪水。 在场的监管人员不禁唏嘘起来。 麻志坚向金正德招手道:“老金兄,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金正德走到麻志坚身边,说:“志坚老弟,你上次说过的话我记着。” 麻志坚:“你说,他们只把我关着,不审不判,是什么意思。” 金正德安慰麻志坚:“你的问题与盘得贵不同,你是政治犯,你的命运是和国家的政治风向连在一起的,有时候政治风向变了,你也许会无罪释放,也许会成为一个英雄。他们不判不审,说明你还有希望……” 一个看守上前制止金正德继续说下去:“你这位同志,说话怎么这样没有政治水平,这是什么地方,你懂吗?” 金正德打住话头。 麻志坚:“正德兄弟,我还是那句话,秋花和红红就交给你了,你和秋花本来是夫妻,是我夺爱,对不住你。” 金正德:“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们的,如果你放出来了,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吧,我一个人从宝庆来,也一个人回宝庆去。” 30 湘黔公路。日,外。 金正德驾驶的卡车向土桥铺方向奔驰。 驾驶室内,金正德精神专注地驾驶着卡车,黄秋花和麻文红坐在旁边,黄秋花不时地向金正德提问,为了安全驾驶,金正德只是简洁地回答一下。 黄秋花:“你说,如果麻志坚放出来了,让我和他好好过,你一个人回家乡,这是为什么?” 金正德:“你跟他会有好日子过的。” 黄秋花:“那我儿子呢?” 金正德:“……” 黄秋花:“说呀!” 金正德:“……” 黄秋花:“咧!不作声了。” 金正德:“为了开车安全,请你不要和我谈话。” 黄秋花:“好!但你要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金正德:“……” 黄秋花:“你今天怎么开得这样快?” 金正德:“……” 黄秋花:“是不是你来时说过的,还要赶到一连去和同志们一起过年?” 金正德点点头。 31 一连驻地外坪地。日,外。 过去大家露天吃饭的坪地被民兵们搭起了一个能容纳全连人吃饭的简易工棚:几根杉木立柱上用扒钉固定了无数根细小杉木,还扎了许多小竹子,上面盖着彩色塑料布。 工棚外。人们进进出出,说说笑笑,颇有过年的热闹气氛。 “过年啦!刘道、秀才、赵卫东!你们这些小朋友该吃鸡腿啊!” 刘道:“不小了,快二十了。” 赵克喜和秦富阳、姜玉麟,周振球等营部领导笑容满面地走来。 伍吉生举手鼓掌。 民兵们跟着连长鼓起掌来。 营部领导挥手向大家致意。 赵克喜听到刘道自夸自己不小了,打趣道:“你嘴巴还没生胡子哩!” 李巳年数起了快板:“嘴巴没生毛,做事不坚牢,下面没生毛,老婆没啥绹?” 众人大笑。 塑料布盖的工棚内。伍吉生边笑边对厨房大声道:“祭年庚——” 老陈用脸盆端出热气腾腾的熟猪头,说:“来啦——” 大家七嘴八舌说道: “放在桌子上。” “慎重些,要像家里一样。” “桌子呢?” “没有八仙桌。” “没有八仙桌,用钉起的桌子也行。” 陈书生把平时伏在上面写铁建日记的那张钉起的桌子搬来,放在工棚正中当供桌。 老陈郑重地把热猪头放在供桌上。 全连人涌进工棚,里三层,外三层把供桌围住。 “铁路”蹲在一旁,歪着头,贪婪地吐着舌头,涎水像一根线一样从舌头上流下来。 伍吉生:“鸣炮——” 刘道拿来一挂鞭炮,点燃。 鞭炮辟辟啪啪地响了起来。 “铁路”吓得汪汪地叫了两声,夹着尾巴跑开了。 刘道看着狼狈跑开了的“铁路”,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个圈。 伍吉生:“作揖——” 可是谁也没来供桌前作揖。 人们又议论开了: “快作揖,快做揖!” “莫冷了场!” “连长,你自己作揖算了” “那不行!要年纪最大的人作揖!” “要官最大的人作揖!” 伍吉生喊道:“营长,你作揖,你官最大。” 赵克喜笑容满面地来到供桌前,说:“好!我作揖,作完了揖好开餐。”说完,便慢慢地,神情端庄严肃地做起揖来 ,边作揖边喃喃祈祷:“唯公元一九七一年,农历庚申除夕,铁建民兵九二五零一部队五团一营一连全体同志齐集如此,向土地、上苍祈福,望土地、上苍保佑子民来年身体健康,农业生产获得大丰收,尚飨!” 大家为营长用古礼祈祷大笑起来。 赵卫东噘着嘴,轻声说:“全是封资修那套。” 刘道咬着赵卫东耳朵说:“难怪你爸在家里经常挨批挨斗。” 赵卫东:“正是!” 32 团部门口。日,外。 王春姣、周响英从团部内走出来。 王春姣对内说了声:“团长,晚上我要和同志们守完岁才回来。” 向郡国在里面说:“好嘞!女同志也要和大家一起喝酒助兴啊!” 王春姣:“是!男同志做得到的事,我们女同志也能做到!” 金正德驾驶着罗马车驰来,哧地停住,金正德、黄秋花、麻文红从驾驶室内跳下来。 周响英忙向金正德打招呼道:“金大叔,你到哪儿去?不在地指运输大队过年?” 金正德:“回娘屋过年啊!” 周响英:“我们也是到娘屋过年的,走,一起走!” 金正德:“这么巧,走!咱们三人一起走!”对黄秋花两人说,“你们回去吧,我不送了,麻老爷子等着你们。” 黄秋花:“好!” 33 一连驻地。日,内。 工棚内地上。摆着民兵过年用餐的肉食、酒和碗筷,老陈和另外两个炊事员还忙不迭地往各席菜碗里添加菜淆。 工棚外。伍吉生在工棚门口催促吕俭财道:“吕师傅,安排好了没有?” 吕俭财:“安排好了,安排好了!” 伍吉生向站在身边的民兵们挥手道:“大家入席啰!” “过年啦!”大家兴奋地欢呼起来,准备到工棚里去。 “慢!不等我们了!我们三人是回娘屋来过年的。”周响英、金正德、王春姣三人抢先挤进人丛,金正德笑嘻嘻地说。 人们惊喜地急忙和金正德三个人打招呼。 伍吉生:“好啊!金大叔回来了,你们回娘屋过年是好事,团聚,团聚!大家一起团聚!来来来!你和营部首长坐一席。” 金正德急忙摆手道:“不行不行!那是领导席,轮不到我的份。” 赵克喜嘟着嘴,嗔道:“我们是什么鸡巴毛领导,来来来!” 秦富阳:“别客气!老金,今天过年 ,图的是热闹。” 金正德:“那我就不礼貌了。” 周振球:“你这个人就喜欢噜苏,走!入席!”说着拉着金正德就往工棚里走。 王春姣见金正德走进去了,不好意思地对周响英嘀咕了一句:“那我们……” 刘道见状,说:“让王春姣小姐到狗崽子那一席,女强人周小姐和咱们的连长斯大林坐在一起,大家说好不好!” “好!” 众人一齐起哄,推推搡搡把王春姣二人拉到各自的席上去。 工棚内。民兵们鱼贯进入坐定,“铁路”摇着尾巴跟在杨天民身后也进了工棚。 李巳年脏兮兮的手握着筷子,正想夹菜。 赵卫东用胳膊肘撑了他一下,说:“别性急,营长和教导员可能还有话要讲。” 伍吉生白了李巳年一眼,说:“同志们,今天过年,大鱼大肉有的是,别性急,大家慢慢享用,先请营领导讲几句除夕祝词,好吗?” “好!”众人一齐鼓起掌来,“铁路”汪汪地叫了两声,惹得大家一齐笑起来。 赵克喜对秦富阳说:“老秦,你讲吧!” 秦富阳笑了笑,说:“同志们!今天是一九七零年除夕,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过年,如果不是修湘江黔枝柳铁路,那有这么多千家万户的人团聚在一起……” 陈书生看了赵卫东一眼,轻声对伍吉生说“团聚团聚,遍插茱萸少一人!” 赵卫东不明白陈书生说话的潜台词,傻呼呼地问道:“谁?” 秦富阳接着说:“下面再请伍连长来一段酒令助兴好不好!” 众人齐声欢呼:“好!” 伍吉生端着酒碗,站起来说:“下面我来说十句酒令,每说一句大家一齐喝一口酒,酒量不大的也要喝,不过可以少喝一点。” 众人欢呼:“行!快说快说!” 伍吉生:“第一杯,祝同志们一帆风顺通大道!” 赵克喜:“来!喝!” 全连民兵一齐举碗喝了一口酒。 第二十二集完 第 二 十 三 集 1 空军325医院钱桂兰宿舍。日,内。 钱桂兰侧身和衣躺在床上,眼眶里噙着泪水。 画外钱桂兰心声:“钱桂兰,你为什么走到这一步,是你自己作蘖,还是命运的安排,过大年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陌生的地方。赵卫东,你记得我吗?伍吉生,你恨我吗?一连的同志们,我多么想你们,今天如果能和你们融融泄泄地过年,该多好。林部长,你现在又在那里,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你尝过一个人过日子的孤独滋味吗?” 电话铃声响起。 钱桂兰翻身下床,拿起听筒贴近耳朵,对话筒软绵绵地说了声:“喂!” 话筒里是林立果的声音:“是小钱吗?我是林部长……” 钱桂兰欣喜若狂地回话道:“是的是的,林部长你好,过大年好,明天就是新年,你新年好!” 2 一连食堂。日,外。 伍吉生在继续司酒令。 伍吉生:“第二杯,祝各位弟兄年年月月好!” 众人一齐喝酒。 伍吉生:“第三杯,祝我们情谊如同桃原三结义!” 众人举碗齐眉,把酒喝下。 伍吉生:“第四杯,祝同志们四季长青永不老!” 众人一齐喝酒。 伍吉生:“第五杯,祝各位传宗五子都登科!” 众人同时把一口酒喝下。 伍吉生:“第六杯,祝各位六六大顺,天天高兴。” 众人喝酒。 3 林立果秘密寓所。日,内。 林立果继续在给钱桂兰打电话:“……大家过年好,新年好,你一个人在宿舍吗?……我知道,你现在在流泪,不要认为很孤单,……喔……对!对对!……你要知道,革命工作有时要面临孤独,……这是工作的需要,希望你能战胜孤独,我相信你是个勇敢的革命者……” 4 一连食堂工棚。日,外。 民兵们在跟着伍吉生边司酒令边喝酒。 伍吉生:“第七杯,祝各位七夕巧巧,夫妻牛郎织女会。” 众人举碗喝酒。 伍吉生:“第八杯,祝弟兄们八桂飘飘满天香。” 众人喝酒。 伍吉生:“第九杯,祝各位九九归一,吉祥如意。” 众人一齐喝酒。 大家把碗放下,陈书生突然大叫了一声:“扎喜德勒!” 刘道惊地说:“不好,秀才疯了!” 杨天民:“他没疯,你知道扎喜德勒是什么意思吗?那是藏语吉祥如意的意思!” 伍吉生:“第十杯,祝同志们十全大美月月红!” 赵克喜兴奋异常,双手把碗举过头顶,吼道:“大家把碗里的酒干完,不干完的是孬种!” 众一齐把碗里的酒干完。 刘道边喝边把酒从嘴角吐出来。 “铁路”伏在刘道脚下接喝刘道吐出来的酒,呛得汪汪地叫着跑开了。 5 空军325医院钱桂兰宿舍。日,内。 钱桂兰一只手拿着听筒接听林立果的电话,另一只手拿着手帕擦拭不断涌出的泪水。话筒里是林立果的声音:“……好的,你不会孤独,我问过了,你们家乡湖南宝庆过年是在中午,北京过年在晚上,叫吃年夜饭,我不能来陪你吃年夜饭了,我已经叫你们单位专门做了安排,厨房做了几桌年夜饭,让没有结婚的战士在一起过年,一会儿有车来接你,啊!再见!” 钱桂兰:“谢谢林部长!”电话那头啪地一声挂断了。 6 一连驻地。日,外。 工棚内。一连民兵正在热热闹闹、地吃着年饭,笑谈声、劝菜声、喝酒碰杯时的口令声,不绝于耳。 “夹菜,伙计!” “吃吃吃,我一点不做客,你夹菜!” “喝!喝!还喝一杯!” “我不行了,不胜酒力,你们喝。” “每人还喝一杯,好不!” “我实在不行了,你们……” “每人加根线,每人加根线!” “再也不行了!” “来来来!今儿个是过大年,又不要上工,醉了,倒在床上睡到明天天亮就是了。” …… 人们边喝酒边拉呱、劝菜,融融泄泄。 …… “全福寿啊!兄弟好!” “错了错了,你错了,我一根指头,你那根指头是第二指,是一支箭。” “罚!罚!” “全福寿,五登魁!” “一样一样,我俩扯平!” “一人一杯!” “全福寿啊!满堂红!” “哎,我行的是第十句酒令,我伸出四根指头,你也伸四根,应该伸六根指头,要罚要罚!” “罚!罚喝两杯!”有人帮着起哄。 “两杯少了,要三杯!”许多人一齐起哄。 …… 大家边喝酒、边猜拳,行酒令,工棚内闹哄哄的一片…… 赵卫东对陈书生和杨天民说:“这哪里像话,一片乌烟瘴气!” 陈书生笑道:“你随他们,今天是过年,让大家高兴个够。” 杨天民笑而不说。 金正德和赵克喜喝酒正喝到高兴劲儿,两人都有点忘乎所以了,相互吹着牛。 金正德:“营长,想当年,我在虎林,那也是大年三十,我举着酒壶对乌苏里江那边苏修兔崽子喊,老毛子你听着,我中国也有喝酒的硬汉,咱的二锅头比你们的伏特加劲头强多了!那边老毛子只过圣诞不过年,听到我在喊,一个个跳着叫,哈拉绍!哈拉绍!”咕嘟咕嘟仰脖喝了半碗。 赵克喜脸已醉得通红,瞪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金正德说:“你那有什么了不起,五二年老美轰炸清川江,铁道兵人手不够,宋时轮将军命令我们步兵四团去支援抢修铁路桥,我们每人喝了一斤老白干,扛起铁轨就跳进浮着冰渣的河里,不到半小时就抢通了铁路。”说完,端起酒碗,把满满的一碗酒喝得一干二净。 伍吉生也醉了,端着盛有酒的口杯,歪歪歪斜斜地来到赵克喜身边:“营长,你说得好,我敬你一杯。”举着口杯和赵克喜碰杯。 赵克喜笑眯眯地重重拍了一下伍吉生的肩膀:“好!我也敬你一杯!”提起酒瓶先在自己碗里倒满一碗,又把伍吉生的口杯倒满说,“干!” 大家一齐鼓掌喝彩:“好!营长和连长海量!” 两人同时举起口杯和碗,仰脖饮完,尔后笑咧咧地将空空如也的杯碗向大家亮了亮。 金正德:“营长,吉生,来!我敬你们一杯!”说完也提起酒瓶就要往两人口杯和碗里倒酒。 赵卫东走上前抢住爸爸的碗,说:“爸!你不能喝了!”对金正德说,“你没看我爸醉成这个样子了,金大叔!你们三人都不能喝了!” 秦富阳也劝阻赵克喜三人道:“别喝了,别喝了!喝多了伤体,吃饭,吃饭!吃碗饭盖皮。” 赵克喜用力拉开儿子的手,瞪着血红的眼睛骂道:“你晓得个屁!我哪里醉!”说着抢过金正德的酒瓶,哗哗地把三人碗杯倒满,又一把把儿子推开,对伍吉生和金正德吼道:“别理他,干!” 三人同时一饮而尽。 工棚里响起一片哗啦啦的掌声。 7 团部办公室。日,内。 办公室大桌子上也摆满了丰盛的菜淆,干部们和向郡国的妻子围着桌子吃年饭,但气氛远没有下面连队热闹。 向郡国喝了一小口酒,说:“同志们!我们虽说不是来自五湖四海,但来自十一个不同家庭,今天能在一起过年,也是三生有幸,修完了铁路,这个机会就难得了。” 团政委:“老向,虽说不能在一起过年,我们每年相邀聚会一次。” 向郡国:“行啊!你就作发起人吧,不过每人都要把夫人一起带来,今天就只我的夫人在场,太单调了。” 众人大笑。 8 石支书家。日,内。 火塘里的劈柴烧得旺旺的,铁三角架上放着一只铁锅,锅里面咕嘟咕嘟地煮着菜,铁三角架上方,安放着一张古老的八仙桌。 石支书一家人围着火塘过年。 石竹珍:“爸!你请的那个铁建民兵卫东哥说下午来咱家。” 石妻:“听说,汉人习俗注重拜年,和咱果雄人不同,看样子这个铁建民兵很聪明,下午来是把果雄的习俗和汉人的习俗合在一起。” 石支书:“聪不聪明,今晚对歌就看得出。聪明,就让竹珍跟着她。不聪明就少和他来往。” 石妻:“听说,赵卫东的爸爸就是五团一营的营长。” 石支书点点头,说:“是的!” 石竹珍有点不满地说:“爸!你可不要太为难卫东哥呀!” 石支书:“我知道,你放心,爸怎么会有意为难我竹妹子的朋友。” 9 芷江监狱。日,内。 监舍内。麻志坚和几个牢友坐在床铺边,神情恍惚。 远处隐隐传来鞭炮声。 一个牢友对麻志坚说:“麻老师,送年庚了,你听见没有?” 麻志坚:“是啊!是过年啦!不要叫我老师,我是个犯人。” 另一牢友:“你老婆送来的东西可能让那些管教干部贪污了!” 麻志坚:“让他贪污掉算了,我们这些人反正活不多久了。” 第三个牢友气愤地骂道:“妈的,活不了多久总还是个人啊!这些狱卒,哪有人性。” 外面一个狱警提着黄秋花送给麻志坚过年吃的肉食走来,打开监舍门,说:“麻志坚!” 麻志坚站起来立正道:“在!” 狱警:“你的东西,我们给你加了温。” 麻志坚:“报告干部,305号表示感谢!”说完接过东西。 狱警边锁监舍边说:“乘热吃吧!” 麻志坚把东西放在地上又一个立正,说:“是!”回头对同监其他三个犯人说:“来!弟兄们,我们共同享用!” 一个犯人:“我们不能吃,那是你老婆送来的,你一餐吃不完留着下餐吃。” 麻志坚:“客气什么,我们是因为一个共同的莫须有罪名关到一起来了,也许过了这个年,再也没有机会再在一起过年了。” “感谢麻老师!”犯人们拿着碗走上前,围着麻志坚的东西席地而坐起来。 10 钱桂兰住所门口。傍晚,外。 一辆面包车开来停往。 钱桂兰神情十分颓丧地从屋内向面包车走来。 面包车后门被人拉开,钱桂兰坐进去。 面包车一溜烟开走。 11 一连驻地。下午,外。 工棚外。刘道、李巳年正在喂“铁路”。 刘道把一碗饭倒在地上,边倒边说:“‘铁路’,今天过年,人过年,你也要过年,吃吧,吃吧!吃饱。” 李巳年把一碗肉和白菜的杂烩倒在地上,也边说:“你吃吧,吃得饱饱的,壮壮的,明年修完铁路带你回去,讨老婆!” 一旁围观的人大笑。 周响英扶着伍吉生,赵卫东扶着父亲,老陈扶着金正德,从工棚内走出来。后面跟着一大群民兵。 伍吉生、赵克喜、金正德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他们蹒跚着,嘴里说着糊涂话。 赵克喜:“我……没……没醉,刘司令,我……我日你奶奶,你……你……把我……把我,划……划为走……走资派……” 伍吉生拚命想挣脱周响英,但怎么也挣脱不了,嘴里也骂骂咧咧:“钱桂兰,我……我不要你……不要你扶……你这个大……大骚货,你在北京,和……哪个……我不要你扶!” 赵卫东斜睨着眼睛,看着伍吉生。 赵卫东心里骂伍吉生:“伍吉生,你这个坏蛋,你把我和钱桂兰的的事抖出来的话,我就和你拚了!” 周响英用力揪住伍吉生不让他倒在地上,边说:“连长,我不是钱桂兰,我是周响英!” 伍吉生扭转头死死地盯着周响英,看了好久,哈哈大笑道:“是……是……是真的吗?”摇摇头,说:“你不是周……周响英,也不是……也不……是钱桂兰……” 众人大笑。 金正德也手舞足蹈地说着糊话:“麻……麻老……麻老师,我们是两……两姨夫,你娶黄秋花,我就睡你的……你的……你的小姨子” 民兵们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刘道对陈书生说:“原形毕露,三个人都原形毕露了!” 陈书生看了杨天民一眼,笑而不答。 王春姣:“其实,酒醉心里明” 刘道:“那为什么平时他们不说真话?” 陈书生:“你也一样,每一个人都一样,人类很大程度上都是以一种假面目生活在世界上。” 姜玉麟见赵克喜三人醉成这个样子,焦急地喃喃道:“怎么办?这怎么办?” 赵卫东焦急地对秦富阳说:“教导员,你来帮助扶一下我爸,我去团部喊俞医生来,给他们吊樟脑水。” 秦富阳上前扶住赵克喜,边说:“老赵,老赵,你不要多讲了,那是派性斗争!” 赵卫东脱身想往团部走。 司清明:“不要喊,有办法。”挥手对几个民兵说:“来!来几个人,跟我到路边捋几把樟树叶子来。”说完飞快向驻地外走去。 刘道和七八个民兵跟着司清明走了。 12 团部。下午,内。 向郡国和妻子在铺床铺,他们拉拉床单,抻抻被头。 向妻嗔怪道:“哎!像什么话,和狗窝差不多。” 向郡国把一件大衣折好,和枕头放在一起,边放边说:“女人家,女人家,有女人才有家吗!这不,你一摆弄,就像个家了。” 向妻故意把折好的大衣放到另一头去。 向郡国笑道:“那我怎么睡,一个晚上没枕头,脖颈会扭痛的。” 向妻指着枕头:“你睡这一头。” 向郡国笑嘻嘻地掐了一下妻子的腰肢,咬着妻子耳朵,说:“我睡你身上!” 向妻揪住向郡国一只耳朵,骂道:“你乐!你乐!” 房东又从门口经过,看到这对老夫老妻欢乐的情形,再次紧锁起眉头,走了。 13 一连驻地。下午,外。 伍吉生、赵克喜、金正德一人拿着一个空酒瓶手拉着手,在工棚前坪地上手舞足蹈地跳着、唱着。 伍吉生:“九九那艳阳天啦啊,十八岁的哥哥坐在河边……” 赵克喜:“小哥哥前头拉,小妹妹后面跟,索拉依子呀依哟嗬……” 金正德:“长夜将过去,天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赵卫东气得直跺脚:“疯了,三个酒疯子,像什么话,一个唱十大软歌,一个唱封建糟粕,一个唱苏修歌曲。” 赵克喜杨起手要扇儿子眼光,骂道:“龟小子,你……你懂……个屁,我唱的是……土……土改时,的……的歌。” 伍吉生:“谁……谁说的,这首……这首歌,歌颂了……歌……歌颂了,男女……男女,纯……”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司清明带着刘道几个人手拿樟树叶,直往伍吉生鼻子边伸。 伍吉生躺在地上一声不哼,周响英赶紧把他扶起来,杨天民几个人上前挟持着伍吉生把他拖进宿舍工棚。 赵克喜怒骂道:“我没醉……噢……我……没醉,哪个……哪个……来,看我,看我……揍死……”踉踉跄跄,几欲倒地,秦富阳和赵卫东赶紧上前,抬的抬,扶的扶,最后干脆把他拉成一条豆腐干,抬到宿舍工棚里去。 俞医生和两个团部医生背着药箱走来,赶忙跟着秦富阳几个人进了工棚。 金正德哈哈大笑,坐到一根大圆木上,说:“哈哈,弟兄们!其实我没醉,他们两人醉了,这些鸡巴毛酒能醉到我金大爷吗。我的酒疯是装的,故意逗他们两个人的趣。来!拿酒来,看我喝给你们看看!” 吕俭财沏来一碗“酒”,对秦富阳挤眉弄眼了一下。 金正德接过“酒”,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下,喝完后把碗反樽一亮:“哎!好酒!好酒呀!还来一碗,老子三碗不过岗!” 所有的民兵哄堂大笑起来。 金正德明白了,挥舞着拳头向吕俭财扑去,大骂:“好小子,吕鸡公,你忽悠我——” 李巳年几个人扑上前,把金正德按倒在地,接着拉的拉手,扯扯的脚,举起、放下、再举起、再放下……让他美国美地坐了几分钟“喷气式”。 李巳年边摆弄金正德边戏谑地说:“看你乐!看你乐,再乐,今晚如何去睡黄秋花!” 众人开心地大笑。 金正德哗啦一声吐了,把李巳年裤子污坏了一片,人们哄地一下,放下金正德就散开了。 金正德死猪似地躺在地上一点也不能动弹了。 刘道扶掌大笑说:“看你乐!看你乐!看你这个脑膜炎如何乐!” 李己年赶紧把裤子脱下,“铁路”上前仔细地舔吃着裤子上的污秽物。 14 宿舍工棚。傍晚,内。 民兵们围着俞医生三个人给赵克喜、伍吉生吊樟脑水。 大家边看着,边悄声议论着: “三个人也喝得太多了!” “不!金正德其实还没醉,他是个酒仙。” “他是有意要把营长和连长灌醉的,好让两个人出洋相。” …… 秦富阳:“今后大家都要注意,酒不能喝得太多。” 姜玉麟:“是呀!常言道,烟伤肺、酒伤肝、糖伤胰。” 周振球:“你们北方人喝酒比我们南方人还要凶。” 姜玉麟:“主要是山西人、河南人和我们山东人。” 伍吉生、赵克喜两人的脸色由酱紫开始变得红润起来,渐渐地睡着了,赵克喜先发出一声轻细的鼾声,接着鼾声越来越大,最后简直像闷雷在轰鸣。 众人大笑。 俞医生:“好了好了,没事没事,让他们睡一宿就行了。” 人们渐渐地散去。 周响英没走,她用手帕轻轻拭擦着伍吉生嘴角流出的唾沫。 秦富阳:“周妹子,你也回女子营吧!这里没你的事,我们会照看好伍连长的。” 周响英点点头,但她并没走。 刘道对李巳说:“脑膜炎,没我们的事,陪我到土桥铺买几封鞭炮。” 李巳年:“你又不是小孩了,买鞭炮干啥?” 刘道把眼睛瞪得像对牛眼,说:“你倒底去不去!” 李巳年:“去去去!”说完跟着刘道走了。 15 土桥铺百货商店门口。傍晚,外。 售货员准备关上最后一扇门。 画外传来李巳年粗嗓门的声音:“喂!等一等!” 售货员停止关门,往外张望着。 门外。刘道和李巳年快步向商店跑来。 李巳年边跑边喊道:“我们要买东西,等一下关门——” 一女售货员噘着樱桃嘴,骂道:“叫死!你们过了年,我们还没过年,早不买,别别打烊时来买东西了!” 刘道:“同志!我们是铁建民兵,要买几挂鞭炮!” 女售货员见是铁建民兵,态度马上和善起来,招手说:“呵!是铁建民兵同志,快来快来!” 商店内。李巳年和刘道快步跑进来。刘道问道:“有大地红吗?” 女售货员笑容满面地回答:“有有有!你要几挂?” 刘道:“四挂!两千响一挂的。” 售货员:“好嘞!四块钱。说完迅速从货架上取下鞭炮,交给刘道。 刘道边付钱边说:“用报纸包一下。” 售货员顺手从柜台后拿来一张报纸,替刘道包好。说:“现在的报纸除了日期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你们拿去吧!” 16 通往一连驻地的小道上。暮,外。 天色暗下来,四周稀稀落落响起鞭炮声。 刘道边走边兴致盎然地对李巳年悄声说:“过了十二点正,就到了一九七一年,我们一连要最先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李巳年:“啊!如何最先迎接?” 刘道:“先把这四挂鞭炮连成一挂,再把鞭炮系在‘铁路’尾巴上,点响后,‘铁路’肯定会吓得四处乱窜,这下有热闹看了。” 李巳年点点头,说:“你小子,就是鬼!” 17 石支书家。暮,内。 石支书一家人围着火塘,准备守岁,火塘铁三角架上搁着的铁鼎锅里的水开了,沸腾着冒着热气。 石竹珍眉头紧蹙,焦急地对父亲说:“爸,卫东哥怎么这时候还不来,拍不会来了。” 石支书:“别急,天还没全黑。” 石竹珍:“不来就不来,我再也不理他了。” 敲门声突然响起。 石竹珍欣喜站起来:“哎!来啦!”快步走到门边,急不可耐地拉开门。 赵卫东笑容满面地出现在门口:“竹珍!”。 石竹珍:“卫东哥,可把你盼来啦!” 赵卫东暗暗一掐了一下石竹珍的手,说:“因为有特殊原因,不然我早就来了。”说完向屋里其他人打招呼,“石支书,大娘,奶奶、爷爷、小弟弟、小妹妹们,你们好!过大年好!” 石家一家人全部站起来,来到门口,迎接赵卫东的到来。 石支书取下嘴里的烟蒂,说:“欢迎欢迎!铁建民兵同志!” 赵卫东还是站着不动,觉得不好意思。 石竹珍拉了卫东一下,假装嗔道:“还愣着干什么!” 赵卫东:“谢谢!”说完让石竹珍拉着手向堂屋内走来。 石支书:“稀客稀客,屋里坐!屋里坐!坐火塘边!” 赵卫东躬身向迎接他的人一一哈了哈腰说:“谢谢!”,让石竹珍拉着手来到火塘边的长木凳前坐定。 石妻用搪瓷口杯从铁三角架鼎锅里舀出一大杯开水,倒在桌子上放有茶叶的碗里,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糯米爆花。放在碗里,然后把第一碗茶端给赵卫东。 石妻:“请喝茶,铁建民兵同志!” 赵卫东接过茶,把它递给石竹珍的爷爷手里说:“老大爷,你喝!” 石竹珍爷爷接过茶,连花白胡子上也堆满了笑容说:“小同志,你真懂礼数!” 赵卫东回答道:“你老人家年纪最大,是这屋里最受人尊重的人,我们是晚辈。” 18 一连宿舍。暮,内。 伍吉生和赵克喜躺在床上,鼾声如雷。司清明、秦富阳、姜玉麟、周振球和几个民兵守候在一旁。 金正德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刘道、李巳年手捧鞭炮走进工棚内。 刘道见赵克喜躺在自己的床上,开玩笑说:“营长占了我的铺,今晚我睡哪里。” 司清明:“今晚你想睡,不要守岁了。” 周振球:“他是块开心饼干,故意说的。” 刘道仍然故作不满,说:“谁故意说的?”说完笑了起来。 司清明:“鬼精!” 李巳年伸手想推搡赵克喜,说:“营长,营长!你醒醒!” 秦富阳扒开李巳年的手,斥责道:“别动他!让他自己睡醒。” 赵克喜嘴里嘟咙了一句:“酒……还添……添根线。” 翻过身子,又沉睡下去。 大家笑了起来,金正德也笑了起来。 姜玉麟对金正德说:“今天的事,你是罪魁祸首。” 金正德:“我也醉了。” 刘道:“你是假醉。” 李巳年:“金大叔是真醉,不是醉到屙高脚粪了吗?把我裤也屙坏了。” 众人又大笑了起来。 19 北京空军325医院食堂。夜,内。 食堂餐厅里摆了几张桌子,炊事员正端着放满窝窝头的盘子往桌子上放。 就餐的单职工鱼贯进入餐厅坐定。 钱桂兰看到桌上摆着的年夜饭竟是一盘窝窝头,不禁疑窦顿生,紧皱起了眉头。 其他人也觉得不可理解,不由得轻声议论了起来。 院长笑了,发话道:“同志们!过大年好,上级首长对我们单职工非常关心,特意要医院为大家准备几桌年夜饭,请大家来一起过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让我们同乐。刚才大家来到餐厅,见桌子摆放的年饭是窝窝头,感到非常疑惑。向大家说明一下,根据上级指示,今晚的年夜饭分两个阶段,一是忆苦,二是思甜。首先要吃忆苦餐,每人吃一个麦麸做的窝窝头,就是旧社会劳动人民吃的那种窝窝头,那时他们有时还吃不到。然后再上鸡鸭鱼肉,它是我们今天幸福生活的标志。只有忆苦思甜才能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在吃年夜饭之前让我们先唱一唱《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这首歌。钱桂兰同志,请你发音好吗?大家鼓掌!” 人们稀稀落落地鼓起掌来。 掌声停下后。钱桂兰发起了音:“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预备唱——” 餐厅里的人一齐懒洋洋地唱起了当年的忆苦思甜歌: 天上布满星, 月儿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 诉苦把冤伸。 …… 20 石支书家。夜,内。 石支书一家和赵卫东一边守岁一边聊。 石支书问赵卫东:“小伙子,你们那里大年三十夜守岁有什么习惯?” 赵卫东回答道:“除夕夜,每一家都把火灶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全家人围着火灶畅谈一年来生产生活取得的成绩和经验、描绘来年的生产生活理想,老年人还向青年人讲述前辈是怎样艰苦创业的事迹,叫传古,传完古后,大家讲尊老爱幼、勤俭持家、行善除恶的民间故事,我们那里大家最爱讲‘念瞒先生的故事’和‘唐放实的故事’,讲完故事后老年人向晚辈派发红包,半夜时分也就是十二点过后,大家就争先恐后开始放鞭炮迎接新的一年到来。除夕夜大家基本上不睡觉。 石妻:“还唱年歌吗?” 赵卫东笑着摇摇头。 石竹珍:“我们果雄家除夕夜兴唱年歌,全家人都唱,一直要唱到天亮。” 石大爷边抽竹筒烟边说:“啊!一乡一俗啦!”说完咳起嗽来。” 赵卫东急忙边为石大爷捶背,边说:“大爷,你慢抽一点烟,慢抽一点!” 石大爷边咳嗽边说:“啊!没关系!没关系!谢谢你了,小伙子。” 石支书:“小伙子,今晚邀请你来咱果雄家守岁,和我们一起唱年歌好吗?” 赵卫东笑着摇手道:“我不会唱歌,我不会唱歌!” 石竹珍擂了赵卫东背心一拳,嗔道:“过份的谦虚是变相的骄傲,以前你不是唱得很好吗,我爸也听你唱过。” 石支书:“今晚邀请你来守岁,不唱也要唱。” 石妻:“小伙子,入乡随俗。” 赵卫东:“好!我向大爷、支书和你老人家学习!还有竹珍……” 石竹珍又擂了赵卫东一拳,骂道:“你瞧人不起,最后一句是补充的。” 赵卫东:“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不敢了!” 石支书:“那好,你是客人,就先唱,行不?” 赵卫东:“不!我是晚辈,后唱,老大爷首先唱。” 石支书和父亲对视了一眼,两人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一种默契。 石支书对父亲说:“阿爸,那你就先唱一首吧!” 石大爷放下吸烟竹筒,轻轻唱了起来: “果雄原住黄河岸, 一马平川无高山。 也种粟米也种麦, 骡羊成群猪满栏。” 石支书接着唱道: “咱们祖先是蚩尤, 英武伟大世无双。 八十一寨他率领, 驯民征战保家乡。” 石妻唱道: “蚩尢帝后螺髻娘, 指导女人养蚕桑, 剥茧抽丝织彩绸, 五彩云巾亮四方。” 石竹珍捅了赵卫东一下,这下该你唱了。 赵卫东:“等你唱完了我再唱。” 石支书读初中的大儿子说:“铁建民兵哥哥,你不要唱,这首歌是咱苗家的源流歌,你不会唱,不要让他们为难你了,让我姐把它唱完。” 石竹珍瞪了弟弟一眼,说:“你别听他胡说,卫东哥你唱,随便唱。” 赵卫东:“也要等你唱完了,我才唱,你们讲故事,还才开头呢。” 石竹珍:“好!那我唱了,你听着”说完便唱了起来: “果雄田园好风光, 富裕康乐万年长, 为何后辈居深山, 聚族成群迁南方。” 石竹珍唱完,对赵卫东说:“我们唱完了,你该唱了吧!” 赵卫东看了石竹珍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说:“还有他们呢。” 石支书读初中的儿子说:“我们真的不会唱这首苗家源流歌,铁建民兵哥哥,看你怎么办。” 石大爷、石支书夫妻一齐把目光转向赵卫东。 赵卫东,狡黠地眨巴了一下眼睛,说:“让我来试一试”,说完便唱了起来 : 当年涿鹿在中原, 黄帝蚩尤打大仗。 开始蚩尤占上风, 吞云作法雾茫茫。 黄帝军队陷重围, 不知逃生往何方。 黄帝急忙联炎帝, 炎黄合兵扩力量。 又造一辆指南车, 军队进退有方向。 两军杀得天昏黑, 蚩尤大败死战场。 剩下一将回营地, 收拾残兵迁南方。 可怜你们苗家人, 从此背景离了乡。 湖南贵州和广西, 成了苗家新家乡。 世世代代勤耕种, 统治你们是苗王。 明清改土要归流, 苗王领兵来反抗。 特别同治那几年, 苗民起义震四方。 清朝将领席宝田, 率军血洗你苗乡。 牛角坪和乌鸦坡, 营盘寨这三战场。 尸首成山血成河, 杀得苗民好心伤。 苗王捉到长沙城, 点了天灯把命丧。 残存兄弟躲深山, 忍辱负重避战乱。 如今苗汉是一家, 民族团结创辉煌。 哦喂! 石大爷、石支书听赵卫东这一唱,大吃一惊。 石支书:“小伙子,这首果雄源流歌,你们汉家那里也传唱。” 石大爷:“就是后两句我们果雄家没有。” 赵卫东:“对不起,这是我瞎编的。” 石支书:“编的,怎么编得和我们这儿流传的差不多?” 赵卫东:“老大爷、石支书,我们学过历史,你们苗族兄弟五千多年前确实住在黄河流域,当年九黎族首领蚩尤率领军队和我们汉族祖先黄帝炎帝部落联盟的军队在河南涿鹿大战,蚩尢的军队被打败了,不只是你们苗族人,侗族人、土家族人,还有其他许多百越少数民族的人民都迁到南方来了。” 石竹珍欢乐地一拍手掌,说:“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21 团部。夜,内。 向郡国住房内。向郡国夫妻准备脱衣睡觉。 向郡国脱得只剩下内衣内裤,向妻笑眯眯地坐在床头听凭丈夫一件一件替自己脱衣。 向郡国边替妻子脱衣,边轻声喃喃道:“哎哟!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突然,室外传来一伙人的呐喊声: “外人两口子不许在我家睡一间房!” “你们在我家干好事,明年我家准倒霉!” “女人出去!不准和丈夫一起在我家睡!” “外人男女同床睡东家,明年东家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 向郡国夫妻吃了一惊,急忙站起来穿衣。 向郡国边穿衣边朝外面喊道:“老乡!我们真的不知道你们这儿的风俗,我这就出去!”说完,披衣打开门。 外面五六个男女一窝蜂涌进室内。 团部其他干部、工作人员闻声也纷纷赶来围观。 团政委问道:“是怎么回事?老向。” 房东抢过话头说:“铁建民兵领导同志,你们是国家干部,是知礼遵俗的人,外来男女怎能一起睡在咱房东的家里,这是最不吉利的事!” 政委释然,双手抱胸仰天大笑道:“啊!是这么回事,我们的团长夫人今天刚到,街上客店又不营业,来不及找地方住宿,就想和团长将就一夜,对不起。” 向郡国:“老乡,我们真的不了解你们这儿的风俗习惯,我这就走,让孩他娘一个人睡这儿,行不?” 房东迟疑不决道:“那……” 有人悄声道:“他是怕团长半夜里又溜回来睡。” 人们大笑。 王春姣插话道:“老乡,你放心,今晚我陪团长夫人睡,明天让他们到街上买个房间。”说着把大衣甩在床上,说,“这下你可放心了。”对向郡国,说,“团长,你睡我那间房。” 众人又笑了起来。 政委:“老乡,我们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群众利益我们会坚决维护,群众纪律我们要坚决遵守。你放心吧!” 向郡国对妻子说:“是这样,你到小王那里睡,我仍睡这儿。” 政委:“也是。”对王春姣说,“小王,你这就和团长夫人先去吧!” 王春姣拉着向妻手说:“走吧,嫂子。” 22 北京空军325医院餐厅。夜,内。 单职工吃忆苦餐在继续进行。 钱桂兰已经吃完了,拿着筷子看着餐桌对面一个姑娘艰难地啃着窝窝头。 钱桂兰问对面那个姑娘:“张宁,这窝窝头确实很难吃。” 姓张的姑娘笑道:“我真佩服你,钱桂兰同志,你很快就把它吃完了。” 钱桂兰:“一九六零年,我们那儿过苦日子,这样的窝窝头还吃不上呢。” 有人问钱桂兰:“那你们吃什么?” 钱桂兰:“吃稻米糠拌一种叫牛蚊子树树皮做的粑粑。” 姓张的姑娘惊叫:“啊!那不是人吃的东西!” 钱桂兰:“所以我把现在年夜饭吃的窝窝头当作一种享受!” 院长想制止大家说下去,说:“小钱,小张,不要这样说,新社会不管怎样困难,比旧社会好多了。” 钱桂兰:“院长,我不是给新社会抹黑,六零年过苦日子,听说是苏修逼债造成的。” 院长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大声命令:“师傅,上鸡鱼肉!” 23 一连驻地。夜,内。 厨房。吕俭财、老陈、刘道、李巳年、陈书生、杨天民几个人边不断地往灶中添柴边聊天,“铁路”蜷缩在刘道脚边假寐。 老陈:“道子,快添,火要烧得旺旺的。” 刘道:“好嘞!”说着,拣了几根栗树棒塞进灶门里。 吕俭财急忙制止道:“哎哎!这些栗树棒留下给明天做饭,它火力猛,余烬久久不会熄灭。” 李巳年:“柴有的是,老陈。” 杨天民:“二十八,二十九两天我们拾了很多柴。” 刘道:“今晚就是要烧栗树棒,不是有三十夜的火,元宵晚的灯这个讲法吗?” 吕俭财:“好!烧!烧得越旺越好!” 24 一连宿舍。夜内。 宿舍内空荡荡的,民兵们都外出玩去了。 伍吉生酒醒了,他坐在床头上,晃晃脑袋望着空荡荡的宿舍,感到十分疑惑,自语道:“唔!怎么搞的,人呢?”,思忖少顷,终于明白了。 画外伍吉生心声:“今晚是大年三十除夕夜,同志们都外出了。” 赵克喜躺在刘道的铺位上,鼾声变得轻微多了。 伍吉生还没看清刘道铺位上睡的是营长,以为是刘道,便伸手推了推说:“道子,道子!你没出去玩!” 赵克喜翻了个身,睁开眼睛一看,猛地坐起来说:“这是哪里,我怎么睡在这里。” 伍吉生:“这是一连宿舍,营长,我们都喝醉了,同志们把你放在这里睡。你不要起来了,多睡一会儿。” 赵克喜自己骂自己道:“奶奶的,怎么搞的。”说着起身下床,边穿鞋子边说:“我回营部!”披衣向工棚外走去。 25 一连厨房。夜,内。 老陈、刘道几个人在继续边烧火守岁,边聊天。 李巳年困倦得打起瞌睡来。 刘道对着李巳年耳朵喊道:“脑膜炎,怎么就要睡了,我们一点还要放爆竹迎接阴历一九七一年啊!” 李巳年不理,干脆斜倚在工棚壁上打起呼噜来。 老陈问刘道:“你们这些镖杆子,猜一猜,今晚金正德开车回芷江了吗?” 杨天民:“哪能?” 刘道:“八成是到黄秋花床上去了。” 李巳年猛地睁开眼睛,说:“正在射火,开心饼干,你快去捡粑粑吃。” 众人大笑。 26 黄秋花房间内。夜,内。 金正德压在黄秋花身上,两人边做爱边悄悄谈着。 黄秋花:“你哪有这么强的性欲?” 金正德:“和往常一样,我们又不是一次了。” 黄秋花:“过年也来,你不怕麻老爷子喊人抓到你。” 麻文红醒了,她睁开眼睛,听见妈妈和人在说话,张开嘴刚想喊,又把嘴闭上,佯装熟睡,实际上是仔细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金正德:“抓到算了,顶多是上次那样,我被灌盐醋,你被沉河,两个人死了,做鬼也风流。” 黄秋花:“我不想死,我还要看到崽长大,看到崽娶媳妇,看到自己做奶奶。” 麻文红突然喊了声:“妈妈!” 金正德吓得赤身裸体溜下床,躲到床底下。 黄秋花假装说梦话道:“志……志坚,那些过年……餐……” 麻文红推搡着妈妈,说:“妈妈,妈妈!” 黄秋花假装醒过来了,问麻文红:“这时候还不睡?” 麻文红:“你刚才在和谁讲话?” 黄秋花:“我做了个梦,梦见你爸爸,在和你爸爸说话。” 床底下,金正德冻得浑身发抖,黑暗中他摸索着,从床边凳子上摸衣服穿。 麻文红拼命推搡着母亲,否认道:“不!不!我还摸到两双脚。” 黄秋花斥责女儿道:“你一双脚,我一双脚,不是两双脚是几双脚,蠢宝!” 麻文红:“反正我觉得有个人。” 黄秋花骂道:“睡!不要多嘴,你爸不是对你讲过多次,要食不言,寝不语吗!” 麻文红不做声了,翻了个身抱住妈妈,准备再次入睡。 室内长久地沉默,只有老鼠蹿来蹿去发出的声响。 金正德脱掉衣服想重新上床。 黄秋花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脚向金正德踹去。 金正德无可奈何地重新摸索着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了。 27 石支书家。夜,内。 火塘里,几个干枯了油茶树树蔸熊熊地燃烧着,火苗高高腾起,把屋子里映照得一片通红。 石支书一家和赵卫东继续在对歌守岁,火塘四周的换放了竹躺椅,躺椅上铺着厚厚的棉被,大家坐在躺椅上盖着棉被,一边喝茶一边唱歌。 石大爷喝了口茶,唱道: “水有源头树有根, 人有姓氏族有本。 后生尊姓取金名, 请以细细告老生。” 赵卫东张嘴想唱,被石竹珍拉了拉衣襟,表示要他暂时不要回答。 石竹珍唱道: “阿爷人老忘记性, 孙女多次提过醒, 千万不要多为难, 阿哥是个铁建兵。” 石妻笑着唱道: “阿珍枉自作聪明, 阿爷当然早知情, 客来客去有客套, 后生千万别多心。” 石支书唱道: “后生是个读书人, 知书答礼他自能。 今晚守岁迎新春, 放胆以歌唱诗文。” 赵卫东起身向大家拱拱了拱手,唱道: “感谢长辈多看重, 小生无地难自容。 进屋早应报家门, 告与长辈记心中。 百家姓里枉第一, 贱名会同字卫东。” 石大爷听毕,情不自禁地鼓了两下掌,说:“唱得好!唱得好!人还是要多读两句书。” 28土桥铺街道上。深夜,外。 金正德悻悻地打开罗马车驾驶室门,坐了进去。 黑暗中,金正德摸索着打亮车大灯,发动车子,但他并没挂挡驱车前行,只是呆呆地看着车灯照亮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又将车熄火,关掉前灯,开启驾驶室小灯。 金正德叹口气,躺在椅子上,拉过大衣盖在身上,准备入睡。 29 黄秋花卧室。深夜,内。 床上。麻文红放开妈妈,兀自倒在一边,打着鼾睡着了。 黄秋花坐起来,从床头摸出一只手电筒,拧亮。 黄秋花快速穿好衣服,拿着手电筒下床,拉开门,向黑暗中走去。 30罗马车驾驶室内。深夜,内。 金正德躺在椅子上,眼睛圆睁,一时难以入睡。 响起两声极轻微的敲击驾驶室铁门的声音。 金正德问了声:“谁呀!” 外面没人回答,门被人又敲了两下。 金正德推开驾驶室门。 黄秋花出现在车门边。 金正德急忙上前伸手把黄秋花拉进驾驶室内。 金正德把黄秋花按倒在椅子上,关掉驾驶室小灯。 黑暗中。黄秋花轻声说:“快点,快点,红红快要醒了。” 31 一连驻地。深夜,外。 宿舍外。民兵们还没入睡,大家走来走去。 黑暗中有人问道:“蒋秋生,看看表,现在是什么时候?” 有人回答道:“啊!等一下……是十二点五十二分。” 问话人说:“小邱,准备放炮竹,迎接农历一九七一年!” 32厨房。深夜,内。 刘道几个人还在守岁聊天。 外面传来人们的应答声:“好嘞!拿三挂,还是拿四挂?” 刘道一蹦,站起来,拉住李巳年耳朵,说:“脑膜炎,快醒来,放爆竹,迎新年!” 李巳年闻声也一蹦站起来,说:“走!” 二人拿起放在灶台上烘烤的鞭炮跑出门外,“铁路”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33 宿舍外坪地。深夜,外。 李巳年在“铁路”尾巴上系鞭炮,刘道把一挂挂鞭炮连接在一起,“铁路” 异常听话地站着不动,听凭刘道和李巳年两人摆弄。 刘道把十挂鞭炮连接好了,对李巳年说:“系好了吗?脑膜炎/” 李巳年:“早系好了。” 刘道:“好!你站开!”说完,擦燃火柴点着鞭炮。 鞭炮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几乎同时,全营地鞭炮也爆雨般地响了起来。 “铁路”受到惊吓,狂叫几声,拖着长长鞭炮串向前冲去。 刘道、李巳年拍手大笑起来。 宿舍工棚旁。堆着无数干枯了的树枝。“铁路”拖着还没燃完的鞭炮,吓得一头钻进柴垛。 鞭炮在柴垛里继续响着,突然柴垛燃烧起来,一下子变成了冲天大火,大火立刻烧着工棚。 有人惊呼:“不好啦!工棚烧着了!” 黑暗中,人们攒动着,奔跑着、呼喊着: “快来呀!烧着工棚了!” “快来救火啊!” “提水来!” “快!快!快!” “这又何得了,从那儿找水!” “是呀!平时煮饭的水是从外面井里挑来的。” “不得了不得了,越燃越猛了。” …… 冲天大火在燃烧,大火中,几座工棚在烈火中倒塌,整个一营驻地是一遍火海…… 呐喊声,呼救声、斥骂声……人声鼎沸。 烈火在肆虐,灾难在蔓延…… 34 团部。深夜,内。 向郡国向团部干部下达救火命令。 …… 向郡国命令后勤股长雷中林:“雷中林,你去五营,调集五营全部兵力,每人提一桶水!” 雷中林:“是!”跑步出门。 向郡国对政委说:“老张,我们去一营!指挥救火!” 政委:“走!” 35 山野。深夜,外。 无数支长长的队伍,亮着手电,呼喊着,向淹没在火海中的一营驻地冲去。 第二十三集完 第 二 十 四 集 1 石支书家堂屋。深夜,内。 赵卫东在唱歌: “…… 湘黔铁路早建成, 苗汉团结创辉煌。 ……” 外面隐隐传来呐喊声,赵卫东停止唱歌,说:“石支书,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石支书蹙眉疑思,侧耳细听,说:“是啊!”起身拉开堂屋门,走出去。 众人紧跟着走出门外。 2石支书家堂屋门口。深夜,外。 一营驻地方向,大火映红了半边天,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不断传来。 赵卫东望着一营驻地,大吃一惊,指着前面说:“不好啦!咱一连失火啦!我得赶快回去救火!”说完向黑暗中冲去。 石竹珍:“阿爸,我们也去!”回头跑进屋。 石支书:“对!去!” 石竹珍拿出一只手电筒,提着两只小木提桶跑出屋。 石竹珍把一只提桶递给爸爸,说:“阿爸,给!” 石支书接过提桶,说:“走!天晓得是什么时候起的火!” 石竹珍边和父亲向黑暗中跑去边喊:“卫东哥,等我们一下,我们也去救火!” 3 一营驻地。深夜,外。 救火在紧张地进行。递水给别人的,到远处去打水的、从还没烧着的工棚里抢运东西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呼喊声、命令声,斥责声,水桶、脸盆掉在地上的撞击声,工棚倒塌发出的巨大响声……不绝于耳。 伍吉生率领一连民兵奋勇扑救大火。 伍吉生满面灰垢,头发烧焦,边从刘道手中接过一桶水用力向火中泼去,边喊:“快!快一点,后面的人加快速度!。” 王春姣提来一桶水交给伍吉生,看到他形容枯槁的样子,问道:“连长你怎么啦?” 伍吉生将水用力向火中泼去,说:“没什么!” 赵卫东提着一桶水跑来递给陈书生,陈书生接过水桶把水用力向烈火扑去。 石支书提着水向火场跑来。 石竹珍提着水向火场跑来。 无数当地苗侗百姓提着水向火场跑来。 …… 杨天民边泼水边对伍吉生说:“不行了,老表,咱一连快烧光了,就要烧到二连去了。” 伍吉生望了望烈火中自己连工棚区,点点头。 赵克喜、秦富阳飞跑着走来。 赵克喜对伍吉生说:“怎么搞的,是什么原因失火的,小伍。” 伍吉生边泼水边喘着气向赵克喜请求:“不行了……营长,咱一连的火不扑了,我……我建议,放弃一连,沿……沿一连工棚,把二连工棚拆掉一排,防止……大火,蔓延!” 赵克喜:“不行!有一座保一座!决不放弃!” 伍吉生:“那样损失将会更大。” 赵克喜挥手命令道:“坚持战斗,扑灭大火!谁后退,拿谁是问。” 伍吉生停止泼水,挥手大声向一连民兵命令道:“一连同志们注意!停止灭火,去拆二连工棚。”说完,率先向二连驻地奔去。 一连民兵停止泼水跟着伍吉生向一连工棚处跑去。 秦富阳对赵克喜说:“老赵,小伍说得对,一连快烧光了,救二连!” 赵克喜想了一下,说:“好!救二连就救二连。” 秦富阳大声命令:“全营注意!去救二连,把靠一连的二连工棚拆掉,二连民兵回工棚,把自己的东西先搬出来!” 二连连长大声道:“不行!能救多少一连工棚就救多少!我们不走!提水的,快!” 赵克喜气极,扇了二连长一耳光,骂道:“妈来个巴子,这是命令,不执行,我枪——” 民兵们大笑,停止泼水,向二连驻地奔去。 无人扑火的一连工棚在燃烧着,冲天大火把四周映照得一片通红。 4 一连宿舍区。日,外。 火灾摧残后的宿舍区遍地狼藉:地上到处散落着没燃完的衣服、什物残片、工棚架余烬。 伍吉生和民兵们拿着棍子,在熄灭了的火场上东扒扒,西扫扫希望在余烬堆里找到点什么。 陈书生流着泪喃喃道:“我的铁建日记,我的铁建日记。” 刘道:“你那铁建日记有狗屁用,好多弟兄把塞在枕头的钱和粮票都烧了。” 陈书生:“你说没用!这部铁建日记是我将来搞创作的原始材料,是我们在铁建工地上的足迹。“ 杨天民:“算了,我们帮你回忆,哪天哪天做什么,补写一本日记。” 刘道:“补写的哪有当天写的细致真实。” 李巳年欲责怪刘道:“都……” 刘道瞪了李巳年一眼,李巳年急忙噤声。 陈书生扒到一堆倒塌了的土砖前,顺手把那些砖头搬开,突然他眼睛一亮。 一块土砖下压着的陈书生那本铁建日记,它露出少许边角。 陈书生欣喜地搬开砖头,把那本铁建日记抹了抹土灰和泥垢,破涕为笑大叫起来:“找到了,找到了!铁建日记呀!我的好兄弟!” 赵卫东斜睨了陈书生一眼,笑道:“神经病!” 伍吉生:“小伙子们,你们只顾在火场中找东西,我们连的编外成员呢” 杨天民:“是啊!‘铁路’哪去了。” “铁路”边汪汪地叫着,边向人们跑来。 刘道迎上去,欲抱“铁路”,说:“铁路老伙计,你来啦!我以为你被烧死了,那你就是一只英雄犬了,我们要为你开追悼会!” “铁路”猛地咬了刘道手指头一口,刘道手指头立刻鲜血直流。 刘道大怒,捡起一根没烧完的木头向“铁路”砸去,骂道:“你妈的,看我打死你!” 杨天民急忙拦住,夺过刘道手中的木头扔到一边去:“你和畜牲计交什么!” 赵卫东幸灾乐祸道:“开心饼干,你大概算计过“铁路”,不然他不会咬你这个老伙计的。” 李巳年:“‘铁路’疯了,八成是疯了。” 陈书生:“哪是疯了,它爱憎分明得很!” 伍吉生:“不管疯没疯,立刻到团部去包扎,还要打狂犬疫苗,团部没有,到地方医院去打。” 刘道边哼哼唧唧:“哎哟!哎哟!”,边向团部走去。 陈书生望着刘道的背影说:“道子,动作快点,你忘了没有,你干妈女儿会来看你这个准老公的,你还准备迎接她们呢。” 李巳年:“今上午你干妈女儿来,晚上你不能和她射火了!” 众人大笑。 4 团部。日,内。 连以上干部会议在召开,向郡国正神情严肃地批评一营,与会者一个个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 向郡国:“……除夕失火,乐极生悲,这是一件性质非常严重的事件,如果上纲上线的话,就是破坏三线建设。一营领导要好好检查一下,赵克喜同志——” 赵克喜默默地站起来,轻声应道:“在!” 向郡国:“听人说,吃年饭时,你喝得酩酊大醉,还发了酒疯,是不是!” 赵克喜低着头,不敢看向郡国一眼,说:“是!” 向郡国:“这在战场上够得上枪毙!” 赵克喜:“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处分!” 秦富阳补充检讨道:“不仅是赵克喜同志,我们全营干部都有疏于管理的职责,都愿意接受组织处分。” 团政委插话道:“你们营一连,一向纪律严明,敢打苦仗硬仗,这次捅了这么大的漏子,怎么办,新年愉快,新年愉快,到哪里去愉快!” 伍吉生站起来,说:“领导,这次失火的责任主要由我来负责,原来的工棚烧毁了,我们全连战士决心放弃新年三天假期,搭建好新的工棚,请团党委放心,我们不会影响年后铁建工作进度。” 向郡国:“还要查明失火的原因。” 赵克喜、秦富阳、伍吉生同时应道:“是!” 向郡国:“生活物资抢了出来没有?” 伍吉生:“民兵的衣物、被服,食堂的米、油、肉、菜都抢了出来,烧毁的是一些零星物资。” 向郡国:“那好,这个春节假期你们算白放了,复工前把新工棚搭好。” 伍吉生:“是!” 政委:“各营各连注意,每个连抽调一个排,协助一营一连搭工棚,连队之间,连队内部,实行轮换,每个抽调上来的排,只工作四个小时。” 下面一条声应道:“是!” 5 一连驻地。日,外。 一连民兵在搭建新工棚,人们默默地干着活,谁也不说什么,只听到钉锤的敲击声,刀斧的砍剁声。 通往一连驻地的小路上,来支援一连的其他连民兵扛着树杆,挑着荆条、茅草络绎不绝地走来。 伍吉生、刘道、杨天民、赵卫东、陈书生几个人在一起搭建一座工棚。 赵卫东不经意问了伍吉生一句:“连长,你认为这次失火是什么原因。” 伍吉生:“天晓得,也许是厨房烧火引起的。” 陈书生问刘道:“道子,你们几个人在厨房烧火守岁,是怎么搞的,是不是打瞌睡了,让火蔓延开来。” 刘道摇摇头,“我不晓得,我和脑膜炎放爆竹去了,直到起了火才跑回来。” 赵卫东厉声道:“开心饼干,你有重大作案嫌疑。” 刘道:“放你娘的狗庇。” 6 驻地外大松树下。傍晚,外。 刘道在叮嘱李巳年:“脑膜炎,千万不要把爆竹系在‘铁路’尾巴上的事说出来,说出来我们就会坐牢的啊!” 李巳年点点头,说:“你放心,就是有人向当官的报告我们,铁钎戳屁眼我也不会承认。” 刘道:“那好!” 李巳年:“赵卫东那个流氓怀疑……” 赵卫东突然窜来,质问李巳年:“脑膜炎,你为什么骂我是流氓!” 刘道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对赵卫东说:“你不是流氓是什么,你搞了钱桂兰,害得吉哥不得不和钱桂兰分手。现在又想搞石竹珍,你有人性吗?” 赵卫东恼羞成怒,猛地扑向刘道:“你泄粪!”欲扇刘道一耳光。 刘道眼明手快,闪向一边,赵卫东扑了个空,跌倒在地。李巳年赶上前,骑在赵卫东身上,摁住他的头,大骂道:“你坏!你坏!看我今天揍死你!” 刘道扯开李巳年,说:“算了,脑膜炎,放开他,只要他不害我们,害别人不管,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从地上拉起赵卫东,追问他道:“你答不答应。” 赵卫东气恼已极,拍拍身上的尘土:指着李巳年骂道:“好!脑膜炎,算你有种!君子报仇,二十年不迟!”说完走了。 李巳年指着赵卫东的背影讪笑道:“好!我等着瞧,看你西门庆有多大的本事!” 7 一连驻地。日,外。 民兵们在继续搭建工棚。 大部分工棚已经搭建好了,民兵们的情绪比前一天愉快多了。刘道轻轻唱起了《我们是祖国派来的铁建民兵》: 从遥远的地方—— 一唱百和,接着大家都一齐唱了起来: 我们来到这里。 跋山涉水, 风餐露宿。 把歌声唱响云天, 要把铁路修进深山。 啊!你问我们是谁? 我们是你的兄弟, 我们是祖国派来的铁建民兵。 伍吉生兴奋地唱着。 陈书生深情地唱着。 杨天民心事重重地唱着。 赵卫东唱着。 司清明唱着。 通向驻地的路上。王春姣背着黄挎包听到歌声,也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扛木头、挑荆条茅草的民兵兴高采烈地唱着: 从遥远的地方, 我们来到这里, 战天斗地, 栉风沐雨, 把汗水洒在湘西, 要把铁路修进深山, 啊!你问我们是谁? 我们是祖国派来的铁建民兵。 民兵唱着歌,劳动热情更加高涨了。刘道边把茅草递给工棚架上的伍吉生边唱着,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赵卫东和着泥,对正在糊墙的杨天民耳语:“开心饼干忘乎所以了。” 王春姣唱着走到搭工棚边人们面前,从挎包里掏出一封信,大声喊道:“开心饼干,你有一封拜年信。” 刘道跑到王春姣面前说:“拜年信!谁给我拜年,我和狗崽子还没给你拜年哩!”接过王春姣手中的信,道了声谢,“谢谢你,王小姐!” 王春姣点了一下刘道鼻尖嗔道:“油条!”回头对杨天民说:“新年好!天民。” 杨天民笑着点点头,说:“大家新年好!” 刘道拆开信看了起来,开始笑嘻嘻的,看着看着,脸色由晴转阴起来。 李巳年伸过头来欲看信,刘道以飞快的动作把信纸倒转过来。 李巳年煞有介事地念信道:“亲爱的开心饼干,新年好!我是你干妈的女儿丽英,我妈妈带着我已经来到了土桥铺看你来了,今晚我们——” 王春姣揪住李巳年耳朵,笑道:“你念什么念!道子把信倒转过来了!” 李巳年歪着脑袋斜着眼说:“哎哟!——射火!” 众人大笑。 赵卫东:“他晓得个屁臭!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皮箩,小学只读十三天书。” 众人又一次大笑。 8 新工棚宿舍。傍晚,内。 刘道坐在床上手拿着信纸在生闷气,画外他干妈大女儿的声音:“刘道同志!你好!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我们从未见面,不知道你多高、多胖,长的啥模样,只听我妈说你是个挺机灵的好小伙子,我就同意了我妈对你说的那件事。我想,我妈看过的人,想过的事一定不会错。我妈曾对你许诺过,说我正月间来你们工地看看你,现在看样子不行了,因为我和你一样,也在铁路工地上,除夕和春节只放三天假,我们这里的土石方工程已经进入了扫尾阶段,第一批民兵将会转战回乡,你们那里呢?如果我回乡了,你留在工地上,就让我妈带着我来你那里来看你,如果你回乡了,我留在工地上,你就来我这边工地上看我,如果我们都回乡了,我就到昭林来看你,如果我们都留在工地上继续修铁路,那再瞅机会见面,好吗……”。 伍吉生走进来喊了声:“道子,吃饭啦!”见刘道不高兴的样子,问:“怎么啦!小伢子,生谁的气。” 刘道从床铺上一跃,爬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不来就不来!为什么早早许了愿!” 伍吉生明白了刘道生气原因的八九分,说:“啊!我明白了,你干妈的女儿可能没时间来看你,是不?” 刘道不言声,把干妈女儿的信放到伍吉生手上,。 伍吉生没看他的信,把信纸郑重地折迭好,慢慢放进刘道的口袋里,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想开点,道子,毛主席说,风物长宜放眼量,牢骚太盛防肠断。” 刘道点点头,说:“连长,吉哥,我一定听你的。” 9 土桥铺街上。日,外。 伍吉生和刘道并排走着,他们边走边谈。 刘道:“吉哥,我照你的话做,没有了思想负担。” 伍吉生:“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往而不来亦非礼也!信还是要回一封。” 刘道:“昨晚写好了,这不,让你陪我去寄。” 王春姣和周响英迎面向他们走来。 周响英率先打招呼道:“开心饼干,你们俩出来玩啊!新年好!” 刘道:“新年好,新年好!你们也新年好!” 王春姣:“不搭工棚了。” 伍吉生:“搭好了,一天就搭好了,第一次搭了四天,这回靠着全团的同志们帮忙” 刘道:“这叫作,寡婆子养崽全靠众人。” 周响英:“你呀!三句话不离油嘴滑舌,出来怕不是单纯玩吧,一定有事。” 伍吉生:“昨天他干妈女儿写了一封拜年信来,我陪他寄回信。” 周响英:“啊!也谈恋爱了,要知道,铁建工地是不准谈情说爱的。” 刘道嗔道:“假正经,谁不知道你和吉哥。” 周响英:“我们没谈恋爱,保持着一般同志关系。” 伍吉生:“道子,莫扯远了,我是连长,只能依身作则。” 王春姣:“把你给干妈女儿的信给我看看,我帮你修改一下,不要急于投寄,到团部广播室来。”说着头一扬,拉了周响英一把,欲向团部走回去。 伍吉生笑道:“这是人家的隐私。” 刘道:“看就看呗,有什么隐私。”说着跟着王春姣二人向团部走去。 10 团部广播室。日,内。 周响英、伍吉生围着王春姣看刘道写给干妈女儿的信。 画外王春姣读信的声音:“……让我们一起在铁路工地炼红心吧,谨致革命的敬礼。” 看完信,王春姣把信放在桌子上,只一个劲地盯着刘道笑,不说什么。 刘道:“是这样写行不?” 王春姣:“这哪像求爱信,倒像一封父母教育儿女的信,就只有最后一句还有点像互相鼓励的话。还要添上我爱你呀,我喜欢你呀,我看了你的信,兴奋得睡不着觉呀等等句子。” 刘道咧着嘴笑。 周响英笑道:“那是资产阶级情调。” 王春姣:“什么资产阶级情调不资产阶级情调,爱是永恒的主题呗!” 伍吉生:“任何事情不能过头,;连真理向前跨进一步也会变成谬误的。” 王春姣:“对!”提起笔欲在刘道的信添两句。 伍吉生:“你添,字迹不同,就欲盖弥彰了,道子你自己添,不要添多了,添多了你干妈的女儿反以为你自作多情了。” 王春姣站起身让开座位,说:“来吧!” 刘道边坐,边对伍吉生说:“吉哥,那多不好意思!” 11 工地。日,外。 丽日当空,暖洋洋的阳光照耀着群山万豁。 工地,五个营的作业面已连在了一起。全团民兵在两千五百多米长坦坦荡荡的站场忙碌着,聚集成黑压压的一片。 工地喇叭响起雄壮有力的《铁建民兵战歌》: 红旗迎风飘, 雄心映朝阳, 巨手劈群山, 铁龙奔前方。 我们是英雄的铁建民兵, 我们是家乡人民的好儿郎。 修好战备路, 巩固大后方。 让毛主席放心, 叫帝修反胆丧。 我们一往无前战天斗地, 我们的光辉业绩万古流芳。 歌声中,民兵们奋力挥舞锄头,挖着突出站场等高线的小高地。 歌声中,一连民兵挑着土,用翻斗车运着土向填方处走去。 歌声中,伍吉生驾驶的那台压土机喷吐着黑烟,吼叫着,奔驰着、碾压着。 伍吉生手握着操纵杆,半个身子探出驾驶室外,他在仔细观看碾压效果。 工地边。木制的标语牌格外醒目,上面用石灰浆写的一米见方大字鼓舞人心,催人奋进: 奋战一星期胜利完成土石方! 革命加拼命铁路工地逞英豪! 向郡国带着五个营的营长和教导员一路巡视而来,他们边走边谈。 …… 向郡国:“记得我们刚到这里,工地是三个山头两条沟,现在完全变了样,一个平平坦坦的车站站场展现在人们眼前,多豪迈,多大气!” 秦富阳:“过几天还要好看些。” 赵克喜:“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的真正动力,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多么好啊!” 政委:“是啊!过去我对毛主席这一光辉指示不理解,通过这几个月的铁路建设,才真正懂得它确实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 12空军325医院钱桂兰宿舍。夜,内。 钱桂兰坐在床上,觉得无事可作,无书可看,便从床边写字台上拿过《毛主席语录》,随意翻开一页看了起来。 《毛主席语录》里一行字跳入她的眼帘: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的真正动力。” 她把《毛主席语录》放在被头上,闭目细思起来。 钱桂兰心声(画外音):同志们,我离开你快三个月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们,土地桥铺车站一定快竣工了,同志们,你们是在创造历史,创造奇迹。唉!一点消息也没有,赵卫东,一连的同志们,我写过无数封信给你们,你们怎么一封信也不回,我知道你们是在生我的气…… 旁白:钱桂兰根本不知道,她写给赵卫东和一连战友的信,除了第一封给赵卫东的信外,其余的信和赵卫东的回信都被林立果的空军办公室扣押了。 13 团部。日,内。 营连干部会议在召开。 向郡国在讲话:“……我们第一阶段铁建任务已经胜利完成,根据省指和地指指示,大部分民兵四天后要回乡参加春耕生产,只留下少部分民兵在工地上搞维修工作,像修建保圹、水坑啦,铺种边坡草皮啦,修筑车站站房啦,铺垫底层道渣啦等等。县指决定一个营留两个连,留哪些人,留什么人,基本原则是汰弱留强,要留一些年轻精壮的民兵继续在工地完成扫尾任务。” 与会者纷纷议论起来。 “许多人早已归心如箭了。” “特别是那些刚结婚的年轻人。” “他们想老婆想得心里发麻了。” “哈哈哈!” …… 团政委拍了一下掌,说“安静安静!” 会场里的议论声稍稍平息了少许。 团政委:“刚才大家的议论确实是个现实问题。结过婚的,归心如箭,迫切想回去和家人团聚,没结婚的倒无所谓。所以,不能成建制留,尽量把那些未婚青年留下,留下的民兵要重新进行连排班编组 。也就是说要使留下这部分民兵比过去更有战斗力。” 向郡国:“还要补充一点,大部分民兵转战回乡后,团、营机关照常保留。” 赵克喜突然插话说:“那我这个营长,是个名副不其实的营长了。” 众人大笑。 另一个营长说:“应该营改为加强连,团改为加强营才对!” 政委:“团营仍保留机关和番号,与精兵简政不相符合了,是不!” 有人应声道:“当然!” 向郡国:“同志们的意见有对的一面,但上级的意图很明显,湘黔铁路修好通车后,今年冬天还要继续修建枝柳铁路,这是为修枝柳线扩编做准备。” 众人释然,议论声嘎然而止。 14 一连宿舍。傍晚,内。 伍吉生在召集民兵们开会。 伍吉生:“……所以,留者要安心,去者要乐意,回家的还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今年冬天再上枝柳线,大家听清了没有。” “听清楚了,按领导的指示办。”有人懒洋洋地应答了一句。 刘道:“连长,你是不是向营部和团部请示一下,咱一连就成建制留下来。” 大家纷纷附和: “是啊!咱一连结过婚的很少,又没有老弱病残,完全可以成建制留下来。” “我们几个结过婚的也决心留下来,不回家探亲,这年头连饭也吃不饱,还想那女人。” “对!留下来,修通湘黔修枝柳。” …… “唉!”有人叹气道:“回去又要忙时吃干,闲时吃稀了,稀粥还要拌瓜菜、红薯了。” 李巳年猛地插了一句:“你们那些开过荤的,鸡巴硬如铁钎子,也要求留下来,我们这些单身汉更要留。” 赵卫东讥笑李巳年:“你是个脑膜炎,有时爱发神经,回去算了!” 李巳年大怒:“放你娘的狗屁,你这样的流——” 伍吉生瞪了李巳年一眼,李巳年急改口道:“你的嘴巴像女人流月经一样,你回去,我才不回去呢。” 众人捧腹大笑。 笑声渐渐小了,伍吉生说:“大家决心要在湘黔铁路和枝柳铁路通车后才回家乡,这说明我们一连的同志们建设社会主义的积极性很高,我一定要把同志们的决心向营部反映,争取我们连成建制留下来。” 15 营部。日,内。 赵克喜听完伍吉生汇报,猛吸了口烟,说:“你们一连要搞特殊?” 伍吉生:“不是搞特殊,说明同志们的决心很大。” 秦富阳:“是这样,你们一连可以把大部分同志留下来,但个别人必须回家,辟如……” 赵克喜接过话头说:“那个司清明,专门搞阴谋诡计,必须回去,还有几个五十岁以上的半老头,也必须走,他们走了,再把其他连留下的年轻力壮同志补充进来。” 16 驻地外山旮旯里。傍晚,外。 伍吉生在和司清明谈话。 司清明:“小伍,我们商量一下,这次,哪些同志让他转战回乡?” 伍吉生:“你的意见呢?” 司清明:“刘道第一个让他回去,这个坏家伙,专门讲烂话,有很大的破坏性。其次是李巳年这个脑膜炎,神里神气,还有那些上了五十岁的人,光吃干钣,重活累活干不了,杨天民虽然年轻,但他是个地主狗崽子,也要打发回去。” 伍吉生:“那几个五十岁以上的同志毫无疑问是要回去。” 司清明:“刘道和脑膜炎呢?” 伍吉生:“老司,看问题要一分为二,刘道这个小伙子,有时是爱发点牢骚,但他干活不偷懒、机敏灵活,至于讲话,他喜欢开玩笑,烂话和带破坏性的话,我没听到,他本质上是好的。李巳年不过是智商低一点,但干活不怕脏不怕累,工程建设正需要这样的人在前面冲。” 司清明:“这两个家伙你准备留!” 伍吉生点点头。 司清明叹了口气,说:“那杨天民呢?”。 伍吉生:“杨天民命运坎坷,上一次黑杀队事件,差点丢了性命,我们要保护他,修完了湘黔还要带他去修枝柳。” 司清明:“因为你是他的表哥。” 伍吉生:“我不是他的表哥,也要保护他,营长和他不是亲戚,也是这样说的。” 司清明:“营长……” 伍吉生:“唔,老司同志,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司清明不解:“我……我怎么啦?” 伍吉生:“县指准备让你当转战回乡的民兵团团长。” 司清明:“让我转战回乡!” 伍吉生笑着点点头。 司清明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大着嗓门质问伍吉生:“这是你的意见!” 伍吉生:“你先坐下来,有意见慢慢说!” 司清明:“这究竟是谁的决定?” 伍吉生:“干部的去留,是县指、团、营党委的决定,哪些民兵回去。我们两人商量着办。” 司清明:“好啊!赵克喜,你这个大炮筒子,欺侮到我的头上来了,我跟你没完!”说完披衣欲往营部工棚走。 伍吉生一把将他拉住,说:“司清明!同志,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司清明:“欺侮到咱头上来了,还要我冷静,没门!” 伍吉生:“司清明同志,支委会上你不是表示过,一切听党指挥!” 司清明气咻咻地说:“那个不想留在工地上继续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力量。再说,回去正好青黄不接,十户有九户天天喝稀饭。” 伍吉生严肃地告诉司清明:“老司,希望你回忆一下举起右手宣誓时那一刻的情景。” 司清明勃然大怒,指着伍吉生骂道:“好!伍吉生,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专门护着当官的,敢来教训老子,今天我不和你说,我去找那姓赵的和姓秦的论理。” 17 营部。日,内。 赵克喜指着司清明说:“司清明,你究竟听不听安排!” 司清明:“我听党的安排,不听你的安排!” 秦富阳劝司清明道:“老司,你怎么是这样说话呢,你想不通,其他的民兵怎么想?” 司清明:“他赵克喜算老几?” 赵克喜:“我算老大,我代表党,你必须听我的话。” 司清明:“真不知羞耻!你是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和刘邓陶是一路货色。看你高兴得几天,修完铁路,住你的牛棚去!” 赵克喜大怒,扑上前揪住司清明衣领,大骂:“你这个兔崽子,我住牛棚也用不着你来教训。” 司清明奋力挣扎,挥拳向赵克喜脸上击去,赵克喜迅即躲过,用力把他摔在地上,笑道:“嘿嘿!敢在老子面前撒野,你还嫩了一点,当年老子在朝鲜清津江,抓住美国黑鬼甩出过三丈远。” 秦富阳把司清明从地上扶起,向门外边推边说:“老贾,留工地是干革命,转战回乡也是干革命,走走走!不要闹情绪了。” 司清明觉得再闹也无济于事,便顺坡下驴,边走边指着赵克喜说:“好!赵克喜,我跟你没完,我跟你没完!等把你押上批判台上时,再跟你算账。” 18 山路。日,外。 石竹珍和赵卫东边走边谈。 石竹珍问赵卫东:“卫东哥,大部分民兵要转战回乡了,你回去吗?” 赵卫东故意逗石竹珍:“说不定。” 石竹珍:“你是营长的儿子。” 赵卫东:“营长的儿子就特殊吗?” 石竹珍:“你回去了,我怎么办?” 赵卫东语塞:“那……” 石竹珍:“你以前不是说过吗?” 赵卫东:“我说过什么?” 石竹珍:“你说,我回宝庆,一定要娶你回去。” 赵卫东不吱声。 石竹珍:“说呀!卫东哥。” 赵卫东:“我问过爸爸再答咐你。” 石竹珍一把揪住赵卫东耳朵,诘问道:“你还要问爸爸,你多大了,三岁还是两岁?” 赵卫东用力挣脱石竹珍:“你别急吗?” 石竹珍:“这还差不多。” 19 溪流小碾房。傍晚,内。 赵克喜和儿子在密谈。 赵卫东问父亲:“爸,转战民兵有我的名字吗?” 赵克喜:“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卫东:“如果让我回去,我有一个要求。” 赵克喜:“你这个兔子,回去还有提要求,不想回去?” 赵卫东:“我坚决服从安排。” 赵克喜:“那还有什么要求,走就是了吗。去者乐意,留者安心。” 赵卫东:“爸……” 赵克喜:“臭小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赵卫东期期艾艾地回答说:“如果让我回去,有一个人要跟我回昭林 。” 赵克喜马上警觉起来,追问道:“谁?” 赵卫东:“石竹珍。” 赵克喜:“石支书的千金。” 赵卫东点点头。 赵克喜豹眼圆睁,大怒,扇了儿子一耳光:“好呀你……你这个龟儿子,你在驻地搞恋爱,还与当地的大姑娘!工地不准谈情说爱,这是我亲自宣布的,你倒带头违犯,叫我这个营长怎么当?” 赵卫东大骇,边握着发麻的脸颊,边摇手道:“爸,你小声点,小声点,大家还不知道,我不谈就是了。” 赵克喜吼道:“从今后,再也不准和石竹珍来往。” 赵卫东:“爸,我保证。” 赵克喜:“不单是口头做保证,还要落实在行动上。” 赵卫东低着头,从鼻孔里应了一句:“是!” 20 土桥铺街上。傍晚,外。 民兵们下工了,排着队回驻地。 赵卫东心神不宁地扛着工具走在最后,离大家有很远的距离。 陈书生向赵卫东招手道:“赵秘书,跟上来呀!” 赵卫东:“你们先走几步,我有点事要到邮电支局去一趟。” 刘道拉了陈书生一把,说:“他可能要和石小姐约一下会,别打扰他。” 陈书生点点头。 大队民兵转过街口,消失在赵卫东视线里。 石竹珍从巷子里跑出来,轻轻地问赵卫东:“卫东哥,你问过爸吗?” 赵卫东用手食指和中指握着嘴,说:“嘘!我爸就在前面。” 石竹珍:“他老人家怎么说?” 赵卫东:“我可能留下。” 石竹珍欣喜得几乎跳起来,说:“好啊!今年三月三,我们又可以对歌了!” 赵卫东沮丧地告诉石竹珍:“我爸不准我们谈。” 石竹珍凑近赵卫东,双手合成一个喇叭筒对着赵卫东耳朵说:“学习革命老前辈,搞地下工作呗。” 21 一连食堂工棚前。上午,外。 老陈和吕俭财在忙不迭地涮锅,洗菜盆。 黄秋花提着小竹篮走来,看见地沟里有一些民兵倒掉饭菜,急忙捡起来放到篮子里去。 老陈看见黄秋花在拾剩饭剩菜,说“秋花,加油检啊,过几天我们可能要搬家哩!” 黄秋花惊问道:“搬家,咋啦?” 老陈:“我们的土石方任务快完成了,大部分民兵要转战回乡,只留三分之一继续搞扫尾工作,你没看见,铁路的样子不是已经出来了吗,人少了,编制减少,新连队不一定在这里作饭。”| 黄秋花:“啊!那你回去吗?” 老陈:“不一定。” 黄秋花:“我再问你,金正德……他回去吗?” 老陈:“老金已经不属于五团管了,现在铁路上运输紧张得很,司机不是多了,而是少了,他就是回去,也会带你走的。” 22 山脚下。傍晚,外。 王春姣在陪杨天民画素描,他们边聊着。 王春姣:“上次失火,你的画稿没有被烧掉?” 杨天民:“哪能呢,那是无价之宝。刚起火,我就把它们抢出来了。” 王春姣:“你准备什么时候办画展。” 杨天民:“目前形势下,办个人画展是不可能的。” 王春姣:“暂时收藏着。” 杨天民:“对!十年以后当思我。” 王春姣:“你引用了谁的诗?” 杨天民:“梁启超的,原诗两句是,十年以后当思我,举国犹狂欲语谁。” 王春姣:“啊!那要继续画,争取每天画两三幅。” 杨天民叹气道:“唉!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王春姣点了一下杨天民脑袋,嗔道:“傻瓜,这话多不吉利,你死啦!” 杨天民说:“我是说,我肯定要转战回乡。” 王春姣:“你如果回去,就住在我家吧!” 杨天民:“从人间蒸发。” 王春姣点点头:“连你的爸妈也不告诉他们。” 杨天民摇摇头:“他们老了,我要尽孝。” 王春姣:“尽孝?你忘记上次抓黑杀队队员了,你想尽孝,就会死在你爸妈前面。” 杨天民不吱声,手颤抖了一下,铅笔掉在地上,眼泪扑漱漱地掉落在画纸上。 王春姣掏出手帕替杨天民擦去泪水,自己也掉泪了。 23 湘黔公路。日,外。 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密集得有若爬行的蝼蚁。 黄秋花挽着个旧包袱,站在公路边巴望着一辆辆开过的卡车,不时地向快开来的车招手。卡车理也不理,径直向前开走。 金正德的罗马车向黄秋花开来,黄秋花看准了,往公路中心跨过去一步,双手一拦。 驾驶室内。金正德发现黄秋花在拦车,急忙踩刹车。 卡车“哧”地刹住,车轮卷起一股尘烟,停了下来,后面的车绕过他的车急速开了过去。 金正德推开驾驶室车门,跳下车,骂道:“你想死了!” 黄秋花:“正德,你转战回乡吗?” 金正德余怒未消,说:“我眼睛又没瞎,你站在路边招手不是一样吗,万一出了问题,把你压死了,我如何向儿子交待。没回去,这条路修完了,还要去枝柳线。” 黄秋花:“我是说你如果走了,我咋办!” 金正德:“你还有麻老师,和他做夫妻的时间其实比我还要长。” 黄秋花:“他的命是保不住了。” 金正德:“那也要等他的事了结了才说。” 黄秋花低下头,一颗泪珠滴了下来。 金正德:“上车吧!”拉开车门。 24 一连驻地。日,外。 厨房工棚外坪地。民兵大会在召开。 伍吉生在讲话:“……刘富贵、蒋荣华、习春成、郑郡廷、袁梅生十二们同志,考虑到你们年龄比较大了,铁路上的活计比较重,今年还要上枝柳线,所以让你们转战回乡,全团转战回乡的同志由咱们的副连长司清明同志带队,他任全县转战回乡民兵团中一个团长。仍采取徒步行军的方法,十二天回到家乡。留下的同志,你们任务也十分繁重,全地指还有十多处土石方任务没有完成,我们师就有两处,大部分桥、洞修建任务只完成百分之三十,据有关人士透露,留下的同志要抽调去支援他们。” 队伍里。民兵立刻纷纷议论起来: 陈书生:“我以为留下的是干干轻松活计。” 赵卫东:“是呀!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是修护坡啦,在边坡上种草啦!备备道渣啦!” 刘道:“你想得美!” …… 伍吉生挥挥手,提高嗓门说:“请不要议论,有意见散会后再说!。” 25 车站车场。日,外。 清晨。五团转战回乡的民兵精神抖擞地排着纵队扛着红旗准备行军。 太阳的光芒从山那边射过来,沐浴着列队的民兵,把人们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向郡国正在对回乡民兵们讲话:“……同志们!经过四个月的艰苦奋战,我们胜利完成了土石方任务,事实证明,你们是不怕艰难险阻的英雄好汉,你们无限忠于党,无限忠于毛主席,你们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现在家乡需要我们,回去搞春耕生产,需要我们为农业学大寨做出贡献,为人民立新功!” 队伍上空响起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 “党指向哪里,我们奔向哪里!” 向郡国:“同志们!我们发扬红军长征精神徙步行军来到工地,现在我们要继续发扬红军精神,徒步行军回到家乡,家乡人民在盼着我们,盼望我们把修建湘黔铁路上的光辉业绩带回去,徙步行军回乡和徙步行军上工地一样,路上将会碰到无数的困难,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占战胜它们,平安,顺利地回到家乡!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民兵们一条声吼道。 向郡国大手一挥:“出发!” 司清明搭拉着脑袋,举着红旗,率队迈步出发。 26 湘黔公路。日,外。 转战回乡的民兵沿着公路两侧排成纵队徒步行军前进。 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把民兵们脸庞照得红通通的,他们像徒步行军上工地一样,一个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高昂的《铁建民兵战歌》响彻云霄: 战旗迎风飘, 红心映朝阳, 巨手劈群山, 铁龙奔前方。 我们是英雄的铁建民兵, 我们是家乡人民的好儿郎。 修好战备路, 巩固大后方。 让毛主席放心, 叫帝修反胆丧。 我们一往无前战天斗地, 我们的光辉业绩万古流芳。 司清明把红旗卷起来,扛着旗在队伍里走着,民兵们唱着歌,他却一脸不高兴。 司清明心里咒骂着,画外音:“他妈的,来时走路,还有点盼头,盼望修好了铁路,能坐火车回去,没想到还是走路。当官的大概想把我们这些农民累死、拖死,哼!去者高兴,留者安心,还把一个转战民兵团团长的屁官来骗我,你们骗得了谁!我司清明可不相信这些鬼话!我要找机会,找机会爬便车回家乡!” 27 五团团部。夜,内。 向郡国在接电话:“是,我是向郡国……什么!司清明跑了!……跑什么跑……啊!爬车,爬谁的车……” 电话内声:“团长,我们现在是群龙无首……” 向郡国:“他是怎样爬车走的。” 电话内声:“天黑时,我们在芷江县城第一中学宿营,八点钟时他就没了人影,过了一点半钟还没见他的人影,我们派人去找他,也没找着。后来据有人反映,看见他爬上了原一营战士,现地指汽车运输大队驾驶员金正德的车。” 向郡国沉重地放下电话,咬牙切齿地骂道:“司清明,你这个孬种!” 28 湘黔公路。夜,外。 公路上车流如注,各种车辆打着大前灯向前驰骋,连绵的车灯光把山野景物十分清晰地照射了出来。 驾驶室内。金正德紧握着方向盘,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前方,十分认真地驾驶着自己的罗马车。司清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半闭着双眼,略显倦意。 车颤抖了一下,司清明吓得猛地睁开眼睛,问道:“到了哪里?” 金正德:“坐稳!刚才碾过一个坷垃,快上雪峰山了。” 司清明:“到洞口停一下,我还没吃夜饭。” 金正德:“你把大部队丢下,自己爬车回去,怕不怕整!” 司清明笑了笑说:“怕个鸟,屁股后面夹着的是锄头把,向郡国和赵克喜奈何不了我。” 29 五团团部。夜,内。 团营连干部会议在召开。 向郡国在讲话:“……看我向郡国奈不奈得他何!同志们!司清明丢下一千多个战士,一个人爬车逃回家,这是一个严重的事件,经团党委研究决定:一 立即委派一个新的同志负责带领转战民兵行军。二 明天去电公社革委会治安管理小组,一旦发现司清明回到家乡,马上揪回到榆树湾或者洞口进行批斗,以稳定军心。三 把司清明在转战路上进行批斗以后,还要揪回工地进行批斗,对留在工地的同志进行一次政治思想和组织纪律教育。” 与会者义愤填膺地纷纷表态: “对!要把他批垮批臭!” “还要放在家乡全公社群众大会上进行批斗!” “开除党籍!” …… 团政委:“请同志们安静下来,下面大家讨论第一个问题,谁连夜去芷江带兵。” 伍吉生:“团长、政委,现在——”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时间不允许我们讨论了,如果团党委相信我的话,请让我马上去!” 赵克喜吃了一惊,说:“小伍,你不想在铁路上干了?” 伍吉生:“不!营长,我把转战的同志送回家乡后,立即返回工地。” 向郡国点点头,说:“好!就这样决定!” 伍吉生站起来习惯性地向大家行了个军礼,说:“同志们,领导!我走了,就在团部门口拦一辆去芷江的车。” 第二十四集完 第 二 十 五 集 1 芷江一中。深夜,内。 一学生宿舍里。转战回乡民兵一部还没入睡,他们群情激愤,正在发牢骚: “司清明不是人,就这样把我们扔了!” “回家后,我们一起去找他,非把他掐死不可。” “回家,谈何容易,没有了头儿,到哪里联系吃饭,睡觉。” “唉!看样子要一路讨米回去了!” “死了张屠父,就吃混毛猪不成,来!去了司清明这个正头儿,还有副头儿,用不着担心,或者大家重新选一个头儿不就成了。” 一个老年民兵劝大家道:“弟兄们,大家不要性急,我已经打了电话到团部,司清明把我们丢了,领导是一定不会把我们丢的,睡!睡好,睡到明天天亮再说!” 有个民兵说:“老刘,你就当我们的正头儿好不?你以前不是当过三连的副连长吗?” 老年民兵:“我不够格,弟兄们,但团党委不会把我们丢的,安心睡吧!” 伍吉生背着被包行李突然出现在门口,说:“对!团党委不会把你们丢的,领导派我来和老刘带领大家回到家乡去。” “伍连长,你来啦!这是真的吗?” “小伍,这怕不是真的吧!你一定是连夜来地指领东西的。” “小伍,你不留工地了?” …… 人们对伍吉生的突然到来,感到十分惊讶,纷纷拥上去问开了。 伍吉生把行李从背上放下来说:“这还不是真的,你们看看我的行李卷,如果我是来地指领东西的,用得着背着被包行李吗,用得着连夜来吗?明天来地指不是很好吗。我确实是来帮着刘副连长带领你们转战回家的。” 人们的议论声渐渐小了。 老年民兵激动地紧紧握住伍吉生的手,说:“小伍,伍连长,谢谢你了,谢谢团部领导。” 伍吉生:“同志们!现在第一件事就要睡好觉,因为明天要行军,睡!我也要睡了。”说完解开被包放在一个铺着稻草的铺位上。 2 红星公社司清明家。晨,内。 司清明妻子帮着把丈夫背上被包行李取下来放在身边床上,边说:“听说许多民兵要从铁路工地上转战回家,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 司清明的孩子们见爸爸回来了一个个从里屋跑出来,欢跳着、兴奋地喊道: “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嗬!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爸爸你买糖吗?” “爸爸,我想饼干吃。” …… 孩子们边说,边翻弄爸爸的行李。 司清明望着孩子们翻自己的行李,一阵钻心的疼痛袭上心来,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回答妻子道:“我是坐车回来的,他们走路,还要十天才回家。煮饭吧,饿死了。” 大女儿代替妈妈告诉爸爸:“爸爸,这个月队里只称一百斤谷给我们家,妈妈天天熬粥吃,我好饿啊!” 司清明妻子对孩子们们说:“爸爸回来了,今早晨吃干饭,煮一升米,放三斤凤凰萝卜让你们吃饱。” 司清明眼眶里涌出一串泪水,慢慢放下手中的孩子,颓然坐在长条凳上。 画外突然传来公社革委会主任孙先觉的声音:“好啊!司清明同志,你回来了,你的兵呢?” 红星公社革委会主任、公社治安管理小组李组长带着三个民兵威严地站在门口。 司清明望着一脸怒气的孙先觉和李组长,慌了神,战战兢兢地说:“孙主任,邓组长,我……我……我我我……” 孙先觉冷笑道:“好啊,司清明,你干的好事,丢下一千多战友,一个人逃了回来。” 司清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我有罪!” 司清明孩子们还不明白爸爸跪下的原因,急忙搀住爸爸说: “爸爸你怎么啦!“ “爸爸!你起来呀!” “爸爸,只有二十一种人才向公社干部下跪,你跪着干什么?” …… 司清明妻子代替丈夫求情道:“孙主任,你们就放了咱孩子他爸吧!” 李组长向后一挥手,三个背枪提绳索的治安管理小组民兵一拥而上,把司清明三下五除二,捆了个严严实实。 李组长,喝道:“走!” 司清明几个孩子一齐哭喊着来抢爸爸:“爸爸——,不许你们捆走我的爸爸——” 司清明四岁大的小儿子则拿了根竹枝条,向孙先觉抽去:“你抓我的爸爸,我打死你!” 孙先觉不理司清明小儿子,吼道:“走!快点给我走!” 司清明小儿子边哭边挥着竹枝条,去追爸爸,喊道:“还我的爸爸——” 司清明妻子发着抖,哭泣着上前抱住小儿子。 3 红星公社政府旁公路。日,外。 李组长带领民兵押解着司清明在等便车。 公路上。金正德驾驶着装满货物的罗马车一路尘灰驰来。 李组长向开来的车挥手。 驾驶室内。金正德看到李组长和被押解的司清明,吃惊地睁大眼睛。 司清明低垂着头不敢看公路上行走的人们和来往行驶的车辆。 罗马车在司清明几个人面前缓缓停住,金正德推开副驾驶一旁车门,问道:“李组长,有事吗?” 李组长:“你这车是去铁建工地吗?” 金正德点点头,说:“是,从后方拉生活物资去工地。” 李组长:“搭个便车。” 金正德:“堂堂皇皇的公社治安管理小组组长搭又脏又窄的货车便车,像话吗?” 李组长拉长脸,厉声道:“你同不同意!” 金正德吓得舌头打着颤,忙陪着笑脸,说:“李……李组长不嫌弃,请……请吧!” 李组长把司清明往驾驶室一推,喝道:“进去!” 司清明慢慢爬进驾驶室, 在金正德身边坐下来。 李组长接着跳上车,拉紧驾驶室门,接着从窗口上向下面三个民兵挥了挥手,吩咐说:“你们回去,啊!” 金正德重新发动车向前开去。 李组长这才向金正德说明搭便车的原因:“这个家伙,工地团党委指定他指挥转战民兵回乡,他却丢下一千多战士一个人爬车逃回来,公社要我把他押回转战民兵队伍和工地批斗,考虑到坐客车耽搁时间,所以要麻烦你了。” 金正德:“没关系。”对身边的司清明说:“老司,我要你不要爬车,你说向郡国和赵克喜奈何不了你。” 李组长:“他当逃兵的事,你也知道?” 金正德:“嗯!” 李组长:“你怎么知道的?” 金正德:“他就是爬我的车回来的,四个小时前。” 李组长:“啊!你要同罪。” 金正德笑道:“是!我是协从,按政策,不追究。哈哈!” 李组长:“不要得意啊!” 金正德:“先到哪儿。” 李组长:“先放到转战民兵中批斗,今晚开斗争会。” 4怀化完小。夜,内。 一教室内。五团转战民兵正在打开行李被包准备睡觉歇息。 外面传来一阵尖利的哨声,接着是粗嗓门的喊话声:“同志们请注意,马上集合,到学校操场!” 伍吉生挥手道:“快!行动迅速!” 民兵们立即停止铺被向教室外走去。 伍吉生:“跑步!” 民兵们飞快向室外跑去,只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学校操场。民兵们在列队,口令声此起彼伏。 伍吉生指挥五团转战民兵列队:“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 少顷,民兵们列好队。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县指干部走到队伍前,说:“同志们!毛主席最近指出,要大批促大干,为了下阶段更好地行军,!今天晚上,我们要开个批判大会,下面把批判对象押上来!” 李组长从操场旁一间屋里把司清明推出来:“走!” 伍吉生大吃一惊道:“老司!” 五团民兵纷纷议论道: “司清明,怎么会是他?” “司清明被抓住了!” “他不是爬车逃回家了吗?” …… 司清明被推到队伍前。 李组长喝道:“跪下!”一脚把司清明摔倒在地,又一手将他提起。 司清明低头在队伍前跪下,显得十分内疚。 李组长抓着司清明头发,把他的脸向上一扳,面向队伍。 司清明闭着眼,不敢看昔日的同志们一眼。 主持会议县指干部:“这个人,五团的同志们都认识,他叫司清明,是个逃兵!我们转战行军前,五团党委指定他领导指挥转战民兵行军,他却在半路上丢下同志们爬车回到家里,这是一种毫无组织纪律的行为,我们要把他批垮批臭,下面先由五团同志发言。” 几个五团民兵一齐涌上前,边撕扯、边踢,边骂: “司清明!你这个坏家伙!” “司清明,你是人吗!” “司清明,你披着共产党员的皮,干着国民党员的事!” “司清明,你名为党员,实际挡路!” …… 伍吉生赶忙走上前,伸开双手,护住司清明,大声说:“同志们!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转战前,我是连长,他是副连长,批判他,我最有发言权,现在先听我发言,其余的同志下去。” 撕扯、踢打司清明的民兵陆续回到队伍中。 司清明流着泪轻声说:“小伍,连长,我不是人,你狠狠地批吧!你骂我,你打我吧!” 伍吉生:“同志们!在工地上,我是连长,司清明是副连长,可是他不知兵、爱兵、带好兵,却用五八年那一套军阀作风、恶霸作风来指挥铁建民兵,我们一连民兵对他这种简单粗暴作法早就十分反感,司清明同志,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司清明点点头说:“是!” 伍吉生转身对大家说:“同志们,这次转战回乡的民兵中有他的名字,他抵触抗拒,胆敢到营部大吵大闹。团党委指定他领导五团的转战民兵,他却丢下同志们,一个人爬车回家,这是一种严重的犯罪行为,根本丧失了一个共产党人应有立场,如果在战场上,够得上枪毙!” 队伍里暴发出排山倒海的怒吼声: “打倒司清明!” “司清明不老实,就叫他灭亡!” “坚决把司清明批垮批臭,再踏上一只脚!” 司清明难过地向同志们不住地点头跪拜,忏悔道:“我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我向毛主席请罪!向同志们请罪!” 5 工地。日,外。 留守工地的民兵在砌排水沟。 刘道、陈书生在拌水泥沙浆,两人边拌边拉呱。 刘道:“妈来个巴子,讨米讨得久,总有一天碰上富人办寿酒,秀才你说,这活计轻松不?” 陈书生:“开心饼干,别高兴得太早了,还有够你累的担子让你挑。” 杨天民捡片石递给另一个民兵砌水沟。 姜玉麟和周振球用一个梯形标准定形器慢慢移动检查大家的砌出来的水沟是否合格。 赵卫东左手提着一桶水泥沙桨,右手拿着一把小锤子候在姜玉麟和周振球身边,凡是凸出来的地方不能使标准定形器前进的地方,赵卫东马上用锤子敲进去,再重新抹上一点水泥沙沙浆。 远处传来锣声。 干活的人们纷纷停止干活,遁声望去。 司清明头上戴着高帽子,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坚决打倒破坏分子司清明!”,在赵克喜秦富阳、李组长等人押解下沿着排水沟走来。 他左手提着一面铜锣,右手拿着一个锣锤,走几步敲两下锣,边有气无力地喊两句:“我是破坏分子司清明,丢下徒步行军的同志,一个人爬车回家,大家不要学我的样啊——” 说着司清明敲了几下锣:堂!堂!堂!堂! 刘道指着慢慢走来的司清明,对杨天民说:“狗崽子,你看,恶有恶报,司清明作恶多端,被人押着游团来啦!” 杨天民不以为然地回答道:“人有旦夕之祸福,不要因为人家暂时倒霉幸灾乐祸。” 司清明一行人来到刘道几个人身边,刘道对司清明唾了一口,酸溜溜地说:“哟,这不是司副连长,没想到吧,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司清明不敢正视刘道一眼,轻声说“道子,你少跳些皮!有你够受的那天到来。” 刘道骂司清明道:“你死不改悔!” 6 一连宿舍。傍晚,内。 宿舍里只有司清明和赵卫东两个人,他们坐在被窝里,司清明低着头、捧着脸,像孩子似地嘤嘤地哭泣着。 赵卫东劝慰司清明道:“连长,你要想开点。” 司清明:“嚎嚎……还什么连长,我已经从人上人变成了狗屎堆。” 赵卫东:“别再伤心了,我到爸面前替你讲几句好话,要领导别再揪住你不放。” 司清明:“谢谢你,小赵,他们再揪住我不放,我没有人做了,就寻条短路走算了。” 赵卫东大吃一惊,忙劝道:“你可千万别这样想,司大叔,我爸和秦教导员如果找你谈话,你把自己的要求对他们讲清楚,领导会考虑的。” 司清明点点头,停止哭泣。 7 团部。日,内。 向郡国、赵克喜、秦富阳坐在办公桌前严肃地讯问站在前面的司清明。 向郡国:“司清明,我问你,你为什么丢下同志们一个人爬车问家?” 司清明擂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忏悔道:“团长、营长、教导员,只怪我一时糊涂。” 赵克喜:“你知道,这样做会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吗?” 司清明:“我没想过,只想早点回家,怕徒步行军要吃苦受累,因为上工地时行军这种苦和累受够了。” 秦富阳:“你不是一时糊涂,你是在报复领导安排你转战的决定。” 赵克喜:“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司清明:“我司清明斗也挨了,批也挨了,挂牌游团也游了。已经变成一堆狗屎堆,我只有两个要求。” 向郡国:“哪两个要求?” 司清明:“不要开除我的党籍,把我留在工地,直到湘黔、枝柳铁路通车,坐火车回家。” 向郡国看了赵克喜和秦富阳一眼,不回答司清明。 赵克喜:“开不开除你的党籍,由公社党委决定,留在工地绝对不行。” 秦富阳:“你这个人不是一门心思放在修路上,搞阴谋诡计倒很在行,我问你,杨天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处心积虑要搞死他。” 司清明:“他是个地主孙子,是我们阶级敌人的后代,对阶级敌人,要……要……要要……” 赵克喜:“要什么!” 向郡国:“要斩草除根是不?” 司清明点了一下头。 赵克喜愤怒地一把揪住司清明胸口衣领,扇了司清明一个耳光:“混蛋!,你知道你的前八辈是不是地主!”把司清明用力往后一掼。 向郡国:“司清明,你的良心是让狼叨去了,不错,杨天民是个地主孙子,可是他已经坠入了社会的最底层,不要说是人,就是一只陷入泥淖的猫,你也该有点同情心,你难道忍心再把这只猫用叉子压进泥淖里面去淹死吗?” 司清明:“团长,搞杨天民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秦富阳厉声道:“还有谁?” 司清明看了赵克喜一眼:“还有……还有……” 向郡国和秦富阳把目光转向赵克喜。 赵克喜怒目圆睁,喝道:“还有我赵克喜是吗,我是在贼喊捉贼是不!” 司清明:“还有你儿子赵卫东!” 8 工地。暮,外。 民兵们都下工了,偌大的站场工地显得空荡荡的。 远处站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人低着头,另一个人指着他不断地挥着手。 赵克喜的吼声:“你说,司清明说的话是真的吗?” 赵克喜在愤怒地质问儿子。 赵卫东低着头回答父亲的问话:“爹,你别信司清明的鬼话。” 赵克喜:“哪是怎么回事?” 赵卫东:“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赵克喜急不可奈地追问:“快说!” 赵卫东:“那次,你发现我和他在邮电支局,他要我陪着打电话。” 赵克喜:“打电话给谁?” 赵卫东:“打电话给贾支书,说杨天民有晚饭后和王春姣到这车站站场散步、画画的习惯,家乡抓黑杀队,贾支书把杨天民定为黑杀队员,贾支书头天带人到芷江住下,第二天傍晚开车到这里,乘杨天民不注意,便把他抓回去。” 赵克喜:“在害杨天民这件事上,你真的不沾边吗?” 赵卫东:“真的,但我知情。” 赵克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卫东:“这……爹,一个小小的杨天民值得你这么同情?” 赵克喜:“他可怜,我也是个被人害过的人,前几年造反派把我又是批,又是斗,又是挂牌,又是戴高帽子,还把我关进牛棚。你说,你爸是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吗?他们还要把我踏上一只脚。” 赵卫东:“爸,我明白了,你和杨天民同是天涯沦落人。现在司连长也是个可怜人了,你也同情一下他吧!” 赵克喜:“他是自作自受,这种人批斗完了,送回去!” 赵卫东:“那可能会出人命的。” 赵克喜:“出人命!出什么人命?” 赵卫东:“司连长说,他不回去了,反正是臭了,要他回去,他就死在土桥铺。” 赵克喜:“他要自杀!” 赵卫东点点头,说:“爸,工地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啥要紧,你们不留他,万一自杀呢,救他一个人的命,就是救他一家人的命,他还有五个儿子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父亲,你就把他作为一个普通民兵留在工地上吧。” 赵克喜动了侧隐之心,说:“这事……得向团部汇报。” 9 团部。日,内。 向郡国、团政委、赵克喜、秦富阳在商量工作。 向郡国:“你儿子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吗?” 赵克喜拍拍胸脯:“我赵克喜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团政委低声自语道:“司清明真的在工地自杀了,确实是件麻烦事。” 赵克喜:“妈来个巴子,他司清明敢自杀!八成是唬人的!” 秦富阳:“说不定啊,老赵!” 团政委:“一个正常的人自杀,大多是一时之气。” 向郡国:“哪你的意思是……” 团政委:“把司清明留下吧。”对赵克喜说,“就照你儿子说的,铁路工地,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多大关系。” 赵克喜:“要留,只能让他当一般民兵,不能给一官半职。” 向郡国:“还轮得上他司清明当官,现官也要当兵。” 团政委:“那就这样定了,让司清明先干十天半月再说,表现不好,再送回去!” 向郡国看了赵克喜、秦富阳一眼,说:“你们两个现官意见怎样?” 秦富阳:“好吧!” 向郡国:“第二件事,你们营一连保持番号,连长仍由伍吉生担任。二连、三、四连编制撤销,五连改为二连,四连连长任一连副连长,一连其他的干部职务不变。” 赵克喜:“那两个连缺编的人数呢?” 团政委:“把撤销编制的三个连留下的民兵充实到这两个连去,编成两个加强连。” 秦富阳:“伍吉生回工地后,让他选人,一连要更加强,让他挑最精壮的民兵。” 10 湘黔公路。日,外。 公路上车流如注,飞扬着漫天尘土。 一辆罗马车在奔驰。 驾驶室内。王逢春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车,伍吉生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边翻看一张《铁建战报》。 王逢春偶尔问伍吉生一句:“司清明受到什么处理?” 伍吉生:“不清楚,可能在工地批斗完了又送回家了。” 王逢春:“你在家乡看见他吗?” 伍吉生:“没看见,大概是昨天或今天送回去的,与我们错过了车。” 王逢春:“你已经回家了,就不要再来了,那个鸟连长让别人当算了,这修铁路的事,依我看,也不是轻松活计。” 伍吉生笑道:“杨子荣不是说过: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吗。” 王逢春点点头,说:“现在像你这样的共产党员已经很少了,文化革命把一代人的思想搞乱了。” 伍吉生开玩笑道:“老同学,你有时也喜欢讲几句反动话。” 王逢春:“对对对!”,轻轻哼道,“文化革命烈火,把我们锻炼成长。”又笑道,“刚才那句反动话,只能对你私下讲,在公开场合谁敢讲,寅时讲,卯时就会揪到台子上斗垮斗臭。” 伍吉生:“你放心,我不会告密。“ 王逢春:“你敢,那你就不是人!卖友求荣,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 前方渐现土桥铺小街。 伍吉生:“到了,你这车货送到哪里去?” 王逢春:“你下车吧,我到新店坪。” 11 通往工地的小路上。日,外。 伍吉生背着军用挎包,扛着只大木箱,急步匆匆向前走着。 12 工地。日,外。 一连民兵有的在砌水沟,有的在边坡上种植草皮。王春姣也夹在人丛中忙着。大家边干活边拉呱,拿王春姣开心。 刘道:“王小姐,我真佩服你,由团首长到普通民兵,放得下架子。” 王春姣:“去你的,开心饼干,谁是团首长!” 赵卫东看了杨天民一眼,说:“王小姐放下架子来咱一连当普通民兵,是另有原因呢,杨天民,你说是吗?” 杨天民笑笑,不回答。 刘道转移大家视线,问在不远处默默干活的司清明:“喂!连副,你猜猜,这是什么原因。” 司清明狠狠地瞪了刘道一眼,也不做声。 陈书生白了刘道一眼,噘着嘴,批评刘道:“道子,人怕伤心,树怕剥皮。” 杨天民突然指着远处,说:“大家快看!哪是谁?” 伍吉生背着行李巻在坦荡如砥的站场上向一连工作面走来。 刘道放下手中的片石块,一蹦跳了起来,兴奋地大叫起来:“连长回来啦!” “连长——”一连民兵放下手中的活计,一齐向伍吉生跑去。 司清明一个人在原地低着头,一声不响地砌着边坡片石。 人们涌到伍吉生身边,握手、拥抱、问好…… “吉哥,好想你啊!”刘道抢过伍吉生肩上的木箱说。 伍吉生:“才十几天呗!” 陈书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杨天民:“老表,你到我家吗,告诉我爸妈,说我在工地很好。” 伍吉生:“哪有时间,下午到家,第二天一大早,就搭王春姣哥哥的车来了。” “你不多呆些日子,到各家走走,捎些猪血丸子,腊肉、臭豆腐、薰鱼来犒劳大家。”王春姣嗔道。 伍吉生笑笑,指着刘道肩上的木箱,说:“都有,我把自家头年置的年货都扫荡光了,明晌把它们洗净、蒸熟,打个小牙祭。” “嗬——”人们欢呼起来不,其他连干活的民兵看着一连民兵欢快的情景,禁不住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观望起来。 大家说着,走着,来到了自己连的工作面。 伍吉生发现司清明仍独个儿在干活,忙打了声招呼道:“副连长,你……休息一会儿吧!” 司清明抬起头,久久地看着伍吉生,痛苦地摇摇头。 伍吉生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说:“司清明同志,你忙,待会儿我们再聊。” 13 一连驻地外。暮,外。 大树下。伍吉生和司清明在促膝谈心。 司清明:“连长,我不是想赖在工地上,我是想看到火车在铁路上跑才心甘。” 伍吉生:“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现在你的愿望不是实现了吗。” 司清明叹了口气,说:“留在工地也好,回去也好,我是没脸见人了。” 伍吉生:“为什么呢?” 司清明:“他们又是把我放在转战民兵中批斗,又是把我放在工地上斗。” 伍吉生:“这是时势,老同志,你没看到吗,现在动不动就批人,斗人,中央那么多长过征的,抗过日的,也挨批挨斗,和他们比,你应该想得通。批斗会上,我也严肃地批评过你,你有意见吗?” 司清明摇摇头,说:“连长,你讲的是实话,又不是无限上纲,故意罗织罪名,现在我就担心自己的党籍,开除了,就等于死了?” 伍吉生:“你放心,只要营团党委不把材料交给公社党委,事情就不会变得复杂,讲句真心话,你的错误不算太严重。” 司清明:“小伍,希望你为我在领导面前多讲几句好话。” 伍吉生:“好!既然营部决定把你留在工地,你过去的错误就会得到领导的原谅,希望你在工地上好好干,不管是当官还是当老百姓,都一样。” 14 营部。日,内。 赵克喜听完伍吉生关于司清明问题的汇报,愤怒地摇摇手,说:“不行不行!司清明的材料还是要整好。”对秦富阳说,“老秦,你说呢。” 秦富阳:“材料交公社革命领导小组,开不开除他的党籍,由地方决定。” 伍吉生:“营长,教导员,以我看,司清明同志的错误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算了,如果开除他的党籍就是敌我矛盾了。” 赵克喜余怒未消,说:“这个人嚣张得很,不开除党籍,他不会长记性,如果六二年反五风时开除了,他不会到今天。” 伍吉生:“据说,六二年反五风时,大队对他的官僚主义恶霸作风曾提出批评。” 秦富阳笑道:“那年我在公社当行政秘书,对他的批评是隔靴骚痒,所以他不长记性。” 伍吉生:“这回啊,又是批斗,又是游团,确实是受够了,他应该吸取了教训,营长,是不是网开一面。” 赵克喜还是气咻咻地,说:“好啰好啰,不整材料了,放在工地上监督劳动,小伍,你要保证他不出问题。” 伍吉生,站起身,习惯性地向赵克喜、秦富阳行了军礼,说:“是!” 15 溪岸。傍晚,外。 小溪。溪水缓缓向山谷口流去,落日的余辉洒在潺潺流动的溪水上,泛出一层层金色的粼粼波光。 溪畔水碾房边。古老的长满绿色水藻和苔藓的木制水轮机不紧不慢地转动着,发出“轧轧、轧轧……”的响声。 夕阳下。伍吉生和司清明坐在水碾房边溪岸上,迎着夕阳倾心交谈着,形成一幅夺目的剪影。 伍吉生:“清明叔,通过沟通,营党委答应不整你的材料,不把你犯错误的详细情况向公社革命领导小组反映。” 司清明感激地拉住伍吉生的手,热泪盈眶道:“吉生同志,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 伍吉生:“营部也同意你在工地继续干。” 司清明:“连长,今后,我保证努力工作,决不让你丢脸。”说完纳头便要向伍吉生拜谢。 伍吉生急忙握住住同清明双手,把他拉起来,说:“清明叔,别这样,我们就在工地上好好干下去,不让别人小瞧。” 石竹珍左手提着一只盛满猪草的竹篮,右手挥着小木棍赶着一群鹅沿着溪岸走来,见伍吉生二人坐在这儿,急忙打招呼道:“两位连长好!” 伍吉生笑盈盈地回礼道:“石姑娘好!回家啊!” 石竹珍:“回家啦,天快黑了。伍连长,过几天就是三月三了,这一天是咱们果雄人最欢乐的日子,你们这天休息吗?” 伍吉生:“不一定呢。” 石竹珍:“怎么不一定,这一天是星期日,再说铁路不是已经修好了吗。” 伍吉生:“不呢,修好了路基,仅仅是完成铁路修建任务的百分之六十。” 石竹珍:“欢迎你们来参加对歌。” 伍吉生:“好!至少我们的民兵歌手赵卫东同志一定要来” 16 苗族三月三节庆会场。日,外。 场坪上。苗族同伴穿着民族服装,聚集在一起欢庆三月三节日。 庆祝活动还没开始,姑娘们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叽叽喳喳地说过不停,小朋友们欢呼着跳跃着,中老年男人们在人群中笑眯眯地抽着竹筒烟,女人们站在人群后面纳着鞋底,旁边还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侗族、汉族群众。 石支书提着一个铁皮喇叭走出人丛发话道:“社员们,革命的同志们!今天是三月三,是咱果雄人一年四季最热闹的节日,过去我们祖祖辈辈都要欢庆这个节日,文化革命后中断几年欢庆活动。毛主席说,现在形势大好,不是小好,特别是去年冬天,湘黔铁路动工修建,今年就要通车,咱苗乡就要彻底告别交通闭塞的历史了,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今年三月三我们要重新举行庆祝活动。同志们!大家唱起来!跳起来呀!” “好!” “好!” “好!” 人群中爆发出三声排山倒海似的欢呼声。 石支书首先领唱道:“哎——” 人们接着齐唱了起来: 春光明媚百花香, 山歌如潮满苗乡。 革命形势一遍好, 东风万里红旗扬。 铁路修进深山里, 果雄人民心欢畅。 …… 17 一连宿舍。日,内。 赵卫东摇头晃脑地用三弦弹奏着《草原上升起了不落的红太阳》, 民兵们有的洗衣服,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下自制的跳子棋,有的躺在床上睡觉……大家显得十分悠闲自在,一扫过去土石方大会战时的紧张和忙碌。 大家边休闲着边拉呱。 李巳年:“妈来个巴子,如今也有礼拜天了,这样的日子过得真开心,胜于当铁路工人了。” 刘道讥笑李巳年道:“脑膜炎,你也轮得上当铁路工人,狗不吃屎了。” 李巳年歪着脑袋斥责刘道:“开心饼干,你莫把人看偏了。” 伍吉生批评刘道:“道子,话不要说得太过份了。” 外面传来姑娘们的歌声: …… 哎! 春日阳光暖融融, 苗乡风光如画中。 四里八乡赶歌场, 放开歌喉抒心胸。 哥哥穿着青衣裤, 小妹头帕像石榴红。 …… 陈书生惊讶地说:“你们别打嘴仗了,听!外面好多人在唱歌。” 赵卫东停止弹三弦笑道:“秀才,还说你通晓八方,事明古今,今天是三月初三,你知道不,三月三是苗族人民的盛大节日,他们在对歌呢。” 刘道拉拉伍吉成衣角说:“连长,我们去看看吧!” 陈书生:“是真的吗?是要去看看,我们千里迢迢来到湘西,忙里偷闲也要一睹这里风土人情,才不虚此行。” 伍吉生点点头,对赵卫东说:“是啊!我差点忘了,前几天我和石竹珍说过,你们的三月三我们一连要来参加,特别是咱一连的歌手赵卫东同志一定要来。走!同志们!看对歌去!卫东,把你的三弦也带去,边弹边唱。” 赵卫东:“是啊!是应该去看看,有机会也对两首。”说完,提起三弦就走。 “走啊!”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事,向工棚外走去。 “铁路”睁开微闭的双眼,从地上一蹦而起,向伍吉生他们追去。 18 苗族三月三节庆会场。日,外。 八个苗族姑娘,八个苗族小伙子正在表演竹竿舞。 人丛旁,十几个中年苗族男人兴致盎然吹着芦笙,打响苗鼓,芦笙声悠扬激越,鼓声时而如骏马奔腾,时而如浪涛澎湃。 芦笙声和鼓声中,石竹珍和姑娘们边敲着竹竿边跳着,双眼不时地向对面小伙子投去撩人心魄伙波。 围观的各族群众边指指点点边纷纷赞叹: “跳得好!跳得好!” “文化革命运动停止了庆祝三月三这么多年,他们还没没忘记跳竹竿舞。” “哪能忘记,跳竹竿舞是咱果雄人的传统。” “什么破四旧,咱果雄跳竹竿舞还是后继有人啊!” …… 人丛中黄秋花和女儿文红也在谈着。 麻文红:“妈妈,叔叔姑姑们的歌唱得多好,舞也跳得多好!” 黄秋花:“是啊!你们果雄姑娘如果不会对歌,不会跳竹竿舞和摆手舞就嫁不出去!” 麻文红:“我去参加跳竹竿舞!”说完起身要去。 黄秋花拉住麻文红说:“先学会对歌,长大了再学跳竹竿舞。” 竹竿舞进入了高潮,围观的苗汉侗群众情不自禁地边拍手鼓掌,边欢呼:“嗬!嗬!嗬!,嗬!嗬!嗬!……” 伍吉生、王春姣、周响英和一连民兵急急跑来,站在人丛外观看竹竿舞,一个个兴奋地睁大眼睛——他们从来没看到充满如此民族风情的舞蹈。 刘道乐不可支地对赵卫东说:“够味,够味!西门庆,我们那儿逢年过节,搞什么文艺汇演,那有这么好看。” 赵卫东正专注地凝视着石竹珍优美的舞姿,不搭理刘道。 倒是陈书生笑着丢了一句:“有的大队宣传队背着蓑衣演杨子荣。” 几个人几乎笑出了声。 赵卫东还是不理睬刘道。 刘道大喝一声:“赵卫东,你看上了哪个苗家妹子,神经失常了。” 石竹珍听到有人叫赵卫东的名字,边跳边遁声望去,她看到了赵卫东,向赵卫东点点头。 赵卫东向石竹珍挥挥手,表示对石竹珍舞蹈的点赞。 芦笙声在最后一个悠长的曲乐中结束,鼓声嘎然而止。 石支书看到围观的群众中增添了许多铁建民兵,待竹竿舞一跳完举起铁皮喇叭,兴奋地说:“乡亲们,你们看!铁建民兵同志也来啦!我们邀请他们来唱歌好吗?” “好!”苗侗群众一齐欢呼道。 伍吉生戳了戳赵卫东的背心,说:“歌手,你起音,我们一齐来唱。” 赵卫东点点头,问道:“唱什么?” 伍吉生:“唱民族团结,军民努力修好湘黔铁路吧!” 赵卫东拨动三弦,唱道:“哎!苗汉本是一家人哎!” 在场的铁建民兵一齐唱道:“嘿一家人啰!” 赵卫东唱:“两颗瓜儿一根藤。” 铁建民兵们齐唱:“呀,一根藤。” 赵卫东唱:“苗汉团结修湘黔,” 铁建民兵唱道:“哎,修湘黔,” 赵卫东唱:“共筑钢铁新长城。” 铁建民兵齐唱:“嘿,新长城。” 石支书来了兴致,接着唱道:“哎!铁建民兵好兄弟哟!” 在场的苗族群众一齐唱道:“哎!好兄弟。” 石支书唱道:“不远千里来湘西。” 苗族群众:“哟!来湘西。” 石支书唱道:“挥汗洒血牵铁龙,” 苗族群众齐唱:“嘿牵铁龙啦! ” 石支书唱道:“众志成城把山移。” 苗族群众齐唱:“嘿!把山移!” 19 团部。日,内。 向郡国在听取各营干部工作汇报。 …… 赵克喜:“我们营留下的两个连,现在是齐装满员,战斗力比以前强多了。” 向郡国:“后期工程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赵克喜:“大概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五。” 团政委:“不能说大概,要讲确切数字,辟如边坡,天沟。” 赵克喜:“边坡植草皮完成了一半,天沟……”看了秦富阳一眼。 秦富阳补充道:“天沟全部砌好了,只剩下片石缝还没有用水泥砂浆勾缝” 团政委:“那就叫没砌好。” 秦富阳:“好,我们抓紧时间完成。” 赵克喜笑道:“哈哈,我们是有意让同志们休养生息,如果像去年冬天大会战那样,早完成了。” 在场的其他的营连干部一齐鼓起掌来。 团政委:“同志们,我们千万不要松懈斗志,我们是军队,时刻要绷紧战斗这根弦,这样才能百战百胜。不然的话,如果有新的任务要我们去完成,怎么办?” 王春姣和周响英的身影从门边闪过。 向郡国看见王春姣回来了,喊道:“小王,小王,你哪里去了,一整天不见踪影。” 王春姣急忙回身走到会议室门口,戏谑地向向郡国行了个军礼,说:“报告团长,五团宣传队队员王春姣在观看三月三节庆活动。可热闹啦!” 向郡国笑笑说:“原地待命,有任务!”对干部们说,“各营注意,就是这样,散会!大家也去看一看苗族同胞的三月三,军民一家人吗。” 干部们陆续离开会议室,边走边小声议论。 “听说苗族人的三月三,比我们哪里端午节划龙船还热闹。” “去吧,也要忙里偷闲一下。” “民兵们可能旱就去了。” “听说伍吉生带着全连倾巢出动了。” …… 向郡国走到王春姣身边说:“我们团准备派五个连支援二团,你跟我去,仍当宣传员,搞战场鼓动!” 王春姣:“是!” 向郡国:“三月三热闹得很,你回来干什么?咋不看啦!” 周响英:“团长,春姣是回来喊团部首长去看三月三的。” 向郡国:“走吧!去看一看!” 20 苗族三月三节庆会场。日,外。 三月三节庆进入了高潮,苗族青年男女围成一圈,正在表演摆手舞。 姑娘小伙们边跳边唱: 哎哎哎—— 三月苗山好风光 百花吐艳正芬芳。 蝴蝶翩翩采花蜜, 花丛成对又成双。 采花酿蜜非我意 实在心思看情郎。 哟哟! 采花酿蜜非我意, 实在心思看情郎。 男女青年表演摆手舞时,向郡国率领营团领导来到人丛中,兴致勃勃地观看了起来。 石支书见向郡国、赵克喜等人也来了,急忙手一挥,说:“来吧,铁建民兵同志,我们一起跳,军民同乐。” 向郡国摇摇手,说:“不行不行!我们汉族人不会跳。” 石支书:“来吧!很简单!” 赵克喜来了兴趣,说:“跳就跳,用扭秧歌的步伐也可以,老向!”说着和石支书拉着向郡国就上场。 石支书挥手对在场的铁建民兵大声说:“铁建民兵同志们,我们来一起跳摆手舞,大家放心跳,这不是封资修、四旧,是我们果雄人的民族风俗,你们要要入乡随俗啊!” “嗬——嗬——”民兵们一个个笑咧咧地走上前,进了场。 石支书又向在场的其他苗侗群众大声招呼道:“来呀!苗族、侗族兄弟们,我们一起跳,手拉手,跳出民族团结,跳出兄弟情谊!” 在场所有的群众除乐手外都进入了场地,在轻快的音乐声中,人们不再腼腆,纷纷手拉起了手: 向郡国拉着一个小姑娘。 赵克喜拉着一个苗族老大娘。 赵卫东拉着石竹珍。 伍吉生拉住周响英的手。 杨天民拉住王春姣的手。 刘道拉住黄秋花的手, 陈书生拉住麻文红的手 …… 乐手们吹起芦笙、敲响苗鼓…… 人们疯狂地跳了起来, 苗族群众在音乐声中纵情高唱了起来: 哎哎哎—— 湘西三月好风光, 百花吐艳正芬芳。 蝴蝶翩翩采花蜜, 花丛成对又成双。 哟哟! 又成双! 哎哎哎—— 各族兄弟聚一起, 军民团结有力量。 铁路修进深山里, 千年苗岭大改观。 嘿嘿! 大改观! 跳着跳着,赵克喜竟扭起了秧歌,把当他舞伴的苗族老大妈的脚踩着了。 众人一齐大笑了起来。 但笑归笑,在热烈的芦笙声和鼓声伴奏下,人们仍然忘情地跳着。 杂沓的舞蹈中,有苗族同伴的摆手舞舞步、有秧歌舞舞步、有文革中流行的革命歌舞舞步、还有文革前人们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华尔兹舞步……乱七八糟、五彩纷呈。 “铁路”欢叫着,在载歌载舞的人丛中蹿来蹿去。 跳着跳着,石竹珍轻轻对赵卫东说:“卫东哥,今晚上我们姐妹们约你到那边山里继续对歌,你来不来!” 赵卫东机警地扫瞄了一下周围,点点头。 21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躺在床铺上,睡姿各异。灰暗的帆灯光映照着他们酣睡时醇静香甜的脸庞,一阵阵鼾声此起彼伏。 刘道呓语:“真……够……够味……” 赵卫东睁开眼睛,翻身起床,穿好外衣——他是穿着绒衣绒裤躺进被窝的。他穿好鞋子,一手从床头拿出手电筒,另一只手从床头工棚壁上取下三弦琴,蹑手蹑脚拉开门,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伍吉生微闭着双眼,把赵卫东的这隐秘的行动全看在眼里。 22 石竹珍吊脚楼上。夜,内。 石竹珍房内。石竹珍披衣坐在床上,两只手掌捧着脸庞,看样子,心里十分焦急。 窗外传来一个姑娘轻轻的声音:“竹珍姐,我们在那边等你。” 石竹珍放下捧着脸庞的手,压低声音说:“好嘞!卫东哥来邀我时,咱们一起来。” 门外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石竹珍躺下,拉过被头盖住自己的脸。 石竹珍自语:“卫东哥,你怎么啦?” 23石竹珍家对面山坡。夜,外。 赵卫东亮着手电走来,他看到石竹珍家还亮着灯,便停住脚步,弹起三弦,轻轻地唱道: 哎! 阿妹屋前树一棵, 倚在树下是阿哥。 不知阿妹在哪里, 来与阿哥来会合。 哟喂! 24 石竹珍家。夜,内。 楼下牛栏边,老黄狗听到远处有人唱歌,唁唁狂吠起来。 石支书房内。石支书躺在床上,听到屋外有人边弹三弦边唱歌,翻过身子悄悄推了推老伴的肩膀,轻声说:“她娘,是赵卫东来找咱家珍妹子的。” 石妻:“躺下,当年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石支书捧住妻子的脸,叭地亲了口,说:“咱家竹珍真的相中了卫东伢子吗?” “噢!老不正劲!”石妻用力推开丈夫。 石竹珍房内。石竹珍听到赵卫东的歌声和黄狗的叫声,掀开被,下床推开窗扉,向外张望了一下,回转身,从床上拿起手电,拧亮,拉开门下楼去了。 25 一家苗家吊脚楼上。夜,内。 一个姑娘推开窗户向外张望。 26 又一家苗家吊脚楼上。夜,内。 又一个姑娘推开窗户向外张望。 ………… 27 山野。夜,外。 无数手电光和火把光在晃悠,宛如天幕上的星星在闪烁。 28 一连宿舍。夜,内。 刘道突然睁开眼,看了看周围,发现身边的赵卫东床铺空着,他不放心地用手按了按。便推推另一边伍吉生。 伍吉生并没深睡,悄声问道:“咋啦!” 刘道:“连长,吉哥,西门庆哪去了。” 伍吉生:“早悄没声儿出去了。” 杨天民也醒了,说:“这只夜猫子。” 陈书生:“八成是去和苗家妹子对歌去了。” 刘道:“这个花心鬼,他去参加对歌,莫出了咱宝庆人的丑,他唱得赢苗家小伙和妹子吗?连长,我们几个人知识分子快去压阵,看形势帮他唱唱。” 伍吉生点点头,说:“去看看吧!”边说边穿衣服。 刘道对陈书生说:“秀才,带笔和本子去,到时候你先写好,等他们唱过几段我们再接唱。” 伍吉生:“对,书生文思如潮,绝对应付得了。” 李巳年醒了,说:“你们去,我也要去!”说完,翻身起床,穿起衣来。 刘道:“吉哥,不准脑膜炎去!” 伍吉生对李巳年说:“不准犯傻,好吗?” 李巳年:“保证不泄豆腐渣,伍连长。” 29 对歌处。夜,外。 几十个苗族姑娘小伙穿着节日盛装围坐在坪地上,大家伙叽叽喳喳兴奋地谈着、笑着。 石竹珍和赵卫东坐在一起。 石竹珍问赵卫东:“卫东哥,你们哪儿也举行这样的歌会吗。” 赵卫东摇摇头,说:“我们汉族不搞对歌,你们苗族热情奔放,从今天上午欢庆三月三我就领略到了。我们汉族相对来说比较含蓄,只是近几年春节、元旦时大队,公社搞搞文艺汇演。” 石竹珍:“你今晚好好看看,把我们这儿的风俗也带到你哪里去。” 坪地中央烧起一堆大火,人们不时地向火堆里添柴。 突然人群中有个小伙子率先唱了起来: 哎! 今晚天气好晴朗, 兄弟姐妹聚一堂。 好鸟和鸣林中会, 快快乐乐来疯狂。 来疯狂! 姑娘小伙们齐声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石竹珍唱道: 哎! 听到那边传歌声, 原来阿哥在逗人。 借问阿哥名和姓, 对歌是否有真心。 众人齐声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几个小伙子齐声唱道: 哎! 妹是水来哥是鱼, 鱼怎与水相分离, 哥家木头十八子, 真心要与妹相依。 众人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30 团部。夜,内。 向郡国和其他干部、工作人员在办公室看报、写材料…… 王春姣拿着一本《铁建文艺》在轻轻哼着歌曲。 向郡国问王春姣:“小王,你今晚怎么像蜜蜂一样,嗡嗡的?” 王春姣停止哼鸣,噘着嘴说:“人家在视唱《铁建文艺》上的新歌《铁路大军进山来》,杨悠的新作,团长你真逗!” 向郡国笑笑说:“对不起!小王同志,把它哼熟,过几天教大家唱。” 远处传来婉转悠扬的苗家姑娘清脆悦耳的歌声,室内的人立即停止各自的活动,侧耳细听起来: 哎! 江水一去不回头, 鱼想与水共畅游。 鱼儿无水不能活, 与水到海展风流。 姑娘小伙欢呼声:“赛吆伊,嘿德娆!” 雷中林对向郡国说:“他们又在对歌了。” 向郡国:“苗族真是个热情奔放的优秀民族,上午欢庆三月三,现在还余兴未了!” 政委:“今晚是年轻人,这儿的青年男女,就是用对歌来谈恋爱,找对象的。” 雷中林:“听说这儿不会对歌的小伙子就讨不到老婆。” 王春姣:“是的,我听石支书也说过一次。” 向郡国:“以此类推,不会对歌的妹子,也找不到婆婆家啰!” 雷中林:“当然,和我们那里一样,变成了老单生公和老姑娘了。” 众人禁不住笑了起来。 王春姣:“团长,我们去听听。” 向郡国:“不能到现场去,不然又会邀我们唱,像今上午一样,洋相百出,多尴尬。” 31 对歌处。夜,外。 伍吉生几个人来到歌场不远处, 见对歌已经开始,便站在树丛后悄悄观望起来。 一个穿红衣的姑娘唱道: 哎! 竹珍阿妹我问你, 身边阿哥与你依。 能不和我对几句, 我与竹珍同欢喜。 众人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石竹珍捅捅赵卫东背心,说:“邀你啦!” 赵卫东笑眯眯地点点头,边弹三弦边唱道: 哎! 对面阿妹像明月, 小哥心里好相联。 激情如同东流水, 浩荡不息到妹边。 众人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红衣姑娘唱道: 哎! 见你阿哥心欢畅, 阿哥英姿好模样。 身躯高高如大山, 堂堂一表多雄壮。 众人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赵卫东边弹三弦边唱道: 哎! 果雄姑娘生得巧, 樱桃小嘴细蛮腰。 两条眉毛如初月, 眼睛就像黑葡萄。 众人欢呼:“赛吆伊,嘿德娆!赛吆伊,嘿德娆!赛吆伊,嘿德娆!……” 歌场外大树下,李巳年亮着手电,陈书生在本子上写着对歌歌词,伍吉生、杨天民、刘道围在后面看着。 刘道对杨天民说:“狗崽子,西门庆唱得好不好?” 杨天民含笑不语。 伍吉生:“当然唱得好,不然苗族同胞不会一连几次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陈书生:“这四句歌词形象地描绘了苗族姑娘美丽的容颜。 四个苗族姑娘齐声唱道: 哎! 阿哥面容多灿烂, 小妹见了不吃饭。 只愿与哥同家坐, 再渴再饿也心甘。 苗族小伙姑娘齐声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第二十五集完 第 二 十 六 集 1 芷江监狱监舍。夜,内。 麻志坚和衣靠在墙头上坐着,望着天花板陷入深沉的遐思中,同舍的其他犯人已睡熟了,发出闷雷似的鼾声。 (回忆)十年前的三月三之夜,麻志坚在对歌: 麻志坚唱道: 哎 桐子开花像口钟, 我俩相恋莫漏风。 燕子含泥紧闭口, 春蚕有丝在肚中。 对歌场的男女青年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谈婉深情地唱道: 哎! 我是沟边小细柳, 郎是黄藤爬过沟。 黄藤缠柳缠到死, 柳死藤干两不丢。 众人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现实)一犯人醒了,见麻志坚还没睡,嗔道:“麻老师,你怎么还不睡,想老婆是不!” 麻志坚叹了口气,说:“唉!在想我前妻!” 另一犯人也醒了,笑道:“想前妻,嘿嘿,想也是空的,等到了阎王殿,再和她重聚旧情吧,你前妻不是让盘得贵打死了吗,还是想你的后妻黄秋花吧!” 麻志坚:“你不知道,今天是三月三,十年前的三月三那夜,我和前妻谈婉,对歌定终生,结为百年……”哽咽起来,“是啊,除非到了阎王殿,两人才能相见。” 2 黄秋花家。夜,内。 黄秋花和麻文红也没入睡,黄秋花在煤油灯下纳鞋底。麻文红半躺在被窝里,躬着身子看着妈妈。 外面传来小伙子们的歌声: 哎! 黄鹂唱歌多好听, 漂亮妹妹真有情。 你愿与我相般配, 今夜对歌来相亲。 欢呼声:“赛吆伊,嘿德娆!” 麻文红振奋起来,说:“妈妈,叔叔姑姑们在对歌了,你也去吧!” 黄秋花:“妈妈老了,又不会唱歌。” 麻文红:“你不是说不会对歌就嫁不出去吗,你不会唱,是怎么嫁给爸爸的。” 黄秋花:“傻孩子,妈妈是汉人,我们汉人不对歌,我是被人骗来嫁给你爸爸的。” 麻文红:“妈妈,你带我去看姑姑叔叔对歌吧,让我也学对歌,不然我长大了也会嫁不出去。” 黄秋花笑了,放下鞋底和针线,说:“好孩子,我带你去。” 3 对歌处。夜,外。 石竹珍在和赵卫东对歌,石竹珍隔着火堆坐到了赵卫东的对面。 石竹珍唱: 哎! 月光明亮照山野, 哥心能有月光洁? 家中可有早相好, 假装和我来相恋。 众人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赵卫东边弹三弦边唱: 哎! 我是玉壶藏冰心, 从来不会骗他人。 光棍单生人人知, 见了阿妹才动情。 众人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赵卫东对歌时,刘道在一边冷笑着对陈书生说:“西门庆一口假话到底。” 陈书生聚精会神在本子写着歌词,听刘道这么说,不搭理,只“喔喔”两声敷衍他。 杨天民:“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吗!” 伍吉生:“少评论,道子,听他们唱!” 4 通往对歌处山路上。夜,外。 黄秋花亮着手电,麻文红拉着妈妈的手焦急地跑在前面。 麻文红气喘吁吁地催促妈妈道:“妈妈,快走!姑姑叔叔的歌唱得真好听!” 5 对歌处。夜,外。 几个姑娘在挑逗赵卫东,唱道: 哎! 大哥远来自宝庆, 见你英姿妹心慌。 想牵你手到我家, 共品三月美酒香。 歌场不远处大树下。刘道手掌合拢悄声对李巳年说:“脑膜炎,那几个个俏妹子要赵卫东去当上门女婿了,你也去当吧!不然,在昭林准当一辈子王老五。” 众人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李巳年:“我不去,湘西俏妹多,我要赶一群回昭林。” 赵卫东也听出了姑娘们歌声的弦外之音,张开嘴,刚唱了个“哎!”,又打住了。 刘道见赵卫东唱不下去了,焦急跺脚道:“嗬!西门庆江郎才尽了。” 伍吉生对陈书生说:“书生,你那本子上写了些什么,来!大家一起唱,帮赵卫东!” 陈书生:“好!”把本子凑过来,说:“唱,救场如救火!” 李巳年亮着手电,五个人便看着陈书生的本子唱了起来: 哎! 小妹歌声多么甜, 哥哥听了好想联。 不只酒香三月三, 要联就联一百年。 唱完,五人像苗族小伙子一样,齐声欢呼道:“赛吆伊,嘿德娆!” 苗族姑娘小伙大惊,一齐把目光投向人群后的大树下。 赵卫东大喜过望,急忙向伍吉生几个人跑去,边跑边喊道:“道子,你们来啦!” 石竹珍明白是伍吉生他们来了,接过音唱了起来: 哎! 那边哥们肚有才, 要对山歌场内来。 唱歌唱到通天亮, 一人一首尽开怀。 苗族小伙姑娘,欢呼:“对!一人一首,赛吆伊,嘿德娆!赛吆伊,嘿德娆!” 伍吉生看了看大家,说:“怎么办?唱不唱。” 李巳年袖子一捋,说:“唱!唱出咱们昭林人的威风来!” 陈书生:“刚才我在写,大家都看见,只要有大概印象,唱就是了。” 伍吉生走进歌场内,领先唱了起来: 哎! 今夜歌场赏风光, 歌场仙女歌荡漾。 想与仙女对一首, 坦露心迹心欢畅。 大家一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6 歌场外。夜,外。 星光下。向郡国和团部其他干部、工作人员在听远处对歌。 几个苗族姑娘的歌声: 哎! 阿哥英姿好撩人, 不由小妹不动情。 哥若对妹有真心, 小妹对哥托终生。 欢呼声:“赛吆伊,嘿德娆!” 伍吉生几个人的歌声: 哎! 织女仙姑下凡尘, 牛郎本是种田人。 织女钟情感天地, 牛郎再笨也动心。 欢呼声:“赛吆伊,嘿德娆!” 王春姣对向郡国说:“这里面好像也有一连民兵在唱。” 人们纷纷议论: “不错,是咱昭林县口音。” “八九不离十,是一连人。” “你怎么断定是一连的人在唱呢?” “好像伍连长也在里面,他总爱把‘人’说成‘行’像祁阳、衡阳人说话那样。” …… 向郡国微愠:“乱弹琴!” 7 对歌处。夜,外。 姑娘小伙子们在继续对歌。 一苗族姑娘唱道: 哎! 织女不嫌他种田, 勤劳俭朴好美德。 两情相悦正合意, 恩爱相伴到百年。 人们齐声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杨天民唱道: 哎! 我唱山歌请妹听, 哥对阿妹早倾心。 愿与阿妹同家坐, 冷水淘饭也开心。 众人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另一苗族姑娘唱道: 哎! 阿妹生性爱害羞, 听哥此说便低头。 想与阿哥连百年, 只是不好来开口。 众人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人丛中。麻文红拉了妈妈一把,说:“妈妈,我也要唱!” 黄秋花点点头,亲了女儿脸蛋。 麻文红唱道: 哎! 叔叔若是爱姑姑, 两人牵手进新屋。 一起生个小宝宝, 我来送个糖葫芦。 众人一遍接一遍欢呼:“赛吆伊,嘿德娆……” 欢呼毕,有个小伙子走来抱着麻文红,绕场一周,边走边大声说:“伙伴们,这个小妹妹唱得好不好!” 众人齐声道:“好!” 小伙子放下麻文红,说:“大家继续对,唱个通晓!” 麻文红跑到妈妈身边,骄傲地对妈妈说:“妈妈,我长大了嫁得出去了!” 人们大笑,笑毕,齐声唱道: 哎! 莫着急来莫着忙, 太阳落岭有月亮。 月亮落了有小星, 小星落了大天亮。 对歌要对就尽兴, 情意绵绵心花放。 唱毕,大家纵情欢呼:“赛吆伊,嘿德娆!……嘿德娆——”,欢呼声中,苗族姑娘小伙手拉手,成双成对恋恋不舍地离开对歌处。 伍吉生他们向苗族姑娘挥手致意离开。 石竹珍拉着赵卫东的手,柔声道:“卫东哥,请送我回家好吗?” 赵卫东看了伍吉生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 伍吉生:“对不起,竹珍姑娘,我们大家一起送你,赵卫东同志要同我们一起回驻地。” 8 站场下涵洞口。日,外。 伍吉生和杨天民用红油漆在涂涵洞口的一幅对联,一泓溪水潺潺地从涵洞口流出来,涵洞上方的边坡上一连民兵有的在植草皮,有的在铺片石。 伍吉生提着油漆桶,杨天民用一支很大的特制毛笔从桶里蘸着油漆填涂字体,对联“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已经填涂好了上联,“为有牺牲多壮志”几个字红艳鲜亮,格外醒目。 杨天民自我欣赏地驻足看了上联一分钟,说:“涂下联吧,老表!” 二人向涵洞左边走过去,开始填涂起来。 王春姣神秘兮兮地从站场上走下来,说:“伍连长!” 伍吉生格顿一下,嗔道:“哟!吓死我了!王小姐,你找我老表有事。” 王春姣笑道:“好一个大连长,这点芝麻小事就吓着了你,你还配当连长!” 伍吉生:“真的吓着了我。” 杨天民:“我们正在认真做事,精神高度集中,所以把伍连长吓着了。” 王春姣对杨天民说:“如果让你老表当战斗连连长,敌人打第一炮准会把他吓得屁滚尿流。”换个话题对伍吉生说说,“伍连长,跟你说个事。” 伍吉生:“说吧!我老表的红颜知己。” 王春姣嗔道:“你呀,当着战士,你威严得像关公,真没想到背地里你也是根油条,和开心饼干一样。” 伍吉生看了杨天民一眼说:“嘘!一家人内部开玩笑。” 王春姣放下脸,说:“你们昨晚和苗家小伙子、姑娘对歌。” 伍吉生:“没有啊!” 王春姣:“不老实,团长他们也听见了。” 伍吉生镇静地说:“听见了就听见了呗!” 9 车站工地。傍晚,外。 平坦的站场像机场跑道一样向远方延伸,外边坡上植满网格式草皮,靠山的内坡大部分砌好了水泥片石,沿站场内侧水沟也砌好了片石,一切显得簇新而醒目。 杨天民在画素描。伍吉生、陈书生、刘道、王春姣、李巳年、司清明等一连其他许多民兵围在旁边指指点点边和他议论。 王春姣:“天民,把车站旁边其他景物也画进去。” 杨天民:“好嘞!莫性急吗,我会画的。” 刘道:“为什么一定要画进去!” 陈书生:“这叫陪衬,画素描不管是小物品还是大景物,都需要有陪衬物,譬如把一瓶花放在椅子上让你画,旁边一定要放两只苹果什么的,这样看起来才更有美感。” 刘道:“难怪你叫秀才,一通百通,我还以为你只懂文学,连绘画你也懂。” 伍吉生:“所以他叫秀才,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吗。” 杨天民:“其实这些知识,读初中上图画课时老师也讲过。” 陈书生:“我不过是留心记在心里罢了。” 站场边稻田里两头牛在交配。 李巳年指着正在交配的牛说:“狗崽子,把那两头做爱的牛做为这幅画的陪衬也画进去,好不好?” 人们哈哈大笑。 李巳年:“笑什么,你们小时候跟着爷爷去放牛,碰到公牛爬到你家母牛的背上,你爷爷还帮助公牛把阴茎插进母牛的屁股里呢。” 大家又一阵大笑。 王春姣噘着樱桃嘴拾起一根棍子,打了李巳年脑袋一下,说:“讨厌!” 刘道笑着拍打着陈书生的背心,说:“秀才,你将来聚媳妇了,也让你爸学习脑膜炎的爷爷吧!” 司清明笑道:“一个是脑膜炎,一个是开心饼干,有你两个人在,无论什么烦恼事也会烟消云散的。” 远处传来小伙子和姑娘的歌声: 小伙子唱道: 哎 小妹芳龄二十春, 如花似玉大美人。 若能与你同床度, 播种耕耘早收成。 赛吆伊,嘿德娆! 姑娘唱道: 哎! 情哥哥呀你细听, 哥是我的心上人。 蚕儿有丝在肚里, 切莫惊动旁边人。 赛吆伊,嘿德娆! 刘道:“听!有人又在对歌了。” 陈书生:“你们猜,这是那两个。” 李巳年:“那还听不出,是西门庆和骚货石竹珍!” 司清明:“是的,赵卫东一口娘娘腔。” 陈书生:“三月三那晚上,大家唱了一宿,他们还没尽兴。” 李巳年攀着伍吉生的肩头,说:“连长,可能你要当连长爷爷了。” 众人笑了。 司清明:“是要注意呢,搞得不好,小伍啦!你有可能当连长爷爷的。” 伍吉生笑笑,不置可否。 10 团部办公室。下午,内。 办公室内烟雾弥漫,向郡国边翻文件,边抽烟。 轻轻的敲门声。 向郡国头也不抬地说:“进来!” 伍吉生推门进来,问道:“团长,你找我?” 向郡国还是不抬头看伍吉生,冷冷地说:“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伍吉生觉得团长的话不对劲,回答道:“不坐,向团长汇报一件事,说完就走。” 向郡国:“说吧,看是不是和我要找你说的是一码子事。” 伍吉生:“报告团长,昨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在与苗族青年对歌。” 向郡国合上文件夹,露出一丝笑容,说:“哩!你是神仙,能猜准我的心思。” 伍吉生:“你们几个人在一旁听我们对歌。” 向郡国点点头,说:“不错,听见你们玩得够高兴的。” 伍吉生:“逢场作戏!” 向郡国:“不是吧,我看你们很较真!什么爱呀!连呀!同家坐呀!” 伍吉生:“这是苗歌的格式。” 向郡国提高声音,正色道:“连长同志,你们在和苗族姑娘谈恋爱。” 伍吉生:“绝对没有,我们去参加对歌,仅仅是为了融洽军民感情。” 向郡国:“也许你不是,可你不能保证你的部下不和苗族大姑娘小媳妇谈恋爱。” 伍吉生:“我可以做好这方面工作。” 向郡国:“同志,昨天晚上,你们去参加对歌,这是个极大的错误,你想想,你们正年轻,正是青春活力最旺盛的时期,男女之间,就像一堆干柴,碰不得半点火星,否则就会燃起熊熊的烈火。” 伍吉生微微颔首。 向郡国:“去年上路时,我们就把工地上不准谈情说爱当作一条铁的纪律,和当地老百姓谈恋爱更是绝对不能允许,同志!我们是铁建民兵,是军队,军队没有铁的纪律是打不了胜仗的,你懂吗,我相信你懂,因为你是当过兵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我军的宗旨。” 伍吉生:“是!我保证我们连没有这种现象。” 向郡国:“你不能保证,你们连至少有一个人。” 伍吉生:“谁?” 向郡国:“你们营长的公子赵卫东,他在和石支书的女儿石竹珍谈恋爱,很热乎的。” 伍吉生语塞。 向郡国:“我想找赵克喜同志谈谈,担心他那火爆脾气接受不了,一时兴起闹出不好的结果。” 伍吉生:“我和赵卫东同志推心置腹谈谈,晓以厉害,要把这种现象泯灭在萌芽状态。” 11 车站工地。日,外。 工地上人影幢幢,民兵们正在搞站场后期小修,但没有集中在一起干活,而是东一堆,西一伙干着,还有两个,三个在一起干的,甚至一个人独个儿干。 伍吉生和赵卫东在远离人群很远的地方给砌好的水沟片石缝抹水泥。他们边抹边聊着。 伍吉生:“卫东,前天晚上,你唱得很投入啊!” 赵卫东:“连长过奖了,其实你唱得比我好得多。” 伍吉生:“我唱歌的音色没有你的美,记得元旦联欢那天,你一曲《胸有朝阳》把听众都震撼了,当地老百姓还以为童祥苓来了呢。” 赵卫东:“你太夸张了!” 伍吉生:“我是说你唱歌唱得很投入,昨晚,你和石竹珍姑娘的对唱,倾注了全部感情。” 赵卫东期期艾艾地回答:“我……我……我是吗?” 伍吉生:“卫东,恕我直言,你和石竹珍姑娘的感情已经升华到新的阶段,是吗?” 赵卫东:“也许是,但我自己还没觉察到。” 伍吉生:“不是也许是,而是实实在在是,昨天傍晚,你和她情意绵绵的那段对唱不是很好的证明吗。你向她提出‘同床度’,她也接纳你做她的心上人。” 赵卫东语塞。 伍吉生继续说:“同志,为了与当地老百姓联络融洽感情,参加他们的对歌,我认为末尚不可,但真正和她们谈情说爱,是不行的,这是公开违犯群众纪律。” 赵卫东:“有这么严重?” 伍吉生:“是的,去年我们上工地时,不是集中学习过,我们这支队伍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我们要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在铁建工地,不准谈情说爱,更不能和当地老百姓恋爱。” 赵卫东低下头,不服气地说:“我懂,连长,这年月爱情是违禁品。” 伍吉生:“我不同意这种说法,正确的、崇高的爱情应该是允许存在的,我们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人,我们正年 轻,美丽的革命爱情要向我们这一代人敞开,再也不能让我们回到中世纪清教徒式的生活中去。问题是我们要树立正确的爱情观。” 赵卫东:“你说,正确的爱情观是什么?” 伍吉生:“我认为正确的爱情观,应该是相互倾心,相互忠贞,也就是两情相悦,一旦确立,就要永远相爱,而不是把移情别恋当做一种游戏规则。” 赵卫东泪花涌出:“我不是把移情别恋当做游戏规则,别人在移情别恋,我被她虐恋了。” 伍吉生:“你和石竹珍谈恋爱是对这她虐恋你的报复吗?” 赵卫东不做声,算是默认。 伍吉生:“同志,爱情也是现实的,如果不现实,将来会给你带来痛苦。你想想,你和石竹珍谈恋爱,会成功吗,她将来一定会跟你到家乡去建立一个家庭吗?” 赵卫东点点头,说:“连长,我把你的话记在心上。” 12 团部。日,外。 团营干部会议正在召开。 向郡国:“同志们!我们的土石方任务完成得很好,通过省指验收,完全达到了铺设道渣的要求,但是二团负责的四块板路段还没有完成土石方,县指命令已经完成土石方任务的团必须派出一定精干力量去支援他们,力争一个月内把这块硬骨头啃掉。” 干部们纷纷议论起来: “那没问题,通过个多月修整,大家养足了精,蓄足了锐。” “更重要的是我们留下的都是年轻人,兵更强,马更壮了。” “是啊!我们现在虽然没有一个团的在编人员,但比一个加强营的战斗力还要强。” “不管是四块板,还是五块板,这块硬骨头我们啃得烂!” …… 赵克喜急不可耐地问道:“老向,别拖泥带水,干脆点,你说,一个营派多少兵力。” 向郡国:“一个营派一个连,派哪一个连,你们回去后决定,明天报来。” 秦富阳:“什么时候出发?” 向郡国:“一个星期后!” 13 营部。下午,内。 秦富阳、赵克喜、姜玉麟几个营部干部在研究工作。 赵克喜:“我看,支援四块板,这;回派二连去,一连留在家里,总不能老让伍吉生他们吃苦受累。” 秦富阳:“问题是二连干部没有伍连长他们那样的指挥能力。” 赵克喜:“好啦好啦,还是让他们两个连长抓阉,谁抓着谁去!” 伍吉生推开门边走进来边说:“营长,教导员,听说有新任务了。” 赵克喜指着伍吉生说:“你看你看,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了。” 伍吉生:“我猜着了。” 姜玉麟:“是有新任务,支援二团修四块板,他们的大军还没转战,任务太艰巨了。” 伍吉生:“什么时候出发?” 赵克喜:“不是倾巢出动,只去一部分同志。” 伍吉生:“我们营去多少人?” 姜玉麟:“一半。” 伍吉生:“那让我们一连去吧!” 秦富阳看了赵克喜一眼,说:“老赵,问题不是解决了吗。” 赵克喜:“又让你们去?新任务和去年冬天大会战一样,又苦又累啦!” 伍吉生:“营长,当兵就为了打仗,我们不怕苦不怕累,请领导放心!” 14 一连驻地。日,外。 一连全体民兵列队听伍吉生讲话,“铁路”在人群中转来转去,不时地舔舔这个的裤管,闻闻那个的鞋子。 伍吉生:“……同志们!上级给我们团下达了新的战斗任务,要求一个营派一个连支援二团修建的四块板地段,我们营派哪个连去,还没最后定下来——” 刘道抢过话头说:“吉哥,你快去营部把这个任务要来吧!别上二连抢去了。” “对!把这个任务要来!” “闲了个多月,再不挑挑重担子,浑身会发霉的!” “我们当农民的就这个德性,手脚一天也闲不住。” …… 伍吉生挥挥手,说:“同志们,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上四块板可不是换个地方去旅游,那儿的活计比去年冬天还要重,生活条件比这儿还要艰苦,据说四块板离集镇很远,什么东西都要到县城芷江去买。” 陈书生:“连长,我们不贪图安逸享乐,苦与乐是一对孪生兄弟。” 有人笑道:“一句话从秀才嘴里讲出来,就变得文诌诌的了。” 赵卫东:“连长,你顺应民意吧!我们一连向来是以打硬仗出名的。” …… 伍吉生笑笑,朗声道:“同志们!这个任务我已经为大家要来了,大家有信心接受吗?” “有!”全连一条声吼道。“铁路”也汪汪地叫了一声。 李巳年:“‘铁路’带不带它去?” 伍吉生:“‘铁路’是我们一连的一员,当然要带它去呀。” 李巳年:“我是担心它又会变成一只流浪狗,” 刘道:“脑膜炎,晚上就让它和你睡,它可是只狗婆呢。” 众人大笑。 15 车站站场。傍晚,外。 杨天民和王春姣从路基坡下面走上站场。 他们来到站场中央,杨天民坐在地上准备画素描,王春姣蹲在一边认真地看着。 杨天民从挎包里拿出铅笔在本子上勾勒起来。 王春姣:“你们明天走吗?” 杨天民:“嗯!” 王春姣:“我不去。” 杨天民:“为什么不争取?” 王春姣:“我为什么一定要争取到四块板。” 杨天民:“以后谁陪我画素描?” 王春姣提了一下杨天民耳朵:“傻瓜,骗你的!” 杨天民:“那好,我们把四块板的风物人情也画下来。” 王春姣:“将来画展的内容就更加丰富了。” 杨天民点点头:“有你鼓励,我语不惊人死不休!” 16 女子营驻地。傍晚,内。 工棚内。姑娘们在换衣服,准备洗澡。 周响英把上衣脱下来,显露出肥腴的胴体,她自我欣赏地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乳房笑了。 外面传来一个姑娘的喊声:“响英,有人找!” 周响英应了声:“哎!”,赶紧重新穿上外衣,跑出去。 工棚外。伍吉生告诉周响英说:“我们明天要转战。” 周响英吃了一惊,问道:“去枝柳线!” 伍吉生:“今后我们相见的机会少了。” 周响英:“我们师枝柳线分在麻阳段还是保靖段。” 伍吉生:“还没去枝柳,去支援二团。” 周响英嘘了口气:“啊!你们还会回来吗?” 伍吉生:“完成了四块板土石方回来准备道渣,按计划今年八月份铺轨。” 周响英:“你去吧!不要忘记写信。” 伍吉生:“好!保重!” 周响声上前一步,几欲伏在伍吉生胸前,柔声道:“你也多保重。”眼角涌一丝泪花。 17 石竹珍家吊脚楼上。夜,外。 石竹珍卧室窗前。一个黑影从楼下黑暗处蹑手蹑脚摸来伏在窗台下。 黑影起身伫立谛听室内动静,室内灯光射在黑影身上,黑影侧过脸,原来是赵卫东。 赵卫东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轻轻敲了两下窗棂。 18 石竹珍卧室内。夜,内。 石竹珍正坐在窗前煤油灯下绣花,听见窗棂敲击声,忙抬起头。 石竹珍自语:“风!”起身欲关紧窗户。 窗户被赵卫东推开少许,露出他半张脸。 赵卫东:“竹珍!” 石竹珍略略吃惊地问道:“你……怎么来啦?” 赵卫东压低声音:“跟你说几句话。” 石竹珍离开桌子,两手小心翼翼地慢慢拉开门,赵卫东侧身悄悄走进来,拉住石竹珍双手。 石竹珍边打量赵卫东,边轻声问道:“你怎么啦?” 赵卫东用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石竹珍吃惊地睁大眼睛,问道:“你们要转战回乡了。” 赵卫东两眼忘情的呆呆地盯着石竹珍,正胡想着,忘记了回答。 石竹珍:“你是不是不带我到宝庆去了。” 赵卫东这才记起应该回答石竹珍的问话,抱住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石竹珍:“那你……” 赵卫东:“我们要转战一个新的工地。” 石竹珍:“哪里?” 赵卫东:“四块板” 石竹珍如释负重地说:“啊!不远,离芷江十五里。” 赵卫东:“我们以后难见面了。” 石竹珍:“你还再回来吗?” 赵卫东:“说不定。” 石竹珍眼角涌出一串泪珠,说:“那……我们怎么办?” 赵卫东抱起石竹珍向床上放去,石竹珍吊住赵卫东脖子,扭转头吹灭桌上的煤油灯。 19山野。日,外。 湘黔公路上。支援修建四块板路段的民兵向前急行军,情景和半年前行军上工地一样,公路两侧是行军的队伍,载着生活用具的大卡车在中间奔驰,红旗猎猎,灰尘滚滚……。 向郡国背着挎包走在五团的最前面,他身后是背着半导体喊话器的宣传员王春姣 伍吉生高擎连旗,率领一连民兵在行军,姜玉麟、秦富阳两个营部干部也走在队伍中,“铁路”在民兵们身前身后蹿来蹿去。 大家一边走,一边情绪高昂的唱着《铁建民兵战歌》: 战旗迎风飘, 红心映朝阳, 巨手劈群山, 铁龙奔前方。 我们是英雄的铁建民兵, 我们是家乡人民的好儿郎。 修好战备路, 巩固大后方。 让毛主席放心, 叫帝修反胆丧。 我们一往无前战天斗地, 我们的光辉业绩万古流芳。 歌声中。一连民兵在一条蜿蜒盘旋向山顶延伸的简易公路上行军。 歌声中。一连民兵在层层梯田叠翠的山间行军。 歌声中。一连民兵向隐藏在一座深山里的寨子走去。 “铁路”抢先冲进寨门,引起寨内几只狗汪汪狂吠,“铁路”赶紧跑回来,眨巴着眼望着伍吉生。 一群老乡走出寨子将狗赶开,走出寨门和秦富阳、伍吉生、等人握手,表示热烈欢迎。 20 四块板工地。日,外。 大远景:路基位于两山之间的大峡谷中,已夯填十多米高了,两百多米长的工作面上,人群黑鸦鸦的一片,两台履带式压土机吼叫着喷吐着黑烟,在人丛中缓缓来回碾压着路面。路基两边的山坡上,也有一片黑鸦鸦的人群,依稀可以看到无数人挥舞锄头取土。山坡通向路基的田间小路上,是无数条一长溜挑土的人们,远远望去,俨若慢慢向前蠕动的蚂蚁,他们把土挑到路基下,又沿着路基边坡排着“之”字形队伍把土挑到工作面上。另外几条从工作面向路基下延伸的“之”字形路上,人们挑着空畚箕飞步跑下来。 路基工作面上。挑土的民兵把一担担土倒下,迅即转身走了。几个老年民兵甩开锄头把倒下的土扒平,压土机吼叫着接踵而来把扒平的松土压紧压实。 路基西头。一座旱桥正在紧张地施工: 四五个民兵正操纵着用长杉木利用杠杆原理制成的土吊车,把两三百斤重的大石头吊上十几米高的桥墩上。 桥墩墩面上。几个民兵接过别人挑来的几桶水泥砂浆倒在砌好的墩面上,稍稍扒匀一下,然后将土吊车吊上来的石头拉过来重重地压在墩面上。 十几个民兵两人一组,用碗口粗的杉木抬着大石头向施工处慢慢走来,一个个头上热汗涔涔。 另外十几个民兵,四人一组抬着更重的巨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向旱桥施工处缓缓艰难地走来。 一连取土处。民兵们在取土、挑土。 刘道、赵卫东、杨天民等人在挖土、把土扒到畚箕里。 伍吉生、陈书生、李巳年等人挑着满满的一担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工作面上走去。他们边走边谈,“铁路”摇着尾巴跟着他们跑着。 李巳年:“他妈来个巴子,这四块板干活,不比土桥铺,挑土来回起码有一里路。” 陈书生:“如果挑土近的话,二团还要我们来支援。” 伍吉生:“老李,感到累吗?” 李巳年:“唉!老了,不中用了。” 伍吉生:“你还不能称老。” 陈书生:“你还没讨老婆呢?” 李巳年,瞪圆眼睛,强词夺理道:“怎么不是,我头发开始白了。” 伍吉生:“那是遗传基因所决定的。” 李巳年:“是吗,我还没尝过女人的味道。” 取土处。刘道几个人也在聊着。 刘道对赵卫东说:“少扒些土,挑土的路有很远,够辛苦的。” 赵卫东:“我们是三线战士,不怕苦不怕累。” 刘道:“西门庆,你又上纲上线了。” 路基工作面上。秦富阳和姜玉麟边用锄头扒匀土边谈。 秦富阳:“这活太累了,下午民兵们要轮换。” 姜玉麟:“这个设计是错误的,这儿应该修桥,不搞填方。” 秦富阳:“你是图纸复核组成员,为什么不修改设计?土桥铺车站我们不是把修涵洞改为填方加修天沟吗。” 姜玉麟:“我不是说过一次吗,当时我们不负责这一标段的图纸复核。” 21 一连驻地。傍晚,外。 群山环抱、绿树掩映,一阵阵军号回荡在一个座落在山洼低地的小山村上空。 这是一个汉族百姓聚居的小山村,几座民居全是南方常见的木架子屋 ,没有以前见过的苗家吊脚楼。 一正两横的架子屋前有一空旷的禾场,民兵、百姓在忙碌着。 伍吉生站在禾场中央,吹着军号。 22 一民居木楼上。傍晚,内。 一连民兵躺在床铺上,显得异常疲惫不堪。 阵陈军号传来。 李巳年发牢骚道:“叫死,叫丧,人都累得坐在地上屙尿了。” 刘道一翻身起来拿起床铺边的搪瓷碗,说:“吃饭了,你脑膜炎死在床上算了。” 民兵们一个个从床铺上站起来拿起碗筷懒散地走出门外。 23 连队食堂厨房。傍晚,内。 食堂厨房设在一间老百姓堂屋内,里面蒸气氤氲,蒸气弥漫的雾纱中人影在晃动。 军号声从外面传来。 军号声中夹杂着老陈声音:“领菜的注意,分完菜就把盆子退回来,我们好给你们盛汤。” 有人应声道“好嘞!” 24 禾场坪。傍晚,外。 民兵们边慢吞吞地吃着饭边听伍吉生讲话。 伍吉生:“弟兄们,同志们!经过三天劳动,大家累了是不?累得连饭也不想吃了,这一点我有深刻体会,四块板的活比土桥铺的活累得多。请大家一定要把饭吃饱、吃完,而且要吃好。团部正在加紧向地方催,多运肉、蛋来工地来改善我们的生活,大家说我们高不高兴!” 伍吉生一句话把同志们逗乐了,大家七嘴八舌说开了: “那该多谢当官的呀!” “只要吃饱,一切困难我们都不怕。” “累是累点,睡一宿体力又恢复了。” 刘道“人累卵硬,脑膜炎你的硬不硬?” 李巳年摸了一下刘道的脑袋:说“硬;硬得很呢!” 众人哈哈大笑 …… 伍吉生见大家又开心了,继续说:“正如有个同志说的那样,白天劳动一天,晚上睡得格外香甜,睡一宿又和前一天一样了,腰不疼,手不酸,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正年轻。弟兄们!加油!奋战两个月,完成支援任务后我们又杀回老家去。” 人们放下碗,把手板拍得哗哗啦啦地响。 伍吉生:“现在我们加快速度吃饭,吃完饭后,加快速度睡觉,明天好上工地。” “万岁!”人们笑着,欢呼起来。 欢呼声中,夹杂着陈书生喊的“乌拉!”声 25 驻地通往四块板工地路上。日,外。 伍吉生高举连旗带领一连在山路上走着,人们边走边聊。 刘道问陈书生:“秀才,昨天晚餐时,吉哥要我们加快速度吃饭,加快速度睡觉,大家喊万岁,你为什么喊乌拉?” 伍吉生:“文革前你读过苏联小说吗?” 刘道:“我一拿到小说就头疼。” 赵卫东:“现在应该叫苏修小说。” 刘道:“对,还是西门庆最革命,苏修小说。” 杨天民:“他呀,课余时间只管下棋、打球,哪有时间看小说,更不用说去看苏修的小说了。” 伍吉生:“道子,那你看过他们的电影《列宁在十月》、《列宁在一九一八》吗?” 刘道:“也没看,有一次区电影院放映《列宁在十月》,可惜我没去看。” 陈书生:“俄罗斯人高兴的时候,常常齐声欢呼‘乌拉’就像我们中国人欢呼‘万岁’一样。” 刘道:“秀才,可以说你是俄罗斯人的干儿子了。” 赵卫东:“凡是封资修的东西,要自觉抵制。” 伍吉生:“话不能这样说,人家的风俗习惯,不能把它当做修正主义。” 他们聊着,远处传来工地的喇叭声。 杨天民自言自语道:“从驻地到四块板怕有三里路远啰! 刘道:“他妈的,比起土桥铺,条件差远了,一天光走路要四十分钟。” 伍吉生:“弟兄们,比起四块板,过去我们是幸运的。” 26 四块板工地。日,外。 一连在取土挑土。 伍吉生和八九十个民兵挑着土,一路小跑向路基工作面走去。 路基工作面上。一连民兵把畚箕里土倒在路基上,伫立少顷。 伍吉生望着工作面通向取土处人们踩出来的的小路,凝神细思。 姜玉麟和秦富阳迎面走来,秦富阳向伍吉生打招呼道:“伍连长,我看见你天天挑土,不累?” 伍吉生笑笑,说:“没什么,不累。” 陈书生说:“吉哥从上四块板工地,扁担没离肩。” 姜玉麟:“哪怎么行,从那边取土处到路基上,起码有三百米。” 伍吉生:“我累,同志们更累。” 秦富阳:“那也要轮换。” 姜玉麟:“不轮换,你这个指挥官累倒了,怎么指挥全连。” 伍吉生:“姜老师,指导员,有件事我想和你们商量。” 秦富阳:“说吧!” 伍吉生指着取土处,说:“你们看,从取土处到这路基工作面上,坡道平缓,能不能安装像铁道一样的两条木轨道,再要木工师傅钉几辆木厢子车,把土装到木厢子车里,推到路基工作面上,这样就能省去许多挑土的人工。” 刘道:“木厢子车底下装四个像火车车厢轮子一样的木轮子,把土推过来就是了。” 李巳年高兴得蹦跳起来:“好主意,铁火车没通,我们先通木火车。” 姜玉麟想了一下,点点头说:“这个办法,好!”问秦富阳道,“教导员,我们试试吧!” 秦富阳:“好吧!试一试。”笑眯眯地拍了拍伍吉生肩头,说:“你小子,真行!” 伍吉生:“教导员,说干就干,我们现在就到指挥部去,要指挥部帮助我们把木轨道锯出来。” 27 四块板县指突击指挥部。日,内。 离路基不远的山坡边。各种车辆在七八座工棚间进进出出,动力的轰鸣声、金属的撞击声不断地从工棚里传出。 一座大工棚前挂着,“四块板突击指挥部”红漆木牌,里面传来人们的大声说话声。 “啊!哪怎么行啦!今天这个单位来要求指挥部答应一个事,明天那个单位来要求指挥部帮个忙,指挥部就变成了红卫兵接待站了。”指挥部内,有人打着官腔。 工棚内。秦富阳、姜玉麟、周振球、伍吉生四个人在和县指领导联系工作。 伍吉生:“指挥长,我们这个办法是可行的。” 副指挥长摊开双手,有点愠怒了:“你们是异想天开,我们做不到,你们还是学习老愚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秦富阳:“这几个要求指挥部可以做到,不然我不会提出,一,工地附近砍倒的树木很多,二,指挥部有电动锯木机。” 伍吉生:“指挥长,我们这种办法能节省很多时间,提高工作效率。” 周振球:“不但我们可以造木轨道运土,其他单位也可以这样作。” 突击指挥部指挥长无可奈何地说:“好啦好啦!我说不过你们,那圆木不可能自己爬到指挥部工棚里。” 伍吉生:“这好办,我们派战士们来抬。” 指挥长:“轨道车呢?” 姜玉麟:“我们已经和土桥铺团部商量好了,集中全团木工来工地指挥部,闭门造轨道车。” 28 锯木工棚外。日,外。 二三十个民兵每两个人合抬一根粗大的圆木向锯木工棚内走去,工棚内传来刺耳的锯木声。 司清明和刘道合抬一根圆木,因为噪声太大,他们边走边大声说着话。 刘道:“司连长,你还记不记得要和我打架那件事。” 司清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得那件事。” 刘道大声喊道:“我一世记得。” 司清明:“你恨我!” 刘道:“不恨,就觉得你那时挺神气的,好笑!” 司清明:“你好记性,道子,那时我当官,没办法,不吓唬你,管人不到,换上你,也会那样做,现在,嘿!无官一身轻啦!”说着,他们抬着圆木进了工棚。 29 锯木工棚内。日,内。 昏黄的电灯光下,伍吉生、姜玉麟、陈书生、杨天民、赵卫东几个人正在协助锯木工把圆木锯成钢轨一样长,一样粗的木条。 伍吉生、杨天民、赵卫东合抱着一根大圆木帮助锯木工往锯木机锯齿上推。 姜玉麟和陈书生把锯好的木轨码作一堆。 机器的噪声很大,人们默默地干着活, 刘道和司清明抬着圆木走进工棚,他没等司清明注意,“咳!”地吼了声,把圆木从肩上扔到地上。 司清明眼明手快,与此同把圆木,从肩上扔下地。尔后右手把刘道胸口衣领抓住,又往右一转,用大拇指顶住刘道下巴,骂道:“你这兔崽子,你想把我脚打断是不?” 刘道顺势滚下地,挣脱司清明,反抱住他,脑袋用力顶往他的胸口,一推。 司清明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刘道哈哈大笑。 伍吉生几个人急忙上前边扶司清明,边骂刘道:“混蛋!你开什么玩笑!真的打断了老司的脚咋办!”。 伍吉生半开玩笑地边帮司清明拍去身上的尘土边说:“老司,岁月不饶人啦!” 司清明一脸尴尬,嘟嘟囔囔道:“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啦!” 刘道咧着嘴笑而不语。 李巳年与一个民兵抬着一根圆木进来,指着司清明胯下道:“道子这根实筒筒还怕你这根空筒筒。” 满工棚内的人大笑。 30 取土地通往路基边沿处。日,外。 一连民兵在铺设木轨道,人们边铺轨边唠咯。 伍吉生挥手指挥道:“喂!道子,你和天民老表几个人把碎石扒平,像铺铁路道渣一样!” 杨天民:“好嘞!” 扒碎石的民兵挥动四齿铁钯,奋力把碎石扒平。 赵卫东、司清明、李巳年几个人把木轨和“枕木”铺在碎石上,姜玉麟用钢尺来回量着轨距。 姜玉麟挥手命令木工:“钉!” 木工挥动锤子把大铁钉从木轨顶部钉下去,把它钉牢在在“枕木”上。 陈书生问姜玉麟:“姜老师,轨距是一米四三五还是一米三?” 姜玉麟:“一米三不到,是一米,怎能用国际标准轨距铺运土的木轨。” 伍吉生:“这是根据我们运土车的轨距来铺的。” 赵卫东:“姜老师,听说日本和越南的铁路轨距是一米三是不?” 姜玉麟点点头说:“不但日本和越南,世界上还有许多国家的铁路轨距也是一米三,他们是窄轨,我们国家铁路采用世界标准轨距。” 陈书生:“解放前山西的铁路也是一米三窄轨。” 姜玉麟:“是的,山西皇阎锡山想世世代代独霸山西,怕中央政府军队乘火车冲进来,他就故意命令山西的铁路轨距采用窄轨。” 李巳年问:“日本矮子的铁路修成窄轨,世界上有宽轨铁路吗?” 姜玉麟:“有哇,苏联的铁路就是宽轨,一米五。” 刘道:“老毛子牛高马大,连铁路也不同。” 姜玉麟:“东北丁字形骨干铁路,是本世纪初老毛子修的,过去轨距也是一米五。” 陈书生:“所以这条铁路东北人管它叫老毛子铁路。” 人们说着慢慢地把木轨铺好了。 31 县突击指挥部。日,内。 指挥长在听取伍吉生汇报。 伍吉生:“报告指挥长,我们的木轨道已经铺好了,轨道车在上面跑得很好,工效提高很快,大大减轻了同志们的劳动强度。” 指挥长还有点不相信地说:“是吗?我这就去看看。” 第二十六集完 第 二 十 七 集 1 一连取土处。日,外。 一连民兵在取土、运土。 赵卫东、刘道等三十多个民兵奋力挥锄挖土,把挖好的土用畚箕装好再倒进轨道车里。 木轨轨道车装满了土,杨天民、李巳年等七八个民兵每人立即分别推一辆车把土运走,“铁路”追着运土轨道车,摇着尾巴走着。 王春姣一手举着土喇叭,一手敲着快板说“数来宝”: 同志们, 辛苦了! 听我说段数来宝, 人强当不得家伙强, 技术革新真正妙。 运土修起了土铁路, 铁路上一溜土车跑。 一车装土十几担, 劳动轻松工效高。 推车就像在散步, 不要长途把土挑。 早日修好四块板, 百万民兵乐陶陶。 全线贯通铺道渣, 迎来列车呜呜叫。 高举红旗再转战, 枝柳工地逞英豪。 大家说, 这样的办法好不好? 民兵们听着,一齐欢呼起来:“好!好得很!” 刘道故意用苗语高叫,声音频率高八度:“赛吆伊!海德娆!” 工地上一遍哈哈大笑声。 李巳年边推车、边挥手、边情不自禁地大声哼起了小曲: 八月十八号、 八月十八号, 旭日东升, 红灯高照, 我老李登上了天安门城楼, 向百万革命群众招手笑。 刘道讥笑李巳年道:“脑膜炎,你发神经啦!变成了毛主席。” 赵卫东指着李巳年吼道:“脑膜炎!你再这样唱,就是反革命!你也配像毛主席那样挥手。” 李巳年车已经推过去很远了,听到刘道和赵卫东在骂他,便回敬道:“你两个放屁,我唱革命歌曲也唱不得!” 伍吉生陪着四块板工地突击指挥部指挥长沿着木轨道走来,他们边走边谈。 指挥长显得很兴奋,说:“好啊!小伍,你们这个办法想得好。” 伍吉生:“我们估计能提高工效百分之八十,主要是减轻了同志们的劳动强度,过去要把一半以上的人放在挑土上,而且道子远,挑一天土,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现在你看,我们可以直接把土倒在路基工作面上,多省力。” 李巳年把土推到倒土处,翻车倒下土,再从另外两条木轨道推车回转,他见伍吉生陪着指挥长走来,高兴地大叫起来:“吉哥,你和首长到哪里去?” 伍吉生:“看我们修的土铁路呀!” 李巳年拉着指挥长的手说:“哪是土铁路,是土木路,首长,你说,我们的土木路好不好?” 指挥长点点头说:“好,好!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办法想得好。” 李巳年更加高兴了,说:“来!首长,坐我们的土车过去,看伙计们多快乐!”说着要抱指挥长上车。 伍吉生笑着嗔道:“老李,别胡闹!” 指挥长笑笑,挥手道:“谢谢!” 李巳年笑咧咧地说:“嘿嘿!嘿嘿!” 2 四块板突击指挥部。夜,内。 指挥部在召集参加突击会战的各团、营、连干部会议。 指挥长在讲话:“同志们,五团一营一连采用铺木轨道运土的办法确实大大提高了工效,减轻了劳动强度。昨天我到现场看了,今天又组织大家去参观。大家要向一连学习,多想一些点子,提高工效,争取一个月完成四块板这个卡脖子工程。下面请一连连长伍吉生同志谈谈,他是怎样发动群众,在工地召开‘诸葛亮’会,进行技术革新的。” 伍吉生看看秦富阳,说:“教导员,你谈吧!” 秦富阳:“指挥长点将要你谈,就谈吧。” 伍吉生:“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 秦富阳:“指挥长已经为你定好了调。” 指挥长:“谈你如何发动群众,开诸葛亮会,铺木轨道车运土的。” 秦富阳向伍吉生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不要顾虑。 伍吉生站起来,说:“同志们!用木轨道运圭,不是我开诸葛亮会议研究出来的。是大家临时想出来的,其实这种办法不能持久,——” 伍吉生这一说,引起全场纷纷议论打断了他的讲话。 “伍连长,这话怎讲!” “又石破天惊了。” “指挥长的热脸亲了他的冷屁股。哈哈!” …… 指挥长不住地向伍吉生使眼色,意思是要他按自己的意思讲,别跑了题。 伍吉生不管这些,还是坚持按自己想好的讲:“同志们,你们看到了没有,我们那些木轨道,有的已经发毛,有的裂开了,我估计,还等一两天这些木轨道就会全部报废,这说明,当时我们的想法不太成熟。” 伍吉生的话真的石破天惊,引起全场又一阵议论: “是啊!我也看到他们的木轨道不坚实,难以长久用来运土。” “他自己不说,等会儿讨论时我也要把担心讲出来。” “我看伍连长还是务实的。” …… 指挥长大失所望,叹了口气。 秦富阳噘着嘴,对伍吉生说:“小伍,你怎么自己给自己泼冷水!” 伍吉生继续说:“因此,同志们不要学习我们的办法。” 指挥长盯着伍吉生问他:“伍连长,你还有什么办法?” 伍吉生胸有成竹地说:“如果把我们连的办法改进一下——” 指挥长没等伍吉生说下去,急不可待的问:“怎样改进?” 伍吉生:“如果把木轨改为轻便钢轨,工效还会提高。” 3 四块板大填方工地。日,外。 四条侧面锈迹斑斑,顶部锃亮闪光的钢轨代替了原来的木轨。 左侧两条钢轨上,一辆辆运土车的土堆得像小山一样,民兵们慢慢地推着运土车来到倒土处,把土倒在工作面上,又借助道岔把车从右侧两条钢轨快速推向挖土处。 伍吉生和赵卫东合推着一辆车,他们边推边谈。 赵卫东:“连长,木轨换钢轨,这是一个质的飞跃。”指着对面五百米处,说,“你看,六团那边可能也铺了钢轨运土” 伍吉生:“是的,这是工地指挥部统一从㵲水河隧道工地借来的,他们一个月之内还用不着。” 赵卫东:“这下子,四块板大填方就能早日完成了,你功不可没呀!” 伍吉生:“这算不了什么。” 旱桥下。挑土的民兵挑着土飞步向路基填方工作面上走去。 修早桥的民兵操作着土吊车,把一大块一大块石头吊到桥墩面上。 刘道、陈书生、杨天民、李巳年几个人挑着土,从土吊车下面走过去,他们边挑,边兴奋地谈着。 杨天民问陈书生:“书生,你累不累,累了仍去推车,叫我表哥换人。” 刘道:“狗崽子,你是从门缝里看人,把人看偏了,你是男人,秀才也是男人,你累不累。” 陈书生:“不累,你们强壮男人不累,我这个屌丝男也累不了,距离只有——” 土吊车的长臂“叭”的一声断成两段,吊石头的那一截木头重重的砸在陈书生头上。 石头坠落在地上,挑土的民兵、吊装石料的民兵尖叫着,本能地各自逃生跑开。 陈书生一动也不动地倒在地上,晕厥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杨天民、刘道李巳年反应过来时,才发觉陈书生一个人躺在地上,急忙返身跑转来。 刘道大呼:“不得了!不得了!” 李巳年急得狂呼:“当官的快过来,我们连秀才死了啊!” 杨天民抱着陈书生,边掐他的人中,边流着泪,深切地呼唤道:“书生,书生,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醒——” 人们惊慌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 杨天民、刘道、李巳年扶住陈书生,泣不成声。 秦富阳、伍吉生、赵卫东、司清明、周振球、姜玉麟、王春姣挤开人群走来。 伍吉生抱住陈书生,轻声唤道:“书生,你醒醒,你醒醒。” 王春姣摸着陈书生的脸颊,流着泪亲切的呼唤:“陈书生同志,你怎么啦!” 陈书生紧闭着双眼,纹丝不动。 刘道大哭起来:“秀……秀……秀才……我的好兄弟啊!嚎嚎嚎……” 李巳年疯狂地哭道:“操你娘的,砌桥的,你们赔我们的秀才啊!”边扯着裤头,边毫无目的的骂道:“我操你妈!我操你妈呀!……” “铁路”不知怎么,从人们脚下钻进来,在陈书生身上嗅着。 伍吉生愠怒地一脚把“铁路”踹开。 俞医生和另一个年轻的男医生背着药箱跑来,拼命扒开人丛,边扒边挤边骂 俞医生:“让开!让开!都给我滚!都给我滚!滚——” 年轻男医生“妈来个巴子,看什么看!让开!人命令关天啦!” 俞医生终于挤到陈书生面前面,蹲下来,放下药箱。 年轻医生迅速解开陈书生衣扣 俞医生向四周的人们挥挥手,拿出听诊器,人们立刻静下来,只有李巳年还在微微啜泣。 俞医生把听诊器贴在陈书生胸口上,屏气凝神谛听了起来,少顷,命令伍吉生、刘道、杨天民:“心脏还在跳动,送地指医院,快!” 两个民兵抬着一副担架挤进人群,伍吉生、杨天民抱的抱、扶的扶,把陈书生往担架上放。 俞医生边吩咐边帮着扶,说:“轻点!轻点,轻!还要轻!” 4 芷江地指医院帐蓬外。日,外。 医生、护士、护工和工作人员在地指医院帐蓬群间急匆匆地进进出出。 一顶帐蓬上用红色油漆写着:检查室三个大字 赵克喜、秦富阳和一连同志聚集在写有“检查室”的帐蓬外,大家焦急地望着帐蓬内,有的跺脚,有的走来走去。 秦富阳似乎比较镇静,他披着敞开的棉衣坐在地上,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 伍吉生轻声对赵克喜说:“营长,小陈没问题就好了。” 赵克喜:“至少有点问题。” 李巳年一个劲地祈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赵卫东轻蔑地瞪了李巳年一眼,说:“脑膜炎,你的心愿是好的,换句话祝愿秀才。” 李巳年不理赵卫东,反而提高了声量祈祷:“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秦富阳望着大家万分焦虑的神态,安慰大家道:“同志们,别着急,我相信陈书生同志问题不太大。” 赵克喜:“着急也是空的,听天由命!” 大家的情绪还是不能安定下来,纷纷窃窃私语。 芷江机场那边,一辆卡车向地指医院帐蓬群开来。 卡车离赵克喜等人聚集地不远处“哧”地停住。 卡车驾驶室车门打开,王逢春和周响英先后跳下车,向赵克喜他们走来。 周响英来到伍吉生面前,问道:“老伍,一连有人负了伤是吗!” 伍吉生点点头,说:“书生负了伤。”。 赵克喜代替伍吉生说:“上午,陈书生在挑土,从砌旱桥地方经过,被土吊车断臂砸伤了。” 王逢春:“应该没问题吧!” 伍吉生:“正在检查。” 一个医生拉开帐蓬门走出来,人们立刻把他围住。 伍吉生抢先问道:“医生,小陈没问题吧?” 医生冷冷地回答:“正在进一步检查颅脑,不过他受伤情况十分严重,即使通过手术保住了生命,也许会成为植物人。”径直走了 “啊!”人们像炸开了锅一样惊叫起来。 周响英质问伍吉生道:“好一个连长,你是怎么带兵的?” 伍吉生苦笑着回答:“没办法,响英。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响英:“我先不回答你这个问题,我问你,秀才真的变成植物人,怎么办?” 伍吉生坚定地表态:“我们轮流守着他,直到他醒过来。” 5 一连宿舍。傍晚,内。 人们低着头,一言不发,大家像发了呆一样。 “唉!四天了,秀才还是不说话”伍吉生沉重地叹了口气。 司清明流着泪,也叹了气,说:“书生啦!多好的孩子!” 伍吉生:“他呀!是个文学天才,开始行军上路时就立下了雄心壮志,要在铁建工地积累创作素材,修完铁路后创作一部反映三线建设的长篇小说,现在——唉!” 杨天民:“他常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难道这个客观唯心主义,会在他身上应验吗?” 刘道:“我们一连注定多灾多难,连长负过伤,狗崽子险些被活埋,连副不是营部和连长宽容,也许就这样清退回去了,至于我——”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李巳年:“你已经埋了,这是二世人。” 刘道突然想起,说:“我下葬那天听说营长已经讲了傻话。”说完,白了赵卫东一眼。 赵卫东:“我爸没说错,因为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为有牺牲多壮志,才能敢叫日月换新天。” 王春姣推开门,说:“伍连长,指挥部来电话,要你七点半乘车去地指医院。” 伍吉生站起来,对大伙说:“同志们,指挥部从今天起,每晚派专车送我们轮流去地指医院陪伴陈书生同志,我们陪他时,他虽然没醒过来,大家也要像平时那样和他说话,他喜欢文学,我们给他读唐诗、宋词,讲小说。” 6 地指医院重症监护室。夜,内。 伍吉生坐在病床旁边的行军凳上陪伴陈书生。 陈书生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头上扎着绷带,两个鼻孔分别插着鼻饲管和输氧管。眼睛却没有闭上,只是像死鱼似地看着帐蓬顶。 伍吉生对陈书生说着话:“书生,我的好兄弟,你记得我们行军到安江游芙蓉楼时的情景吗,你还记得王昌龄送辛渐时赋的那首诗吗?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若相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陈书生躺在病床上还是一动也不动。 伍吉生继续说着:“那天我们在芙蓉楼上发生了一场小小的学术争论,你还记不记得,李白和王昌龄也是好朋友,他也写了一首诗表达了对王昌龄的深情厚谊: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思与明月,随君直到夜朗西。赵卫东说李白也到过龙标,我和你说李白没到过龙标,因为一个寄字,就说明李白把对王昌龄的思念之情寄托于清风明月,让明月清风把这一深厚的感情带给老朋友。” 陈书生仍像木偶人一样躺在病床上。 伍吉生眼眶里噙着泪水,望着纹丝不动的陈书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7 四块板工地。日,外。 一连民兵在挖土、装土。 刘道、李巳年在推运土车。 赵卫东、司清明、杨天民在挑土。 路基工作面上。压土机把松土压平压实压紧。 伍吉生沿着路基边坡向工作面走上去。 伍吉生来到工作面上,一连民兵立刻涌上前把他围住,七嘴八舌问开了。 “连长,你回来了。” “书生好点儿没有?” “秀才醒了没有?” “他倒底怎么样啦?” …… 伍吉生阴沉着脸,不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8 地指医院重症监护室。夜,内。 几组民兵陪护陈书生的镜头: 赵卫东坐在病床边陪着还没苏醒过来的陈书生说着话:“书生,你要学习革命老前辈,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你要坚强,你要挺过来,” 陈书生仍然像个木偶人一样躺着。 杨正民陪陈书生说着话:“书生,我的好兄弟,你醒醒,你的铁建日记,我帮你继续写下去,我读一首唐诗给你听,这首诗是你最喜欢的一首,你听,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陈书生毫无反应。 刘道在陪陈书生说着话:“秀才,你醒醒,我给你说个笑话,从前有个书呆子,一天他读书回来,突然天下起了大雨,他仍旧慢吞吞地走着,一点也不着急。有人对他说,书生,下这么大的雨了,你还不快走,到前面村子里躲雨,他说,走什么,前面也是下雨,后面也是下雨。” 陈书生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 李巳年陪陈书生说着话:“秀才,你和我一样,死不得,还没讨老婆,还没尝过女人是什么滋味,死了也不闭眼啊!你要不要王春姣,要不要周响英,师部领导说县指文艺宣传队里那些漂亮妹妹,让你任挑一个作老婆,好不好,哎,你可醒醒呀! 陈书生不搭理李巳年。” 9 五团团部。日,内。 会议室。营连干部会议在召开。 向郡国在讲话:“同志们!从一营一连陈书生受伤这一事件说明,我们的安全生产还是抓得很不够——” 10 地指医院重症监护室。日,内。 周响英和王春姣陪着陈书生说着话。 王春姣:“陈书生同志,我知道你是个酷爱读书的人,你想读大学中文系或文学系,但现在不可能了,就是想找到真正的纯文学作品也很难,你从社会上找一些手抄本书来读,我们也找手抄本读,我今天就念一首手抄诗让你听吧!诗的题目是,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我念了啊!你听着: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片手的海浪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声雄伟的汽笛长鸣。 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 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 我双眼吃惊地望着窗外,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母亲的手中。 ……” 11 五团团部。日,内。 会议室。团营连干部会议在继续。 赵克喜在讲话:“刚才,团长的讲话,令我们发人省省,陈书生同志是我们营的,首先我要做检讨——” 秦富阳抢过赵克喜的话头:“团长,这件事不能怪老赵,我们营参加四块板突击战的队伍,是我领队,老赵留在土桥铺,领导留守民兵——” 12 地指医院重症监护室。日,内。 周响英在接着给陈书生读《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线绳绷得太紧了,线要扯断了, 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 直到这时,直到这时候, 我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 ——一阵阵告别的声浪, 就要卷走车站; 北京在我的脚下, 已经缓缓的移动。” 13 五团团部。日,内。 会议室。团营连干部会议在继续。 伍吉生在做检讨:“同志们,我做为一连连长,是这次陈书生安全事故直接责任人,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造成陈书生生死未卜,我请求团党委给予我党籍处分——” 14 地指医院重症监护室。日,内。 王春姣接着对陈书生背《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王春姣:“我再次——” 金正德和石竹珍突然走进帐蓬, 金正德:“同志,这是重——” 周响英向金正德、石竹珍挥挥手,示意他们别嚷嚷。 金正德和石竹珍走近病床边,望着昏迷不醒的陈书生,又看了一眼王春姣,示意王春姣继续对陈书生背诗。 王春姣点点头,接着背《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我再次向北京挥动手臂, 想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然后对她大声地叫喊: 永远记住我啊!妈妈啊!北京!” 15 五团团部。日,内。 会议室。向郡国在讲话:“同志们,做检讨也是白搭了,如果地指和省指要处分,我也是一个,关键是今后要吸取陈书生事件的教训,把抓安全生产放在重中之重。现在我们讨论一下,变成了植物人的陈书生怎么办?” 全场立刻静了下来,谁也不吭一声,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向郡国盯着伍吉生,问道:“小伍,你说怎么办?” 伍吉生轻声问答道:“团长,我建议,立刻把陈书生同志转院到后方医院,后方医院的医疗条件肯定比地指医院强,转到地方医院后,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如果陈书生还没苏醒,只能到县民政局为他申请工伤保险。” 16 地指医院重症监护室。日,内。 大家凝视着处于植物人状态的陈书生。 王春姣在继续对陈书生背诵《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因为这是我的北京, 这是我最后的北——” 王春姣只有最后一个“京”字没有背出来了,病床上的陈书生,眼睛突然转动了一下。 王春姣兴奋地叫了起来:“响英、金大叔、竹珍,书生醒过来了,你们看!” 病床上。陈书生眼睛在继续慢慢转动,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 金正德、石竹珍、周响英情不自禁地欢跳起来:“书生,你醒过来了!” 王春姣激动地捧着陈书生的脸颊,嘤嘤哭泣道:“书生、书生!你终于醒了!” 周响英一阵风似地向帐蓬外跑去,边跑边兴奋地大叫起来:“医生,!医生!你们快来,重症监护室四床醒过来了。” 外面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17 五团团部。日,内。 会议室。向郡国在讲话:“好,就这样,明天就把陈书生转院到地区中心医院。” 秦富阳:“要金正德开车来送。” 赵克喜:“不!由地指医院派救护车。” 突然一个办公室工作人员走进来说:“团长,你的电话。” 向郡国:“好!”对与会者说,“大家等一下。”起身到办公室去。 办公室。向郡国在接电话:“……啊!……好的,好的,我们正在研究把这个同志转到后方医院,这样就好了……喔……喔!就这样,再见!” 会议室。向郡国坐下来,说:“不必了,同志们。” 赵克喜、秦富阳、伍吉生大吃一惊,几乎同时站起,问道: “怎么啦?” “陈书生怎么啦?” “是不是……” 向郡国:“陈书生同志醒了!” 赵克喜、秦富阳、伍吉生如释重负似的瘫坐下去,一时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18 地指医院重症监护室。日,内。 伍吉生、姜玉麟、周振球、赵卫东等连队干部围着病床看望陈书生。 伍吉生拉着陈书生的的手,噙着泪水说:“书生,老天保佑你,你醒了。” 陈书生嘴角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伍吉生伏到陈书生胸前,把耳朵靠近他的嘴唇,问道:“书生,你要说什么?” 陈书生用极微弱的声音说:“谢谢!谢谢同志们!” 伍吉生,拉着陈书生的手,轻轻摇了摇,说:“书生,你要好好保养身体,争取早日康复归队。啊!” 19 地指医院住院部办公室。日,内。 伍吉生询问主治医生:“医生,真没想到,陈书生同志能这么快苏醒过来,这是什么原因?” 主治医生:“这确实是个奇迹,处于植物人状态的病人能苏醒过来,这样的个例不太多,他能尽快苏醒,与他本人的身体素质有关,当然也与你们能与我们配合治疗患者有很大的关系。” 伍吉生感到不能理解,问道:“那……” 主治医生:“你们每天晚上来陪护他的人,不停地同他说话。这些话,是陈书生平时最爱说或者最爱听,最能激起他思想共鸣的话,对修复患者大脑记忆细胞神经元有很大作用。” 伍吉生:“医生,陈书生同志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笑了笑,说:“我们也不能肯定,看他的身体。一般地说,四十天左右。” 20 地指医院重症监护室。日,内。 一连战士全都走来看望陈书生,大家排队从陈书生身边经过,向他挥手致意。 “铁路”也来了,它要爬上床嗅陈书生,被刘道揪住尾巴拉下来,只得无可奈何地汪汪汪抗议两声。 陈书生向大家报以微笑点头。 李巳年凑近陈书生耳朵笑眯眯地说:“秀才,我说过你还没睡过妹妹,不会死的,你醒了,将来一定会实现愿望,要不,我们俩共娶一个妹妹好不!” 看望陈书生的人们哈哈大笑。 陈书生的笑容也显得更灿烂了。 21 四块板工地。日,外。 路基工作面上。劳作的人群黑鸦鸦的一片,履带式压土机喷吐着黑烟在驰骋、碾压。 工地高音喇叭反复播放着毛主席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一连填方工作点。路基填方已经快要达到基准位置,伍吉生带领一连民兵民兵迈开大步把土挑来倒下,转身飞速向取土处跑去。 王春姣举着喊话器在做战场鼓动:“同志们!加油干!苦干一星期,争取尽快完成四块板大填方,班师回到土桥铺。” 另一处工作点,民兵迅速挑土、倒土…… 宣传员在鼓动:“同志们!革命加拚命,无往而不胜!” 又一处工作点。宣传员在鼓动:“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高音喇叭播放“革命京剧”《智取威虎山》杨子荣激越人心的唱段: 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 专拣重担挑在肩, 一心要砸碎千年的铁锁链 为人民开出万代幸福泉! 密集的人丛中。一个宣传员在鼓动:“同志们!让我们在珍宝岛解放军战士视死如归的英勇精神鼓舞下,奋勇前进!” 另一个宣传员在做战场鼓动。 又一个宣传员在做战场鼓动。 闪回出一个又一个宣传员在做战场鼓动。 …… 字幕,旁白:铁建九二五零民兵师调集各路精兵强将,经过两个月艰苦会战,终于啃下了四块板这块硬骨头,扫清了湘黔铁路土石方任务拦路虎。一连民兵在秦富阳、伍吉生率领下班师回到原来的驻地土桥铺。 22 土桥铺火车站站场工地。日,外。 伍吉生高擎连旗前导,同志们紧跟在他的身后,迈着有力的步伐,成一路纵队意气风发地行进在火车站站场路基倒发线位置,陈书生也已伤好归队,紧跟在秦富阳、伍吉生身后。 坦荡如砥的站场两侧,边坡水沟已经砌好,边坡的片石缝用水泥砂浆填平了,并勾勒出一条条凸出的条纹,远远望去尤似一块硕大无比的美丽的龟甲,有的地段还用水泥砂浆勾勒出“愚公移山”、“大寨人挥锤砸顽石”之类雕塑画。路基正线位置插着一面面迎风飘扬的红旗。 二连全体民兵在赵克喜和二连长带领下,排着两路纵队迎接一连的回来,他们目光热切地向一连兄弟望去。 一连民兵向二连渐渐走近,二连民兵欣喜地鼓起掌来,接着蜂拥而上和一连民兵握手、拥抱。 二连连长接过伍吉生手中的连旗,二人异常热情地相互拍着背心,说: “辛苦了!” “你们更辛苦!” 赵克喜和秦富阳紧紧握手 。 赵克喜:“欢迎欢迎,欢迎你们胜利荣归!” 秦富阳:“感谢感谢!” 有人紧紧抱住陈书生,左看看右瞧瞧,说:“秀才兄弟,祝福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陈书生泪花涌出,说:“谢谢兄弟们的美好祝福!” “辛苦辛苦!” “一样一样!” “浑身披征尘,壮士英勇归!” “两地心连心,兄弟情谊深!” “回来了,好好休息!” “彼此彼此!” …… 两个连队战士像久别重逢的兄弟含着热泪说着贴心话儿。 23 石支书家。夜,外。 吊脚楼下。赵卫东从树丛中悄悄钻出来,两只手掌合拢靠在嘴上,朝着闪着灯光的石竹珍房间打了个忽哨:“嗬嗬——” 24 石竹珍卧室。夜,内。 石竹珍正在灯下聚精会神地在手绢上绣花。 外面传来忽哨声,石竹珍急忙停止绣花,仔细谛听起来。忽哨声再次传来,她脸上露出异常惊喜的神色,心里说:“是他,卫东哥,他回来了。”站起身,打开门,一阵风似地下楼去了。 25 吊脚楼下。夜,外。 赵卫东紧紧地捧着石竹珍双手,放在嘴唇上亲吻着,两人的眼睛闪着泪花,久久互相对视着。 赵卫东软绵绵地说:“竹珍,我们回来了。” 石竹珍温顺地依偎到赵卫东胸脯上,呢喃道:“走时我说过,要经常写信,可你……” 赵卫东:“对不起竹珍,寄信要到芷江去,四块板离芷江有十五里,邮差又不来工地,其实,我好想你。” 石竹珍嘤嘤地哭了起来。 赵卫东伏下身子,舔着石竹珍的泪水。 26 一连食堂前坪地。晨,外。 民兵们在吃饭,一片碗筷撞击声。 伍吉生、刘道、李巳年、赵卫东、杨天民、陈书生几个人共几份菜围在一起吃饭,大伙儿边吃边聊着: 李巳年:“两个月后又回到这儿吃饭,觉得饭格外甜,菜格外香,啧啧!” 伍吉生 “老李,你就多吃两碗是了。” 陈书生:“不能多吃,饭吃得太多,胃里的淀粉积累就多了,淀粉再经过消化液作用,就会产生大量的糖,过量糖分会破坏人体的胰岛功能,这样会使人得糖尿病。” 杨天民:“听说糖尿病是不治之症,得糖尿病的人最怕酮症酸中毒,一旦中毒,就无药可救。” 李巳年吓得脸变了色,说:“我不吃了,我不吃了。” 伍吉生:“不用担心,你放心吃饭。” 刘道:“糖尿病是富贵病,我们中国人连饭也吃不饱,怎么会得那鬼病,得这鬼病是美国人的专利。” 赵卫东:“刘道,你这话是破坏社会主义形象,照你说的,我们中国连美国也不如啰?” 刘道不回答赵卫东,反问道:“你记不记得十年前过苦日子的光景吗?” 伍吉生:“不要无限上纲,这是闲谈。” 陈书生:“是吗,这又不是五七年打右派和文化革命开始那阵子抓牛鬼蛇神。” 赵卫东:“老伍,我总觉得,闲谈也要注意影响。” 刘道:“我讲了,怕个卵,我是农民,农民屁股后面插的是锄头,再说我是贫农……” 赵卫东怒了,脸红脖子壮道:“你这话是现行反革命言论。” 刘道:“西门庆,你有胆量整我的黑材料就是了。” 赵卫东:“我不得整你的黑材料,不过,牢房里有个位置巳经给你预备好了。” 伍吉生停止吃饭,端着碗站起来,严肃地说:“争什么!这里是工地,不是大批判会场,吃饭!” 赵克喜、秦富阳和营部干部们在一起吃饭,听到伍吉生那边在争吵,一齐把目光转向那边。 对面又传来刘道的吼声:“你泄粪!打狗屁!” 赵克喜:“莫理他们,凡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就会生麻烦,让他们吵!” 秦富阳:“老赵,你把那件事对大伙儿说说,给他们一个惊喜,免得他们这些细伢子白磨牙。” 周振球:“对,营长,救救火。” 赵克喜想了一下,说:“好吧!”端着碗走到人群中间说,“不要吵了,吃饭就是吃饭,吵什么,尤其是伍连长那一桌,很不像话。” 伍吉生用筷子指着赵卫东和刘道,轻声说:“我要你们别吵,你们要吵,这不,你爸骂人了。” 赵卫东听父亲批评了,急忙停住嘴,低头吃起饭来。 赵克喜:“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全场鸦雀无声,一齐把目光投向赵克喜。 赵克喜:“同志们!团部领导说,参加四块板会战的同志辛苦了,放假两天!反正现在工地上的活计就只有两种,帮助老百姓造田和道渣备料,放假后你们连负责造田,不用忙,慢慢来。! “嗬!嗬!嗬!”全场欢声雷动。 27 一连宿舍。日,外。 刘道和李巳年蹲在地上下“裤裆棋”,许多人在一边观战。 他们用石头在地上划出一个很大的 “冈”字当棋盘,刘道用两根木棒当“棋子”,李巳年用两张小纸片当“棋子”,两人手捻“棋子”在全神贯注地对弈。二人下着下着,刘道把两枚“棋子”运到“冈”字中心位置和右下角位置,李巳年不小心,两枚棋子恰好运到“冈”字左侧上下两角上。刘道乘李巳年没注意,迅速把右下角那枚棋子挪到右上角,堵死了李巳年棋子的前进的路径。 李巳年傻了眼。 刘道拍掌欢跳:“脑膜炎又进裤裆啦!” “脑膜炎进裤裆啦!”大家跟着反复起哄,有人还抓着李巳年要把他往刘道裤裆下塞。 …… 伍吉生和石支书边走边谈而来。 伍吉生:“老支书,修铁路占用了你们大队许多农田,我们连准备休假两天后来给你们造田,你们打算把哪些荒地改成稻田,我们八点钟就来,你八点前来我们连吃早饭好吗?” 石支书:“没关系,你们在四块板累了,多休息两天。” 他们说着来到刘道、李巳年下棋的地方。 伍吉生见大家拿李巳年开心,嗔道:“太无聊了!” 杨天民:“放两天假,不干些无聊事,怎么打发日子。” 伍吉生看着陈书生,问他:“书生,去年有一次放假,我们一起去看悬棺,这两天,你看搞个什么活动最有意义。” 陈书生想了一下,说:“我们多次路过芷江县城,却没仔细看看她,我建议去游游芷江如何?” 伍吉生:“好啊!这个建议好。”对大家说,“同志们!大家愿不愿意去游芷江城。” 有人说:“那有什么游的,来时我们在芷江一中住过一宿,第二天一早从城中心经过,破破烂烂的,还当不得咱们县的县城。” 石支书插话:“小伙子们,你们不要小看这个芷江,她是座历史名城呢,二十五年前,小日本就是在这里投降的。” 李巳年惊叫;“啊!里面有日本鬼子,他们还花姑娘的干活没有?” 众人大笑。 赵卫东哂笑:“这个脑膜炎,神里神气!” 伍吉生斥责道:“胡闹!”转而正色对大家说,“是这样,愿意去的就去,到公路上等王逢春师傅和老金叔的车,回来买票坐客车。” 石支书:“小伙子们,我陪你们去,我快五十岁了,芷江城的故事知道不少,边看边顺便讲给你们听听。” 伍吉生欣喜地握住石支书的手,说:“谢谢!谢谢老支书了。” 石支书:“这没什么,明天我恰好要到芷江办一件事。” 刘道拉了一下伍吉生衣角,说:“连长,吉哥,我们去把周响英和王春姣也邀去,她们是下放到红星大队的知识青年,算咱红星大队的人,要玩,一起去玩,再说,你……”向伍吉生做了个鬼脸。 28 三八桥。傍晚,外。 三八桥几个桥墩虽然已经浇注完成,但周围的保护设施依然没有拆除。它巍然屹立在峡谷中,让夕阳披上了一身金色的盛装。 周响英一个人站在中间那个桥墩顶端捏着胶管给桥墩浇水,全然没有害怕的感觉,晚风吹拂她藤盔下的秀发,时而扫过她黧黑的面颊,时而飘向脑后湛蓝的天宇。 夕阳、远山……高耸的桥墩,展翅翱翔的雄鹰,周响英阳光下的剪影,一幅富有诗意的风景画。 桥墩下围着一群女民兵,有的喜喜哈哈在说着什么,有的扶着胶管从桥墩边不远处的一口水池中抽水往桥墩上送。 有人向周响英招手喊道:“喂!响英,你怕不?” 周响英向下面的招招手,大声回答道:“哪能,我们正年轻,年轻人什么都不怕!” 伍吉生和刘道远远地走来,见此情景,便伫足在桥墩下。 刘道:“……”正想喊,被伍吉生一把拉住。 伍吉生:“你看,多么富有诗意,不要破坏了它的意境。” 刘道笑着点了点头。 桥墩上。周响英倒看到了伍吉生和刘道,挥手招呼道:“喂!吉生,道子,你们回来啦!” 刘道、伍吉生也挥手道:“回——来——啦!” 周响英:“你们等一下,我就下来!” 伍吉生、刘道:“好!——” 29 女子民兵营驻地。傍晚,外。 女民兵们三三两两地在驻地出出进进。 田埂上。伍吉生、刘道、周响英席地而坐谈着话。 周响英:“我们的任务快完成了,完成墩面维护任务后,女子营建制就要撤销。” 伍吉生:“我们昨天回来,下一个任务是帮老百姓改土造田,今明两天放假。” 周响英:“放假?那你们怎样度过这个难得的假期?” 刘道:“今天休息,明天准备到芷江城去玩。” 伍吉生:“你有时间吗,和我们一起去。” 周响英:“我们不放假,但谁有事,可以请假,管理比过去随便多了,叫做半工作半休息。好吧!我去向萧营长请假,她会答应我的。” 30 女子营营部前。傍晚,外。 营长萧礼蓉送周响英走出营部。 萧礼蓉攀着周响英的肩膀边走边边谈。 萧礼蓉:“明天和他们要玩好、吃好,谈好。” 周响英疑惑地问:“谈什么呀?营长。” 萧礼蓉:“谈恋爱呗!” 周响英笑道:“营长,你这个当老总的,怎么怂恿部下违犯纪律呢?我们队伍里不是有条纪律吗,不准在工地上谈情说爱。” 萧礼蓉:“那是刚上路时订的,现在快完成任务了,网开一面,家里有对像吗?” 周响英:“有啊!一回去就准备结婚。” 萧礼蓉揪了一下周响英的面颊,笑道:“你这个鬼精,骗得了谁。你的秘密我早知道了。” 周响英:“真的,营长,我家里有,没有其他秘密。” 萧礼蓉:“那边五团一营有个连长叫伍吉生,不是经常来找你吗?” 周响英慌了,忙辩解道:“你错了营长,伍连长是我下放的那大队的,他也有对像,他找我是谈正事。” 萧礼蓉:“谁?” 周响英:“就是原先在咱们营的那个钱桂兰。” 萧礼蓉笑道:“怕不是吧,即使是,可能永远不会嫁给他了。” 周响英一时语塞:“那……” 萧礼蓉:“妹子,你如果真的对伍连长有好感,就勇敢地去爱他吧,他是个好男人。” 周响英把萧礼蓉的手轻轻拉开,说:“谢谢营长,我心里还没谱。”说完挥挥手走开了。 萧礼蓉挥手:“妹子,记住我的话,啊!” 周响英回过头看着萧礼蓉,一只手大拇指和食指拉着另一只手的食指,点点头。 31 湘黔公路。日,外。 两辆卡车在急驰,一路尘土飞扬。 一连民兵站在车厢上,望着公路两旁的景物,指指点点,似有所语。 驾驶室内。金正德开车,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伍吉生和石支书 。 金正德问伍吉生:“连长,你们在哪里下车?” 伍吉生问石支书:“老支书,你说在哪里下车好。” 石支书:“你们看飞机场还是到街上去逛。” 伍吉生:“街景没有看头。” 石支书:“当然,每座城市街景都一样,芷江大街和你们县大街相同,正像你们连有个同志说的那样,破破烂烂的,先去机场。”对金正德说,“金师傅,请在龙津桥停车。” 金正德:“好嘞!” 猛踩了一下油门,卡车飞驶而去。 32 芷江龙津桥。日,外。 石支书和一连民兵在桥上边走边谈。 李巳年孩子似地欢跳着:“这座桥好气派啊!” 伍吉生:“我们上工地时从这座桥走过,头天晚上我们在芷江一中住宿,第二天一大早就行军上路,从这座桥经过时,没有细看,现在看清了,确实是气派。” 刘道问陈书生:“秀才,这桥和芙蓉楼相比,更能引起你发思古之幽情吧!” 陈书生想了想,挠挠头,一时语塞。 赵卫东哂笑道:“常言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让他想一下呗!” 陈书生肯定道:“没有哪个古代名人到过这里吟诗做对。” 石支书:“伙计们,你们不要小看这座桥,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一日日本投降代表来时,这座桥用松树枝和柏树枝扎了两座牌楼,东边牌楼上挂着‘正义大道’四个大字,西边牌楼上挂着‘和平桥梁’四个大字,每个字三尺长,三尺宽,那天芷江全城比过年还热闹,家家户户门上挂着红灯笼,街上到处贴满‘庆祝抗日胜利’、‘巩固世界和平’、‘抗战胜利万岁’的标语,那天全城鞭炮响了一天,许多美国兵和其他外国佬还在街上和中国学生、老师跳舞呢。” 伍吉生问:“城门上贴着对联吗?” 石支书:“有啊!东门上挂着一幅写在红布上的对联,字也好大好大的。” 赵卫东:“写些什么字?” 石支书:“记不清了。” 李巳年:“现在这些日本鬼子是不是和麻老师关在一起,我们去看看,听说他们的——”用手摸拟男人阳具说,“——东西比我们中国人的长许多,所以爱强奸妇人家。” 众人大笑。 王春姣握着嘴巴睥倪着李巳年笑。 周响英捡起地上一根棍子敲着李巳年咀巴,嗔道:“你毛嘴毛舌!你毛嘴毛舌!……” 李巳年左避右舍,还是挨了几棍子。 伍吉生浅笑,挥手制止周响英。 刘道笑毕,说:“脑膜炎呀,脑膜炎二十五年了,那几个日本鬼子早死了。” 李巳年:“啊!石支书,这几个日本鬼子是不是在这座桥上枪毙的。” 赵卫东:“那是日本投降代表,傻蛋,谈完了投降的事,就放他们回去了。” 李巳年:“啊,好可惜。” 杨天民自语:“这个日本投降代表领头的是……是……” 石支书:“谁知道他姓牛姓猪,只记得日本人下飞机时,我们在旁边看,里面有军队拿枪挡住大家,领头的那个日本鬼子,胖得像猪一样。” 陈书生冷不丁说:“领头的那个日本人叫今井武夫,芷江东门上这幅对联是‘庆五千年未有之胜利,开亿万世永久之和平’。” 石支书:“对对,我也听村里老书先生说过,庆五千年未有之胜利,开亿万世永久之和平,是我们芷江县县长杨化育拟的。小伙子,那时你还没出生,是怎么知道的?” 伍吉生:“他呀,是从一些杂七杂八的书上看到的。” 33 芷江机场。日,外。 广阔无际的机场,蓝天白云下仿佛像一个长满水草的大湖。 远处。四周连绵的群山俨若万马奔腾。 近处。荒草萋萋,草丛中,跑道时隐时现。 机场边混泥土坪地上。时而可以看到躺着一条条胳膊粗的铁链,它们有的快锈蚀殆尽。 这一切既雄浑又破败。 伍吉生、石支书和一连民兵边走边谈。 李巳年:“啊呀!这些牛轭链子好粗啊!石支书,这地方哪有这么大的牛,我怎么没看到。” 众人晒笑李巳年。 石支书:“这些铁链听说有些是用来拴飞机的,有些是用来固定高射炮的。” 伍吉生:“我们读书时老师讲过芷江机场是二战时盟军在远东的最大的飞机场。” 石支书:“那时这座飞机场,最多有五百多架飞机,主要是美国飞机,苏联的飞机也来过。” 刘道:“秀才,你见多识广,怎么不吭声了,带队的美国佬头子是哪个?” 陈书生:“陈纳德,他率领的美军航空大队叫飞虎队。” 李巳年:“秀才,你写信回去问你老爸,这个美国佬是不是你的叔叔。” 周响英笑道:“是啊!也姓陈。” 陈书生:“这是他的中文名字。” 伍吉生:“因为他的夫人叫陈香梅,所以他取了个中国名字,叫陈纳德。” 刘道:“想不到白种人也有得气管炎的。” 众人大笑。 杨天民:“我们高中历史老师说过,二战时,陈纳德将军指挥美国的飞机经常从这里起飞,去轰炸日本本土,炸得日本人鬼哭狼嚎。” 赵卫东:“杨天民,你不能这样为美国人歌功颂德。石支书,请你谈一下芷江地区的八路军,新四军打日本鬼子的故事。” 石支书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不晓得。” 伍吉生:“那时,芷江还没有八路军,新四军,应该实事求是。” 王春姣:“王震将军不是率领八路军三五九旅到过湖南吗。” 陈书生:“三五九旅从我们省东部经过,准备和共产党领导的广东东江抗日游击队东江纵队会合,开辟湘粤桂赣抗日根据地,刚进湖南不久,抗战就胜利了,便又折回北方去了。” 周响英叹了口气,说:“这么大一个飞机场,就这样荒废了,到处农业学大寨,改土造成田,怎么不把这里开成稻田。” 石支书:“是呀!我也弄不明白。我想,这是暂时的,这个机场将来迟早会利用的。” 刘道:“石支书,这个机场这么大,是怎样修起的。” 石支书:“那时我还小,我父亲参加过修这个机场,听他说国民政府征调了芷江和附近黔阳、会同、靖州、新晃、凤凰、麻阳、辰溪十一个县十万多人用了三年时间才修起的。” 伍吉生:“看来这座机场为打败日本鬼子立下了汗马功劳。” 石支书指着前方很远的几座房子说:“是呀!哩,日本人就在那边几栋屋子里投降的,那边老地名叫七里桥。” 伍吉生:“走!去看看。” 34 芷江机场七里桥。日,外。 几栋砖混平屋苍然屹立在被荒草包围的机场边沿。一些被砸碎的水泥、青砖、砂石杂乱地堆放在房子前坪地上。 伍吉生、石支书和一连民兵跨过残砖乱石,匆匆走到房子前——屋门让几把大铁锁牢牢地锁着。 石支书:“这座正屋叫‘洽降房’。” 李巳年说:“没什么了不起,我生产队保管室比这几栋房子还要好。” 石支书:“了不起呢,同志,当年日本鬼子就是在这栋正屋里签字画押投降的呢。” 伍吉生:“平凡中蕴藏着伟大!” 周响英:“石支书,政府为什么把这几栋屋锁着,这么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不让人参观?” 陈书生自言自语地低吟道:“十年以后当思我,举国犹狂欲语谁?” 石支书:“文化革命前,这里开放过,文化革命中,红卫兵说这是歌颂国民党功劳的纪念建筑,便封了,锁了,你们看连这座纪念抗战胜利的纪念坊也被推倒砸碎了。” 赵卫东咬牙切齿道:“砸得好!红卫兵同志破四旧立四新,敢闯敢干!” 伍吉生指责赵卫东道:“你太左了!” 王春姣:“赵卫东,红卫兵这种做法好愚蠢,一个纪念中华民族反抗外敌胜利的标志性建筑,怎能破呢!” 刘道:“这说明你是日本鬼子的干儿子!” 周响英:“你就是当代的汉奸!” 石支书:“卫东,你错了,大错特错!”指着陈书生说,“再过十年,也许不要过十年,这座纪念坊会重新修好。” 刘道:“今天要在这里开批判会,批判你这个民族败类!” 人们纷纷指责赵卫东,赵卫东无言以对。 李巳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我不懂你们争什么?我自己玩去了。”说完,独自走到这几座房子后面去玩。 伍吉生:“卫东,你要好好想想,为什么大家都要说你不对。” 赵卫东气得直翻白眼。 石支书:“打败日本后,国家打算把贵州东部我们湖南西部三十一个县合起来建一个和平省,把芷江定为省会,改名受降城,但只拨来二十八万块钱,当时国民党二十八万元,只相当现在我们现在二千八百元钱。国民党哪来的钱呀!他们的钱要用来打共产党。杨化育县长气得半死,最后他组织人拆了芷江东门城墙,修起这座抗战胜利纪念坊。” 杨天民:“当时这座纪念坊有多大多高。” 石支书:“你们看看这些断砖碎石就知道了!有四根柱子,三座拱门,每扇门有丈一高,从第一根柱子到第四根柱子有三丈二宽。每根柱子正面都刻着一副对联,背面还刻着二百零六个字的文章,听说这篇文章是国民党政府一个叫林……林……林……” 陈书生补充道:“林森写的,他是当时的国民政府主席,不叫总统。” 石支书:“反正是个大官,你们说怪不怪,这纪念坊远看像座牌楼,近看像个‘血’字,从修成功那天起,牌楼下的基座天天流红水。” 伍吉生叹了口气说:“唉!这是千百万抗日烈士的鲜血呀!这是抗战中死在日本鬼子屠刀下的几千万中国人的血呀……”说着,情不自禁地肃立默哀,双眼泪水涌出。 石支书和其他民兵也跟着肃立默哀,泪水盈眶。 《义勇军进行曲》旋律响起。 赵卫东虽然跟着默哀,但心里嘀咕着:“自做多情!” 突然李巳年发疯似地从房子一角蹿出来,惊叫道:“鬼!鬼!鬼——” 人们以为他疯了,一齐涌上去把李巳年围住,纷纷问道: “脑膜炎,你怎么啦!” “别怕,别拍!” “黄天白日,哪有鬼!” 伍吉生和刘道抱住李巳年劝慰 伍吉生:“别怕,老李!鬼在哪里?” 刘道:“不要怕,我的巳年小崽崽,有爸在,你别怕!” 人们哭笑不得。 李巳年还是在拚命挣扎:“有鬼有鬼,我看见蛮多的鬼呀!” 石支书神情自若,说:“这位同志大概看到后面那两个‘万人坑’了,吓着的,走!我们也去看看。” 大家随着石支书往屋后走去。 35 洽降房后“万人坑”边。日,外。 “万人坑”内。零乱地堆着半坑白森森的人骷髅,景象恐怖。 一连民兵围着“万人坑”,久久地看着。 伍吉生问石支书:“这是怎么回事,老支书?” 石支书:“红卫兵搞的,他们说,洽降房是为国民党歌功颂德,便挖了这两坑,从外面捡了许多人骨头丢在里面,说是修芷江飞机场死了几万人,这两个万人坑就是国民党滔天罪行的证明。造个万人坑也好,更能增添我们对国民党反动派的仇恨,它是阶级教育的阵地。” 刘道:“这样的鬼把戏谁相信。” 赵卫东:“刘道,你的立场站到哪里去了。” 伍吉生:“卫东,不要乱扣帽子,乱打棍子!” 刘道:“随西门庆讲,这是铁路工地,不是红星大队大队部,天高皇帝远,他贾冬睛管不着我,没有哪个拿索子来捆我,我只要不喊打倒毛主席就行了。” 第二十七集完 第 二 十 八 集 1 造田工地。日,外。 一连民兵在帮助当地老百姓改土造田,有的把荒地上的草皮挖去,有的把多余的土挑到另一个地方倒掉,有的在槌紧田塍,有的从外面把菜园土挑进造好的新田里……繁忙的劳动景象不亚于四块板突击战。 “铁路”蜷缩在田塍上睡觉。 大家边干活边边聊。 石竹珍嗔怪伍吉生道:“伍连长,前天你们到芷江玩,怎么不邀我同去。” 伍吉生对石支书呶了一下嘴说:“这要怪你爸了,我们游芷江城,是他当导游,我们以为你会跟来的。” 石支书大声斥责女儿道:“县城难道你没去过,你跟着去疯玩一天,就少挣了七分工分。” 石竹珍噘着嘴,说:“连长,下次不管去哪儿,你可不能忘了我啊!” 伍吉生:“好的。” 刘道:“要西门庆通知你就是了。” 石竹珍疑惑地问道:“西门庆是谁?” 陈书生指着赵卫东道:“是他,他像水浒传里的西门庆一样,白白净净,一表人才,风流潇洒。” 石竹珍满意地瞟了赵卫东一眼,说:“啊!不像,不像!” 赵卫东为了掩饰窘态,故意插开话题,说:“大家说,大寨人现在也在改土造田吗?” 伍吉生:“那是肯定的。” 陈书生:“三坡四梁四十八条沟,够他们忙的。” 赵卫东:“陈永贵这会儿可能正在挥着铁锤打炮眼呢。” 伍吉生:“卫东,你还在坐井观天,他老人家现在不领导改土造田了,当上了国务院副总理,正在北京日理万机呢。” 杨天民:“大寨改土造田现在由铁姑娘队长贾凤莲领导。” 石支书:“啊呀!陈永贵同志由一个大队支书升到国务院副总理,是什么原因?” 伍吉生:“他领导大寨人民战天斗地,把穷得寸草不生的山山峁峁,变成了米粮仓。” 石支书:“难怪,县里组织许多大队支书去参观大寨,下次我也要争取去看一下。” 刘道:“全是假话,因为大寨是毛主席搞的点,他陈老头才当上国务院副总理的。” 赵卫东反驳刘道说:“你又讲怪话了。” 刘道瞪着眼睛回敬赵卫东:“你去告密吧,把我斗垮斗臭!” 伍吉生怕他们两人又打起嘴仗来,忙劝说道:“怎么又上纲上线了,别争,中央高层的事,你们也管。” 赵卫东:“这是硬道理,谁打下的粮食多,谁就是先进。石支书,我们帮助你们造好了田,以后年年打下许多粮食,你也会当上国务院副总理的,也有人来参观你们大队。” 石支书:“小后生,讨你的金句,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这一辈子是当不上国务院副总理的。不过我弄不明白,大寨小麦能亩产五百斤,我们这里年成再好,亩产稻谷也只有三四百斤,红薯还没倒藤。” 刘道唱了起来:“掌握人,掌握人,今年红薯没倒藤——” 一部分民兵跟着唱了起来: 掌握人,掌握人啦! 今年红薯没倒藤。 秋收以后去讨米, 要我们往哪里行? 另一部民兵接着唱道: 社员们,社员们啦! 今年红薯没倒藤, 莫怪我个人, 秋收以后去讨米, 你行我也行! 在场的民兵和老百姓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石支书笑道:“我们这里也唱这首山歌,社员们唱这首歌时,我心里就发麻。” 刘道故意学着四川腔问:“为啥子啰?” 石支书戚然道:“小后生,我是全大队的掌握人,生产没搞好,社员们没饭吃,那是我的责任呀!” 赵卫东对伍吉生说:“连长,要大家别唱这样的歌,这首山歌内容不健康,是给社会主义集体化抹黑。” 伍吉生:“你联想得太宽了,让兄弟们开心。” 石支书:“我真想不明白,大寨的粮食产量怎么有这么高,哪有这么多肥料来肥庄稼。” 李巳年大着嗓门说:“这还不容易,去参观的每天有几万人,一个人屙一它粪,就把麦子肥好了!” 人们又一阵大笑。 王春姣火急火燎地跑来,对伍吉生说:“伍连长,不好啦!姜老师和周大叔正架着水准仪操平,突然来了一伙不明身份的人,要抓走姜老师,你们快去帮忙阻止这伙人。” 伍吉生大吃一惊,说:“啊!有这样的事!”向民兵们挥手,吼道,“同志们!走!去看看!谁有这样的狗胆!”说完放下锄头便跑。 “嗬!”人们放下手中的工具,跟着伍吉生跑去。 伍吉生:“跑步!” 奔跑人群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向前狂奔而去。 “铁路”一跃而起,边汪汪地叫着边跟着大家跑回去。 2 站场工地。日,外。 站场工地已经备好了许多底层道渣,沿着正线和倒发线位置堆放着。 无数民兵放下手中的活计向靠哨路口方向奔去,那边聚集了黑鸦鸦的一群人,闹闹嚷嚷的声音不时地传来。 七八个年轻壮汉,正把姜玉麟往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吉普车拖,水准仪和三脚架一起倒在旁边,周振球和另一个施工员背着白色工作袋护住姜玉麟,不让那伙人拖去。 姜玉麟拚命挣扎,大声抗议:“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不走,我不走!” 那伙人为头的说:“不走也得走!” 周振球:“你们抓他有什么理由?” 有几个民兵说:“这和去年抓杨天民一样,蛮不讲理。” 姜玉麟:“你们必须先通过团部和营部,我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让人抓走!” 伍吉生几个人挤进人群,来到姜玉麟身边,边挤边说:“什么事?什么事!” 那群人中一个小伙子指着一个穿蓝工装夹克的中年人说:“这是我们的司令” 穿工装的中年人对伍吉生说:“你是谁?” 伍吉生反问他:“你是什么人?” 穿工装的中年人:“我是长沙铁道学院工总司负责人。” 伍吉生:“请出示你的证件。” 穿工装的中年人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稿纸但不递给伍吉生看,又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刘道代替伍吉生说:“他是九二五零民兵部队五团一营一连连长。” 伍吉生质问穿工装的人:“姜老师是我们连的,你们凭什么来我们连抓人?” 穿工装的中年人吼道:“把你的证件也拿出来!” 伍吉生一把手夺过穿工装的手中那张稿纸,撕做两片,摔在地上,用比那人更大的声量吼道:“我给你拿!” 跟穿工装的一起来的那些年轻人,一齐护住自己的头儿,挥着拳头,对伍吉生说:“你想干什么!” 伍吉生:“你想打架是不!”冲上去,挥拳把其中两个年轻人打开,顺手把穿工装的拖过来,“啪啪!”就是两耳光。 “铁路”扑上去,朝穿工装的小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穿工装的小腿血流如注。 穿工装的一脚把“铁路”踢开一丈多远。 跟着穿工装的来的那些人拾起石头扔向“铁路”,边去追它边骂道:“你咬人,我打死你!” 围观的民兵一齐冲上前,吼道:“你们打我们的狗,我打死你们!” 伍吉生挥手制止众人,说:“同志们!不要你们上来!” 人们的情绪立刻安静下来。 伍吉生两手紧捏着拳头,对穿工装的说:“伙计,你们要搞文斗,还是要搞武斗!搞武斗,你们一起来,看我的拳头!” 姜玉麟拉住伍吉生说:“伍连长,他们是我们单位的,你们不要打,我也说过,要他们到团部和营部说一声,其实说清楚了,我愿意跟他们回去。” 穿工装的眼睛咕碌碌地看了周围越聚越多的民兵,蔫了,语塞。 伍吉生松开拳头,说:“如果要打架,只要我开一句口,一分钟就可以把你们砸得粉碎!” 穿工装的:“好!到团部就到团部。” 3 团部。日,内。 伍吉生、向郡国、赵克喜、秦富阳等民兵领导人和姜玉麟为一方,穿工装的那伙人为一方,正在进行唇枪舌剑地谈判。 向郡国打着官腔,说:“啊!这位司令,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抓走姜老师,啊!” 穿工装的又恢复了志高气扬的姿态,说:“我代表长沙铁道学院革命委员会和工总司造反司令部,向你们严正声明,学校正在清查‘五•一六’组织,姜玉麟是五•一六分子,我们要揪回去批斗,你们不能阻碍我们的革命行动!” 伍吉生:“请你们明白,我们是湘黔枝柳铁建工地,这是三线建设,毛主席说,三线建设要抓紧,中央、省革委有明确指示,工地不搞文化革命,更不能把派性斗争带到工地!” 姜玉麟:“我是工联的,学校革委会成立前,工联和工总司是两个对立组织。” 赵克喜:“这完全是派性,你们想 把工联打成‘五•一六’组织,自己一派掌权,是不是!” 秦富阳和稀泥道:“你们两派要团结吗。” 穿工装的:“工联是反动组织,你们必须把姜玉麟这个坏家伙交给我们带回去。” 伍吉生:“姜老师是个老实人,文质彬彬,连讲话也不敢高声,怎么可能是个五•一六分子。” 姜玉麟 :“领导,首长,他们是污蔑我。” 穿工装的指着赵克喜说:“你们倒底把不把姜玉麟交给我们!” 赵克喜火了,双眼圆睁,把手掌往桌子上一拍,吼道:“不交又怎么样!” 向郡国大怒,手向外一挥,吼道:“来人,把他们轰出去!” 4 改土造田工地。下午,外。 一连在为土桥铺大队新造好的稻田修水渠,有的在挖渠坑,有的在砌水渠边坡,他们边干活边兴致勃勃地回味上午团部赶走长沙铁道学院那个造反司令的事,“铁路”蜷着身子躺在水渠边睡觉。 刘道边挖渠坑边对伍吉生说:“连长,吉哥,你上午那些话讲得好,铁路工地就是不准文化革命,更不能把派性带到工地。” 陈书生:“这几句话有份量,也使后来营长拍桌子轰走他们有了底气。” 赵卫东:“其实,我爸也太过份了,人家多少也是个司令吗。” 伍吉生:“就是要这样,现在有些造反派头子,平时拉大旗做虎皮,实质上是小丑,他们自以为是英雄。” 陈书生:“正如列宁讽刺考茨基说的那样,与其说是个英雄,倒不说是个戏子,戏子怎能和英雄相比呢。” 向郡国、赵克喜、秦富阳陪同两个陌生的干部模样的人走来。 向郡国向大家挥手打招呼道:“同志们好!” 民兵齐声欢呼:“团长好!” 向郡国:“同志们辛苦了!” 民兵们齐声道:“铁路工地炼红心,再苦再累心欢畅!” 伍吉生:“团长、营长、教导员,还有这两位领导,工地上没有凳子,就请席地而坐吧!” 秦富阳:“来!大家都休息一下!” 民兵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各自找地方坐下来。 李巳年问向郡国:“团长,铁路修得差不多了,你要我们帮老百姓改土造田,现在田也造好了,你该放这些镖杆子回去讨婆娘了!” 大家哄堂大笑。 向郡国笑道:“同志们,湘黔铁路还没完工,从明天起我们又要完成一个艰巨的任务!” 刘道:“团长,什么任务,我们一连不怕,斯大林说,共产党员是钢铁炼成的。” 赵卫东哂笑道:“ 你还没入党,你是吊儿郎当党党员。” 众人大笑,刘道也笑着说:“赵卫东是吊儿郎当党党主席” 向郡国笑道:“苦中有乐,要开开玩笑吗,啊!同志们,我们的大任务是土桥铺车站,车站可不能没站房,明天,我们回车站工地,大家的新任务是垒红砖,烧红砖,修车站站房,好不好!” “好!”民兵们齐声欢呼。 赵克喜:“刚才同志们在表扬我是不是?” 伍吉生:“营长,大家说,你那一拍桌子,为我们铁建民兵,扬了眉,吐了气!” 向郡国:“是的,是的!” 两个陌生领导干部向向郡国使眼色。 向郡国笑道:“啊!我们扯远了,我和营长、教导员,陪这两位同志来,是想认识你们连一个笔杆子很硬的小伙子。” 一个陌生干部点点头,说:“谁是陈书生同志?” 陈书生异常腼腆地站起来,红着脸说:“是我,首长!” 另一个陌生干部挥手要陈书生坐下来,说:“啊!我们都一样,是三线战士,不是首长,我们俩是县指派来的。” 陈书生还是不坐下来,说:“啊!师首长。” 赵克喜:“是这样,你向铁建战报投了许多稿,基本上采用了,县指知道你的笔杆很硬,文章写得好,修三八桥的女民兵们表现突出,地指要抽调一批写作高手,为她们先进事迹搞个展览,点名要调你去写。” 赵卫东脸色大变,讽刺道:“啊!秀才要上吊了!” 伍吉生上前握住陈书生的手说:“小陈,祝贺你!” 人们纷纷说: “秀才,你这个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秀才,你边写材料,边积累创作素材,为将来写小说作准备。” “秀才,你发达了,苟富贵勿相忘!” …… 陈书生仍红着脸,激动得语无伦次道:“谢……谢谢,我保证完成……我不行!好……我……我去!” 向郡国:“有困难吗…?” 陈书生微笑着摇摇头。 陌生干部:“好!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到三八桥工地体验生活。” 5 湘黔公路。日,外。 陈书生背着背包、挎着黄挎包,兴致勃勃地向前走着。 一辆罗马车擦着陈书生身子从后面开过来,几乎要撞着陈书生,王逢春打开驾驶室,骂道:“你找死!” 陈书生立住脚,回话道:“师傅,我走在前面,你……”突然打住话头,仔细打量起司机来——对他似曾相识。 王逢春先认出了陈书生,吃惊地说:“哎!这不是小陈吗,你到哪儿去,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怎么,你不认识我吗?” 陈书生笑咧咧地说:“啊!是王师傅,我到三八桥去。” 王逢春:“啊!去三八桥,来,上车!” 陈书生摇摇头:“谢谢你,就在前面,不用啦!” 王逢春拽住陈书生的手就往车里拖:“一百米也搭个车吗。” 陈书生顺从地随王逢春进了驾驶室。 6 女子营营房前。日,外。 王逢春的车在营房前便道上停了下来,驾驶室门打开,陈书生提着行李跳下驾驶室。 陈书生向驾驶室内王逢春挥手致谢:“多谢了,王师傅!” 王逢春从车窗口露出半张脸,挥手回礼,然后启动卡车向前驰去。 陈书生背好行李沿着田塍向不远处的女子营走去。 女子营营房门口。曹晓英、周响英和一个清秀漂亮的妹子向慢慢走来的陈书生不断招手,后面还跟着几个姑娘。 周响英:“喂!秀才往这边走!” 漂亮姑娘:“小心,陈伢子,不要跌到稻田里去了!” “格格格格!”姑娘们欢快地笑起来。 陈书生挥了一下手,算是回礼,加快脚步走到女子营营房门口。 周响英三个迎上去接过陈书生手中的行李。 漂亮的姑娘伸出手笑盈盈地要和陈书生握手:“欢迎你,陈书生同志!” 陈书生腼腆地半伸着手又把手缩了回来说:“周大姐,我是……” 蓸晓英:“不用介绍,县指和地指电话八点钟就来了。” 周响英指着曹晓英,说:“这是曹副营长,萧营长有事,不然会亲自来一连接你的。” 曹晓英:“请吧!小伙子!” 7 女子营营房。日,内。 曹晓英、周响英领着陈书生来到一间房子前。 曹晓英对陈书生说:“小伙子,这儿就是你的卧室和办公室。”轻轻推开门,说:“请吧!” 陈书生点点头跟着曹晓英进了屋。 陈书生把行李取下放在行军床上,望着曹晓英,说:“谢谢曹营长!” 周响英帮陈书生解开行李,边铺被边说:“先休息一下,明天再工作。” 曹晓英:“那我们走了,待会儿吃饭。” 陈书生点点头,说:“营长、周大姐,你们也休息好了。” 8 一营办公室。日,内。 赵卫东在和父亲谈话。 赵卫东:“爸,你怎么让陈书生去三八桥当记者写材料呢?” 赵克喜睁大眼睛,问道:“什么?他去不得!怎么啦?” 赵卫东:“让他去,不就扩大了他的影响。” 赵克喜:“那让谁去?” 赵卫东:“你怎么不让我去?” 赵克喜:“让你去和让他去不是一样吗?” 赵卫东:“让他去,扩大了他的影响,将来铁路上招工,他不是有优先权吗?” 赵克喜警觉起来,站起来说:“啊!你原来有这个想法,你是想邪乎了。” 赵卫东:“爸,你要知道,我高中毕业,如果没有个出息,你脸上也无光啊!” 赵克喜迟疑了少顷,马上冷静下来,说:“你只要好好作人,我脸上就有光了。” 赵卫东:“爸,我的前途你也要考虑一下。” 赵克喜瞪大眼睛,盯着儿子说:“前途?你想前途了!有前途你又不要,那晌,调你去演戏,你又不去!” 赵卫东:“爸,你儿子是干大事的,譬如舞文弄墨,不能去当戏子。” 赵克喜:“陈书生去舞文弄墨,是上面点名要的,你自己为什么不创造条件?人家向铁建战报投了那么多稿,你投了几篇,有几篇中了。” 赵卫东语塞。 9 女子营陈书生房间。日,内。 陈书生坐在行军床前聚精会神地看一本书。 随曹晓英、周响英接陈书生的那个漂亮姑娘端着一盆热水笑盈盈地进屋。 漂亮姑娘向陈书生用开玩笑方式打招呼:“喂!你叫陈书生吗?曹营长要我当你的生活秘书,来!请洗脸。” 陈书生放下书本,急忙回礼道:“啊!生活秘书,我值吗?” 漂亮姑娘格格地笑起来。 陈书生:“我是地指要我来你们这儿工作的,普通铁建战士一个,多谢你了,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漂亮姑娘:“我姓陶,陶小玲,你叫我小陶好了,好!我们交个朋友!”伸出手欲与陈书生握手。 陈书生呐呐道:“行!……行……,你好!”还是像曹晓英三个人接他时一样,半伸着手,又缩了回去 陶小玲又笑了起来,笑完,说:“洗吧!等会儿我还要向曹营长复命。” 陈书生笑笑,致谢道:“谢谢陶小玲同志!”很不自在地洗起来。 陶小玲在一旁喃喃道:“陈书生同志,你能深入女子营这座虎穴,这一辈子是造化,一般人是不准进女子营的,营房前有人守卫,谁要是敢闯这个禁区,会立刻被赶走!” 10 土桥铺火车站车场工地。日,外。 站房预留位置。一座小山丘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民兵们在挖泥、踩泥、打砖,人群黑鸦鸦的一片,话语声鼎沸,热闹非凡。 百多个民兵在挥锄奋力挖泥,金黄色的泥土在他们身前波浪似的微微翻滚。 几十个民兵赤着脚跟在挖泥的民兵后面把挖好泥踩碎,双脚一上一下,砖泥在民兵们的脚下发出嘶嘶啪啪的轻微声音。一些民兵在旁边提着提桶把水倒在踩泥的民兵脚下,泥水飞溅,把民兵们的衣服沾成黄花花的一片。 伍吉生、刘道、赵卫东、杨天民、李巳年在用泥范打砖,他们边打砖边聊: “嘿!”刘道边抱起一团泥往泥范里用力一摔,边对伍吉生说:“斯大林,秀才这下有出息了,这会当土记者,修完铁路后,说不定会调到报社当货真价实的的记者。” 杨天民,边把打好的泥砖坏往砖墙上放,边叹了口气,说:“唉!陈书生应该有出息了!” 伍吉生边用砖弓在砖范上刮泥,边说:“要不是这场文化革命,他肯定会当上记者的,你算算,六七年冬天到今年这个时候,他大学新闻系毕业,也许是人民日报记者。不!我们都大学毕业了。” 李巳年也正在砖坯墙上放砖坯,听到他们谈话,突然停止放砖,扶着裤头骂起娘来:“我操你文化革命的娘,害得我好多兄弟失去了前途,我操你文化革命的娘啊!” 刘道酸溜溜地对赵卫东说:“西门庆,脑膜炎这个傢伙好反动!” 赵卫东:“他是个傻瓜,不计较,要是我们,准会坐牢,不坐牢,也会被斗垮斗臭!”看了杨天民一眼,说“秀才吗,兔子尾巴长不了。” 伍吉生刮去砖范上多余的泥,往搁砖坯的木板上撒些灰,再把盛有砖坯的木范往木板上一放,取出范子,说:“那不一定呢,赵卫东同志!” 赵卫东往范子里撒灰,又捧起一团泥,往砖范子里恨恨地摔下,说:“但愿如此!” 黄秋花和许多百姓在一旁观看民兵挖泥、踩泥、打砖,她们边指指点点边议论; “这场面好热闹啊!” “是啊!民兵们这在干啥?” 黄秋花“这是踩泥打砖。” 麻文红:“妈妈,打砖做什么?” 黄秋花“砌房子呗!” 一个百姓问民兵道:“民兵大哥,你们汉人就用这样的泥砖砌房子,结实吗?” 一民兵回答:“老乡,我们还要把这些泥砖坯用煤烧成红砖,再砌车站站房,你们看吧,将来烧成的红砖和石头一样坚硬。” 黄秋花:“在我们那里,过去一般人用田泥做成很大的泥砖晒干砌房子,叫泥屋。大户人家把黄泥做成比眼前这些砖坯稍大一点的泥砖,再放在窑里用柴火烧成瓦一样,叫青砖,用青砖砌的房子,叫青砖瓦屋,现在啊,都像城里一样,烧红砖砌房子。” 许多百姓说:“啊!多美气!” 石支书、石竹珍和几个百姓各牵着两头牛走来。 石支书喊道:“伍连长!伍——连——长——” 伍吉生从打砖那边边挥动着斗笠边跑来,应声道:“哎!石支书!啥事!”应着,来到石支书跟前。 石支书:“伍连长,你们忙。” 伍吉生敞开衣襟,用斗笠边扇风驱去热气,边说:“不忙,比挖填土石方时轻松多了。” 石支书:“还不忙,这些民兵同志赤着脚踩泥,多费劲。” 石竹珍:“我爸看到你们赤脚踩泥太费力气了,要我和社员们牵这几头牛来帮你们踩泥。” 伍吉生握着石支书的手,说:“啊!太谢谢你们了。”对踩泥的民兵说,“同志们,老乡送牛来帮我们踩泥了,一排,你们派一个班去割草喂牛,三排,你们不要踩泥了,快来牵牛踩泥。” “好!”民兵们欢呼着,有的散开去割草,有的来牵牛。 大家牵着牛,挥着竹鞭驱赶它们,旋转着,踩着砖泥,仿佛像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跳霹雳舞一样。 11 女子营营房。日,内。 陈书生住屋。陈书生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挎包,在寻找着什么。 陶小玲一只手端着一搪瓷碗堆拱满的饭,另只手拿着一碗菜和一双筷子悄悄地跨进门。见陈书生在忙着什么 ,便站着不动笑出声。 陈书生听到笑声,回转头见是陶小玲,急忙站起身打招呼:“陶小玲同志,你好!” 陶小玲笑盈盈地点点头,说:“你忙,陈书生同志。” 陈书生看着陶小玲手中的两只碗,疑惑地问道:“你这是,小……” 陶小玲上前把饭菜和筷子放在办公桌上,说:“吃饭吧!” 陈书生:“太谢谢你了,陶小玲同志,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你这个小姑娘伺候呢?” 陶小玲:“怎么叫伺候,你刚来,环境不熟悉,毛主席说,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 陈书生:“谢谢,从明天起,我自己到你们的食堂去吃。” 陶小玲笑笑,说:“没关系,记住!曹营长安排我做你的生活秘书。” 陈书生摇摇头,看着两大碗饭菜 ,眉头一蹙,喃喃道:“这么多!” 饭菜特写:一碗满满的炖牛肉夹杂着几片鲜红的辣椒,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格外诱人。 陶小玲格格地笑弯了腰,说:“吃饱吃好,才能工作好。” 12 陈书生房间外。日,外。 萧礼蓉背着黄挎包走来,显得比较兴奋得意。 陶小玲迎上去打招呼:“营长你回来啦!” 萧礼蓉点点头说:“回来了。” 陶小玲:“带回来地指最新指示吗?” 萧礼蓉弓起食指在陶小玲头上敲了一下说:“鬼妹子,你这个词用得不对,只有毛主席的指示才能说是最新指示。” 陶小玲格格地笑了,说:“对对对,最新工作任务。” 萧礼蓉:“尽快完成扫尾工作,再转战去修怀化火车站。喂!我要的那个写材料的小伙子来了没有!” 陶小玲右手伸出两个指头盖住嘴唇,左手指着后面的房子,悄声说:“嘘!正在吃饭,一个孔乙己。” 萧礼蓉笑了,挥手让陶小玲去忙,自己向陈书生住的那间屋走去。 13 陈书生住的房间。日,内。 陈书生背对着门,伏在桌子上慢条斯礼地吃着饭,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似乎不在意。 萧礼蓉蹑手蹑脚地走进屋,看着陈书生吃饭,她想笑,急忙一只手握住嘴,尽量克制自己。 陈书生夹起一片红辣椒慢慢地放进嘴里,刚咀嚼了一下,就辣得呲牙咧嘴。 萧礼蓉在后面卟哧一声笑了。 陈书生站起来转过声,见后面站着个中年妇女,腼腆地问萧礼蓉:“你好,我该称你大婶还是大姐。” 萧礼蓉挥手请陈书生坐,说:“随便,随便!请坐下,小伙子,我是萧礼蓉。” 陈书生吃了一惊,忙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萧营长,我不知道是你。” 萧礼蓉边将陈书生按在凳子上,说:“坐下,坐下,没关系,因为你不认识我吗。” 萧礼蓉把陈书生按在凳子上坐下后,自己也在凳子另一端和陈书生并排坐下来。 萧礼蓉关切地问道:“上午来的吗?” 陈书生点点头回答道:“十点半。” 萧礼蓉:“你是五团的吧。” 陈书生:“五团一营一连。” 萧礼蓉:“你叫什么名字?” 陈书生:“我叫陈书生。” 萧礼蓉摸着陈书生的头,柔声问道:“多大了,小伙子?” 陈书生:“今年正月满二十岁。”右手轻轻把萧礼蓉的手挪下来。 萧礼蓉吃惊说:“哟!你五岁就读小学一年级了,哪所学校高中毕业的?” 陈书生:“昭林县二中,其实我的高中学业还没完成,二年级只读完一期,就搞文化革命了。” 萧礼蓉:“昭林县二中是一所名校,培养出来的学生都是人才,你文章写得很好,在铁建战报上发表的散文,小小说,诗歌我都看了,很有水平。” 陈书生有点激动,说:“谢谢营长夸奖,那是文字游戏,雕虫之技。” 萧礼蓉:“不!在民兵队伍里,你算个出类拔萃的人,三八桥主体工程快完成了,地指要搞个展览材料,来宣传这些女民兵的先进事迹,要求图文并茂,我们就把你要来了。” 陈书生:“营长,要图文并茂?” 萧礼蓉点点头。 陈书生:“可我……恐怕,营长,你带我先去看看这座桥好不好。” 萧礼蓉:“别急,小伙子,今天先休息好,明天开始。” 14 女子营营房门口。傍晚,外 女民兵们排着队下工回来,一个个既略显疲惫,又热情活泼,叽叽喳喳说笑不停。 “你看,小刘这模样,对像见了准会吓一跳的” “贫嘴,人家还没有呢。” “哪像你,十六岁就谈了。” “格格格!” “真的还没有?” “骗你不是人。” “铁路上和你般配的男民兵有的是,赶快盯上一个吧!” “嗯!” “人家像你这样的年龄,早做妈妈了,看你,还害羞。” “是啊,女人迟早是让人睡的。” …… 15 陈书生住的房间。傍晚,内。 陈书生伏在桌子上认真地写日记。 画外陈书生心声:“……这里是女人们的世界,真可谓是个女儿国。说实话,过去除了母亲和妹妹,我很少和其他女同志打交道,中学读书时,虽然有那么多女同学,但我很少和她们接触,老师经常批评我男女界限太严重……” 陶小玲挑着两小桶水,周响英一手提着一只澡盆,一手拿着一块新毛巾和一个肥皂盒走进来。 周响英轻声招呼陈书生道:“秀才!” 陈书生抬起头,笑着回答道:“啊!周大姐,小陶,是你们。” 周响英:“洗澡吧!洗完了澡,早早睡觉休息,啊!”说着把澡盆放在地上,把毛巾、肥皂盒放在办公桌上。 陶小玲把热水倒在澡盆里。 陈书生:“谢谢你们,看你们,把我当成……” 陶小玲:“你是客人吗,啊!我们走啦!”说完看了周响英一眼,又向陈书生投去火辣辣的一瞥,挑着空提桶,拉着周响英的手走了。 陈书生把门拴好,回转身准备洗澡,他把衣服一件件脱掉,只剩下一条内裤,露出健壮白晰的身躯。 他解开系内裤的细棉绳,正要把内裤脱掉,突然望着澡盆,迟疑起来。 (闪回)安江铁建民兵接侍站。桌子上放着一个盛满饭的澡盆。澡盆侧面用大红油漆写着“女生洗澡场”五个字。 陈书生双手捧着头,慢慢蹲下去,看着盛着热水的澡盆发呆。 16 女子营洗澡场通道。傍晚,外。 女民兵们有的穿着暴露,提着水桶,扶着换洗的衣服,三三两两向洗澡的工棚走去,洗完澡的穿着整齐漂亮的衣服向宿舍走去,她们一路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你来啦,怎么还洗大澡?” “这副肮脏相,不洗咋办?” “洗小澡就行。” “小心得炎症哟!” “得了那个倒霉病,难受不说,男人还以为你在外面乱搞,得了性病。” “哈哈哈!” …… 17 陈书生房间。日,内。 陈书生站起身,自语道:“这个澡我不洗了。”慢慢穿好衣服,站起身,然后打开门,端起澡盆。 陈书生把澡盆放在门坎上,抬起头,正准备倒水,突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十几个不同年龄的女民兵穿着三角内裤、上身只戴着发黄发黑的乳罩,扶着衣服、提着水,慢吞吞地向洗澡的工棚间走去。洗澡工棚的门半关着,里面隐隐约约露出一些雪白滚圆的腚子。 陶小玲故意穿着暴露,贴近陈书生房间门口走过,还挑嚣似地先向陈书生笑笑,然后诡密地眨了一下眼睛。 陈书生飞速把澡盆里的水倒掉,提起澡盆就走,突然想起什么,闭着眼睛,啪地把门关上,然后把它拴牢。 陈书生用力把澡盆摔在地上,爬上床,一头倒下去,平躺着,双手枕着头,一只脚竖起,另一只脚像高射炮一样,高高地架在竖起的脚上,他思量着,久久保持着这种躺姿。 陈书生内心独白:“明天,我无论如何要走!” 18 一连驻地宿舍。夜,内。 帆灯光下,民兵们没脱衣,坐在床上聊天: …… 刘道:“秀才这次到了女人世界,不管他多么清高,也会被女人们熔化的,那怕他是块铁。” 司清明:“那伢子不是清高,硬是对女人不感兴趣,也许是婚姻还没到。” 赵卫东:“不呢,可能是个大阳屡。” 众人哈哈大笑。 李巳年:“西门庆,要是选你去就好了。” 赵卫东:“选我去!不是自夸,写材料这工作,我也干得了。” 刘道:“脑膜炎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选你去的话,一夜有一个女人供你睡。” 众人又一阵笑。 赵卫东盯着刘道,愤怒地指着他,说;:“你……’” 伍吉生见刘道和赵卫东又要争执起来,急忙制止道:“道子,不要太无聊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惊雷。 伍吉生掀开被,一跃而起,向室外跑去。室内也停止了闲聊,用惊异的目光望着伍吉生远去的背影。 19 工棚外。夜,外。 伍吉生双手叉腰,仰望着夜空。 天上。乌云从四面八方向天顶聚集,云层间偶尔露出点点星光,上弦月在云层间时隐时现。 一道闪电从九天而下,接着是一声惊雷。 伍吉生双眉紧锁,凝神细思。 又一阵雷声,虽然比前两声轻些,但十分揪心。 又一道闪电, 大风骤然刮起。 夜空。风起云涌。 伍吉生决然地大呼:“一连注意!紧急集合!” 20 一连宿舍。夜,内。 杨天民翻身而起,说:“走!紧急集合了!”迅速穿好鞋子冲出门外。 刘道冲出门外。 李巳年冲出门外。 司清明冲出门外。 赵卫东冲出门外。 一个又一个民兵冲出门外。 …… 21 工棚外坪地。夜,外。 夜空下。民兵们从各个工棚内冲出来,迅速站好队。 伍吉生大声喊口令:“立正!” 民兵们刷地立好正。 伍吉生:“向右看齐!向前看!” 民兵们齐刷刷地向右看好齐。横队瞬间站好。 伍吉生:“向前看!” 民兵们纷纷向前看齐,纵队队列立刻笔直地形成。 伍吉生:“稍息!” 民兵们的右脚啪地一齐伸出三十公分。 伍吉生:“同志们!” 民兵们马上恢复立正姿势。 伍吉生:“同志们!刚才大家听到雷声吗?” 大民兵们一条声:“听到了!” 伍吉生:“同志们,马上会有大雨,我们必须立即去把打好的砖坯盖好,大家听清楚没有?” 众人齐声道:“听清楚了!” 伍吉生飞步跑到队列前,一挥手:“出发!向左转,跑步走!” 民兵们一齐转向左边,在伍吉生率领下向前跑去,一眨眼消失在夜空下。 22 女子营陈书生房间。夜,内。 陈书生巳沉沉入睡。 闪电闪光映入室内,接着又是一声惊雷,紧接着工棚顶响起噼噼啪啪的雨滴声。 陈书生猛然惊醒,一翻身坐起来,擦擦眼睛。 陈书生自语:“下雨了!同志们一定在……” 23 土桥铺车站工地。夜,外。 一连民兵在忙着苫盖砖坯,有的用沥清油毛毡盖,有的用塑料薄膜盖,有的用竹蔑席盖…… 伍吉生边盖边指挥:“刘道,把那捆油毛毡扛来!” 黑暗中,刘道应道:“是!” 顷刻,刘道扛着一捆沥清油毛毡走来。 伍吉生和刘道把油毛毡快速打开,覆盖在一列长长的砖坯上。 大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伍吉生边盖边大呼:“同志们,加油!争取砖坯不受损失” 司清明着急地喃喃自语:“不得了,不得了,搞得不好许多砖坯会被淋烂!” 李巳年边用塑料薄膜盖砖坯边朝天骂道:“老天爷啊!你瞎了眼,这些砖坯我们打了一个星期,你还下,我操你的妈!” 司清明急忙制止李巳年:“脑膜炎,天大由天,不要骂老天爷!” 李巳年:“怕个卵,我人一个卵一条。”说着又骂了一句:“老天爷我操你妈,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闪电,霹雳惊雷。 李巳年猛地跳起,接着爬倒下去,软瘫在地。 刘道笑道:“脑膜炎,司大叔说过,要你不要骂天,你偏要骂,李元霸那么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老天爷,还怕你人一个卵一条。” 黑暗中传来石支书的声音:“铁建民兵同志!不用担心,我们老百姓来帮你们的忙!” 黑暗中许多老百姓背着稻草赶来,立即投入到苫盖砖坯的紧张战斗中去。 24 女子营营房前。晨,外。 雨后青山,风清气新。 一轮旭日从东方冉冉升起,把万道金辉洒向山山岭岭。 “三八”桥桥墩淋浴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巍峨挺拔。 营房前通向湘黔公路便道上。陈书生背着行李挎着黄挎包向前走去,他低着头,没有了昨天刚来时的勃勃兴致,神情显得十分沮丧和颓唐。 25 女子营萧礼蓉房间。晨,内。 萧礼蓉在对着一面又旧又脏的镜子慢慢地梳着头发 。 她望着镜子里徐娘半老、风韵尚存的面容,得意地笑了。 萧礼蓉心声:“唉!那个秀才伢子……” (闪回)萧礼蓉笑眯眯地摸着陈书生的留着冲锋头的脑袋,惬意极了。 陶小玲匆匆推开萧礼蓉的工棚门,着急地说:“营长,不好啦!” 陶小玲的闯入打乱了萧礼蓉的胡思乱想,她很不耐烦地批评陶小玲道:“你嚷嚷什么呀!是不是那个嫩伢子又不听你的安排了,去告诉他,吃了早饭,我带他去看三八桥!” 陶小玲噘着嘴,说:“不是!营长,他走啦!” 萧礼蓉吃了一惊,问道:“他走啦,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你们……” 陶小玲:“不知道!” 26 女子营营房前便道。晨,外。 陈书生慢慢地走着。 萧礼蓉、曹晓英、周响英、陶小玲等十几个人向远去的陈书生追去。 萧礼蓉边追边喊:“哎!小伙子——” 陈书生听到喊声,回过头看了一眼,加快脚步小跑了起来。 曹晓英边追边喊:“小陈,你怎么啦?” 周响英边追边喊:“秀才!你回来——” 陈书生跑得更快了。 陶小玲边追边流着泪,喊道:“小陈,小陈,小——小陈。”蹲在地上,难过地边咳嗽边喘着粗气。 27 五团团部。晨,内。 向郡国在接电话:“喂!女儿国萧总统吗,有什么圣旨啊!” 电话内萧礼蓉气愤异常的声音:“向郡国,你这根老油条,谁和你开玩笑,说个正事!” 向郡国吃了一惊,肃然道:“怎么啦?这么大的火气,谁得罪了你这位总统!” 28 女子营营部。晨,内。 萧礼蓉在打电话:“……你们在拿我开涮是不!” 电话内向郡国声音:“谁拿你开涮呀!萧礼蓉,真是莫名其妙!” 萧礼蓉吼道:“莫名骑庵堂!向郡国,你们团派了个好活宝来!” 28 五团团部。日,内。 向郡国在接电话:“啊!陈书生,他怎么啦!调戏了你的部下是不!” 电话内萧礼蓉骂声:“向郡国,你这个老流氓!他跑回你娘屋来了!” 向郡国恍然大悟:“啊!这么回事,我的营长,今天我保证把他重新押送到你那里来!” 电话内萧礼蓉声音:“不不不!别吓着他了,我来接。” 29 湘黔公路上。日,外。 陈书生背着行李往土桥铺工地的方向小跑着,跑了一会儿,不经意往后看了一眼。 陈书生后面公路上,没有人追他的的迹象。 陈书生这才放慢脚步。 公路上。一辆交通车在急驰。 车内。萧礼蓉和施工员陆富云坐在司机后,他们不断地搜索前面的行人,不一会儿,步行的陈书生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萧礼蓉指着前面说:“哩!就是他!” 司机边开车边问萧礼蓉:“要不要停车把他抓回去?” 萧礼蓉:“不!别惊动他,到了五团团部再说。” 30 土桥铺车站工地。日,外。 一连在踩泥、打砖、垒砖。 石支书父女和几个大队干部走来。 伍吉生急忙向石支书打招呼:“石支书,你们好!” 石支书:“民兵同志辛苦了,我们湘西人从来没有打过红砖,大家爱来看看热闹。” 石竹珍:“爹,你应该发动社员来学学经验,今后也要像民兵同志这样,烧红砖砌房子,你看,我们那房子多不好,全木板的,上面还涂了桐油,不小心溅一个火星子,全村烧个精光。” 石支书:“这不,每天来了一拨又一拨,你以为真的来看热闹,是来学习的。” 伍吉生:“老支书说哪里话,这是死功夫,没啥技术。再说我们烧红砖没有你们支持,也不行,昨天晚上,多亏你们帮助把砖坯盖好,要不,它们全变成了豆腐渣。” 石支书:“应该的,应该的,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一家人吗,伍连长,你们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尽管说。” 伍吉生:“老支书,有句话不好说,实在太麻烦了。” 石支书:“说吧,刚才说过,一家人吗。” 伍吉生:“我们烧红砖,需要一些干劈柴引火,想到你们山上砍几株松树,劈开,晒干引火。” 石支书笑着摇摇头。 伍吉生大吃一惊,打住了话头。 刘道走上前,说:“老支书,我们出钱买好不,国家反正有的是钱。” 石支书:“我不是这个意思,铁建民兵同志嘞!” 石竹珍笑眯眯地凑趣道:“出钱买也不肯。” 石支书:“同志们,你们上山砍树劈下的柴,没有十天半月不得干。” 伍吉生摸着后脑勺,说:“是啊!”这是个问题啦! 石支书胸有成竹地说:“伍连长,你不要着急,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石竹珍:“爸,你召集生产队长开个会,发动群众,每户交五斤干柴,不就成了吗。” 石支书笑道:“还是我女儿聪明。伍连长,这事就这样定了。”对旁边一个中年妇女说,“刘秘书,回去在广播里喊一声,今天晚上开生产队长会。”对伍吉生说,“我的连长,你这该放心了吧!” 伍吉生:“那太谢谢你们了!” 李巳年把手举得很高很高,欢呼:“石支书万岁!” 众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向郡国、宋股长、赵克喜、秦富阳陪着萧礼蓉、陆富云边走边谈。 向郡国指着正在打砖的民兵说:“我们计划用一个半月时间把红砖打好烧好!” 萧礼蓉:“时间太紧迫了。” 赵克喜:“你还说紧迫,民兵们说一个月就够了。” 萧礼蓉:“强将手下无弱兵吗。” 他们说着来到伍吉生的一连。 一连民兵见营团领导来了,齐声打招呼道:“首长好!” 向郡国、赵克喜等人笑容满面地向民兵们挥挥手。 伍吉生搓搓满是泥土的双手,跑上来,习惯性地敬了个军礼:“领导好,一连同志在打红砖,请指导!” 向郡国:“你们辛苦了,小伍,你们连抽调到女子营的那个陈书生跑回来了。” 伍吉生吃惊地问道:“跑回来了!在哪?可能到了驻地。” 萧礼蓉笑道:“还在路上。” 刘道几个人听说陈书生回来了,一齐回上来,边听边议论: 李巳年:“秀才是没命的鸡巴,穿不得纺绸裤。” 众人大笑。 赵卫东:“我早说过,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向郡国对伍吉生说:“来,我们一起去迎接他。” 31 湘黔公路。日,外。 公路上。陈书生匆匆忙忙地走着。 公路通向车站工地便道上。向郡国、宋股长、萧礼蓉、赵克喜、秦富阳和伍吉生站在路口上等候陈书生回来。 公路上。陈书生离向郡国几个人越走越近,但他毫无察觉,只顾低头走着。 便道路口。伍吉生指着公路上陈书生的身影,对向郡国说:“他来啦!团长。” 向郡国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向前走去。伍吉生几个人跟着向郡国向陈书生走去。 陈书生仍然毫无察觉地向向郡国他们走来。 向郡国让陈书生走到离自己五米远的地方,突然肃然道:“陈书生!” 陈书生抬起头,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说:“团长,你……你……我……我我我。” 伍吉生:“陈书生同志,你跑回来了,怎么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呢。” 赵克喜猛地蹿上去,右手一把揪住陈书生,左手食指点着陈书生鼻头尖,吼道 :“兔崽子,要是在战场上,我马上枪毙你!” 宋股上笑笑,按着枪套走上前 ,说:“他不枪毙你,我也要枪毙你。” 陈书生软瘫下去,坐在地上,捧着头, 一声不响。 32 团部。日,内。 营团干部在继续追问陈书生。 向郡国:“小伙子,你说说,为什么要跑回来?” 秦富阳:“陈书生,你怎么能这样,说走就走呢。” 萧礼蓉:“是不是我胡乱批评了你,你还没工作,一天时间,我确实没有批评你。” 陈书生一声不吭。 赵克喜瞪圆眼睛,吼吼道:“你总得放一个屁呀!” 伍吉生:“书生,这么多领导在和你谈心,你总得谈谈自己的想法。” 陈书生嘟囔着嘴,干瞪着眼望着伍吉生。 伍吉生会意,对向郡国几个领导说:“团长,让我和陈书生个别谈好吗?” 向郡国笑着点点头。 33 车站工地。日,外。 伍吉生和陈书生边走边谈。 陈书生:“连长,你叫我怎么说呢?” 伍吉生:“书生,团部派你去女子营写材料,这是百里挑一呀,为什么要挑你,他们是见你有文才,可是还没二十四小时,你就跑回来了,这不是让他们的热脸亲你的冷屁股吗?你想想,你这样做对不对得领导住?” 陈书生低着头,说:“是!” 伍吉生:“哪你说,你为什么要跑回来呢?” 陈书生:“说出来,宋股长会不会枪毙我。” 伍吉生哈哈大笑道:“呆子,那是吓唬你的。” 陈书生:“至少也得坐牢。” 伍吉生:“如果在战场上,不枪毙也得坐牢。” 陈书生:“是!连长,我们是一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三线工地就是战场。” 伍吉生:“你认识到这一点就好,同志,我们是民兵,沾了一‘兵’字,那么,我们就要严格遵守军队的纪律。你说,对不对?” 陈书生点点头,说:“连长,我知道。” 伍吉生:“军人,就要一切行动听指挥,我们共产党领导下的军队,更是要党指向哪里,我们就要打到哪里。” 陈书生脸红了,停住脚步,说:“连长,我错了。” 伍吉生:“那你说说,女子营究竟哪些工作没到位,促使你跑回来了。” 陈书生:“把我一个人放在女人堆里,不自在,不好耍,他们把我伺候得像个客人,可我是个战士,不是去做客的,是去工作的。还有……” 说到这里,陈书生把话打住了。 伍吉生笑了,追问道:“还有什么?你把话说完呀!” 陈书生,害羞地把头扭向一边,喃喃道:“还有,我那间房的门正对着女同志的洗澡场,多难为情。” 第二十八集完 第 二 十 九 集 1 团部。日,内。 萧礼蓉,赵克喜听完伍吉生汇报不禁哈哈大笑,其他人则露出淡谈的浅笑。 赵克喜:“哈哈,这个伢子是鸡巴还没硬。” 萧礼蓉:“嗬嗬,他是婚姻没动。” 秦富阳:“既然这样,萧营长,你们给他换个房间不就成了吗?” 萧礼蓉:“好办,我们给他换个房间,也不另外安排人为他服务。可他还有个条件,不好耍,咋个耍法?” 伍吉生:“他是说,要个伙伴。” 赵克喜:“这就难办了,要个伴,派谁去,随便派个去,吃干饭!” 向郡国:“唉!这孩子,还是个孩子呀!” 伍吉生想了想,说:“哎,萧营长,你们女子营要的材料不是要求图文茂吗。” 萧礼蓉点点头,说:“是,我们正等着地指派个这样的人来。” 秦富阳:“还等派,我们营里有的是。” 向郡国:“是吗,谁?” 伍吉生:“我们连有个民兵叫杨天民,很有艺术天赋,是个绘画天才,你们不知道,他每天一有空闲时间就到工地画素描,现在摞起来有几捆了。萧营长,你要不要让他拿来给你看看。” 向郡国突然记起,说:“是有这么一个人,他不是还有人像复原技能吗?” 赵克喜:“是是是!上工地不久,他根据一块死人骷髅,复原了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样子,协助芷江县治安管理办公室破获了一桩杀人案。” 萧礼蓉:“行!我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向郡国:“就这样定了。” 赵克喜对伍吉生说:“小伍,你这就去通知杨天民,跟萧营长仍坐交通车去女子营。” 2 车站工地。日,外。 民兵们在垒圆柱形立式露天窑烧红砖: 李巳年和一部分人踩着长长的踏板把干砖坯挑到砖窑顶上去。 石支书带着十几个社员挑着很大一担干劈柴向砖场走来。 赵卫东和民兵们接过担子,和石支书等人热情握手。 一些民兵解开劈柴捆,把劈柴放在砖窑底层,一些民兵在劈柴上细心地放上干煤块,再在上面放砖坯。 刘道、赵卫东和另一部分人在另一座砖窑上面装砖、放干煤块和粉煤。 杨天民和三个民兵拉着长长的盘圆钢筋在给垒好的红砖坯加钢筋箍固定砖窑。 “铁路”坐在窑顶一角,看着民兵们干活,吐着鲜红的舌头喘气。 人们边干活边聊着: 刘道:“嘻嘻!秀才呀,听说他是办公室离女人的澡场不远,才跑回来的,你们说,这个人怪不怪。” 李巳年:“要是换个人,准会偷偷地去看女人的屁股,你们说,这个机会多难得呀!” 众人大笑。 另一个民兵:“他可能是个大阳屡。” “是啊!三岁牛牯十八汉,他有十九岁了,还不想女人,不可能啊!”又一个民兵说。 众人又一阵大笑。 赵卫东肃然道:“无聊,无聊至极!” 刘道盯着赵卫东说:“口是心非!” 赵卫东瞪着刘道,斥责道:“你是又要拿我开涮是吗?” 刘道:“开涮又怎么样?” 赵卫东唬地站起,吼道:“我叫你长记性!”欲扭住刘道。 李巳年蹿上前,一把将二人扯开,笑着骂道:“打什么打,你两个冤家对头!” 伍吉生从团部回来,离工地远远地就喊道:“天民,天民——” 李巳年一把将赵卫东推开:“连长回来了,谁还动手,割掉谁的卵睾子!” 众人大笑。 刘道、赵卫东攥紧的拳头松开了,和大家一齐把目光投向伍吉生。 刘道:“又有最新指示了。” 伍吉生走到砖窑边,对杨天民说:“天民,马上收拾行李,跟陈书生一起去女子营!” 赵卫东愕然道:“什么,杨天民也上调了!” 刘道:“有人喜欢有人愁!” 3 一连宿舍。日,内。 杨天民边收拾行李边和陈书生聊着。 陈书生拉住杨天民,跳起来说:“天民,我有个伴了,万岁!” 杨天民笑着说:“你这个伴是斗争得来的。” 陈书生:“我是通过非暴力不合作的斗争方式争取得来的。” 杨天民:“非暴力不合作?” 陈书生:“是啊!你忘了,这种斗争方式是印度的甘地发明的,他领导印度人民用这种斗争方式为国家从英国人那里争取到了独立,历史课上老师不是对我们说过。” 杨天民:“可你和女子营是人民内部,不是敌我矛盾。” 伍吉生从宿舍外进来催促杨天民道:“老表,快! 萧营长他们的交通车把你们等得猴急的。” 杨天用力把捆被子的背包带一勒,说:“行啦!秀才,咱们出发!” 4 湘黔公路。日,外。 一辆双排座铁建工地交通车在奔驰,漫天灰尘中交通车时隐时现。 5 女子营驻地宿舍。日,外 。 陶小玲躺在床上捂着被子在哭泣。 周响英推开门走进来,见陶小玲在哭, 掩面轻声卟哧一声笑。 周响英轻轻走到陶小玲床边,又悄没声儿坐在陶小玲床沿上,细细地看着微微抖动的被头。 陶小玲突然掀开被,呆呆地盯着周 响英。 周响英蹙着眉头问道:“小陶,你病了。” 陶小玲:“英姐,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周响英:“曹副营长说,你请了病假,这不,她叫我从工地上回来看看你。” 陶小玲点点头,说:“谢谢!”。 周响英:“肚子疼?” 陶小玲摇摇头。 周响英伸出手摸摸陶小玲的额头,说:“头疼?” 陶小玲:“昨天晚上开始的。” 周响英:“没发烧啊!” 陶小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周响英笑道:“啊!我知道了,你因为那个跑了的小白脸。” 陶小玲猛地掀开被,挥起两只拳头拼命地擂着周响英的背心,骂道:“我打死你,我打死你……”累了,伏在周响英肩头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周响英:“别哭,别哭!修完铁路,我给你介绍一个,比那个小白脸还小白脸。” 陶小玲又哭了起来,说:“英姐,你为什么欺侮人,那个小白脸有什么了不起,我为他想得生病。” 周响英:“小玲妹妹,别生我的气,那个小白脸又回来了,被萧营长给抓回来的,来!”说完一把把陶小玲从床上拖起来,说:“我们去看看!” 陶小玲顺从地从床上下来,圾拉着鞋子跟周响英走出宿舍。 6 女子营驻地一工棚间。日,内。 萧礼蓉对仍背着行李卷的陈书生和杨天民说:“这就是你们的办公室,满意吗?” 工棚内。两张木板搭的简易床、两张办公桌、两条板凳、两只提桶、墙边还拉着一根细铁丝。 陈书生点点头,说:“谢谢萧营长了” 工棚外。周响英陪陶小玲来到门口,陶小玲把身子藏在工棚墙下,只露着头往工棚内张望。。 周响英手指着工棚内,悄声道:“噜,那不是,我没骗你吧?” 工棚内。杨天民说:“其实,一张床就可以了。” 门口。陶小玲睁大眼睛,略有点惊诧地说:“来了两个?” 周响英笑道:“两个,你随便挑。” 陶小玲拼命握住周响英嘴巴,一跺脚,飞快地跑了。 工棚内。陈书生听见外面似乎是陶小玲的声音,回头喊道:“小陶!”走到门口,看见是周响英,急忙打招呼:“响英姐,是你。” 周响英笑道:“你逃不了,终于被抓回来了。” 萧礼蓉笑道:“不但把他抓回来了,还顺路带来了一个。” 杨天民笑道:“响英,我也来了。谢谢萧营长。” 周响英:“是人才就有人赏识呗。” 陈书生:“响英姐,这回,我们约法一章,我们的生活再不麻烦你和小陶了,我们能自己照顾自己。” 萧礼蓉笑道:“还要约法一章,办公室必须远离女民兵澡堂,是不。” 陈书生窘得满脸通红,把头偏向一边。 周响英笑眯眯地说:“是!因为你们是大朋友了,不是小朋友。” 7 三八桥工地。日,外。 主体工程已经完工的三座桥墩巍然耸立,但模板还没完全拆除,周围挂着保护网。 工地上人头攒动,女民兵们有的在拆模,有的在粉刷桥墩外墙,有的在砌护坡…… 周响英、陶小玲和几个姑娘在第二座桥墩的顶端拆模板,阵风将她们的头发留海轻轻吹拂着,后脑勺那两绺小“扫帚”也被风儿吹得忽闪忽闪地不断摆来摆去,蓝天白云下,几只小鸟啁啾着不停地绕着她们飞来飞去。 陈书生、杨天民在萧礼蓉陪同下信步来到工地。 萧礼蓉边走边向陈书生、杨天民介绍 :“这座桥不长,仅仅三个桥墩,不足三百米,你们看,每座桥墩也不到五十米高……” 桥墩顶上。陶小玲兴致勃勃地对周响英说:“响英姐,你看,丽日、睛空,蓝天、白云,近处的小鸟、远方的群山,我们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是多么的惬意。” 周响英:“看你美的!” 一只小鸟向陶小玲飞来,陶小玲伸手欲抓,小鸟敏捷地迅速从她胸前飞了过去。 陶小玲兴致登起,兴奋地说:“是美啊!假如有人能举起照相机,把我们的飒爽英姿拍下来就好了!你看!”张开双手,大声道,“我也是小鸟,我要飞——” 桥墩下。陈书生一行正好走来,看到这一幕,几乎同时昂起头,手搭凉棚,兴奋地久久张望着。 陈书生赞叹道:“真富有诗意!” 桥墩顶上。陶小玲听到桥墩下陈书生的声音,高兴地向陈书生招手道:“小陈,你们来啦!” 陈书生向陶小玲挥挥手,算是回答。 萧礼蓉挥手道:“小陶,注意安全!” 桥墩顶上。陶小玲双手合拢成喇叭,大声说:“是!营长!”又张开双手,作大鹏展翅状,向着蓝天大声呼喊:“营长!小陈,你们看,我要飞——”突然失足向前一倾,跌倒在安全网里。 陈书生惊呼:“小陶!” 陶小玲躺在安全网里格格地笑着,向陈书生送去一个甜蜜的飞吻,说:“我没事!小陈!” 8 女子营营部。日,内。 萧礼蓉、曹晓英等营部干部向陈书生、杨天民介绍女子营有关情况,陈书生两人边听边做记录,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 萧礼蓉:“……我们女子营是去年十一月十五日组建的,全营共六百四十七人,编成四个连,从营部干部到战士全部是女同志,她们是从全地区各个县抽调来的,除我们几个营部干部年龄偏大外,战士平均年龄二十三岁,最小的十七岁,最大的二十八岁……” 陈书生提问道:“营长,那些小朋友刚上工地 时哭鼻子吗?” 萧礼蓉笑了笑,说:“你大概也只有十七岁吧,你哭过鼻子吗?” 陈书生:“我十九啦!那会哭鼻子呢?” 曹晓英:“女孩子终究不比男孩子,有人哭过鼻子,不是因为累了,而是刚离开家乡不久,想妈妈。” 9 土桥铺车站工地。日,外。 站房地基上。几座巨大的砖窑巍然耸立在地面上,窑顶上浓烟滚滚,直冲云天。 一连民兵在给红砖窑点火,一些民兵把火把伸进砖窑底部的火门,一些民兵和当地百姓挥动大蒲叶扇向火口拚命鼓风.。 他们一边点火,一边聊着。 “铁路”坐在刘道身边,吐着鲜红的舌头,歪着脑袋,神情专注地看着大家点火。 伍吉生举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慢慢伸进火门,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干柴碰到烈火,不怕你不燃。” 刘道:“吉哥,不!连长,人不是也一样吗?” 伍吉生提着刘道的耳朵,说:“你这个鬼精,我说人不一样,人有意识,有道德约束。” 李巳年:“怎么不是,连长,金正德抱到黄秋花,就火星子直冒了。” 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刘道问伍吉生:“吉哥,你抱到响英姐,冒不冒火星子?” 人们又一阵大笑。 赵卫东:“你问连长,不如问你自己,抱到干妈的女会不会冒火星子。” 大家又笑了起来。 刘道叹了口气,说:“还提我那干妈的女儿,好久没通信了,可能让另一个野男人钓去了。” 伍吉生:“怎么能这样说呢,道子,你和她没有订婚,无婚约关系。” 刘道看了赵卫东一眼,说:“唉!就是和她睡了,怀了崽,野男人要钓去,我也没办法啦!” 众人知道刘道说话的用意,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赵卫东嘟囔着嘴,脸红到脖子根。 伍吉生倒很坦然,眉宇间露出一丝淡淡的浅笑。 10 五团团部。日,内。 广播室。王春姣正对着话筒进行工地广播:“同志们!战地风彩节目到此结束,下面请听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选段。”打开留声机,把麦克风挪过来。然后从旁边唱片堆里选出一张看了看,放在唱片盘上,打开开关,唱片慢慢转动起来,又把电声唱头细心地移到转动的唱片上。 墙上的小喇叭里。少剑波有板有眼地唱了起来: 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 望飞雪漫天舞巍巍丛山披银装, 好一派北国风光。 …… 门口,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迟疑地呆立着,她那红勃勃的面颊上略显刚懂事的少女的稚气。 王春姣看了小姑娘一眼,亲切地问道:“小妹,你找谁?” 小姑娘彬彬有礼地问王春姣:“请问这位大姐,这里是九二五零民兵师五团吗?” 王春姣被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喜欢上了,笑盈盈地回答道:“是的,小妹,你从哪里来的?” 这时,小姑娘的身后出现一个中年妇女,她代替小姑娘说:“民兵同志,我们来找你们团一营一连一个叫刘道的民兵,他还在这里吗?” 王春姣:“在,一个很可爱很活泼的小伙子,你们找他。” 小姑娘:“他没转战回家乡?” 王春姣:“他咋会转战回乡,是一个特别优秀的青年民兵,修完了湘黔还去修枝柳呢。” 中年妇女:“我们是从沅陵来的,是刘道的亲戚。” 王春姣眼睛亮了起来,明白了,忙说:“啊!你是刘道的干妈,快!屋里坐,屋里坐!”边说边上前拉住小姑娘和中年妇女的手往屋内请,“我马上在广播里把他叫来。” 11 车站烧砖工地。日,外。 民兵们在继续给红砖窑点火鼓风。 工地喇叭播送着《智取威虎山》少剑波唱段: …… 山河壮丽万千气象, 怎容忍虎去狼—— 喇叭里少剑波唱段嘎然而止,接着是王春姣的声音:“喂!一连刘道同志请注意,有人找,请赶快到团部广播室来!” 李巳年笑道:“道子毛,说你干妈女儿,你干妈女儿就来了,快去抱到她,冒几颗火星子。” 众人大笑。 伍吉生嘴朝刘道一噜,笑着说:“去吧!开心宝。” 刘道摇摇头,笑咧咧地边说边走:“不是,不是!一定是我弟刘路来了。” 12 女子营驻地。日,内。 陈书生、杨天民工作室。杨天民和陈书生在商量办展览事谊。 陈书生:“杨兄,你看,下一步我们的工作怎样开展?” 杨天民:“你根据营连干部的介绍,把女民兵们怎样战胜困难,不怕苦,不怕累,为修建三八桥挥热汗,洒热血的先进事迹材料分四部分总结出来。我背着画夹到工地上素描写生,晚上把一部分有代表性的素描进行再加工,添加一些色彩,制作成水彩画或者油画把这些姑娘们的精神面貌表现出来。” 陈书生问:“哪四部分?” 杨天民:“第一部分,简介三八桥规模,第二部分介绍女子营组建情况,第三部分概括叙述姑娘们怎样为修建三八桥艰苦奋战的的先进事迹,第四部分,详细描写七八个典型人物和十几个典型事例……” 陈书生拍掌表示极力赞成道:“好!杨兄,就这样,详略得当,主次分明,有血有肉。” 13 团部广播室。日,内。 刘道干妈女儿在凳子上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刘道干妈倒很平静,一个劲儿打量着王春姣。 王春姣见状,把头偏向一边,偷偷地窃笑。 刘道干妈拉了女儿一下,小姑娘这才稍稍镇静下来,耐心坐下来。 刘道出现在门口,仔细朝室内看了一眼,便急忙甜甜地柔声唤道:“干妈,你来啦!”说着快步走进室内。 刘道干妈站起身,笑盈盈地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子,你们忙啊!”说着向女儿介绍道,“他就是刘道。” 小姑娘站起身,羞答答地用轻得让人几乎听不到声音打了声招呼:“道子哥,你好!” 刘道这时却慌了手脚,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王春姣急忙催促刘道:“刘道,小姑娘向你问好了。” 刘道这才清醒过来,忙答道:“你……你好!”扭头对干妈说,“干妈,谢谢你,我没来看你,你倒来看我,真是对不起了!” 刘道干妈忙说:“说那里话,你们工地上很忙,抽不出时间,我知道。” 14 女子营驻地。日,内。 陈书生、杨天民在继续商谈工作。 杨天民:“……每天上午,你写材料,我修改加工绘画,下午我们一起到工地,你采访,我画素描,你认为这样安排好不好?” 陈书生:“我看我们的工作还是错开好些,以免互相干扰。” 杨天民:“就是说,你上午到工地采访,我下午到工地画素描。我们的工作就错开了。” 陈书生点了点头。 陶小玲提着一桶热水,推开门进来甜甜地说:“小陈,你们洗脚好不?” 陈书生急忙迎上去接过提桶,说:“哎呀!小陶,太谢谢你了。”向杨天民介绍道,“天民哥,她是小陶,陶小玲同志。” 杨天民:“陶小玲同志,感谢,真是太感谢你了!” 陶小玲:“不用,你们刚来,情况不熟悉。” 陈书生:“我们会慢慢熟悉的,今后,生活问题,就不必麻烦你和响英姐了,我也对萧营长讲过。” 陶小玲:“萧营长布置过,但我总放不下心。” 陈书生、杨天民互相看了一眼,会意地点点头。 陈书生对陶小玲说:“小陶,明天就不必麻烦你了,今天我们再一次表示感谢。” 陶小玲:“明天,明天我还会来看你们。”说完向陈书生递来一个飞吻,“再见!”满意地走了。 15 土桥铺大街餐馆。日,内。 餐馆内顾客廖廖,前台卖票的服务员闲着没事坐在凳子上打毛线衣。 刘道带着干妈母女走进屋内。 刘道指着靠门边的一张方桌对干妈两人说:“干妈,我们坐这里吧!”抬头对前台说,“来三碗三鲜面!” 前台服务员爱理不理地沉默了两分钟,才发话:“先买票!” 刘道干妈起身欲去买票,刘道眼明手快,急忙按住干妈,然后起身跑到前台,问道:“多少钱?” 前台卖票服务员:“每碗三毛,九毛。” 刘道掏出一块钱放在服务台上,卖票的服务员慢吞吞地找钱、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三块竹片制作的黑油油的号牌扔给刘道,自己到里面去端。 刘道拿过号牌小跑着往餐馆里间奔去。 方桌边。刘道干妈对女儿悄悄地说:“孩子,这个小伙子不错吧!” 小姑娘扭头看了一眼向里间跑去的刘道,轻声笑着说:“挺机灵的。” 刘道干妈自负地说:“是吗,妈看准的人没错。” 刘道一手端着一碗面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边放下,说:“干妈,你们先吃,我就来陪你们!”说着返身再向里间走去。 刘道干妈不动筷子,小姑娘不客气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独个儿吃了起来,先把搁在汤面上面的三块片肉美滋滋地吃掉,再吃蛋卷。 刘道干妈伸手拉了女儿一下,悄声说:“闺女,看你!” 刘道端着一碗面走到桌子边坐下,拿了一双筷子,对干妈说:“干妈,吃吧别客气。” 刘道干妈这才夹起一绺面一边笑着看了看刘道,一边送进嘴里。 刘道边吃边说:“干妈,我那里啊,三鲜面二毛九一碗,比这还要好吃,肉片、蛋卷、油条不是每份三片,而是每份四片,辣酱、葱花、五香放得足足的,够味,下回啊,你们到我那里,我陪你们到最好的店子里去吃。” 刘道干妈:“就是这些服务员,一个个门神似的。” 刘道:“哪里都一样,因为是集体的,店子里赚多赚少他工资都一样多,米发梭。” 小姑娘卟哧一声笑了,说:“三十四块五。” 刘道把自己碗里的肉片、蛋卷、油条夹到小姑娘碗里,说:“对,干好干坏都是三十四块五。哟!小妹,我忘记问你的名字了,看我多粗心,请原谅,能告诉我吗?” 小姑娘把刘道夹来的三鲜重新夹回刘道碗里,低着头,害羞地回答道:“谢谢!我叫谭红琪。” 刘道干妈:“你叫她红妹子就可以了。” 刘道:“啊!多好的名字,琪者,美玉也。” 刘道干妈:“你读过很多书?” 刘道:“高中没毕业,该死的文化大革命,读到高中二年级下学期,学校就停课了,后来糊里糊涂毕了业,连张文凭也没有。” 谭红琪:“和你一样,我初中也只读了两年。” 16 三八桥工地。日,外。 一些女民兵在粉刷桥墩面。 另一些女民兵在砌护坡。 杨天民坐在一边画素描。 桥墩脚手架上。周响英拿着平板木铲在粉刷墩面,右手盘旋挥铲在墩面滑动,左手跟着不断摆动,阳光下,仿佛雄鹰在展翅飞翔。 杨天民正在画板上一笔一笔细心地勾勒周响英的英姿,他画着,时而看一下周响英,时而对一些细节进行修改。 17 车站工地。日,外。 二连民兵在为股道底层道渣备料,他们挥动着小铁锤把不符合规格的大石块敲碎,工地上一遍叮叮当当的响声。 刘道陪着干妈母女沿着排水沟散步,刘道和谭红琪并排走着,两人靠得很近,边走边聊。刘道干妈跟在后面,有意落下一大截子,让两个年轻在一起有说话的机会。 谭红琪非常感慨地说:“啊!你们的工地好气派!” 刘道:“这是个小站,够不上气派。” 谭红琪:“总比我们那儿的线路工地强多了。” 刘道:“你们完成了土石方任务?” 谭红琪:“过年后不久就完成了,留下我们备道渣料,十天前也完成了,我们便转战回乡。” 刘道:“不是还要修枝柳吗?” 谭红琪:“还留下少部分人,他们是骨干的骨干,营长说,他们是教导连,是到枝柳线去当干部的。” 刘道:“你不争取留教导连。” 谭红琪:“我本来是要留教导连的,但考虑到——”打住话头,低下头不做声了。 刘道:“考虑到什么?” 谭红琪:“你真傻!”说着,脸红到了脖子根。 18 三八桥工地。日,外。 工间休息时间。女民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杨天民画素描。 陶小玲一个人坐在桥墩下,低着头,双手合抱,两脚蜷缩着。 萧礼蓉走来,关切地问陶小玲:“你怎么啦?小陶。” 陶小玲仍然低着头,用极微弱的声音回答道:“我肚子疼,营长。” 萧礼蓉:“啊!什么时候开始的,回去休息吧,到医务室拿些去痛片,每次吞三片。” 陶小玲站起身:“谢谢营长!”扶着肚子慢慢地向驻地走去。 19 女子营驻地陈书生房间。日,内。 陈书生背对着宿舍门,正坐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写材料。 陈书生在写着,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凝神细思。 写材料的稿纸上密密麻地写满了字,许多地方经过反复修改。 陶玉玲出现在门口,工地上那副病态没有了,又恢复了朝气蓬勃的英姿,见陈书生挺认真的样子,嫣然一笑,蹑手蹑脚走进屋,来到陈书生背后,张开手掌,握住他的双眼。 陈书生边挣扎边说:“不要开玩笑,天民!” 陶玉玲还是紧紧握住陈书生双眼不放。 陈书生伸出双手想把陶小玲双手拉开,突然似乎发现有点不对,喊道:“不是天民?你是谁?放开!放开,赶快放开。” 陶小玲哈哈大笑,松开手。 陈书生回转头,吃惊地说:“是你!小陶!” 陶小玲的笑声更浪了:“这么认真,哈哈,我说过,哈哈,今天还会来看你的,哈哈。” 陈书生让出半截板凳,对陶小玲说:“你,请坐!” 陶小玲毫不客气的一屁股紧挨着陈书生坐下来,差点把陈书生挤出凳外,说:“多谢!” 20 车站烧砖场。日,外。 砖场上。五座露天砖窑,每一座被十道六点五毫米钢筋箍得紧紧的,巍然耸立在站房地基上。砖窑被煤炭火烧得通红,窑顶已经没有烟雾,只有蒸腾向上的火苗。 第一座砖窑已经燃到]倒数第三道铁箍,第二座砖窑燃到倒数第四道铁箍……第五座砖窑也燃到了第三道铁箍。民兵们在砖窑之间来回逡巡,严密监视着砖窑燃烧情况。 第一座砖窑和地面之间用又宽又厚的木板架起了一条踏板,伍吉生和赵卫东、李巳年、刘道几个人挑着黄土覆盖在窑顶上。 灼热的火焰把伍吉生他们的头发烤得变得卷曲,脸庞被烤得变为赤红,但他们全然不顾。 赵卫东、伍吉生、李巳年并排站在砖窑顶围窑砖上把畚箕里的土抛向窑顶砖面上,他们眯细着眼睛,咳喘着边干活边说话。 赵卫东:“咳咳!老伍,这就像进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了。” 伍吉生:“是啊!我们都变成了孙悟空啦!咳咳!” 李巳年:“连长,我受不了啦!咳咳咳咳……算了,不盖土了。” 挑土的人丛中有人响应道:“是啊!连长,别受活罪了!” 伍吉生见军心有所动摇,急忙大声道:“同志们!如果不把窑火压住,它就会变成冲天火,那这窑砖就烧不好,我们要把它压下去,把火魔关在笼子里。” 赵卫东:“烧红砖就是让泥土里硅酸盐在高温下分解,让硅还原凝结,没有一定的温度是不行的。” 李巳年:“走了一个陈书生,你也变成了秀才,这样的理论哪个懂。哟,哟!我卵毛燃起了。” 众人大笑。 伍吉生:“同志们!我们正年轻,现在是考验我们意志和毅力的时候,大家要坚持下去!” 李巳年戏谑地挥挥手:“连长同志说得对,我不当逃兵了。” 伍吉生:“共产党员、共青团站在窑顶上来!” 许多民兵把袖子一捋,吼道: “我是共产党员,我上!”说完冲上窑顶。 “我是共青团员,我上!”说完冲上窑顶。 “我是共产党员!” “我是共青团员!” …… 一个个青年民兵冲上了窑顶。 “共产党员、共青团员是人,我们也是人,是年轻人。来啊!他们上得去,我们也上得去! ” 伍吉生话使人们受到了感染,另一部分民兵也捋起袖子冲上窑顶。 伍吉生见状,忙说:“同志们,窑顶只能站十一个人,我、赵卫东、刘道、李巳年、胡三保、莫四来、周文、冉四成、龙国五、张星星、毛国成留下,其余的人下去挖土、挑土!” 一部分人下去了,还有人仍站在窑顶上。 伍吉生吼道:“除了我点名的外,都下去!下去!这是命令!” 21 三八桥工地。日,外。 女民兵们收拾工具准备下工。 萧礼蓉和七八个民兵仍站在杨天民身边看他修改素描,她们边看边和杨天民聊着。 萧礼蓉:“小杨,你把画夹带到铁路工地,在土桥铺车站工地平时也画吗?” 杨天民:“这沸腾的生活创作素材太丰富了,我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坚持画。” 曹晓英:“经常画吗?” 杨天民:“没有特殊情况,晚饭后画半小时,有时工间休息也画。” 一民兵惊叹道:“啊!你哪有这么大的决心。” 杨天民:“没什么,凭兴趣而已。” 又一个民兵插话道:“六零年过苦日子时,吃猪草粑粑也吃得津津有味,因为我们那时饿疯了。” 萧礼蓉:“一样道理,兴趣是最好的老师,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品。” 杨天民用铅笔指着那个说六零年吃猪草粑粑的女民兵说:“小妹,你这个比方很通俗,把深刻的道理说清楚了。” 萧礼蓉:“小杨,我有个想法,我准备建议地指举办三八桥展览时,把你的那些画作一起展览出来。” 杨天民:“那不是喧宾夺主吗,使不得!使不得!” 22 车站烧砖场。晨,外。 伍吉生带领一连民兵在继续巡视观察砖窑情况,民兵们边巡视边聊着,大家拿刘道开涮。 李巳年:“开心饼干,昨晚抱到干妈女儿冒火星子吗?” 刘道假装承认道:“冒,火星直溅!” 一民民兵说:“那是肯定的。” 李巳年:“你感到快不快乐!” 刘道:“当然快乐呀!” 赵卫东:“你还是讲具体点,不然人家不得放过你。” 23 通往烧砖场小路上。晨,外。 刘道干妈母女向烧砖场慢慢走来。 母女俩边走边谈。 刘道干妈:“不错吧,妈挑的上门女婿怎么样?” 谭红琪假装害羞地:“妈,看你说的。” 刘道干妈吃了一惊:“什么!你不同意?” 谭红琪:“还早着呢,怎么就这样称呼人家了?” 刘道干妈喜笑言开说:“啊!我女儿的心思我知道了,好吧!等湘黔铁路一修完,就让你们结婚。” 谭红琪:“妈,怎么说结就结?” 刘道干妈:“对对,明媒正娶,就要那个连长当介绍人,好吗?” 她们说着快来到了工地。 24 烧砖场。晨,外。 民兵们还在继续开刘道的玩笑。 李巳年:“对,你要把快乐具体化,不然我们不放你。” 刘道摸着后脑勺说:“这个……这个……” 伍吉生发话了:“老李,昨晚一整宿,道子都在宿舍里,你和他是对面床铺。” 李巳年:“连长,不要你为他当辩护,要他自己说。”催促刘道,“快说!快说!” 刘道眨巴着眼睛,思想着,突然扔出一句:“一身麻了,屋也斜了,眼睛打倒,家务不要” 众人哈哈大笑。 突然刘道干妈母女出现在刘道面前。 说笑声立刻停止下来。 刘道红着脸快步走到干妈母女面前,向干妈打招呼道:“干……干妈!” 谭红琪用极细的声音对刘道说:“道子哥,我们走了。” 刘道干妈:“刘道,我们走了。” 刘道脸窘得红到肚子根,嗫嗫嚅嚅地说:“干……干妈,你这就走了,不好,我该……该给你们买点什么,送你们。” 众人看刘道那副尴尬相,又大笑起来。 刘道干妈:“别麻烦,我得到土桥铺街上坐到芷江的车再转到沅陵的车。” 伍吉生:“刘道,准你半天假,送干妈到芷江。” 25 芷江客运汽车站。日,内。 售票窗口。刘道在排队买票,他随着排着买票的人慢慢向前走着,神态显得心不在蔫,他前面的人买完票走了还没发觉,仍站在那里呆立着。 窗口内。售票员见刘道那副憨傻相,笑了,大声问他:“喂!你倒底买不买?” 刘道这才回过神来,忙边掏钱边回答道:“啊!买买,两张,沅陵。” 售票员笑道:“神经,七元二毛八。” 售票室门口。刘道干妈母女边等刘道,边说着悄悄话。 刘道干妈:“伢子是可以,要不要你爸也来看一下?” 谭红琪噘着嘴,说:“妈,你不要太为难人家了,你单独看了他一次,这次我们两人都看了,家里不是你说了算吗?” 刘道干妈:“好好!” 刘道拿着两张票走来,说:“干妈,票买好了,我送你们上车。” 26 女子营驻地。日,内。 陈书生房间。陈书生伏在办公桌上歪着头睡得正香,口角流着涎水,把面前的稿纸也弄湿了一大片。 陶小玲出现在门口,她看到陈书生睡得甜甜蜜蜜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一噘嘴,走进屋内。 陶小玲走到陈书生面前,陈书生还没醒来,她诡密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又来了主意。想着,从陈书生床铺下拔出一根稻草掐断一小截,轻轻伸进陈书生鼻孔,微微搅动了一下。 陈书生扭了扭脖子,抹了了一下鼻孔,用力挥挥手,迷迷糊地嘀咕道:“唔,唔,有……有臭虫……蚊子。”。 陶小玲笑出了声:“嘿嘿!嘿嘿!” 陈书生醒了,睁开眼睛,见是陶小玲,问她:“小陶,又是你,你没上工。” 陶小玲:“我请了几天病假。” 陈书生惊问道:“你病了?” 陶小玲点点头。 陈书生:“你应该好好休息。” 陶小玲:“见到你就好多了。” 陈书生:“你骗人,为什么?” 陶小玲:“真的,没有为什么,不!我自己也不明白。” 陈书生:“我搞完了展览,就要回去。” 陶小玲:“我一有空,就来看你。” 陈书生:“修完湘黔、枝柳铁路,我们转战回乡,天各一方,那你怎么办?” 陶小玲:“我可能会一病不起,会病死的。” 陈书生急忙站起来,慌了,睁大眼睛说 :“不不!你不能死,你是一个多好的姑娘。” 陶小玲:“没有你,我会死的。” 陈书生:“是真的吗,我不想信,你说说理由。” 陶小玲:“不好说。” 27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没有入睡,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坐在床上,他们轻声闲聊着。 “铁路”像个哨兵一样,在工棚门口蜷缩着,但瞪着眼睛看着民兵。 赵卫东就着帆灯光补缀衣服。 伍吉生坐在床上亮着手电看《铁建战报》。 刘道问伍吉生:“连长,报上有什么铁建新闻吗?” 伍吉生放下报纸,说:“全线快竣工了,只有个别隧道没完成,我们师㵲水河隧道就是其中之一。” 李巳年:“㵲水河隧道不是铁二局修的吗。熊蛋!” 伍吉生:“㵲水河隧道掘进太难了。” 赵卫东放下针线活,说:“他们不是专业隧道工程队吗。” 刘道:“呷国家粮的,工人阶级,领导一切,这回当不得我们农民哈哈了。” 伍吉生:“主要是㵲水河隧道有些地段是土夹砂石结构,有些地段是全花岗石结构,不好施工。” 赵卫东:“要不要我们农民支援他们。” 伍吉生:“说不定。” 刘道:“吉哥,连长,如果要咱们连去支援,我们去不去?” 伍吉生:“当然要去。” 李巳年大着舌头,唱了一句京剧:“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他把“共”唱成了“同”,把“听”唱成了“称”,把“召唤”唱成了“倒放”。 人们哈哈大笑。 刘道笑得不住地捶肚子,揩眼泪。 28 九二五零铁建民兵师指挥部。日,内。 团营干部会议在召开。 指挥长正在讲话:“同志们,湘黔铁路土石方任务完成了,而且大部分标段的底层道渣也由我们民兵铺好了,照常理,下一个阶段就可以由国家铁路工程队铺面层道渣和铺轨,铺好了轨全线就可以投入试运营。但是,从溆浦到新店坪还有五座隧道没有打通,阻碍了整个工程的进度,我们师㵲水河隧道就是其中之一,省指要求每一个团抽调一个连民兵支援工人老大哥,实行轮班作业,争取一个月之内把这条拦路虎扫除。我讲的完了。”侧身问身边政委,“老龚,你还有什么补充吗?” 政委点点头,说:“这样,各团报个连,一个星期后参战,我想信有铁二局工人老大哥传帮带,我们的民兵能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下面各团先酝酿一下派哪个连最合话。” 各团干部开会时一般都坐在一起,顿时,会场上一片嗡嗡声。 向郡国对赵克喜和秦富阳说:“我们团仍派你们营一连去好不?” 秦富阳点点头,说:“一连担负过许多艰巨的任务,我们去做做他们的工作试试。” 向郡国:“我相信一连会受命的。” 赵克喜笑着说:“这叫做蚂蝗寻到了一条薅田棍。哈哈。” 29 营部。日,内。 伍吉生习惯性地向赵克喜和秦富阳行了个军礼,说:“营长、教导员,一连坚决服从命令!” 秦富阳:“团部这就放心了。” 赵克喜用力拍了一下伍吉生的肩膀:“次次让你们挑重担,我真有点其心不忍啊!” 秦富阳:“营长开玩笑说,这叫蚂蝗寻到了一根薅田棍。” 伍吉生:“不!教导员、营长,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朝,什么时候出发,我马上去通知大家。” 秦富阳:“不用急吗,等你们的砖烧好了,就出发。” 赵克喜:“一个星期后。” 伍吉生感到不明白,说:“为什么,越早越好吗。” 秦富阳:“主要是铁二局的工人老大哥还要做一些安排。” 30 女子营驻地。日,外。 营部门口。萧礼蓉、曹晓英和营部干部站在门口,一个个两眼望着前方,似在迎候有人来到,周响英、陶小玲和七八个民兵看热闹似的围在领导身边。 曹晓英很自负地和萧礼蓉说着话:“老萧,刚安顿好小陈两个笔杆子,又迎来广州军区战士前线剧团的艺术大师们,咱女子营这下可风光了。” 萧礼蓉:“他们是来深入生活的、,积累创作素材,不是来表障我们的。” 一营部干部:“营长,这年月咱们女人全占了江青同志的光,她当了国家领导,是抓戏剧创作的,又是毛主席的夫人,样板戏许多主角都是女的,这回儿广州军区剧团来咱们女子营深入生活,一定会写一部像样板戏一样反映咱们女子营的戏来,里面的女一号主角肯定是以你为原型的。” 陶小玲拍手鼓掌道:“啊!咱们的女子营名扬天下啦!萧营长你和阿庆嫂一样伟大了!” 萧礼蓉揪了一把陶小玲脸蛋:“看你美的!” 周响英指着前方对萧礼蓉说:“来啦来啦!营长。” 一辆中巴车徐徐驶进驻地工棚间,最后在营部门口停住,一个穿蓝工装的民兵师干部首先跳下车,车内接着下来十几个穿着考究、有艺术家风度、年龄各异的男女。 萧礼蓉、曹晓英急忙迎上去握住师部领导的手说:“你好,刘部长。” 叫刘部长的师领导向萧礼蓉介绍身后的人说:“他们是广州军区战士前线剧团的同志,来你们女子营深入生活写本子,希望你们协助他们工作。” 萧礼蓉握住前面那个五十岁上下年纪,头顶微秃的男人说:“欢迎欢迎!欢迎艺术家们的到来。” 刘部长介绍道:“这就是黎团长!” 黎团长满面笑容地点点头:“麻烦你们!” 营部其他领导分别和剧团同志一一握手。 曹晓英握着一个二十七、八岁姑娘模样的人说:“欢迎欢迎!” 刘部长接着介绍道:“编剧小丁。” 曹晓英:“丁编剧你好! 小丁谦和地笑着点点头,说:“我叫丁纯泉。” 刘部长补充介绍道:“小丁毕业中央戏剧学院文学系,已经创作出多部大中型剧本。” 小丁摆摆手,说:“没啥,没啥!” 萧礼蓉:“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小陶拍了一下周响英肩膀指着小丁说:“响英姐,你看,那个丁编剧妹子,又年轻又漂亮,听刘部长夸,还创作了多部剧本,才貌双全,真了不起!” 周响英:“别听师部宣传部长的,瞎吹,刘大炮!以我看啊!没准比小陈差一大截子。” 31 车站工地烧砖场。夜,外。 五座红砖窑炉火熊熊,像五座擎天的火炬矗立在站场上,通红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伍吉生和一连民兵在砖场巡视,“铁路”摇着尾巴紧跟在大家后面。 砖窑的烈火大多已经快烧到了顶,火苗不断从围窑砖的缝隙里喷了出来。 刘道对伍吉生说:“吉哥连长,你先是怕窑火烧成冲天火,带着我们挑土把窑顶封住,现在你看它又从旁边冲了出来。” 伍吉生:“我们那里烧红砖不是也用这个办法吗?” 赵卫东:“唉!这样下去,红砖同样烧不好!” 伍吉生微微颔首:“唔!是个问题。” 李巳年:“我看,从下面稻田里,取一些湿泥巴把往外喷火的缝隙封住。” 赵卫东:“连长,可以试试。” 伍吉生不置可否地蹙蹙眉头。 司清明手一挥说:“来!一排跟我来,每人捧一捧湿泥,先把第一座窑喷火的地方封住。” 伍吉生不语。 民兵们还是不动。 司清明急了,说 :“咋啦!我虽然不是连副了,提个倡议行不,你们不去,我走啦!”说完走了。 刘道:“去吧!”拉了李巳年一把,说,“脑膜炎,走!” 刘道和李巳年紧跟着司清明走了。 又有许多民兵跟着走了。 伍吉生自语:“眼看只有这个办法了。” 大队民兵向砖场外走去,消失在黑暗中。 司清明和十几个民兵捧来湿泥 走来。 伍吉生指挥大家道:“同志们请注意,用力往喷火处扔泥,看准!像我们在家里训练打靶一样!” “是!”民兵们应声把手中的湿泥向喷火的砖缝扔去,砖缝的火苗立刻 被堵了回去。 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封堵火口。 李巳年捧起一捧湿泥向砖窑扔去。 湿泥被扔在烤得通红的第六根围窑钢筋上,钢筋突然啪的一声断裂,紧接着半窑红砖哗啦啦地塌垮下来,火焰四面喷飞。 周围的民兵慌忙四散逃开,“铁路”惨叫一声,一蹦五六尺高,从李巳年头顶跳开。 刘道、赵卫东、司清明、李巳年的衣服被窑火点着,他们眼明手快,立即在地上打滚,把衣服上的烈火扑灭。 伍吉生大惊失色 ,大声命令:“停!其余的窑停止封火!” 第二十九集完 第 三 十 集 1 一连宿舍。夜,内。 民兵们在换洗被烤焦了的衣服,他们边换边聊着,丝毫没有沮丧感。 刘道:“斯大林,还好,我们差点被火化了。” 李巳年:“那就再也睡不了你干妈的女儿谭红琪了。” 众人大笑。 刘道:“让别人享受她算了。” 众人又一阵笑。 伍吉生:“上级反复强调,生产安全要天天注意,我们就是不重视,这主要是我的责任。” 赵卫东:“唉!天堂和地狱是一步之遥啊!” 司清明:“怎么办?小伍,垮了一窑,修站房的红砖少了。” 伍吉生边掐算边说:“还有四窑砖,每窑四万块,一等砖出窑率算百分之七十,四七二万八,一共十万块左右,这是一个三级站,都是平房,一栋售票房兼候车室,一栋职工宿舍,一栋工具间兼车库,外加一间厨房,五间厕所,有了。” 2 女子营营部。日,内。 萧礼蓉在和丁纯泉谈话。 丁纯泉:“营长,我想采访一些民兵同志,还和她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了解她们的生活、工作、思想状况。” 萧礼蓉笑眯眯地回答道:“好啊!我虽然对文学一腔不通,但我知道,这是你们搞文学的一个重要工作,叫——” 陈书生突然拿着一迭稿纸走了进来,听见萧礼蓉在和小丁谈话,不禁插了一句:“深入生活。” 丁纯泉眼睛一亮,站起身向陈书生点点头笑道:“你好!” 萧礼蓉向丁纯泉介绍陈书生道:“这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小陈。” 陈书生自报家门道:“陈书生!” 丁纯泉急忙站起身说:“陈书生同志好!” 萧礼蓉向陈书生介绍丁纯泉道:“小陈,这是广州军区战士前线剧团的编剧小丁同志。” 门口。挤来了看热闹的民兵,里面有周响英和陶小玲。 丁纯泉笑着,边伸出右手欲同陈书生握手,边自我介绍道 :“丁纯泉!” 陈书生:“你好!编剧同志!”,说着礼貌地提起丁纯泉的白玉似的手掌,放到自己的嘴唇边轻吻了一下她的中指。 丁纯泉顺从地听凭陈书生吻着自己的手指。 陶小玲看到陈书生在吻丁纯泉的 手指,吃惊地把眼睛睁得溜圆溜圆,其他围观的民兵看到这新奇的一幕,则吃吃地笑了起来。 陈书生吻完丁纯泉的手指,然后平静地对萧礼蓉说:“营长,这是材料初稿,你先看看,还要补充哪些,我再修改。” 萧礼蓉:“好的!” 丁纯泉:“小陈,今后我的工作很需要你的配合。” 陈书生:“欢迎指导工作。” 3 陈书生房间。日,内。 陈书生背对着门口在聚精会神地写材料,杨天民在认真地画一幅宣传画。 丁纯泉出现在门口,见屋内有两个人,杨天民她又不认识,便问道:“请问,陈书生同志的办公室在哪?” 陈书生听见丁纯泉的声音,急忙回转身站起来打招呼:“啊!是丁编剧,请进,请进!•” 丁纯泉笑盈盈地慢慢走进来,说:“小陈,你果然在这儿,我以为你有间单独办公室。” 陈书生边挪一把木板钉的小凳子,边向丁纯泉介绍杨天民道:“这是我的同伴,我们一起搞宣传女子营先进事迹展览,他负责画画,我负责文字材料。请坐,丁编剧同志。” 杨天民站起身,向丁纯泉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我叫杨天民,请坐!丁编剧同志。” 丁纯泉:“谢谢!”说着坐到小凳子上。 陈书生和杨天民停止工作,挪过凳子陪丁纯泉聊。 陈书生问丁纯泉:“丁编剧,你们来写剧本。” 丁纯泉点点头,说:“我和你们的工作相同,宣传女子营先进事迹。不过方式不同,你搞展览,我们采用文艺形式。剧团准备写一个本子,然后排练演出” 陈书生:“好啊!你们来得真好,女子营民兵的事迹太感人了,光搞个展览我们都觉得还不够,只有采用戏剧,甚至电影形式进行宣传,才能扩大影响。” 丁纯泉:“为了积累创作素材,我们和民兵同志直接接触,感受了她们的精神气质。” 陈书生:“你们的工作很深入。” 丁纯泉:“还很不够,我们很需要你帮助。” 陈书生:“丁编剧,你需要我从哪方面帮助你,尽管说吧!” 丁纯泉:“你们已经总结了女子营许多先进事迹材料,能不能借给我们看看。” 陈书生:“行啊!你们积累创作素材,一种是直接感性材料,另一种是间接书面材料,对不?” 丁纯泉眼睛亮了起来,点点头,说:“小陈,你很懂文艺创作。” 杨天民:“他岂止是懂,还有作品呢。” 4 女子营驻地外。傍晚,外。 陈书生和丁纯泉在修好的路基上边散步边聊。 走到一堆道渣边,丁纯泉掏出两块手帕放在道渣上,两人面对着快要落山的太阳继续谈着。 丁纯泉问陈书生:“小陈,你搞过文学创作?” 陈书生:“那是闹着玩!” 丁纯泉:“怎么说是闹着玩,创作是件严肃的事。” 陈书生:“过去,我是为学校宣传队写写对口词,快板,歌词,小剧本。” 丁纯泉听到陈书生为宣传队写过剧本,眼睛亮了起来,惊问道:“你也写过剧本!” 远处。两个姑娘,望着丁纯泉和陈书生,指指点点。 画外陈书生声音:“写过,大多是独幕剧,多幕剧只写过一个。” 周响英和陶小玲站在桥头说着话。 周响英:“你听,那不是小陈和丁编剧的声音吗!” 陶小玲气恼地说:“这个丁纯泉,一来就把陈书生粘上了。” 周响英:“这叫作惺惺识惺惺,或者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家都文化人吗。” 陶小玲噘着嘴,说:“哼!我就不信这个!” 道渣堆上丁纯泉和陈书生继续谈着。 丁纯泉问陈书生:“你那个多幕剧叫什么剧名?” 陈书生:“《椰林风暴》,反映越南人民抗美救国斗争的故事。” 丁纯泉大吃一惊:“《椰林风暴》你写的!” 陈书生点点头。 丁纯泉赞许道:“这个剧本写得很好,我们剧团也演过。” 陈书生:“它先由学校宣传队排练演出,后来又拿到县花鼓剧团演出,县花鼓剧团又在省文艺汇演上公演,这个剧本便流传开了,听说还有其他剧团演过,后来文化革命——” 丁纯泉:“要不是文化革命——” 陈书生:“我会报考上海戏剧学院文学系。”说着,眼睛里隐隐闪现出一丝泪花。 丁纯泉安慰陈书生道:“别难过,小陈,是金子总会闪光的,将来高考恢复了,你可以考吗?” 陈书生叹了口气,说:“唉!大学已经四年没招生了,恢复,恢复,到那年那月才恢复。” 丁纯泉:“最近毛主席不是说过吗,大学还是要办的。” 陈书生又叹了口气,说:“是要办,我最近看了姚文元同志写的一篇反对资产阶级法权文章,说今后大学招生采取贫下中农推荐的办法,我家成份是上中农,我想过了,推荐根本轮不上我。” 5 土桥铺一连宿舍。日,内。 一连民兵在捆扎被包,画外传来伍吉生的喊声:“快点,同志们!车来了!” 民兵们纷纷背起被包,提起行李往宿舍外走去。 刘道和李巳年走在最后,李巳年久久地站在工棚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宿舍,似有不愿离开之意。 刘道走回来拉了拉李巳年,大声催促他:“脑膜炎,你发什么呆,集合啦,没听到连长在咋呼吗?” 李巳年:“好!走!”恋恋不舍地自言自语道,“永别了,土桥铺!” 刘道听见李巳年说这些话,两眼直直地看着李巳年,骂道:“脑膜炎,你说什么呀!” 李巳年慢慢地随刘道走了。 6 宿舍外坪地。日,外。 一连民兵列队听伍吉生讲话,“铁路”站在伍吉生脚边,懂事地歪着脑袋,吐着鲜红的舌头,两眼骨碌碌的望着列队的民兵。 民兵队列的旁边是四辆篷车,篷车驾驶室里坐着穿蓝工装的驾驶员。 一辆篷车驾驶员双手交叉放在胸 前,叨着烟卷,两眼炯炯地望着列队的民兵。 伍吉生:“同志们!我们转战去参加掘进㵲水河隧道,这是一项非常艰苦的工作,和四块板填方工程一样,时间紧,任务重,我们有信心完成吗?” “有!”民兵齐声吼道。 伍吉生:“同志们,我们协助铁二局工人老大哥打隧道,这儿尽管离㵲水河隧道不远,他们还是派车来接我们——” 全体民兵一齐鼓起掌来。 伍吉生手一挥,说:“出发!” 民兵们纷纷向篷车走去,进入篷车内。 李巳年走在队伍最后面,正准备登车。“铁路”突然向李巳年跑来,一口咬住他的裤管拚命往后拖。李巳年一脚把它踹开,骂道:“滚!畜牲!”骂完攀住车沿跳上车。 “铁路”见大家上了车,便汪汪地叫开了。 赵卫东从另一辆车跳下来,把“铁路”抱上车。 7 湘黔公路上。日,外。 篷车载着一连民兵在急驰。 车内。刘道和伍吉生坐在被包上聊着。 刘道:“连长,吉哥,今天脑膜炎讲了一句大不吉利的话。” 伍吉生不以为然地说:“他说什么?” 刘道:“我和他最后离开宿舍工棚,他说,永别了土桥铺。” 老陈插话:“还有一个不好的兆头,他上车时,‘铁路’咬着脑膜炎的裤管不放,使劲地把他往后拖。” 伍吉生笑道:“迷信!” 8 “三八桥”工地。日,外。 民兵们站在脚手架上在粉刷桥墩墩面。 曹晓英和陶小玲在一个工作面上劳动,她们边慢慢地用小尖头水泥铲和平头小泥铲粉刷墩面边轻声谈着。 曹晓英:“小陶,你和那个陈书生关系发展得怎么样了。” 陶小玲:“你说什么呀!营长!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曹晓英笑道:“鬼妹子,你在追他。” 陶小玲扬起小尖头铲,欲打曹晓英:“营长,你胡说什么呀!” 曹晓英:“你瞒不住我的眼睛。” 陶小玲:“人家有人爱!” 曹晓英笑道:“你多心啦,妹子!” 陶小玲噘着嘴,说:“我不多心,他不就是一个小男人吗?有人爱,就让别人爱吧!” 曹晓英:“你如果也爱陈书生,和她竞争就是了。” 陶小玲:“我不爱那奶油小生。” 曹晓英冷笑:“言不由衷!” 陶小玲:“我说的是真话,说不定他们两人现在还紧紧地粘着呢!” 9 前线剧团办公地工棚。日,内。 丁纯泉侧身靠在桌子边和陈书生谈着。 陈书生:“丁编剧,其实我那部《椰林风暴》很不成熟,算不上是剧本。” 丁纯泉:“好啊!无论情节、人物关系、人物形象和矛盾冲突都设计得很好。” 陈书生:“谢谢丁编剧夸奖,不过,我认为这部剧本完全是闭门造车,我根本没有到过越南,更谈不上和越南南方人民一起参加抗美救国斗争。” 丁纯泉:“那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陈书生:“我是根据报纸上的报道写出来的。” 丁纯泉:“也行啊!” 陈书生:“不是说,文学艺术来源于生活吗?” 丁纯泉:“你的作品也是深入生活创作出来的,创作素材有两种。” 陈书生点点头,说:“一种是直接生活素材,一种是间接生活素材。” 丁纯泉:“对!你通过深入钻研报纸报道的材料写出了这部剧本,就是深入了生活,你们中学没开戏剧文学这门课程吧?” 陈书生:“没有。” 丁纯泉:“是了,我读中学也没开这门课程,那你怎么学会了写剧本?” 陈书生:“我平时喜欢读剧本,后来又从学校图书馆借来戏剧学院文学专业的教材看了。” 丁纯泉:“那你说,什么叫作戏?” 陈书生:“戏就是人物的矛盾冲突,教材上是这样说。” 丁纯泉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认为戏剧创作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陈书生:“最大的难题是矛盾冲突的解决,俗话说,解结。” 丁纯泉:“你的水平已经达到戏剧学院文学专业三年级学生的水平了。” 陈书生:“我总觉得那些唱词写得不精练。” 丁纯泉:“你的根据是什么?” 陈书生:“我原先想把主唱段唱词写成三三四句式和三三四三句式,像样板戏那样。”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智取威虎上》中少剑波的一句唱腔:“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 丁纯泉笑着,接着唱了下一句:“望飞雪漫天舞巍巍丛山披银装。” 陈书生:“后来我写成现在唱歌的歌词形式了,长短句。” 丁纯泉:“你做得对,样板戏是戏曲,凡是戏曲主唱段歌词一般要写成三三四句式和三三四三句式,而你写的是歌剧,歌剧唱段歌词都应写成长短句,你看过《江姐》吗?” 陈书生点点头,说:“看过,还读过剧本。” 丁纯泉:“你记得江姐在朝天门码头那段唱腔的唱词吗?” 陈书生:“记得,还会唱。”说完便唱了起来: 看长江战歌掀起千层浪, 望山城红灯闪闪雾茫茫, …… 丁纯泉笑了笑,便和陈书生一起唱了起来: 一颗心似江水奔腾激荡, 飞向高高华莹山, 飞向巍巍清松岗, 岗上的红旗招手笑。 唤我快把征途上, 上征途,挥刀枪, 巴山蜀水要解放, 带去山城星星火, 让川北遍地腾烈焰, 满天闪红光。 …… 两人唱着唱着,站了起来靠得紧紧的,丁纯泉先是拉住陈书生的手,继而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俨然像一对恋人似的。 门口。萧礼蓉和陶小玲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看到这一幕,陶小玲一扭头走了。 10 㵲水河隧道铁二局工程队某中队 驻地。 工棚前,铁二局某中队工人排成两排,静候一连民兵的到来,看得出他们翘首以待已经很久了。 远处传来卡车的轰鸣声。工人们一齐把头伸出队列。 篷车开到工人队列前,伍吉生和赵卫东携着“铁路”首先跳下车,接着民兵们纷纷提着被包和行李下了车。 工人们热烈鼓掌,欢迎民兵们的到来。 铁二局工程队中队长魏新国向伍吉伸出手,正欲握,两人都愣住了。 魏新国吃惊地睁大眼睛说:“伍吉生!” 伍吉生也吃惊地睁大眼睛说:“排长,怎么是你!” 二人热烈拥抱。 两双含着泪水的眼睛。 两个紧紧拥抱的男人,轻轻的、嘤嘤的哭泣声。 工人们和一个个民兵握手。 11 “三八”桥工地。傍晚,外。 夕阳下。萧礼蓉和陈书生在边散步边谈着。 萧礼蓉:“小伙子,这几天,你对女子营有了初步了解吗?” 陈书生:“应该说有了深入了解。” 萧礼蓉:“你对她们的思想、心理都了解吗?” 陈书生点点头:“我常常被她们高尚的情操,崇高的品德、坚强的意志感动得热泪盈眶。” 萧礼蓉:“那么,你对她们的心里真正感情理解吗?” 陈书生:“营长,感情是私人的隐私,我没有权力去了解。” 萧礼蓉:“你对陶小玲这个人看法怎样?” 陈书生:“陶小玲这个姑娘很好!” 萧礼蓉:“她认为你也很好。” 陈书生:“啊!营长,你说的话我不明白。” 萧礼蓉:“她想和你交朋友。” 陈书生:“她和我交朋友,我不久就要离开这儿。” 萧礼蓉:“她爱上了你!” 陈书生:“工地上不准谈恋爱。” 萧礼蓉:“可以了,当初上路时,是要强调这条禁令,现在工程快要完成,马上就要各奔东西回去,人吗,反正要男婚女嫁,更何况你们正年轻。” 陈书生:“我不爱她!” 萧礼蓉:“因为你爱上了另一个人,是吗?” 陈书生停住脚步,警觉地久久地 盯着萧礼蓉,问道:“谁?” 萧礼蓉笑了笑说:“丁编剧,是吗?” 陈书生如释重负,也转为浅笑,但没有马上回答萧礼蓉。 萧礼蓉:“你们是一见钟情,刚一见面,你就吻她的手,昨天你们又互相攀扶,一起唱《江姐》唱段。心理学家说智商很高的人情商往往很低,情商和智商成反比,你这个人可是个特殊。” 陈书生:“营长,你太敏感了,吻女士的手指这是最基本的礼节,《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妮娜》、《红与黑》里都是这样写的,就和我们握手一样,我和丁编一起唱《江姐》选段,是为江姐勇往直前的精神感动得不能自已,江姐太伟大了。” 12 铁二局某中队大工棚。日,内。 欢迎民兵参加掘进㵲水河隧道大会在召开。 中队长魏新国在讲话:“……我代表中队全体工人同志向五团一连,六团三连,二团四连民兵同志表示热烈欢迎和衷心感谢!” 民兵和工人一齐鼓掌。 魏新国:“同志们!有你们的支援,㵲水河隧道就能按时打通,不能成为湘黔铁路的卡脖子工程,就能保证湘黔铁路早日通车。” 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13 “三八”桥工地。日,外。 周响英和陶小玲拿着橡胶管给桥墩墩面边浇水边聊。 陶小玲噘着咀,说:“响英姐,这桥墩怎么又要天天浇水啦!去年浇注时不是浇过十天吗?” 周响英:“这是给桥墩刷墩面,如果不淋水,刷面的水泥沙浆就不会牢牢地粘在去年浇注的桥墩上,水泥的保养期是一个月,所以啊,天天要淋水,不然刷面水泥沙浆就会脱落,就像恋爱的人一样,双方要经常呵护感情,不然啊,心上人就会被别人钓去。” 陶小玲吃吃地笑了,说:“谢谢你传经送宝,你自己和伍连长呢?” 周响英:“我们当然都呵护啊!你和小陈呢?” 陶小玲懊丧地叹了口气,说:“他移情别恋了。” 周响英:“你还是怀疑丁编剧,其实呀,你是多心了,前响我听萧营长说,小陈既不爱你也不爱丁编剧,他是个书呆子,没有情商。” 陶小玲吃惊地睁大眼睛,说:“啊!” 14 㵲水河隧道一连驻地宿舍。傍晚, 内。 工棚内。民兵们在铺被,安放行李,他们边忙边聊。 刘道:“连长,铁二局的工人老大哥真好,把这么好的工棚让给我们住。” 李巳年:“我们来帮他们打洞子,他们对我们不好不行。” 伍吉生批评李巳年道:“老李,你错了,这是工人老大哥和咱农民兄弟感情深厚的缘故。” 刘道:“是吗,你没看见,我们一下车,吉哥就和魏中队长拥抱起来了。” 伍吉生:“同志们,我和魏队长过去是战友。” 一民兵:“是战友,你和他怎么是战友呢?” 伍吉生:“同志们——” (回忆)成昆线工地。解放军铁道兵某部战士排着一路纵队迈着着整齐的步伐向隧道口走去,他们边走边唱着毛主席语录歌: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 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 走到隧道门口,魏新国司了声口令:“立定!” 战士们立即停住脚步,魏新国跨出队列,以一个标准的左转动作转向,再向前正步走了三步,再右转面向队列。 魏新国司口令道:“向左转!” 战士们整齐地左转,面向魏新国。 魏新国司口令道“稍息!” 战士们稍息,魏新国走到战士们面前,一一检查大家的安全帽和安全带。 魏新国帮伍吉生把安全帽带子重新系了系。 (现实)伍吉生对大家说:“六六年冬天,我到铁道兵十一师二团四营一连三排服役,对!也是一连,魏中队长是我们的排长,他对我这个新兵蛋子关怀格外周到。真是天大巧合,没想到又和他在这里碰上了。” 15 通向㵲水河隧道的路上。日,外。 隧道口。旁边的工棚内,几台空压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长溜闪亮的电灯、各种输电线,管线,一直向隧道黑暗深处延伸。通向隧道口铺设着两条运渣钢轨,两个铁二局工人正推着装满渣石的斗车从隧道内出来。 魏新国带着民兵连、排、班干部向隧道内走去,民兵干部们带着好奇的目光,东看看西望望。 魏新国和伍吉生边走边谈。 魏新国:“是天大的巧合啊!小伍,我退伍后,一回来就安排了工作,被铁二局招了工,因为我在部队是干部,领导让我当了这个小官。” 伍吉生:“还小!中队长相当连长,你升了官啊!” 魏新国哈哈哈大笑,说:“那是,那是!日本军队把部队营连排班叫作大队、中队、支队、小队。你不是也升了官吗,从一个兵牯佬升为了连长了。” 伍吉生也哈哈大笑起来,说:“升官,升官!排长,我们都升了官,可是,我这个官升得好心酸啊,我们那里这几年复员的退伍军人大多安排了工作,拿到了豆腐票。可我,因为姑父有历史问题,社会关系不好,便被撂在了农村,去年湘黔枝柳铁路上马,我就报了名,因为我在铁道兵里干过,领导就让我当了这个小官……”说着,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 魏新国理解伍吉生的心情,急忙想打住话头,说:“别说了,老战友,人人有本难念的经。” 伍吉生:“这是牢骚话,不过这牢骚话,我从来没在亲人和民兵同志面前说过。” 说着,一行人走进了隧道内。 16 女子营驻地。傍晚,外。 驻地外田间小道。陈书生和陶小玲站在地头一角谈着。 陶小玲咄咄逼人地对陈书生说:“小陈,你必须对我说清楚!” 陈书生:“你要我说什么呀!” 陶小玲:“你是爱我,还是爱丁编剧?” 陈书生吃惊地睁大眼睛:“爱,什么爱?” 陶小玲:“你究竟是爱谁?” 陈书生:“爱谁?”摇摇头,说“谁值得爱?我值得谁爱?” 听陈书生这样说,陶小玲气得蹲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陈书生见陶小玲哭了,急忙也蹲在地上,拚命摇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道:“别哭,别哭,我还没把话说完吗,你就哭了。” 陶小玲挣脱陈书生的手,盯着他,吼道:“我问你,你爱不爱我?” 陈书生反问道:“爱以后怎么办?” 陶玉玲:“结婚,你不懂吗?” 陈书生:“你要和我结婚?小陶,你会后悔的,我还要考大学,现在读大学听说不要考,是推荐,这没我的份,等恢复高考,会不会恢复,也是个迷,也许七年八年,也许十年二十年,那时我老了,你也老了,你能等吗?” 陶小玲:“不管多久,我等你?” 陈书生点点头,动情地拉住陶小玲的双手,说:“谢谢你,小陶!” 17 㵲水河隧道。傍晚,内。 隧道内。魏新国带着民兵干部一边 走一边向大家介绍工程情况,推着斗车 的工人,上下班工人、安检工人……不时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魏新国:“这条隧道全长一千七百三十一米,地质状况非常复杂,还要穿过一个煤系地层,瓦斯、涌水、岩爆、岩高温都有,因此施工进展得非常慢,从去年十月进驻这里,到现在还只完成百分之七十的工程量。你们来了,我们就放心了。” 伍吉生问道:“排长,这里瓦斯涌出量是多少?” 魏新国:“每秒十八点七一立方米。” 伍吉生大吃一惊:“啊!比我们在成昆线打金沙江隧道还要大。” 魏新国:“是啊!隧道内电气设备这么多,只要有一丁点明火,全隧道就会变成火药桶。”问伍吉生,“你们穿化纤衣服吗?” 一民兵干部说:“那东西是奢侈品,我们穿不上,公社供销社有时进货, 的确良都让干部买去了。” 魏新国:“化纤衣服会产生静电火花,也不准穿进洞子。” 伍吉生:“我们在成昆线,的确良军装是不准穿进洞子的。” 赵卫东问魏新国:“魏中队长,岩爆是什么意思?” 伍吉生替魏新国回答:“因为这条隧道穿过大山深处,岩石原来承受的压力很大,一旦开挖出一个缺口,它就会把储藏的能量在极短的时间释放出来,所以岩石就会自行发生爆炸。” 魏新国:“是的,这条隧道离山顶有四百多米。” 有人突然说:“不得了,我这条裤是日本尿素袋子染青后缝的。” 卫新国大吃一惊,说:“撤!大家快撤!” 19 女子营驻地。日,内。 编剧办公工棚。丁纯泉边思考边在室内来回踱步。 陈书生和杨天民来到门口,见丁纯泉在思考问题,便停住了脚步。 丁纯泉突然抬起头,发现陈书生两人来了,急忙打招呼:“小陈,小杨,你们来了,快请进!请进!” 陈书生,杨天民致谢道:“谢谢!”走进屋内。 丁纯泉挪过一条木板钉的凳子,说:“请坐吧!” 杨天民坐在凳子上,陈书生并没坐,从挎包里掏出一迭稿纸说:“丁编剧,这是我们总结的一些材料,抄了一份给你们。” 丁纯泉接过稿纸,高兴地说:“谢了,你请坐,我还有一些关于怎样写这个本子的事要和你谈。” 陈书生傍着杨天民坐了下来,说:“丁编,你是个专业编剧。” 丁纯泉:“因为你也写过剧本,而且对写剧本也有一定研究。所以我想和你商量几个问题。” 陈书生:“我怎能班门弄斧?” 丁纯泉:“小小年纪也会油腔滑调,说正劲事儿,第一个问题,我这个本子,剧名取‘三八群英‘你认为好不好?” 陈书生想了一下,说:“能不能改一下,但意思应该一样。” 丁纯泉:“我正想征求你的建议呀!你说改个什么剧名最好。” 陈书生:“叫‘山花烂熳’怎么样?”对杨天民说,“天民,你说行不行?” 杨天民:“请丁编先说吧!” 丁纯泉蹙着眉头说:“是不是有点诲涩,一般的人不好理解。” 陈书生:“女子营的姑娘们像这漫山遍里盛开的山花,她们辉煌的业绩就像山花一样烂熳开放,是不是,丁编。” 杨天民:“对,给剧本取名,和给人取名一样,要有比喻和像征意义。” 丁纯泉点点头,说:“说得好!说得好!剧名就叫《山花烂熳》!” 陈书生:“叫《山花烂熳》吧,我这位画家同志说得对,剧名要有比喻和像征意义。” 丁纯泉:“第二个问题,我想按照革命样板戏的写法来写这个本子,你说行不行?” 陈书生:“三突出,是不是?” 丁纯泉:“所有人物要突出正面人物,所有的正面人物要突出主要人物,所有的主要人物要突出中心人物。” 陈书生:“丁编,我们几个人过去也争论过样板戏和三突出。”对杨天民说,“天民,我们和赵卫东那次辩论的事,你还记得不?” 杨天民笑笑说:“记得,我对赵卫东说过,艺术是个不断创新发展的过程,怎能有样板呢,不知道样板戏这个名词是谁发明的。” 陈书生:“我认为‘三突出’只是一种艺术创作方法,而且是一种很好的艺术创作方法,摹仿可以,但不能做为样板推广普及,不然的话,所有艺术产品就会千人一面,万人一腔。” 杨天民:“还是毛主席说得好,艺术创作要百花齐放!” 陈书生:“恩格斯说,小说和戏剧,除了细节的真实外,还要再现典型环境中典型人物的典型性格。” 丁纯泉:“那你们是怎样理解这句话的。” 杨天民:“首先要细节真实。” 陈书生:“其次要表现出当时的典型环境。” 杨天民:“第三要塑出典型人物的典型形象。” 陈书生:“塑造典型人物最重要的是把他们的性格特征刻画出来。所以,戏剧不能有样板。” 丁纯泉十分佩服陈书生二人的观点,点了点头。 20 㵲水河隧道口。日,外。 所有参与开挖隧道的民兵在列队集合听魏新国讲话。 魏新国:“同志们!你们的到来,一下子使㵲水河隧道的开掘力量增加了三倍,我相信它一定能在铁路铺轨之前,把它打通。你们来了,开挖由三班倒改为四班倒,每一班开掘六个小时,一百二十个人,东西两个方向同时进行开掘,每一个方向分三个工作面,上下两层同时开挖,每一层十个人负责开挖,十个人负责装渣、运渣、打支撑,第三个工作面二十个人负责把下面开掘好的隧道壁砌好。” 刘道插话道:“上下两层同时开挖,留下夹层怎么办?” 魏新国:“请五团一连伍吉生同志来告诉大家吧!小伍,你来。” 伍吉生说:“同志们!把上下两层都打通后,拆掉下层支撑,把中间的夹层装好炸药炸掉就可以了。” 魏新国:“这叫放中层,放完中层后再砌上部分隧道壁。” 李巳年突然高叫了一句,说:“够了!有工人老大哥当师傅,叫我们怎么干就怎么干就行了,魏队长,带我们进洞子吧!” 魏新国笑了:“不!今天不上工,今天学习安全施工条例,今后每班上工前都要在这洞口前齐背安全施工条例,才能进洞。” 21 㵲水河边小码头。傍晚,外。 丁纯泉和陈书生坐在码头石阶上,把脚浸在水中,边慢慢地扑打着缓缓流动的河水,边愉快地聊着。 丁纯泉:“小陈,你和那个小杨虽然没有读过戏剧学院文学专业,但你们很懂戏剧创作。” 陈书生:“丁编剧夸奖了,我们不过是平时喜欢看报刊杂志上的戏剧评论文章,才略懂一些戏剧创作理论。” 丁纯泉:“可是那天你说的,现在报刊上根本不是那样说的。” 陈书生:“我是文革前读到的,现在报刊上是一个劲地鼓吹三突出什么的。” 丁纯泉:“小陈,我也同意你的文艺观。”说着把脚掌搭在陈书生脚掌上。 离码头不远处。周响英和陶小玲坐在草地上看到了这一幕,陶小玲伏在周响英身上轻轻地抽泣起来。 陈书生下意识地急忙把脚掌移开,轻声说:“丁编剧,我……” 河边小码头边。远处。周响英把陶小玲推开,说:“看!你看!小陈拒绝了丁编剧。” 陶小玲睁开眼,朝远处看了看,破涕为笑。 河边小码头边。陈书生和丁纯泉在继续聊着。 丁纯泉:“怎么!你怎么啦?” 陈书生:“我们不能这样!” 丁纯泉:“我们没什么呀!” 陈书生:“有人说我们在谈恋爱。” 丁纯泉:“他们有什么根据?” 陈书生:“第一次,我吻了你的手指,第二次我们又一起攀扶着唱《巴山蜀水要解放》。” 丁纯泉:“你是怎样辟谣的?” 陈书生:“我说,吻女士的手指只是一般性的礼节,和握手一样。一起唱《江姐》选段时互相攀扶,那是因为被江姐的精神感动,当然,有点过份,像在谈恋爱。” 丁纯泉放肆地把手搭在陈书生肩头上,哈哈大笑说:“恋爱又怎么样?” 陈书生:“我根本没往哪处想,因为我们的悬殊太大了。” 丁纯泉:“为什么?” 陈书生:“你是个国家工作人员,拿工资的,而且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我是个农民,每天十分工分。” 丁纯泉:“这道坎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可以改变,将来你也会成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 陈书生:“也许会吧!哪要看文化革命什么时候结束。唉!” 丁纯泉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啦?小陈!又叹气了。” 陈书生:“难啦!” 丁纯泉:“为什么?” 陈书生又叹了口气,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丁纯泉:“谁说的?” 陈书生:“黄景仁。” 丁纯泉:“什么时候的人?唐朝 。” 陈书生:“不!清朝。” 丁纯泉:“他还说了些什么?” 陈书生不禁吟诵了起来:“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莫因书巻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吟着泪水扑漱漱地流了下来。 丁纯泉掏出手帕替陈书生擦掉泪水,安慰他道:“别悲观,小陈,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陈书生:“还有……” 丁纯泉:“还有什么?” 陈书生:“你比我大。” 丁纯泉:“你今年多大?” 陈书生:“二十,你多大?” 丁纯泉:“二十五,怎么?大不了多少,我们那里有句俗语,叫女大一胜抱金,姐弟恋,不行吗” 陈书生低吟:“姐弟恋……” 丁纯泉见陈书生一副憨态,再次把脚掌搭在陈书生脚掌上。 远处。陶小玲晕倒在周响英怀里。 22 㵲水河隧道口。日,外。 一连民兵列队准备进洞上工,“铁路”站在刘道身边不断地吐着鲜红的舌头。 伍吉生在讲话:“同志们!我们今天第一次参加开挖隧道,这项工作除了我外大家都是生手,大家要在铁二局工人老大哥指导下从战争中学习战争……” 伍吉生说着,魏新国带着几个铁二局工人穿着破破烂烂的工装来到他身边。 伍吉生:“……下面欢迎工人老大哥指导我们工作。” 李巳年突然笑出了声:“啊!那哪是工人老大哥,是一队叫花子来要饭啰!”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连铁十局工人也笑了起来。 刘道和赵卫东一把揪住李巳年,刘道抓着李巳年双手把他背在自己背上,不住地上下抖动起来。刘道边抖他,边嗔道:“你快乐!你快乐!……你这个脑膜炎!” 李巳年被抖得呲牙咧嘴,不住地喊着:“哎哟!哎哟!饶命!饶命!”欲从刘道背上挣扎下来,赵卫东帮着刘道揪住他不放,不让他得逞。 众人又一阵狂笑。 魏新国边笑边说:“同志们!开掘隧道是一项艰苦肮脏的工作,不能穿着整齐漂亮的衣服上工,不信十分钟后你们看看自己,像不像一只泥猴。” 伍吉生制止刘道:“道子,停下来!” 刘道这才放下李巳年,说:“今后,你显不显傻气了!” 李巳年哼哼叽叽道:“哎哟!哎哟!把我精子水也抖出来了!” 众人又笑开了。 伍吉生放下脸,严肃地说:“停止找乐!下面齐背安全施工条例!” 人们立刻止住笑,齐背《安全施工条例》:“一,所有进入隧道施工人员,必须听从指挥,遵守各项安全施工管理制度,正确使用个人防护用品,集体生产机具,严禁穿拖鞋、赤脚和化纤衣服进入隧道。二……” 23 女子营驻地。 日,内.。 大工棚内。陈书生和杨天民在布置女子营先进事迹展览,周响英几个民兵在帮忙,萧礼蓉和曹晓英在一边作指导。 萧礼蓉:“小陈,把这张照片移到这段文字下面。” 陈书生:“好嘞!”说着把一张照片移到另一段文字下。 杨天民对曹晓英说:“营长,你看我画的你这幅拿铁铲的画,画得像不像?” 曹晓英:“不像也没关系,只要说明问题就行了。” 周响英和一个姑娘在工棚另一面拉一根绳子,她问萧礼英道:“营长,这一边准备做什么?” 萧礼蓉:“把小杨一年来画的铁建工地素描也挂上.” 杨天民:“营长,我过去说过在土桥铺画的那些素描就别挂了。” 萧礼蓉:“要挂要挂 ,一定要挂!” 陈书生:“唉!喧宾夺主了!” 萧礼蓉:“不嘞,我们已经请示了地指。” 24 㵲水河隧道。日,内。 隧道内灯光灰暗,水雾蒙蒙。风钻机突突的响声震耳欲聋,到处是一片繁忙。 挡头。伍吉生和刘道戴着着大口罩,扶着风钻正在打炮眼. 风钻剧烈地震动,钻头急速旋转,水管里的水随着钻头流入炮眼,石渣|泥浆四处飞溅。 石渣泥浆不住地溅在伍吉生和刘道衣服和脸上,两人的衣服前襟巳经变得湿透,脸也变成了一个大花眼。 伍吉生炯炯的双眼闪射着坚毅的目光,专注地盯着旋转的钻头,偶尔依稀听到他说了句:“道子,扶好!别让它歪了,扭坏钻头!” 刘道咕咙道:“是!” 伍吉生刘道身后,赵卫东和李巳年挥动三角铁铲把地面上的碎石渣扒进畚箕,倒进斗车里。斗车里的石渣慢慢装满,另外两个民兵接着把装满石渣的斗车推走。 25 女子营驻地。日,外。 小道上。陈书生慢慢地走着,边走边想着心事。 画外陈书生心声:“办展览的任务 我完成了,明天就要走,我得对丁编剧说声道别,她写《山花烂熳》的事,我也可能帮不上忙了。” 山旮旯处。陶小玲站在一株几乎贴地长枝的树后,不停地掐着手指骨节,像在等谁。 陶小玲盯着右前方,突然她眼睛亮了起来,急忙闪在树枝后面。 陈书生向山旮旯处走来,到了贴地长枝的树前。 陶小玲突然走出来,挡住陈书生前进的道路。 陈书生发现陶小玲,忙招呼道:“小陶,是你!” 陶小玲不理陈书生,只是恨恨地盯着陈书生。 陈书生:“小陶,你今天没上工?”敲敲脑袋,忙改口道,“啊!对了,今天是星期日。” 陶小玲还是不作声,仍拦着陈书生路。 陈书生觉得陶小玲有点异样,忙陪着笑脸问道“你怎么啦!”欲从路的另一边往前走去。陶小玲移动身肢,赶忙把另一个方向的路拦住。 陈书生有点光火道:“你得让我走啊!小陶?” 陶小玲怒气冲冲地说:“你今天不给我讲清楚,我不放你走。” 陈书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小陶,我哪里对你不住啊!” 陶小玲猛地伏在陈书生胸前边哭边拚命地擂着陈书生肩头。 26 㵲水河隧道工地。日,内。 伍吉生和赵卫东推着一辆斗车向洞外走去,他们边走边聊。 赵卫东:“老伍,后天秀才就要回来,你安排他做什么?” 伍吉生:“和我们一起掘隧道呗。” 赵卫东:“他不熟悉这项工作吗。” 伍吉生:“过去我们也不熟悉这项工作。” 赵卫东:“他打风钻可能不行。” 伍吉生:“咋啦!” 赵卫东:“身子骨太弱了。” 伍吉生:“我吩咐大家,和他一起打时,自己多出一点力,让他少出一点力。” 他们说着。把斗车推出了隧道口,让渣石倒在山谷里。 27 女子营驻地展览室。日,内。 偌大的工棚内。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图片和文字资料,有的地方是单独图片或文字资料,有的地方是文字资料配合图片。陈书生站在挂有文字资料的地方等候观看的民兵到来。 女民兵排着队走进来观看,萧礼蓉提着喊话器和曹晓英走在最前面。 展览室里人渐渐多起来。 萧礼蓉举起喊话器提醒大家:“同志们请注意,地指派人把你们的先进事迹做了归纳总结,汇集在一起,准备到全地指各个团进行展览,今天放在营里进行试展览,有不妥之处或遗漏的,大家看完后,要提出来,让小陈他们创作团队补充修改。” 周响英从陈书生身边经过,轻声说:“下午六点,到村外老槐树下等我。”说完快步走开。 陈书生傻呼呼地沉吟:“六点,老槐树下……” 28 女子营驻地外。日,外。 村外老槐树下。周响英在质问陈书生:“小陈,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和丁编没有恋爱关系,可是昨天你们在码头上。” 陈书生极力辩解说:“响英姐,你们误会了,我和她根本不在谈恋爱。” 周响英:“还没在谈恋爱,她的脚搭在你的脚上,一起扑打着河水,那么亲亲密密,恩恩爱爱。” 陈书生语塞:“这……” 周响英:“我们都看到了,小陶当时就晕了过去。” 陈书生:“我们在玩水,觉得河水很温和,轻柔,可爱,有趣,就忘记了一切,所以……” 周响英:“小陈,小陶爱上了你,她不允许有别的人在你的身边。” 陈书生:“我和丁编剧不会谈恋爱的。” 周响英:“没有说服力。” 陈书生:“你们思考过没有,我是个农民,她一个堂堂大编剧,拿国家十八级工资的解放军文化技术专业军官,和这样的人谈恋爱,除非是疯了,还有。” 周响英:“还有什么?” 陈书生:“我们这里不是有句话,叫宁让男人大七岁,不让女人大一日吗。她已经二十五岁了,我才二十岁,年龄差距这么大。” 周响英:“这不能成为理由,爱情能战胜一切障碍。” 陈书生:“也许是,但我也不可能接受小陶的爱。” 周响英:“是因为铁路工地不准谈恋爱吗?” 陈书生:“那倒不是,铁路工程快竣工了。” 周响英:“那你就接受她吧,人生反正要走结婚这条路。” 陈书生:“请英姐转告小陶,我是在盼着文化革命结束,我要考大学。” 周响英:“有这个理想是好的。” 陈书生:“可是这文化革命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也许明年后年,也许五年六年,也许七年八年,最近毛主席又说,文化革命过七八年再来一次,天啦!她能等我吗?” 29 陈书生工棚间。日,内。 陈书生在低头收拾东西。 陶小玲出现在门口,她迟疑了少顷,轻轻地喊了声陈书生道:“小陈!” 陈书生见陶小玲来了,急忙走到门口,满面堆笑地招呼道:“小陶,是你,进来吧!”说着伸手拉着陶小玲一只手指,把她请进屋内。 陶小玲顺从地跟着陈书生走进工棚内,陈书生掇了根“凳子”让她坐下,自己却站着。 陶小玲:“你也坐呀!” 陈书生:“好!”,边说边坐在床沿上,问道,“小陶,你有事?” 陶小玲:“你要走了。” 陈书生点点头,回答道:“嗯!” 陶小玲:“还回来吗?” 陈书生:“我的任务完成了。” 陶小玲眼眶里涌出一颗泪珠。 陈书生:“小陶,你怎么啦?” 陶小玲:“小陈……”欲语又止。 陈书生:“你说吧!” 陶玉玲鼓起勇气,期期艾艾地说:“小陈,我等你,不管等多久!” 陈书生:“响英姐把我的意见告诉你了?” 陶小玲珑点点头。 陈书生:“其实,我也没说什么?” 陶小玲:“我以为你是根木头。” 陈书生:“你为什么要找我。” 陶小玲:“你读过很多书。” 陈书生:“读书有什么用,读书人是臭老九!你没看到,现在正批着呢。” 陶小玲:“我相信,不可能永远是这样。” 陈书生:“那你等吧!” 陶小玲:“小陈!”扑倒在陈书生怀里。 陈书生:“小陶,你的心我领了。” 陶小玲哭了。 30 㵲水河隧道工地。日,内。 一连民兵在铁二局工人指导下进行 支撑防护。 刘道和赵卫东抱着一根圆木撑往一根横支护木,一个工人在钉扒钉,边钉边说:“注意,小伙子,不能随便松手,要把扒钉全部钉好你们才能松开手。” 赵卫东:“每根支护木要钉几颗扒钉?” 工人:“至少要三颗。五颗更好。”说着举起大铁锤用力向圆木钉去。 伍吉生问魏新国:“排长,我们在成昆线时,两级支护的材料是水泥预制构件,这儿初级防护怎么用原木了?” 魏新国:“这儿木材采伐容易。” 伍吉生:“我看不是。” 卫新国:“你说是什么原因。” 伍吉生:“我们在成昆线时是部队编制,水泥预制构件制作虽然花钱,但使用起来方便些,现在你工作的铁二局是企业单位,尽管是全民所有制,多少也要考虑一下经济成本。” 魏新国:“是啊!当头头的肯定也从这方面考虑的,这漫山遍野的木材有的是。” 突然不知什么地方传来 “咔嚓咔嚓”声。 伍吉生机警地搜索起来。 一根横支护木出现断裂的痕迹。 伍吉生没说什么,飞步冲上前,双手用力上一举,托起那根要断裂的横支护木。 伍吉生双眼圆睁,咬着牙吼道“李巳年!快,!扛根支护木来!” 魏新国和另外几个民兵飞步冲上来将那根即将断裂的横支护木用力托住。 李巳年扛起一根支护木跑来。 刘道和另外几个民兵接过李巳年抬来的新支护木,用力把快要断裂的横支护木撑住。另外几个民兵和工人急忙用扒钉把两根圆木钉牢。 32 31丁纯泉工棚间。日,内。 陈书生在向丁纯泉告辞。 陈书生:“丁编,我下午准备走了。” 丁纯泉:“到哪里去呀?” 陈书生:“回五团,我和杨天民的任务完成了” 丁纯泉:“啊!小伙子,你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年轻人。”说着脸上露出悲戚的神情。 陈书生摇摇头,说:“生不逢时啊!” 丁纯泉劝慰陈书生道:“别难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陈书生点点头。 丁纯泉:“如果高校恢复通过考试招生,你就考上海戏剧学院文学系吧!” 陈书生又摇头道:“不可能了,丁编,我已经做好了当一辈子农民的思想准备。” 丁纯泉:“结婚,生子,庸庸碌碌过一生。” 陈书生叹了口气,说:“结婚也可能是奢望,我的条件很差,家里贫穷,自己长相丑陋,我想邀一些找不到对相的人组织一个光棍党。” 丁纯泉笑了:说“我也参加,你当总书记吧!” 陈书生也笑了,从挎包里掏出一迭皱巴巴的稿纸,递给丁纯泉,恳切地说:“丁编,这是我对《山花烂漫》一剧的情节、人物形像设计和矛盾冲突安排的建议,很不像话,请你斧正!” 丁纯泉接过陈书生手中的稿件,边打开浏览,边万分感谢地说:“谢谢你!”我一定要认真研读,思维成熟了才动手写,写完了边排练边修改。” 陈书生:“祝你早日成功!” 丁纯泉:“戏排练好了,第一场就放在芷江公演。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邀请观看。” 陈书生热泪盈眶,拱手道。说:“多谢多谢!” 32 女子营前便道。日,外。 一行人向停在便道上一辆工程车走去。 女子营营部干部和周响英、陶玉玲、丁纯泉送陈书生、杨天民回五团,人们边走边谈。 萧礼蓉:“小陈,小杨,你们辛苦了,你们回五团后,我马上打电话给地指,要地指通报表彰。” 杨天民:“营长,那就不必了,这是我们的职责。” 萧礼蓉:“常来三八桥工地看看啊!” 陈书生:“不来了,我们大家就要转战回乡,各奔东西了。” 曹晓英:“转战回去后,那就常来县城玩,我和萧营长都在革委会办公室。” 陈书生调侃道:“当官!” 萧礼蓉笑道:“当什么官,过去把我们和刘少奇拴在一起,也是死不悔改的走资派,刚解放,就派到这儿。” 曹晓英:“其实刘少奇我们见也没见过。” 萧礼蓉:“如果真的见过,就是像他那样被打倒,再踏上一只脚也心甘。” 三个人大笑起来。 说着他们来到工程车边,陈书生和杨天民回身和萧礼蓉几个人握手。 杨天民:“领导,谢谢你们,请转身。” 陈书生:“请转身!” 萧礼蓉:“上车吧!” 杨天民挥了一下手,攀着工程车车厢板飞身跃上车。 陈书生走到丁纯泉和陶小玲身边欲语又止。 工程车司机从车窗探出半个头催促陈书生道:“还磨蹭什么!” 丁纯泉对陈书生点点,说“你上车吧!” 陈书生凝视着陶小玲,说:“我走啦!”说着上了车。 陶小玲扑到车沿边,眼角里噙着泪水,用轻得让人听不见的声音唤道:“小陈——” 陈书生向她们二人挥挥手说:“小陶,丁编,再见!” 工程车响了两声喇叭,慢慢向前行驶 丁纯泉瞥了陶小玲一眼,向陈书生挥挥手。 萧礼蓉和营干部向陈书生二人挥手。 第三十集完 第 三 十 一 集 1 㵲水河隧道口。日,外。 工人、民兵、材料车进进出出,一片繁忙紧张的劳动景像。 陈书生和杨天民提着行李,背着被包向隧道口走来,边走边向人们打听。 离隧道口不远处,两个工人正在用经纬仪测量,魏新国和姜玉麟站在旁边看着设计图纸悄声说着什么。 司镜工人边司镜,右手边指挥工人打桩,负责打桩的工人左手拿着木桩右手拿着铁锤,按司镜的要求不断地移动木桩。 司镜:“往右,往右一厘米,再往右一点。”右手用力往下一砍,说,“好!”眼睛离开经纬仪目镜,抬起头。 打桩工人挥动铁锤用力把木桩打进地面。 司镜向魏新国报告:“中心桩没有偏离设计位置。” 魏新国:“好,说明我们的工作很严谨。” 司镜:“下一个点!”准备收拢经纬仪三角架。 杨天民和陈书生走上前,看了看魏新国他们。 陈书生拉拉司镜衣角,问道:“同志,请问这里是㵲水河隧道工地吗?” 司镜细细地打量着陈书生两人,没马上回答。 魏新国代替司镜回答说:“是啊!你们找谁?” 杨天民:“我们是一五团一连民兵,我们……” 魏新国感到很疑惑,打断杨天民的话:“一连,你们怎么可能是一连的民兵?” 隧道内。伍吉生和刘道推着一辆运渣斗车向洞口走来。 刘道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指着前方洞口说:“连长你看,秀才和狗崽子回来了。”说完,放开斗车,让伍吉生一个人推,自己向洞口快步跑去。 隧道口。陈书生回答魏新国:“是这样的,一连来打隧道时,我们被地指抽调到三八桥去工作,现在工作任务完成了,我们又回来了。” 魏新国恍然大悟,笑容满面地拍拍陈书生肩头,说:“好啊!一连又……” 刘道跑到杨天民面前,一手拉住杨天民的左手,一手拉住陈书生右手,有点激动地说:“秀才,狗崽子,你们回来了,大伙可把你们盼着呢。”看了魏新国一眼,说,“魏队长,咱一连又增加了生力军。” 魏新国点点头说:“是的,给咱铁二局也增加了一份援助!” 伍吉生推着运渣车走来,腾出一只手,挥手向杨天民二人招呼道:“秀才,老表,你们回来啦!” 陈书生、杨天民来到伍吉生身边 杨天民有点兴奋地说:“回来啦,回来啦!两个多月没和大伙儿一起了。” 陈书生:“没和大家一起劳动,吃饭,一起扯乱蛋,心里蹩得慌。” 刘道:“特别是没和大家一起谈女人,心里更慌。” 人们大笑,魏新国几个人也笑了。 两人说着帮助伍吉生把斗车往前推去,刘道只得跟着斗车走。 伍吉生问道:“那边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一定是很好的。” 杨天民:“马马虎虎,算是完成了任务。” 伍吉生:“辛苦了!休息三天,”抬腕看了看表,说,“还有半个小时下班,我带你们到新驻地,美美地睡它一觉。” 杨天民:“不!不休息!我们是来参加打隧道的。” 伍吉生:“先别急,我们刚来时,工人们也不让打隧道,先要求我们看看工地,熟悉环境。” 魏新国在一旁插话:“是啊,这一课,你们两个人也要补。” 2 隧道内。日,内。 伍吉生带着杨天民和陈书生观看隧道掘进,他们边走边谈。 伍吉生:“怎么样?和我们搞土石方工作一样吗?” 陈书生:“是两种相同性质的工作,但一种是地面作业,一种是地下作业,各有各的特点。” 杨天民:“紧张而有序。” 伍吉生:“它比地面作业,更讲究纪律,一切行动真正要做到听指挥。” 他们说着,来到垱头。李巳年和赵卫东正在操纵风钻打炮眼,打了一会儿,二人关上风钻,拔出来,取下口罩。 赵卫东拿过用六点五毫米钢做的铁钎量针量了量炮眼深度,拔出来仔细看了看。 伍吉生问赵卫东:“够不够?” 赵卫东:“还要打三厘米。”对李巳年说:“来!脑膜炎!” 陈书生欲从李巳年手中拿过风钻,说:“让我实习一下,明天我要正式上工了。” 李巳年:“行啰!打风钻有趣,像抱着妹子跳舞一样!”说着把风钻手柄交陈书生。赵卫东仍帮着扶住风钻。 李巳年对陈书生大声命令道:“按手柄下开关。” 陈书生欲按开关,但摸来摸去不知道按哪个开关。 伍吉生急忙阻止:“慢!先站稳当!”做示范道,“脚要站成八字形,右脚上前半步,脚掌尖前伸十公分,左脚掌与右脚掌呈直角,前脚弯如弓,后脚要直如箭。” 陈书生照伍吉生示范动作站好姿势,瞟了伍吉生一眼,问道:“是这样的吗?” 伍吉生:“是的,就是这样!” 伍吉生:“现在听我的命令。” 陈书生:“是!” 伍吉生边讲边示范。 伍吉生:“看我,双手紧握钻柄!不管钻机如何震动,都不要松手。” 陈书生紧紧握住钻柄。 伍吉生:“打开油压开关!这个,是油压开关,那一个是汽压开关” 陈书生打开油压开关。 伍吉生:“把钻头放到预定位置!” 陈书生移动风钻机钻杆,把钻头对准炮眼。 伍吉生:“打开汽压开关,开钻!” 陈书生看着赵卫东,不敢打开汽压开关。 赵卫东点点头,说:“不要怕,我帮你扶着钻机,待会儿就熟练了。”说着上前帮陈书生握住钻机。 陈书生小心地打开汽压开关,风钻突突地转动起来,但他把握不住风钻,仰天一跤,被震倒在地,与此同时,伍吉生眼明手快,飞速上前协助赵卫东扶住风钻,重新把它按在炮眼上。 风钻机继续突突地欢唱起来。 陈书生从地上爬起来,尴尬万分:脸上像张孙悟空面容,又是泥浆又是水渍。 众人大笑。 伍吉生鼓励他:“不要急,慢慢练,过几天就能掌握住风钻了,还可以成为行家。” 3 五团团部。日,内。 广播室。王春姣正在认真地检修播音设备,她拿着一块手娟细心地擦拭扩音机里的电子管。 杨天民出现在门口,他看着王春姣那副认真细心的样子,会心地笑了,但没笑出声来。王春姣却一点也没觉察杨天民的到来。 看了一会儿,杨天民禁不住用极小的声音亲切地喊道:“春姣,王春姣同志!” 王春姣猛地抬起头,见是杨天民,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去。 王春姣上前拉住杨天民一只手,声音颤抖地说:“回来啦!” 杨天民点点头:“回来啦!” 王春姣把杨天民拉进屋:“那边的任务完成了?进来吧,还愣着干什么?” 杨天民边进屋边说:“没有。” 王春姣:“那你回来干什么?” 杨天民:“看你呗!” 王春姣:“真的吗?” 杨天民:“骗你是小狗!” 王春姣边倒开水给杨天民,边说:“难怪连里大家都叫你狗崽子,这回你变小狗是一定的了,给!” 杨天民接过杯子,啜了一口,说:“我没骗你!” 王春姣竖起食指点了一下杨天民鼻子,说:“萧营长早就来了电话,说你们的任务完成了,要团长接收你们,还骗人!” 杨天民笑了,汪汪汪地叫了两声。 王春姣挥手轻轻一巴掌打在杨天脸上骂道:“你坏!” 4 车站工地。傍晚,外。 车站股道位置上堆放着底层道渣,站房建筑也已经快要完工,几栋砖瓦结构红砖平房巳砌好了大半,民兵们虽然已经下工,但站场上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空旷。 杨天民和王春姣从扬旗位置边散步边聊向站房方向走来。 王春姣:“和你刚离开这儿到女子营时,有变化吗?” 杨天民:“变化太大了,以前还不像一个火车站,现在站房有了,底层道渣也有了,只等铺轨了。” 王春姣:“新车站,新气象,从明天起,你应该在这儿继续作画,把土桥铺火车站新面貌画出来,我仍陪你,好吗?。” 杨天民:“没时间,我明天就要参加开挖隧道。” 王春姣:“你就在那儿画吧!” 杨天民:“嗯!先把铁路风貌画出来,回家后再加工。” 王春姣:“你以前画的那些素描,带在身边吗,如果不好保管,放在我这儿吧!” 杨天民:“都交到了县指,这次女子营事迹展览,我画的那些素描作为副展一起展出,过几天要巡回展览到我们团。” 王春姣:“那不喧宾夺主了吗?” 杨天民:“我也是这样说的,可是萧营长早就把情况反映到县指了,县指一定要我交上去。” 王春姣:“巡回展览完了,你一定要把自己的作品要回来,那是无价之宝呀!” 杨天民:“太夸张了一点!” 王春姣:“真的!现在看似平常,到时候,你作品的价值就显示了出来了。像梵高,梵高,你知道吗?” 杨天民:“荷兰画家,生前穷困潦倒,一张画也没卖出去,死后他的画才价值连城。” 王春姣:“你是梵高。” 杨天民:“谢谢你的肯定,春姣!” 王春姣捅了杨天民一拳,嗔道:“这个时候了,还分你我”: 杨天民:“春姣,你对我好,我总是心里内疚。” 王春姣:“又说傻话了。” 杨天民:“我怕对不起你,害了你。” 王春姣泪水涌出,嘤嘤地哭了起来:“大不了害到死吧,我愿和你一起死!” 5 北京空军某医院日,内。 住院部走廊上。钱桂兰在扫地,把灰尘、纸屑、纱布……细心地扫进铁撮箕里。 一条比手指还小的纱布条粘在地板上扫不进铁撮箕,她伏下身子去撕,撕下后,小心地放到铁撮箕里去,然后继续扫起地来。 两个护士在她身后窃窃私语。 护士甲:“告诉你一个超级新闻。” 护士乙:“说吧,活电报。” 护士甲:“听人说,去年国庆节,党和国家领导人在天安门城楼上……” 护士乙:“不新鲜!年年岁岁如此而巳!” 护士甲:“我还没说完,你就判断不新鲜了。” 护士乙:“好!我听着。” 护士甲:“去年国庆节党和国家领导人在天安门城楼上观看烟火表演,毛主席和林副主席互不答理。” 钱桂兰听着,一愣,停止扫地,心里格登一下。 (切入)钱桂兰坐在林立果大腿上,说:“毛主席说,你们年青人要关心国家大事。” 林立果骤然把笑脸阴沉下来,放开钱桂兰,说:“嘿!毛主席!” 钱桂兰思忖着:“难道……这里面……对!这是国家领导高层的事……” 护士乙握住护士甲的嘴,轻声骂道:“口无遮拦,反革命!”边说警觉往后瞧了瞧。 小廖从走廊那头走来。 护士乙拉着甲快步下楼去,边走边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 小廖走近钱桂兰身边笑盈盈招呼道:“小钱你好!” 钱桂林兰见是小廖,急忙回礼:“你好!领导!” 小廖嗔道:“狗屁领导!跟你说过多次了,我和你一样,是林办一般工作人员。” 钱桂兰:“请问,林部长还好吗?” 小廖:“林部长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听说他到南方视察工作去了。” 钱桂兰:“林部长回来了,请代我向他问好。” 小廖:“好的。” 6 上海一秘密居所。日,内。 院落外坪地。十几个穿着军便服的年轻壮汉,正一对一地练习擒拿格斗,没有震天动地的吼声,只有眼神和手势,他们默默地操演着一招一式。 坪地后的耳房里。林立果和王维国透过窗户玻璃一边观看坪地上那些年轻壮汉的操练,一边轻声聊着。 王维国:“怎么样,林部长,我们的小舰队不错吧!” 林立果不言声,掏出一包“大中华”盒烟,抽出一根,叨在咀里,王维国赶紧用打火机为林立果点上烟。 林立果猛吸一口,吐出长长的一圈烟雾,从鼻孔里哼了一句:“光这点本事还不够!” 王维国:“那当然,但他们现在已经能熟练地使用各种步兵武器,而且全部达到了特级狙击手的水平。” 林立果:“还有吗?” 王维国:“他们还能单独驾驶各种陆上机动车,飞机,直升机,小型快艇。” 林立果:“对,要完成这种高级机密任务,就要成为多面手。” 王维国:“他们还具有野外生存能力。” 林立果:“这次B52明里放出空气,说是到南方来休假,实际上是在考察地方诸侯,哪些人对他忠心耿耿,哪些人首鼠两端,我们要乘这个机会……”做了个掐死的姿势。 王维国:“林部长,你放心,这次他是逃脱不了,首先,由我面见他,谈话间直接开枪把他打死,万一没把他搞掉,就命令‘小舰队’成员躲在他专列必经之地的铁道两侧,用四零火箭筒从两侧,向专列开火,制造第二个‘皇姑屯事件!’” 7 毛家湾林彪住所。日,内。 室内。林彪、叶群、林立果在密议。 林彪边吃炒黄豆边问林立果:“还有哪些准备?” 林立果:“就这些。” 林彪:“你能保证万无一失?” 林立果:“这个小舰队是我的私人武装,关键时刻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叶群:“他们一旦知道是对B52下手,会不会告密,因为这几十年来B52大搞个人迷信,大树特树个人绝对权威,在全国培养了成千上万崇拜者,特别是当下年青一代人心目中,他是神,不是人。” 门外。林立衡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走到门口,听到室内父母和哥哥的谈话声,便停住脚步谛听起来。 室内。林立果信心百倍地向林彪、叶群保证:“不会的,当年康熙擒鳌拜,就是培养了一批对他绝对忠诚的人,这些人也明白,一旦事成,就会论功行赏,我的小舰队每一个成员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林彪把拈到手上的一粒黄豆扔到小盒子里,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愚蠢!” 林立果吃了一惊,忙问道:“爸,你改变了主意。” 林彪:“我准备带着你们回湖北老家种田、喂猪、养牛。” 叶群:“晚了,你想以退为进、韬光养晦?” 林彪:“不晚。” 叶群:“九大前,他想把你定为他的接班人时,你要是提出回老家当农民,还是可以的。” 林立果:“他这个人比斯大林还斯大林,谁要是定为他的接班人,谁就开始倒霉了。” 林彪问林立果:“他这个人行踪神出鬼没,你组织的这个小舰队怎能对付他。” 林立果:“万一没有把他搞掉,我们就南下广州,在那里另立中央和政府。” 叶群:“首长,这是一个好办法,军队是拥护你的,许多被打倒的老干部会支持你的,全国真正热爱民主的人会支持你的!还有苏联……” 门外。林立衡吃惊地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走了。 8 㵲水河隧道工地。日,内。 伍吉生和李巳年扶着风钻打炮眼,弥漫的水雾、飞溅的泥浆时而占据了整个画面,劳作的民兵人影幢幢。机器的轰鸣声、金属的撞击声,震耳欲聋,人们谁也没说话,只是配合默契地干着活。 9 北京《解放军报》编辑部。日,内。 林立衡住所。林立衡坐在办公桌前,嘴里咬着一支红铅笔,两眼呆呆地直视正前方。 (回忆)林立果对林彪、叶群说:“万一没有把他搞掉,我们就南下广州,在那里另立中央和政府。” (现实)林立衡心里说:“他们这样干,是多么危险的行动,我该怎么办?一边是党中央,毛主席,一边是亲生父亲、母亲,同胞哥哥,他们要南下广州,要带走哪些人,会带走无辜的小张和小钱吗?会带走我吗?” 10 专机上。日,内。 林立果从身前桌子上取过一包大前门香烟,掏出一根,划亮火柴,点上烟,猛吸了一口,他望着机窗外的蓝天和飘过的白云,思绪万千。 (画外林立果心声):是啊!这是非常危险的行动,可是不这样干不行,难道要我们做刘少奇第二吗?B52心狠手辣,凡是和他一起闹革命的战友都欲除之而后快,以达到独裁的目的。南下广州,豆豆不能带去,万一事情不能成功,林家总要留下一条根啊!钱桂兰和小张是要带去的,一个是我心爱的人,一个要为我生孩子,无论走到哪里,就是天涯海角也要把她们带去。 机长走来向林立果请示:“林部长,飞上海还是杭州?” 林立果:“现在是什么空域?” 机长:“还有五分钟到蚌埠上空了。” 林立果:“直飞南京,通知塔台,要王维国到机场来接我!” 机长:“是!” 11㵲水河隧道工地。日,内。 伍吉生和魏新国指导赵卫东、刘道、陈书生、李巳年、杨天民往炮眼里安放筒式炸药,他们边安放炸药边说着。 陈书生:“连长,雷管放在炸药下面还是放在上面。” 魏新国代替伍吉生回答道:“放在两筒炸药之间。” 李巳年:“放在炸药之间怎么放得进!炮眼只有这么点大,和我们男人的工具差不多?” 众人大笑。 刘道戳了戳李巳年的脑袋,耻笑他说:“脑膜炎呀!脑膜炎,炮眼有你这条卵大就好了。” 伍吉生:“别开玩笑,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先放一筒炸药,再放上电雷管、起爆导线,上面再放一筒炸药。” 魏新国:“这个环节动作要轻,不然把雷管引爆了,你就会粉身碎骨。” 刘道:“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李巳年:“开心饼干,你去死掉算了!” 刘道:“你这个脑膜炎专讲不吉利的话!” 李巳年:“是我讲不吉利的话,还是你讲不吉利的话,你左一个牺牲右一个牺牲,大概你喜欢牺牲。” 伍吉生挥手制止他们争论:“别说了,不到牺牲的时候不要牺牲,不能牺牲!” 陈书生:“这话是蒋介石语录!” 赵卫东嘀咕道:“简直反动以极!” 伍吉生笑道:“你又开帽子工厂了。”: 魏新国:“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是爱专钻牛角尖!” 杨天民在一旁浅笑。 魏新国问杨天民:“小伙子你说是不是?” 杨天民笑而不语。 刘道对赵卫东说:“这是铁路工地,不是地方,言论自由,可以乱喷粪,你爸没说过?” 赵卫东词穷,搪塞道:“我爸是我爸,我是我。” 伍吉生:“闲话少说,炸药装好了没有?” 杨天民:“装好了,正在装引爆导线。” 伍吉生:“三分钟后起爆,撤!” 12 芷江监狱。日,内。 审讯室。县革委治安管理股办案人员准备审讯麻志坚。 麻志坚被两个县武装部解放军战士押解着站在治安管理股门口。他虽然戴着脚镣手铐,但仍高昂着头,两眼闪射出愤怒的目光,浑身显示出毫不畏惧的神色。 室内。治安管理股革命领导小组组长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面,他身后那个穿便服的警卫腰带的枪套鼓囊囊的,显然,那里面插着枪。靠墙窗口下一张单人书桌后坐着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他们正低头翻看卷宗,准备记录口供。 治安管理股革命领导小组组长对门外大声喊道:“把麻志坚带上来!” 门口。一个解放军战士推搡了麻志坚一下,吼道:“走!” 麻志坚趔趄了一下,但又重新站稳,怒目对那个推他的战士大声说:“推什么,我自己有脚!” 推他的解放军战士骂道:“反革命!还不老实!”正欲再推。 管理股革命领导小组组长挥手道:“让他自己走吧!” 麻志坚迈开脚步,从容地一步一步走进审讯室,来到组长前面。 领导小组组长指着前面一条凳子说:“你可以坐着。” 麻志坚笑了一下,说:“谢谢!坐牢坐久了,正需要站会儿。” 组长笑了笑。 麻志坚:“怎么?是贾贵吗?” 组长:“想好了吗?” 麻志坚:“早想好啦,几个月了,为什么不提审。” 组长:“把你等急了是不!” 麻志坚:“是的,我等你们给我定罪。” 组长:“不是定不定的问题,今天提审你,目的是让你在材料上签字。” 麻志坚:“我无罪!” 组长:“群众举报,你反对林副主席,犯罪事实俱在。” 麻志坚:“举报我的人企图强奸我的妻子,所以信口雌黄,巳经被枪毙了!” 组长:“这是两个不同性质的案件,一码归一码。同时,你在监狱里也高呼过打倒林副主席的口号。” 麻志坚:“那是你们逼的,我是破罐子破摔!所以……” 组长:“所以什么?” 麻志坚:“所以,你们必须立即放我出去!” 组长冷笑:“放你出去!有那么容易,签字,或者按指拇!” 麻志坚:“我无罪,不签,也不画押!” 组长:“你老不老实!” 麻志坚:“我无罪!我无罪!无罪!无——罪!” 组长对两个解放军战士使了一下眼色。 解放军战士会意,上前抓住麻志坚,掐住他的右手拇指头,把他拖到办公前,在印泥盒里粘上红色印泥,然后在早己准备好的材料上一按。 组长大声喝斥道:“押下去!” 解放军战士抓住麻志坚肩头,命令他:“走!” 麻志坚:“我不走,我申明,我没在材料上签字按手印,是你们强迫我按的。” 解放军战士:“你到底走不走?” 麻志坚坚定地说:“我不走,就站在这儿,永远不走!” 解放军战士:“看你调皮!” 两个战士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拽着麻志坚往门口拖。 麻志坚抢天呼地狂叫:“我冤枉,我冤枉,冤枉……” 13 㵲水河隧道工地。日,内。 离垱头两百米处。伍吉生蹲在电动起爆器旁边,右手抓着起爆器开关,准备起爆。周振球、赵卫东、杨天民、刘道、李巳年站在他的身后,指挥往后撤的民兵。 一泓清泉在人们脚下汨汩地流出来。 李巳年对从他们身旁走过的人瞎咋呼着:“快!快!快快!” 刘道讥笑李巳年道:“你这是狐假虎威!” 最后一个民兵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赵卫东举起电动喊话器喊道:“里面还有没有人?里面还有人吗?” 里面静无声息。 周振球:“恰好是一点钟。起爆!” 伍吉生右手抓住开关手柄,往下一按! 垱头。炸药起爆,石头、泥土稀里哗啦地倒下一地。突然一股水柱从工作面石罅里冲了出来。 水柱越来越大。继而变成一股洪流 向洞口奔去! 起爆处。洪流向伍吉生几个人冲来。 伍吉生大惊,说:“撤!挖通了阴河,不然我们跑不了啦!” 说完抱起起爆器准备走。 赵卫东提着喊话器跟着大家往洞口 跑,突然伍吉生把赵卫东手中的喊话器抢了过去。 伍吉生放下起爆器对着喊话器吼道:“干活的同志们快跑,,挖通了阴河!” 14 麻老田家。日,内。 麻老田一家人坐在吊脚楼前坪地上端着碗喝着粥。 麻文红正在一个劲舔碗,把粘在碗上粥浆吃进嘴里。 麻老田看着孙女舔碗,眼眶里涌出一串泪水 ,放下碗,叹了口气说:“唉!这是什么世道!” 哽咽着,轻轻哼鸣,“毛……主席,爱……人……民……他为……人民……谋……幸福……” 止住声,把孙女的碗抢过来,再把自己碗里的半碗粥倒在她碗里,对孙女说:“孩子,你吃吧,吃饱,快快长大!” 麻文红端起爷爷倒来的粥,呼哧呼哧有滋有味地喝起来。 黄秋花见公公把自己的粥倒给了女儿,急忙把自己的粥倒进公公碗里,含着泪水说:“爸!这怎么行,你老了,不能老饿着。” 麻老田把碗里的粥倒回媳妇碗里,说:“我老了,少吃点没关系,你们年轻人要干活,不吃不行!吃吃吃,快吃” 麻奶奶见状,急忙把自己没吃完的粥倒在丈夫碗里,说:“你们都要吃,一个年轻人,一个大男人,重活要你们干,不吃咋行,就我这个老婆子,不吃,死了还舒心些,老家伙不死,难道让年轻人去死。” 麻老田长叹了一口气,说:“是啊!老家伙不死,留在世上踩死草!”又长叹了口气,说:“志坚那事怎么啦!还没个定性!” 石支书急匆匆地走来,边走边向麻家人打招呼:“老田头,你们吃饭啊!有个事得告诉你们!” 麻老田忙从旁边掇了根短椅子给石支书,让着坐说:“老支书,你请坐,是不是我志坚的事。” 石支书坐下,顺手从地上拾了把蒲扇,边扇边说:“是啊!志坚怕不行了,过几天就要宣判,刚才县革委治安管理股办公室来电话,要你们一家子去见他最后一面,恐怕……”用手往自己脖颈上比划了一下。 麻大娘和黄秋花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麻大娘:“天啦!这又何得了呢!” 黄秋花:“好冤枉!老天爷啊!” 麻文红急忙放下碗,抱住妈妈,哭着说:“妈,你和奶奶怎么啦!” 麻老田老泪纵横,说:“老支书,你知道,志坚这孩子的事确实是冤枉的,你大队帮帮忙吧,替他讲句公道话。” 石支书:“我知道是盘得贵诬告麻老师的。可是,麻老师在监狱里也喊过打倒林副主席的口号,现在是铁板上钉的钉,大队讲不进好话了,你们抽空去看他一下吧,让他死了也瞑目。” 15 㵲水河隧道工地。日,内。 隧道变成一条洪水滔滔的小河,水流汹涌地向前奔腾着。 伍吉生几个人撤退在最后,他们艰难地走着,漫进的涌水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膝盖。 李巳年边走边问伍吉生:“斯大林,水越来越大了,会不会把我们淹死。” 刘道:“我们不会被淹死,淹死你脑膜炎十个当五双。” 伍吉生:“还是那句话,牺牲不到牺牲的时候,决不去牺牲。” 周振球:“洞外的人肯定在想办法,我不信,全㵲水河的水都涌到这里来了。” 16 㵲水河隧道口。日,外。 铁二局工人正在架设抽水机从隧道内抽水,有两台抽水机已经架设好,工地上一片混乱嘈杂的声浪。 一个工人把配电板开关上的闸刀往上一推。 巨大的水柱从抽水机出水口喷射出来,冲流到山下峡谷里去。 魏新国大声指挥道:“三小队,快把仓库里另外三台十八千瓦的机子弄来,民兵同志们还没完全撤出来。”骂道,“他妈的,怎么有这么大的涌水!” 姜玉麟:“这儿离㵲水河不足一千米,是河水倒涌进来的。” 魏新国:“如果隧道打通了就好办了,东西坡降千分之二点五,这涌水就会自己流到对面山峡谷里去。” 姜玉麟:“打通了就没有必要我们民兵来支援了,是不?” 魏新国:“那也需要,后期工作量,很大。” 17 湘黔公路。日,外。 麻老田一家人心事重重地向县城走去,麻大妈边走边用一块脏兮兮的手帕擦着眼泪,黄秋花眼眶红红的,麻老田背着孙女和小儿子麻志强走在后面。 麻老田喘着气有点支持不住了,麻志强急忙上前扶住麻文红,说:“爸,让我背一会儿文红!” 麻文红懂事似地从叔叔手里挣脱,说:“叔!我自己走吧!” 麻志强:“红红,到县城还很远,你走不动,叔背!” 麻文红:“不!叔叔,我走得动,总不能让你和爷爷老背着。”说完快步向前走去,边走边上前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到县城还有多远,我们什么时候能见着爸爸!” 黄秋花含着泪水说:“还很远很远,叔叔没骗你!” 他们身后。金正德神情专注地驾驶着罗马车在急驰,突然他眼睛一亮,他变换了一下档位,卡车放慢了速度,后面一辆车超车开了过去。 麻老田一家人进入了金正德视野,他们在车前方慢慢地走着。 麻文红对妈妈说:“妈妈,只要能看到爸爸,我不怕远。” 金正德的车开到他们身边,猛地刹车停住。 麻老田一家人也吃惊地停住脚步。 金正德从车窗里探出头,问麻老田道:“麻大叔,你们是去县城吗,上车!” 麻老田心里很不自在,说:“那……麻烦你了!” 金正德推开车门,说:“什么麻烦,大娘你抱着小朋友坐副驾驶位置,其余的人坐车厢里,不过很脏,刚刚送完一车水泥到新晃。” 18 㵲水河隧道。日,内。 伍吉生和大家继续涉水往外撤。 赵卫东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说:“兄弟们,水没增深了,你们有这种感觉吗?” 杨天民:“我也有这感觉。” 伍吉生:“外面的同志在采取施救措施了。”对周振球说,“老周,你说呢!” 周振球:“这是肯定的,他们可能安装了排水设备,正在抽水。” 李巳年兴奋地欢呼道:“啊!我们有救啦!” 陈书生笑道:“神经病!” 刘道:“他是脑膜炎,和神经病是兄弟。” 李巳年骂刘道:“我是神经病?呸!你不想得救,就往后转走吧!去喂王八!” 19 金正德车驾驶室。日,内。 金正德问麻大娘:“大娘,你们全家到县城去,有啥事?” 麻大娘泪水涌出,哽咽着说:“志坚那孩子,活不多久了,唉!” 金正德大吃一惊:“有这样的事!” 麻文红似乎听懂了奶奶和金正德说话的意思,拚命摇着奶奶的大腿,纠正道:“不!不!奶奶你胡说,我爸爸不会死的!” 金正德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多懂事!” 麻大娘咬牙切齿地咀咒道:“盘得贵天杀的,害死了我媳妇,又要害死我儿子!” 麻文红赶忙去握奶奶嘴巴,说:“奶奶你又说胡话了,我妈妈不是好好的吗,她正坐在咱们后面。”扭过头,喊了声:“妈妈——” 金正德没理会麻文红,劝慰麻大娘:“大娘,你也别伤心了,盘得贵他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害别人开始,害自己结束。” 麻大娘:“将来,我死了,到九层阎王殿也要找他算账!” 金正德自言自语道:“唉!是什么世道,这年月……” 20 芷江监狱审讯室。日,内。 麻志坚对审讯人员大声抗议:“……你们搞死一个人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我抗议,抗议——” 主审员冷笑道:“你抗议什么?” 麻志坚:“你给我定罪,没有依据。” 主审员:“怎么没有依据,就算盘得贵陷害你,可是你在监狱里当着那么多犯人和监管人员,高呼打倒林副主席的口号!” 麻志坚:“你们看着吧,不久的将来,林彪会自取灭亡的!” 主审员大吼:“押下去!九月十三日举行公审,执行枪决!” 21 北京毛家湾林立果房间。日,内。 林立果在找钱桂兰谈话,两人面对面在沙发上坐着,钱桂兰低着头,默默地听林立果滔滔不绝地说着。 林立果:“钱桂兰同志,我和爸爸妈妈明天一起到北戴河去渡假,准备把你和另一个同志一起带去。你们的工作很幸苦,应该休息几天。” 钱桂兰用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谢谢林部长,不过......你让那位同志去吧!” 林立果:“不过什么 ,我们交朋友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钱桂兰:“林部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立果:“你们的工作很幸苦,应该休息几天,我可能要先走一两天,有人会用飞机把你们送来。” 22 芷江监狱会见室。日,内。 隔着铁栅栏门,麻老田一家和金正德在看望麻志坚。 麻志坚被狱警押着来到栅栏前,麻老田一家扑上去。 麻文红最先扑到栅栏边,双手抓住栅栏条拚命地摇着,喊着:“爸爸!爸爸!你怎么还不回去,老呆在这儿!” 麻志坚用戴着铁手拷的右手含着泪水摸着女儿的脸蛋,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红......红红,我的.....好.....女儿。.” 大家都哭了,金正德用手掌摸着眼泪。 麻大娘哽咽着说:“孩子,你就坦白吧,让领导放你回去,红红要你回去。” 麻志坚:“妈,我出不了啦!过几天,他们要枪毙我了。” 黄秋花大吃一惊,说:“过几天,那有这么快,还把你当人吗?” 麻老田和麻大娘软瘫下去,金正德和麻志强急忙扶住两位老人。 麻文红转身扑到麻大娘身上,边哭边喊:“奶奶!” 黄秋花搀住麻大娘,含着泪水呼唤道:“娘,你别这样,志坚他还好好的。” 麻志坚挥手对金正德说:“金师傅,你过来!” 金正德放下麻大娘,走到栅栏前说:“麻老师,以前你对我说的话,我记着!会照顾好红红的,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 麻志坚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你要让她多读书,她要读大学。” 金正德点点头,说:“我会的,相信中国人不能永远用推荐的办法读大学,我恨死了马尾巴的功能这部电影。” 麻志坚一把拉住金正德的手,放低声音说:“金师傅,不要因为秋花走错了一步路,看不起她,你们还是老夫妻,我死了在地下保佑你们。好!你去吧,扶住二老,让秋花过来。” 金正德走过去接替黄秋花扶住麻大娘,说:“麻老师有话对你说。” 黄秋花放下麻大娘,走到麻志坚身边,含泪说:“志坚。” 麻志坚:“秋花,我们是半路夫妻,你和金师傅是原配,我死了,你要铁着心跟着他,再也不要三心二意,啊!你答应我!” 黄秋花点点头,说:“我会的。” 麻志坚:“这我就放心了!” 23 毛家湾林立衡住所。日,内。 林立衡坐在沙发上边编织毛衣边和未婚夫张清林谈话。 张清林:“豆豆,爸爸、妈妈、哥哥到北戴河休假,你怎么不一起去?” 林立衡撒娇道:“都去了,把你一个人撂着?” 张清林笑道:“我也去,如果爸爸允许的话,二老身体不好,我这个当医生的正好去照顾。” 电话铃急骤地响了起来。林立衡急忙抓起话筒接听。 话筒里叶群的声音:“豆豆,爸爸要你今晚必须来北戴河!” 林立衡噘着嘴,说:“妈妈,我这几天身体不好!” 电话里叶群有点光火了,提高声音说:“什么,你这么大的架子,爸爸请你都不来,他现在病得快要死了,还没见过张清林和你哥的那个张宁。他说,要是见着你和清林的事定下来,病就会好的。” 张清林劝林立衡道:“我们这就去吧!” 林立衡迟疑了一下对着话筒回答道:“好,我们今晚来,哥说还要把那个姓钱的姑娘一起带来。” 电话里叶群的声音:“就满足他的心愿,这个姓钱的狐媚子!” 24 北京西郊机场。夜,外。 停机坪上停着一架亮着夜航灯的中型军用运输机,旁边站着几个持枪警卫的解放军战士。 一辆红旗牌小轿车开来,在飞机舷梯边停住,车上下来林立衡、张清林等四人和几个内勤人员,他们迈步向舷梯走去。 一辆军用吉普接踵开来,车上下来一个提着挎包的军人,急怱怱地向林立衡追去,边追边喊:“林编辑,你等等 !” 林立衡几个人听到喊声,忙停住脚步,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子。 张清林吃惊地说:“是爸爸的秘书李春生,他也去,爸爸已经带了几个秘书去了,留他在家里不是另有任务吗。” 李春生跑到林立衡、张清林面前,气喘喘吁吁地说:“林编辑,我不去,刚才叶主任来电话,要我把《俄华词典》、《英华词典》和俄语会话、英语会话几本工具书送来,让你带去给他。” 林立衡蹙眉道:“她要这些书干什么?” 钱桂兰插话道:“也许是林部长要的。” 25 㵲水河隧道。夜,内。 伍吉生率领大家继续向洞口走去,昏暗的灯光下,洞内的水明显浅了很多。 李巳年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水退了!水又退许多!连长,咱们休息一下,再走!”说着便坐在洞壁露出水面的一块大石头上。 刘道摸了一下李巳年脑顶心说:“还休息!水再涨上来,你就去见龙王爷,脑膜炎!” 伍吉生一把将李巳年提起来,命令道:“绝对不能坐,一旦水再涨上来,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李巳年哭丧着脸说:“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你们先走吧!” 周振球:“很快就要到洞口了,你伏在地上用耳朵听听,有马达声了。” 李巳年真的把耳朵贴在洞壁上谛听了起来,突然喜形于色地跳起来,说:“是啊!是啊!是快到洞口了,好!走吧!我走,我走!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说完淌水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刘道手指着李巳年,笑着说:“你们看脑膜炎,像不像小狗狗,小狗狗也用耳朵贴在地上听远处的声音!”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26 北戴河别墅。夜,内。 林立果房间。林立果搂着钱桂兰腰肢,甜甜密密地悄声贴着她耳朵说:“小钱,我和爸爸妈妈准备明天早晨飞广州,要把你和小张带去。” 钱桂兰含着泪颤声说:“谢谢你,林部长,你把小张带去就是了。” 林立果:“你是我争取到的!” 钱桂兰:“林副主席和叶主任喜欢小张。” 林立果:“我喜欢你,婚姻自由,谁也强迫不了。” 钱桂兰:“谢谢!” 林立果抱紧钱桂兰拚命地吻着,钱桂兰顺从地听凭他狂吻。 林立果吻够了钱桂兰,抱起她把她放在沙发上,开始解钱桂兰的衣服。 钱桂兰掩紧上衣,问林立果:“林部长,你们为什么要飞广州,北京不是好好的吗?” 林立果:“这是军事秘密,你不要问。” 钱桂兰:“听说爸爸和毛主席……” 林立果:“你听说过刘少奇的事吗?” 钱桂兰惶恐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林立果:“刘少奇被人害死在河南开封,死时头发有一尺多长,火化后骨灰盒上还不准写他的名字。” 钱桂兰握住耳朵惊恐地尖叫道:“呀!他是中国最大的走资派,应得的下场!” 林立果:“有人要把爸爸也打成刘少奇第二。” 钱桂兰:“所以你们飞广州。” 林立果点点头。 钱桂兰:“那广州也呆不住怎么办?” 林立果咬牙切齿地说:“就上山打游击,我们不能做刘少奇。” 27 北戴河别墅钱桂兰房间。夜,内。 林立衡听完钱桂兰的报告,自吟:“不做刘少奇第二……飞广州……上山打游击……”默默地点点头,心声,(画外音)“爸爸、妈妈和哥哥今晚有重要行动,不!我们不能跟着他们胡闹!”对钱桂兰说“好!你先休息。我出去有点事。”说完向门外走去。 钱桂兰望着举止有点反常的林立衡,吃惊地睁大眼睛。 林立衡走到门边,停住脚步,思忖,(画外音):“对,不能让小钱做无谓的牺牲!”转身返回,走到放凉水的地方,背对着钱桂兰,从凉水壸里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颗粒状药物,往凉水壶里放了几粒。事毕,慢慢地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走出门外。 钱桂兰见林立衡走了自言自语道:“好!睡吧!明天好跟着林部长飞广州。”说着走到桌子前也倒了杯水喝掉。 28 芷江监狱监舍。凌晨,内。 麻志坚和衣拥被睡着,胸口一起一伏。 监舍门突然打开,麻志惊醒,坐了起来。 两个监管人员走进来,其中一个提着一个小竹篮。 竹篮里放着一大缽白米钣,一碗炖鸡肉,一碗水豆腐,一瓶酒 。 麻志坚疑或地看了监管人员一眼,又看了一下竹篮里的食物,明白了一切,但故意问道:“怎么,就送饭了,天还没亮。” 一监管人员:“麻志坚,吃吧!这是你家里做的。” 另一监管人员把饭菜一一放在地上。 麻志坚大笑:“哈哈哈!断头饭,好!我吃!我吃!吃了好和林彪见面”说完,坐在地上,大口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说:“明年今日,是我的忌日,再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我死之前有好吃的,林彪你,临死之前也许吃不到一顿美餐!啊!好吃!好吃!我是十多年没吃这样的好饭菜了,中国人是十几年无法吃到这样的饭菜了!”提起酒瓶,咕都咕都地喝起酒来,喝毕,把剩下的酒倒在地上,喃喃道:“降地灌神!降地灌神!” 29 北戴河别墅钱桂兰房间。凌晨,内。 钱桂兰昏睡在床上,好像死去一样。 一解放军军官推开门进来喊道:“钱桂兰同志,快上车!去机场!” 钱桂兰仍然昏睡着毫无反应。 军官走来看了一眼,骂道:“妈的,火烧眉毛了,睡你的吧!”转身走了。 30 北戴河别墅张清林房间。凌晨,内。 林立衡焦急地问张清林:“清林,怎么办,我们跟不跟他们走!” 张清林决然道:“绝对不能,马上向领导汇报!”抓起电话机听筒贴近耳朵,拨号,电话听筒里没有反应,再拨号,还是没有反应,反复拨号……无力地放下听筒,长长地叹了口气。 林立衡望着一脸失望的张清林,问道:“怎么办?清林!” 张清林拔出手枪,提枪冲出门外。 31 别墅门口。凌晨,外。 灯光下,两辆红旗轿车打着大前灯向外冲去。 张清林赶上来,大喊:“停车!停车!快停车!” 车未停下,继续向前急驰,张清林举枪向两辆轿车轮胎射击。 子弹打在轿车周围,没有一颗打中轿车轮胎,轿车风驰电掣般向前冲去,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32 北戴河机场。凌晨,外。 一架飞机滑跑、起飞,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字幕,旁白:一九七一年九月十三日凌晨,林彪、叶群、林立果七人乘坐“三叉戟”飞机北逃苏联。 33芷江监狱。晨,内。 监舍。麻志坚吃完最后一口饭,把地上的碗一只只用力摔碎。 两个手执五六式自动步枪的民警推开门进来。 一个民警大喝:“麻志坚!出来!” 麻志坚瞪着眼,一动也不动。 两个民警冲上来扭住麻志坚胳膊,把他向门外推,边推边推边吼:“走!” 麻志坚边拚命挣扎,边大喊:“冤枉!冤枉啊!你们不能这样草菅人命!” 34 土桥铺车站站场。日,外。 站场上人山人海,黑鸦鸦的一片,人们戏嬉着、打闹着、说笑着……人声鼎沸,混乱不堪。 会场旁边停着一辆囚车和几辆吉普车,囚车四周站着几个手执冲锋枪和自动步枪的民警。 站场上搭了个很大的台子,台子两边树立着两根很高的杉木,上面挂着一条长长的布制横幅标语,上面写着“现行反革命分子麻志坚公审大会”几个大字。 会议主持人走到审判台前,对着桌上的麦克风吹了几下,说:“喂!喂!同志们请安静,下面准备开会!” 闹哄哄的会场立刻安静下来。 一个穿着笔挺中山装的中年干部模样的人走到主席台桌子后坐定,拿过麦克风神情严肃地宣布道:“公审现行反革命分子麻志坚大会现在开始!下面,把犯人押上来!” 囚车们被打开,两个民警押着 五花大绑的麻志坚走出来。 麻志坚毫不畏惧,仍旧唱着那首《红灯记》里李玉和唱的主唱段: 狱警传似狼嚎我迈步出监, 休看我戴镣裹铁链锁住我双脚和 双手。 锁不住我雄心壮志冲云天。 …… 另外两个民警冲上来对麻志坚拳打脚踢,边打边骂道: “你唱!你唱!看你唱!” “死到临头了,还唱!” …… 麻志坚被推搡着拉上审判台。 人群一阵骚动。 会场里。麻志坚的亲人看到麻志坚被押上了审判台,一个个脸上露出异常凄苦的神色。 麻老田在金正德搀扶下双眼挂着泪花,看了儿子一眼就低下头,接着蹲下地,嘤嘤地哭了起来。 一个年轻妇女扶住麻大娘,麻大娘号啕大哭起来:“儿呀!哪个和盘得贵合伙害你,和你一样的下场啊!” 黄秋花孩子似地抽泣着。 麻文红一个劲地哭闹着:“我要爸爸!嚎嚎!我要爸爸!嚎嚎!……”哭着要从妈妈身边走到远方主席台去,几个姑娘小伙急忙拉住她。 石支书和石竹珍眼里也含着泪花。 石竹珍悄悄对父亲说:“爸,麻老师是个好老师呀!” 石支书默默地点点头。 麻志强含着泪水,紧攥拳头,咬牙切齿。 会议主持人对着麻志坚大喝:“跪下!” 麻志坚昂首挺胸,坚强地站立着。 一个民警挥起一脚把麻志坚踢倒在地。麻志坚呻吟了一下,欲重新站起来,两个持枪民警用力摁住他的双肩把他按下去。 会议主持人严肃地宣布:“下面,请县革委会治安管理股革命领导 小组组长宣布麻志坚罪行。” 穿考究中山装的干部干咳两声,打开文件夹,宣布道:“查现行反革命分子麻志坚,原为民办教师,但不为人师表,不努力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认真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公然反对我们最最敬爱的林副主席,公开高呼打倒林副主席的反动口号,罪行严重,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让我们高呼!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麻志坚!” “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麻志坚!”下面齐声跟着高呼起来。 治安管理股革命领导小组组长:“祝林副统帅身体健康!” 人们跟着他喊道:“祝林副统帅身体健康!” 穿中山装干部:“永远健康!” 人们跟着他高呼:“永远健康!” 穿中山装干部:“谁反对林副主席,就砸烂谁的狗头!” 人们跟着他高喊:“谁反对林副主席就砸烂谁的狗头!” 35 㵲水河隧道口。日,外。 魏新国挥手对身边的一大群工人说:“共产党员!跟我上,去里面找人!”率先向隧道内走去 几个年轻工人应声道:“是!”跟着向隧道里走去。 36 土桥铺车站站场。日,外。 公审麻志坚大会在继续进行。 县革委治安管理股革命领导小组组长厉声问麻志坚:“麻犯志坚,以上同志对你的反党反社会主义、反对林副主席的滔天罪行进行了严厉批判,你自己还有什么可说,认不认罪伏法?” 麻志坚:“能不能让我临死之前说两句?” 县治安管理外革委会主任:“可以,但只能跪着说,你说吧!” 麻志坚抬起头朗声道:“乡亲们!我临死前有几句话和你们说,大家想想,这十多年里,你们吃过一顿饱饭没有,文化革命这几年,参加革命,为新中国打江山的革命老干部为什么一个一个被打倒,全国解放有二十多年了,可是人还分几等,第一等,革命干部和他们的子女,第二等,工人贫下中农,第三等,中农和其他劳动群众,第四等,地富反坏右,二十一种人和所谓走资派及其子女,这四等人和过去印度把人分为四等完全一样,就是说中国现在实行的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种姓制度,这一切是林彪给我们带来的幸福,你们说中国今后让这样的接班人领导,我们今后还有不有活路……” 县治安管理股革命领导小组组长大怒,指着麻志坚对会议主持人道:“他还在放毒,快!快快!把他嘴堵上!” 会议主持人示意身边几个民兵道:“堵!快!”一个民兵从一个妇女抱着的小孩胯下抽出一块尿布。 几个民兵不顾麻志坚拚命挣扎,把他压住,接过尿布塞进他嘴里。 会议主持人吼道:“麻志坚!死不改悔!下面我代表县革委会治安管理股宣布麻志坚死刑,立即执行!” 会议主持人把一块写有“现行反革命分子麻志坚”的箭形木牌插进麻志坚背心绳子里,两个持枪民警冲上来,分别抓着他的两只胳膊把他拖下审判台,另一个民警冲上来抓住他后衣领,三人连推带搡把他拉向刑场。 麻大娘、麻老田大哭:“我的崽啊!……”晕倒在地。 三个民警推着麻志坚在小路上飞跑。 黄秋花边在地上打滚边大哭:“志坚啊,!我的老兄!”麻文红抱住妈妈号啕大哭。 民警推着麻志坚在小路上飞跑。 麻志强紧握拳头,仰天高呼:“我的老兄,你命好哭啊!” 三个民警推着麻志坚在小路上继续飞跑。 37 㵲水河隧道。日,内。 伍吉生几个人继续向隧道口走去。 前面传来喊声:“有人吗!” 伍吉生高兴地对大家说:“弟兄们!我们快走到隧道口了,外面的人来接我们来了。”高兴地双手合拢对刚才的喊话处大声应道 ,“有!一连当班民兵。” 魏新国带着十多个工人连跑带喊冲过来:“伍连长,你们还活着!” 伍吉生几个人看清是魏新国带人来接自己的,高兴地奔过去,齐声说:“我们还活着,弟兄们!” 两边的人会面,一个个热泪奔涌,此时反而高兴得说不出一句话了,只是互相拥抱着,哭着,拚命拍打着对方的肩头、背心。 38 刑场。日,外。 麻志坚傲然挺立,高呼口号:“打倒林彪 !” 麻志坚对面,两个民警持枪警戒,另一个民警举起枪向麻志坚射击,枪声。 39 外蒙古温都尔汗草原。日,外。 一架飞机从高空降落,接触地面瞬间,发生猛烈爆炸,迅即燃起冲天大火。 叠印:麻志坚胸口喷吐着鲜血,边高呼:“打倒林彪!”边慢慢地慢慢地倒了下去。 字幕,旁白:一九七一年九月十三日,仓皇北逃的林彪、林立果、叶群折戟沉沙,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荒原。 第三十一集完 第 三 十 二 集 1 北戴河别墅钱桂兰房间。日,内。 钱桂兰和衣侧身躺在床上还在酣睡着,一抺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照在她那成熟美丽的面庞上,使她显得更加迷人。 大概天气有点燠热,钱桂兰蹬开丝绒被,叉开双腿仰天继续沉睡,隆起的胸脯一起一伏着。 门轻轻敲了两下,接着又敲了几下。 敲门声停止,一阵短暂的静寂。 钱桂兰还是没有醒来。 门口响起开锁声,接着门被轻轻推开,服务员领着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中年文职干部、两个佩着手枪穿四个兜军装的男军人、一个女军人来到钱桂兰床前,细心地观察着她的睡姿。 一个男军人叹了气,说:“唉!睡得好香啊!她一点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女服务员推了推钱桂兰,轻轻喊道:“喂!醒醒!你醒醒!” 钱桂兰醒了,揉了揉眼睛,晃晃脑袋,睁开双眼,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钱桂兰:“同志,你们这是……” 中年文职干部:“你是钱桂兰吧!请你起来,我们有重要事情必须讯问你。” 钱桂兰还是不明白:“请说吧!”边说边起床。 中年干部:“这里不能说,这件事与你有重要关系,请你跟我们到北京。” 钱桂兰:“马上吗?” 中年干部抬腕看了看表:“马上,十二点前必须到北京。” 钱桂兰:“能让我去一趟卫生间吗,譬如刷牙、洗脸,我的头好昏。” 中年干部:“可以,但必须有人陪着。”说着向女军人使了个眼色。 女军人对钱桂兰说:“去吧!钱桂兰同志!” 2 枪毙麻志坚刑场。日,外。 几个村里人和麻志强替麻志坚擦拭身上的血迹,金正德搀着嘤嘤哭泣的麻文红站在一旁。 黄秋花跪在一边掩面嚎哭:“志坚,你死得好惨,志坚你死得好苦!” 人们把揩干净血迹的麻志坚放在门板上准备抬走。 麻志强走到金正德身前,说:“金师傅,就照我哥的话办吧!麻烦你了。” 金正德:“请你和麻大爷、麻大娘放心,我和秋花把麻文红养大了还给你们!也许那时,政治风向会变的。” 3 国务院办公室。日,内。 中央领导人耿飚在找林立衡和张清林谈话,林立衡、张清林很坦然。。 耿飚看了林立衡和张清林一眼,说:“可以告诉你们,几个小时前,林彪、叶群、林立果乘飞机叛逃去苏联过程中,飞机失事了,机上七个人全部摔死在外蒙古温都尔汗。” 林立衡头一晕,几欲摔倒在地,张清林急忙扶住林立衡。 林立衡眼角挂着悲痛的泪水。 耿飚:“你们怎么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 张清林回答道:“我和林立衡同志凌晨曾阻止过他们错误的行为,但没有成功,至于钱桂兰同志,她是林立衡在她喝的水中放入了安眠药,使她昏睡了过去,才没跟着去。” 4 人民大会堂福建厅。日,内。 周总理在听取“九一三事件”调查小组汇报情况。 穿灰色中山装中年干部:“总理,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周总理点点头说:“林彪摔死温都尔是咎由自取,我曾通过机场塔台向他坐机呼喊,要求他们返回北京,我亲自到机场来接,可是他们不听。林立衡能明白大事大非,没有跟他们走,关键时刻及时向中央警卫团作了报告,张清林能在他们驾车向机场飞驰时开枪阻止,也是可嘉的,待问题全部查清后,还是要适当安排他们的工作,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几个人与林彪抱团、问题严重,要进行严格审查,至于林立果通过选美,从地方选拔上来的那些女青年,她们是无辜的,立即把她们退回去,从哪里来的就退到哪里去。” 一个军队干部插话:“有些人已经参军入了伍,保不保留军籍,做退伍处理?” 周总理:“要分清情况,如果选上来前已经参了军,可做退伍处理,如果是后来通过非法手段入了伍的,不能做退伍处理,由国务院派人送回去。” 5 北京中央军委办公室。 中央领导在找钱桂兰谈话。 钱桂兰坐在军委领导对面,她显得很害怕。负责笔录的两个工作人员在紧张地做着记录。 军委领导讯问钱桂兰:“你叫什么名字?” 钱桂兰回答:“钱桂兰。” 军委领导:“你是哪里人?” 钱桂兰:“是要我说籍贯还是从哪里来京的。” 军委领导:“都要说清楚。” 钱桂兰:“我是湖南省昭林县人,进京前在湖南省芷江县参加修建湘黔铁路。” 军委领导:“你和林立果是什么关系?” 钱桂兰:“朋友关系。” 军委领导:“你和林立果是怎样成为朋友的。” 钱桂兰:“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是通过层层选拔来京的,经人介绍认识了林部长。” 军委领导:“林立果同志已经调到某大军区任职,军委办公室认为你入伍不符合正规手续,决定将你退回原工作单位!” 钱桂兰以为听错了,急忙问道:“首长,你刚才说什么,我还没听清楚。” 军委领导:“决定将你退回原工作单位!” 钱桂兰头一晕,几乎跌倒,说:“就是说,不把我做退伍处理。” 军委领导:“是的,你没有军籍。” 钱桂兰:“那你们什么时候送我回铁建工地。” 军委领导:“过几天吧,你收拾一下。” 6 空军医院钱桂兰房间。日,内。 钱桂兰流着泪恨恨地撕着军装上的领章,每撕一下咬一下牙齿。 小廖在一旁劝慰钱桂兰:“小钱,别难过,我送你回去,回铁路工地上去。” 钱桂兰不言声,还是撕她的领章。 小廖继续劝慰钱桂兰道:“其实,你回去是一种解脱。” 钱桂兰停止撕领章,默默地听着。 小廖:“只要你不把这里发生的事向你的铁建战友露出半点口风,在人们的心中,你还是清白的。” 钱桂兰冷不丁吐出几个字:“我本来就是清白的。” 小廖嘴角微露浅笑:“是!你本来是清白的。” .7 㵲水河隧道工程指挥部。日,内。 指挥部领导和魏新国,伍吉生在研究险情。 指挥长:“这次涌水险情,是隧道开掘以来最大的一次险情,我们已经派出工程技术人员进行勘测,如果涌水是㵲水河漫渗过来的,隧道东头只能停止施工。” 魏新国对伍吉生说:“伍连长,幸亏你们跑得快,不然的话……” 伍吉生笑道:“阎皇爷还没有给我们签发到龙宫旅游的通行证呢。”转而严肃地说,“主要是你们工人老大哥抢险 措施到位,抢险行动迅速,不然的话,我们早做了‘王八’” 指挥长:“我们共用了六台功率十八千瓦的抽水机。” 姜玉麟和三个工程技术人员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边说: “指挥长,好消息!” “不是骗你的。” “涌水不是㵲水河漫渗进来的!!” …… 指挥长听后高兴地站起来说:“什么!真的不是!” 伍吉生:“指挥长,我们马上可以复工。” 指挥长:“先别急,听姜老师解释。” 姜玉麟:“据查证,位于隧道右前方五百米处,解放前挖过锑矿,后来废弃了。隧道涌水是矿井坑道长年积累。” 伍吉生“指挥长,我们恢复开掘明天就会实现。” 指挥长点点头。 8 㵲水河隧道口。日,外。 一连民兵列队背《安全施工守则》,准备进隧道进行开掘作业。 民兵们已经背到最后一条:“……十二,所有施工人员必须带好安全帽才能进洞开掘作业。” 施工员周振球从洞内出来向伍吉生和魏新国报告:“报告连长、魏队长,洞内积水已经安全排净,可以开掘作业!” 伍吉生手一挥,断然下令:“出发!” 一连民兵齐声吼道:“是!” 伍吉生手一挥,说:“向右转!齐步走!” 民兵们右转,井然有序地健步向洞内走去。 9 㵲水河隧道工作面。日,内。 水雾迷蒙,灯光暗淡,民兵们在紧张地进行开掘作业。 伍吉生和杨天民扶着风钻打炮眼,风钻突突地旋转、跳跃,伍吉生咬紧牙关,按住风钻。 钻头急速地旋转,泥浆飞溅。 刘道和赵卫东在飞快出渣,用钢铲把石渣铲进斗车里,铲满一车后陈书生和李巳年把车向隧道口推去。 谁也没说话,只是有条不紊配合默契地干着活。 10 湘黔公路。傍晚,外。 军用吉普在奔驰, 车内。钱桂兰和小廖并排坐着,钱桂兰低头流着泪,没有心思去看慢慢闪过的窗外景物,她的旁边放着行李袋、黄挎包和捆好的被包,小廖坐她的另一边搀着她的手臂。 一抺夕阳射进车内。 远处。苍山如海,残阳似血。 小廖问司机:“同志,到了什么地方?” 司机回答道:“应该快到湘乡了,怎么?连夜赶到芷江。” 小廖:“不!在昭林市歇一宿。” “昭林!”钱桂兰心里一震,猛地抬起头,含着泪问小廖道:“昭林市?你们要把我送回家?” 小廖微笑道:“我们刚才不是说过吗,要把你送到芷江,九二五0铁建指挥部,中央说过,你们从哪里来,就把你送回到哪里。” 11 㵲水河隧道口。傍晚,外。 一连民兵排队走出隧道口交班,他们 有的扛着钢铲、有的拿着其他的劳动工具,大部分徒手,尽管上了八个小时的班,但一个个仍然斗志昂扬。 刘道捅了捅赵卫东说:“西门秘书,发个音,唱着歌儿回驻地。” 伍吉生回头对赵卫东示意道:“唱吧,唱出咱一连的威风!” 赵卫东点点头,起音:“日落西山红霞飞,预备唱!”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 风展红旗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咪嗦啦咪嗦,啦嗦咪哆来。 愉快的的歌声满天飞, 歌声飞到北京去, 毛主席听了心欢喜。 夸咱们歌儿唱得好 夸咱们枪法属第一。 咪嗦啦咪嗦,啦嗦咪哆来 …… 民兵们走着,一路高歌。一辆载满道渣的卡车,蹒跚地从他们身边开过去,超出十几米后又慢慢停住。 卡车刚停稳,金正德从车窗口探出半个头,向民兵们挥手道:“弟兄们好!” “是金大叔”刘道惊叫道。人们立刻拥上前,向金正德打招呼: “金师傅好!” “金大叔,好久没见了,想死我们了!” …… 金正德,挥手“我也很想念你们啦!” 伍吉生问金正德:“老金,你运车这么大的卵石干吗?!” 金正德:“别提啦!” 伍吉生吃惊地说“怎么啦?老金!” 金正德:“几天了,连轴转!” 陈书生:“这话怎讲?金大叔!” 刘道取笑道:“麻老师死了,和 黄秋花呗?” 金正德笑道:“人小鬼大!” 赵卫东:“他呀!三句话不离本行。” 刘道斜视了赵卫东一眼,反唇相讥道:“我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你是三天不离本行(hang),真不亏是一个标准的西门庆。” 众人哈哈大笑。 金正德正色道:“乱弹琴,你们知道不,湘黔线铺轨已铺到了芷江西站,我是忙着拉道渣,一天拉十多车,还要出夜车,这不是连轴转?” 众人不由自主地齐声道:“啊!” 伍吉生:“铺到了芷江东站,我们的隧道还没打通呢。” 杨天民叹了口气:“真成了卡脖子工程。” 金正德:“等铺到土桥铺,你们的隧道就打通了。” 刘道对伍吉生说:“斯大林,明天是星期日,正好是工人老大哥当班,我们歇工,去看看铺轨倒底是啥玩意儿。” 伍吉生:“不行啊!从明天起,取消星期日,照常上班。” 刘道:“为什么,你斯大林出什么风头!” 伍吉生:“同志们,铁路铺轨已经铺到芷江东站了,指挥部决定,加班加点,保证湘黔铁路按时通车。” 12 芷江东站。日,外。 场坪上。工人和民工正在把钢轨放在枕木上用道钉固定。 民兵把枕木均匀放在道渣上,两个工人用钢尺量枕木之间的距离,其中一个工人指挥身边的另外两个民兵用铁钎把枕木间距一点一点调试正确。 施工员挥手指挥:”过来,过来!还过来一厘米,好!” 二十多个民兵用手抬着两根新钢轨放在枕木上。两个负责调试的工人马上用钢尺来量轨距。 施工员:“注意!一米四三五,一毫米也不能多!一毫米也不能少!” 调试工人:“好嘞!” 调试工人把轨距调好后,说:“可以了!” 试工员挥手下令:“钉道钉!” 一旁的工人民兵拿来道钉,挥动铁锤,把道钉牢牢钉在枕木上让钢轨固定好。 一副崭新的钢轨架静静地躺在场坪上。 无数的钢轨架躺在场坪上。 起重机起吊钢轨架,放在铺轨机上。 另一处。铺轨机吊起巨大的钢轨架,在施工员的哨声和手势指挥下,缓缓地放在股道道渣上。 铁路慢慢地向西延伸而去。 13 湘黔公路上。日,外。 军用吉普在湘黔公路上奔驰。 离公路不远处,湘黔铁路时而穿过高山,时而跨过深谷,偶尔有压道车缓缓地开过去。 吉普车内。小廖陪着钱桂兰坐在后座上。 钱桂兰透过车窗,看着向西延伸的铁路,两眼泪水夺眶而出。 钱桂兰不禁哭出声来。 小廖掏出手绢替钱桂兰拭去泪水,安慰她道:“小钱,别想哪么多了,我把你送到地指,地指会把你送到工地,你就要马上和铁建战友们见面了,投入到如火如荼的铁建战斗生活中去,这才是你真正的人生价值所在。” 钱桂兰点点头,抄起袖管擦去最后一滴泪水。 14 湘黔公路。日,外 公路紧傍着铁路向前延伸,军用吉普在奔驰。 车内。司机聚精会神地驾驶着,前方地形骤然开阔。 司机边开车边对小廖说:“首长,鸡公界已经过了,前面就是芷江。” 小廖:“好!一直开到县武装部,再由武装部派人把我们送到铁建指挥部,你在那儿等着,我坐你的车回湖南省军区。” 司机:“好!” 钱桂兰听完他们谈话,说:“廖同志,不必了,能不能先让我到芷江车站看看,看样子,已经铺轨到了前方了。” 小廖对钱桂兰的话感到很疑惑,问道:“怎么,小钱,你要……” 钱桂兰:“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自杀,要自杀,早在北京就自杀了。” 小廖:“那你……” 钱桂兰:“刚来这里,是一遍荒山野岭,现在铁路修来了,一片欣欣向荣,我在见到同志们以前,要预先感受一下这沸腾的气氛,我相信,你能满足我这个起码的要求。” 小廖想了一下,说:“也好,我也想看一下这条通向大西南新修的铁路,唉!不看,是终生的遗憾!” 15 五团团部。日,内。 小廖在向五团、一营领导交待钱桂兰的事。 小廖对大家说:“小钱退回原单位是上级安排的,因为特殊原因,她没有军籍,也许不要过一两个月,你们就会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现在有关问题还要暂时保密。希望你们教育民兵不要追问这件事,以免造成她的思想负担,更不能歧视她。” 向郡国:“我们一定会按照上级领导的指示办事。” 赵克喜:“请领导放心,只要钱桂兰她自己不泄豆腐渣,我们绝对不会把她另眼相待。” 秦富阳:“领导,政治工作是一切工作的生命线,我是营教导员,我们保证能做好钱桂兰同志的思想工作。” 小廖:“那好,多谢你们了,我回去后,一定会把你们认真做好钱桂兰同志思想工作的情况,向中央军委和国务院汇报!” 赵克喜对秦富阳咬着耳朵说:“老秦,因为咱营的钱桂兰,惊动了中央军委和国务院,咂咂!了不起!” 秦富阳含笑不语。 赵克喜:“让她休息,铁路通车后和大军一起回乡,不要再上枝柳了,免得横生枝节。” 秦富阳:“回一连显然是不适合的,他们正在搞隧道掘进施工,她一个女同志,干不了那重活计。” 赵克喜:“不过,这件事必须告诉伍吉生。” 向郡国:“从哪儿去,回哪儿来,钱桂兰到北京前是团部的广播员,现在仍让她当广播员,和王春姣一起干好这项工作,过几天,老秦你要到县指开会,从㵲水河隧道工地经过时,顺便告诉把钱桂兰回来的事伍吉生,或许他能帮助我们做好钱桂兰的工作。” 秦富阳:“好,钱桂兰过去终究是他们一连的人,他们还是老乡。” 小廖:“那就麻烦各位领导了!” 16 五团广播室。日,内。 王春姣异常热情地迎接钱桂兰的回来。 王春姣抱着钱桂兰肩膀,甜甜地说:“好呀!桂兰,你回来了,回来得正好,这些日子,我们把你想死了,桂兰,上级调你到哪里,都干些什么呀!” 钱桂兰眼眶里噙着泪水,说:“我做了一场梦,噩梦!” 王春姣掏出手帕替钱桂兰拭去挂在脸上的一滴泪珠,劝慰道:“别难过了,桂兰,能上能下,我们是铁建战士,听党的话,党指屲哪里,就奔向哪里,啊!” 钱桂兰点点头。 王春姣:“现在不像去年这个时候了,工地其实没必要广播,你不知道,大部队三月份转战回乡了,现在团营其实是空架子,像我们一营只有两个连,一连协助铁二局在㵲水河隧道施工,留下二连在站场上搞道渣备料,我们广播室只负责放放毛主席语录歌和样板戏唱段,时间有的是,过两天我打电话给周响英她们,姊妹们好好聚一聚,。” 钱桂兰点点头。 17 土桥铺街上。日,外。 王春姣和钱桂兰肩并肩走着边走边继续聊着。 钱桂兰:“春姣,我出去快一年了,这儿还没什么变化。” 王春姣:“快了,桂兰,铁路一通车,土桥铺就会大变样。这些木板房,吊脚楼全会被拆掉,换成我们那儿一样的高楼大廈,水泥砖混结构的。” 石竹珍背着背篓迎面走来,急忙笑盈盈地向王春姣打招呼:“王大姐,你好!” 王春姣:“你好,你忙啊!” 石竹珍:“不忙,家里的米快吃完了,生产队要到明天一号才发粮,爹要我到野地里挖些野菜凑合凑合,哄哄肚皮。”对穿着军装的钱桂兰仔细看了看,说,“春姣,这位大姐是……” 王春姣:“她是钱桂兰同志,原来也是我们团的,和一营伍连长、赵卫东他们是一个地方的。” 钱桂兰握住石竹珍的手,说:“你好,小姑娘,我是钱桂兰,让我们交个朋友。” 石竹珍笑笑,点点头说:“谢谢,解放军同志!” 王春姣:“桂兰姐去年从我们铁建工地上参军,现在已经退伍回来了。” 石竹珍:“啊!我知道了,知道了!再见!”说完,挥手向一条小巷子走去,走了几步,又向王春姣二人挥了挥手,说,“明天到我家来玩,王姐,钱大姐!” 王春姣、钱桂兰向竹珍挥手:“再见!” 巷口。石竹珍驻足佇立,细思。 石竹珍心声,画外音:“钱桂兰,不是卫东哥过去的朋友吗,对!李巳年大哥对我说过一次,好,过上几天,我去打洞子那儿问问卫东哥。” 18 土桥铺车站站场。傍晚,外。 民兵们下工了,四处空荡荡的,站场的正线、倒发线股道上铺满了底层道渣。站房也已经修建成功,一正两横砖混结构平房矗立在车站一侧,夕阳下显得稳重、气派,有生气。 周响英、王春姣、易盛萍、陶小玲、钱桂兰几个人坐在股道底层道渣上愉快地聊着。 易盛萍:“桂兰,你还记得我们累了,躺在床上不想吃饭,萧营长喊我易生病吗?” 钱桂兰:“是啊!哪时,劳动尽管很累,但生活还是充实而又丰富多彩的!” 王春姣:“你们经历了那么多的紧张的战斗生活,可我,一直关在象牙塔里,想起来,是枉度了人生。” 钱桂兰:“其实,我也是枉度人生,两次当了逃兵。” 王春姣:“别这么说,桂兰,你是听党的话,一切行动听指挥,这不,你又回来了。” 钱桂兰叹了气,说:“唉!绕了个大弯,又回到了原点。” 陶小玲:“早知道今天,桂兰姐,你不听话就是了,大不了把你开除回去。” 周响英:“开除怕什么,我们是农民,说民兵是哄你呢。” 王春姣:“不会开除的,顶多是三月份让你随大军转战回乡。” 周响英:“回乡又有什么不光彩的,反正大家都要回乡,你们总不能修一辈子铁路。” 易盛萍:“是啊!湘黔铁路通车后,我们都要回乡。” 钱桂兰:“不是还要修枝柳吗?” 周响英:“修枝柳,不一定要我们啦!” 王春姣:“有些人要去,有些人不要去,团营编制和领导机构不是还保留着吗。” 钱桂兰:“是啊!我们这些来自全县各地的姐妹又会分散。” 易盛萍:“姐妹们,我们要是有台照相机,乘现在都在一起,合个影做纪念,多美!” 陶小玲:“到哪里去寻照相机,如果杨天民在这儿也好了,让他画一张集体素描也行!” 19 㵲水河隧道工作面。日,内。 赵卫东和杨天民一起推着运渣车向洞口走去,他们边走边谈。 赵卫东:“杨天民,你还画铁建素描吗?” 杨天民:“画,一天画一张。” 赵卫东:“你要注意啰,要画正面的东西,别犯政治错误啊!” 杨天民:“是!” 赵卫东:“你画这么多素描干什么?” 杨天民:“做纪念呗!” 赵卫东:“你能不能给一连的同志每个人画一张工地素描。” 杨天民:“行啊!不但现在一连的同志,已经调出一连的同志要我画也答应,就是钱桂兰同志,我也画。” 赵卫东冷笑道:“哼!钱桂兰,你为什么要画她。” 杨天民:“怎么?她是你朋友吗。” 赵卫东:“早不是了,背叛了我。” 杨天民故作惊愕地问:“这话怎讲?” 赵卫东:“你知道不,他是被中央某个人物选去的,就是回来了,也是因为失宠了,才把她退回来的。” 杨天民吃惊地睁大眼睛:“有这样的事!” 赵卫东:“她是个烂货。” 他们边谈着,边把运渣车推出洞口,倒掉废渣。 赵卫东:“这样的人迟早会被人抛弃。” 20 五团广播室。日,内。 钱桂兰正在广播一篇稿件,王春姣在一旁协助她清理文稿。 钱桂兰有气无力地对着话筒讲着:“同志们!路轨很快就会铺到我们土桥铺了……” 21 车站站场工地。日,外。 二连民兵正在铺底层道渣。他们从石块堆把大片石挑到股道位置上,用小铁锤把片石敲成三十号道渣,一辆卡车又运来一车片石,哗哗啦啦地倒在另一堆片石堆上。 工地喇叭里播放着钱桂兰播讲声:“……我们要抓紧时间把底层道渣备好,千万不能耽误工期,延迟了湘黔铁路的通车时间。”喇叭里的播讲声停了,传出丝丝的整流声。 民兵们边锤道渣,边议论: “今天王春姣妹子可能生病了,说话一点力气也没有,像没吃饭一样。” “哎呀!你是死脑筋,这那是王春姣妹子的声音,我看,是哪个人在顶替她。” “对了,这不是王春姣妹子在说话,听说啊!去年啊,那个叫什么钱……钱……钱桂兰什么的又回来了,敢情一定是她!” …… 22 五团广播室。日,内。 钱桂兰在继续广播。 钱桂兰:“下面请听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选段,《胸有朝阳》。”说完,把唱片放在留声机上,把麦克风对准唱片,自己一头歪倒在墙上,微闭着双眼,一声不吭。 唱片旋转着,留声机里唱着: 劈荆棘战斗在敌人心脏, 望远方想战友 军民整装待发打豺狼, 更激起我斗志昂扬。 …… 王春姣见钱桂兰这副样子,担忧地对她说:“桂兰,你是怎么啦?萎靡不振的,全没有以前的朝气。” 钱桂兰睁开眼睛,懒洋洋地回答道:“是吗,我钱桂兰还是以前的钱桂兰。” 王春姣叹了口气,说:“唉!我知道了,我全知道了。” 钱桂兰:“你知道什么呀!” 王春姣:“我知道,一连赵卫东是你的朋友,可是你回来这么几天了,他从来没看过你,和你说几名贴心话儿。” 钱桂兰不吱声,眼眶里涌出一滴泪珠。 王春姣:“桂兰,你别去想他了,实话告诉你,打自从你去北京后,他和当地一个叫石竹珍的姑娘就好上了,就是那天我们碰到的那个小姑娘,她是石支书的女儿。” 钱桂兰眼前一黑,断断续续地喃喃道:“石竹珍……不……我和……赵卫东根本……根本不是朋友。” 23 㵲水河隧道口外。傍晚,外。 赵卫东、刘道、李巳年围着杨天民看他画素描,“铁路”坐在杨天民身边也懂事似的歪着脑袋看着。 刘道在一旁指指点点道:“狗崽子,这辆运渣车,怎么掉到地底下去了,上来点,上来点!” 赵卫东讥讽刘道说:“你晓得个屁!” 刘道反唇相讥道:“是我晓得个屁,还是你晓得个卵,天民,你说呢!” 李巳年:“你两个都晓得条卵!在这里显摆,莫争莫争,!要狗崽子打个屁给你们分!” 杨天民笑笑,说:“道子,我没画错!你看,隧道口在地平线以下,绘画上叫近高远低,近低远高!” 远处传来石竹珍的喊声:“卫东,卫东哥!” 李巳年猛拍了一下赵卫东肩膀,说:“西门庆,你看谁来了!” 赵卫东回头一看。 石竹珍从山下小路上往山上走来,边走边喊:“卫东哥!” 赵卫东挥手向山下迎去:“哎!竹珍,你来啦!” 刘道自言自语道:“真是的!懒狗离不得臭茅厕” 赵卫东迎住石竹珍,急不耐地拉住石竹珍的手,说:“竹珍,你来啦!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石竹珍噘着嘴,故意把身子扭向一边,背对着赵卫东嗔道:“你把我忘了!” 赵卫东走到石竹珍身前安慰她道:“竹珍,我哪能把你忘,是这儿的工作太忙了,你知道不,铁路铺轨已到了芷江,我们怕㵲水河隧道成为湘黔铁路通车的跘脚石,从昨天起星期日休息也取消了。” 石竹珍眼眶里流出一串泪珠,哽咽道:“你骗我!” 赵卫东:“哪能骗你,是真的。” 石竹珍:“你以前的那个朋友回来了!” 赵卫东摸着后脑勺,感到十分疑惑,说:“什么朋友?我没有朋友。” 石竹珍:“你装蒜,你和那个钱……” 赵卫东更加疑惑不解,说:“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石竹珍:“钱桂兰,她以前不是你的朋友吗?” 赵卫东:“她回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石竹珍:“我在土桥铺街上看到她。” 赵卫东:“你可能看错了。” 石竹珍:“一点没错,王春姣同志告诉了我。” 赵卫东吃惊地说:“她真的回来了!” 石竹珍:“真的,一点不假,卫东哥。” 赵卫东转念一想,笑道:“啊!是吗?她根本不是我的朋友,她是个坏女人,可能在北京被人玩够了,不要了,把她赶回来了,她是个烂货,没人去理会她,你放心!你永远是我的朋友,将来……” 石竹珍边跳边捶着赵卫东边哭着说:“别说了!别说了!” 24 㵲水河隧道工程指挥部。傍晚,外。 伍吉生和魏新国边走边聊。 伍吉生{“老魏,你估计十天内,我们能不能把隧道打通?” 魏新国:“打通是没问题的,还要放中层,还要浇注洞壁、穹顶。” 伍吉生:“我估计,一个月之内,路轨还不能铺到我们这儿。” 魏新国:“你的估计有什么依据。” 伍吉生:“我是根据成昆线铺轨的经验。” “哧!”突然,一辆工程车在他们面前急速刹住。 魏新国吓了一跳,对着工程车驾驶室骂道:“你长不长眼!” 驾驶室门推开,秦富阳从里面跳下来,喊声:“伍连长!” 伍吉生握住秦富阳的手,高兴地说:“教导员,怎么是你?好久没见你了。” 秦富阳:“我从县指开会回来,顺道来看看你。” 伍吉生:“谢谢你了!” 秦富阳:“同志们辛苦了!”转身握了握魏新国的手,说,“铁二局工人同志们辛苦了!” 魏新国:“领导辛苦了!” 秦富阳“伍连长,告诉你一件事,钱桂兰回来了!” 伍吉生吃惊道:“她回来了,是怎么回来的,复员了,不对,要三年,可是一年还没到。” 秦富阳摇摇头,说:“不是!” 伍吉生:“那是怎么回事?” 秦富阳:“我们也不清楚,护送她回来的军委同志说,以后会清楚的。” 伍吉生:“好吧!教导员,我跟你的车去一趟土桥铺,看看钱桂兰同志!” 25 㵲水河隧道口外。傍晚,外。 刘道和李巳年在继续看杨天民画素.描。 杨天民画完最后一笔,说:“好了!行了,回去吧!” 刘道:“回去给你老俵看看,你老俵不知什么原因,一下班就不见了影儿。” 李巳年:“可能去找他的女人周响英去了。” 刘道:“对对对!两个都到了相互需要的时候,要是没有铁路上纪律。”指着山坡下的赵卫东和石竹珍,说,“早像西门庆和石竹珍那样,塞古塞古!” 杨天民:“你不要乱说,其实赵卫东同志和石竹珍姑娘也不过是关系密切一点吧了!” 26 五团团部广播室。傍晚,内。 钱桂兰静静地侧身躺在床上,脸颊上挂着两行泪珠。 王春姣端着饭推开门进来扒了口饭,边咀嚼边喊钱桂兰:“桂兰,吃饭了,今天晚餐吃好菜,肉丝炒油豆腐拌莴苣,可口啦!” 钱桂兰颤声道:“我不想吃。” 王春姣停止吃饭,把碗放在桌子上,睁大眼睛说:“那怎么行啦桂兰!看你,这几天早中餐也吃得很少,有时晚餐不吃,你知道,人是生铁饭是钢啊!” 门外。秦富阳和伍吉生向广播室走来。 秦富阳指着广播室,说:“可能在里面,她回来后团部仍安排她当广播员。” 伍吉生:“好!……”、 室内。王春姣在继续劝慰钱桂兰:“桂兰,你还是去吃一点吧!” 门外传来伍吉生的声音:“……谢谢教导员,我这就去看看她。” 钱桂兰一听是伍吉生来了,猛地坐起。 钱桂兰心声,画外音:“是他!他来啦!” 王春姣欣喜地说:“伍连长来啦!桂兰,伍连长看你来啦!”说完,走到门边打开门。 伍吉生和秦富阳笑盈盈地出现在门口。 伍吉生一步跨进室内,走到钱桂兰面前,伸出手,说:“桂兰,你回来了,怎么不预先发个电报,我好和同志们到芷江来接你。” 钱桂兰从床上下来,让伍吉生握住她的手,脸却偏向一边,不敢看伍吉生。 伍吉生:“听说你参了军,这么快就退伍回来了。” 钱桂兰不做声,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秦富阳:“钱桂兰同志,我和伍连长是特意来看你的,有什么话就对我们说吧!” 钱桂兰还是摇摇头。 伍吉生见钱桂兰总是不说话,说:“桂兰,有些话这里不好说,我们出去散散步,慢慢说好吗?” 钱桂兰仍然摇摇头。 伍吉生:“好!以后你考虑清楚再说吧!桂兰,我知道,这一年来,你生活经历了许多曲折,希望你一切要豁达些,毛主席说,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我走了,今后,我,还有同志们都会来看你的。” 27 一连驻地洗澡场工棚。晚,内。 民兵们在洗澡,他们边洗澡边聊着。 陈书生:“是要去看看,就是她被人玩过,也要去看看,终竟是我们红星大队的人啦!” 赵卫东:“我不去,哪样的女人有什么看头,下贱货!” 伍吉生:“老赵,人在最危难的时候是最需要人关心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钱枉兰去北京也是万不得已啊!” 刘道:“是啊!要是你,西门庆,如果提拔你去当官,你怎么着,天上掉下馅饼,谁不张嘴!” 杨天民:“赵文书,你不去,我们去。” 李巳年:“你去和石竹珍亲热,我们去看看!” 赵卫东提起一桶脏水劈头向李巳年泼去,还把提桶倒扣在他头上,骂道:“去你的,脑膜炎!” 李巳年甩掉提桶,头上的水也不抹,挥拳向赵卫东击去,回骂道:“我打死你,西门庆!” 赵卫东抱住李巳年的腰,头一拱,李己年倒在地上,二人扭打在一起。 伍吉生几个人急忙去拉扯,边扯边批评: 伍吉生:“你们吃多了是不!” 陈书生:“君子动手不动口!” 刘道:“别打了,再打,我割了你们的卵尻子,要你们都变太监!” 杨天民:“都是乡里乡亲吗!” 二人终于被劝开了。 赵卫东气咻咻地:“脑膜炎,我跟你没完!” 伍吉生将赵卫东推出洗澡工棚,说:“去去去!不和老李一般见识!” 李巳年骂道:“我操你妈!”欲上前再打架。 伍吉生上前,一只手掐住李巳年双手手腕。 李巳年痛得杀猪般嚎叫:“哎哟!哎哟!哎哟哟!” 伍吉生笑道:“看你有多大的力气!” 28 一连宿舍。夜,内。 赵卫东在换衣服。 外面传来魏新国的声音:“陈书生!陈书生同志在吗?” 魏新国出现在工棚门口。 魏新国:“啊!是赵卫东同志,他们呢?” 赵卫东:“他们洗澡去了,啥事?” 魏新国:“团部来的电话,转来芷江一个叫丁纯泉的电话,丁纯泉要陈书生明天去地指一趟。” 赵卫东:“丁纯泉,听陈书生秀才说过,她是一个什么编剧。” 他们说着,陈书生几个人走了进来。 魏新国急忙向陈书生打招呼:“小陈,你们团部来电话,要你明天去芷江到地指报到,一个叫丁纯泉的人找你。” 陈书生:“啊!知道了。”对伍吉生说:“吉哥,眼下施工正是最紧张的时候,我去了,那……” 伍吉生笑道:“去吧!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多大关系!” 29 芷江地指办公室。日,内。 丁纯泉在和地指指挥长谈话。 指挥长:“小丁,你找这个民兵有什么事?” 丁纯泉:“我们今晚演出的这个剧目,是我前不久在三八桥深入生活时写出来的,那时这个民兵也在这里写女子营的展览材料,这个伢子别看他年轻,也懂戏剧创作,他为我们这个剧目的创作提供了许多意见,还动手写了一场戏,修改了许多台词和唱词,因此今晚的公演一定要请他来!” 指挥长:“啊!原来这么回事,对对对!一定要请他来观看,可以说他也是创作团队人员之一。” 丁纯泉:“哎,怎么还不来!” 陈书生推门进来,轻轻地喊了声报告:“报告指挥长!民兵陈书生前来报到!” 丁纯泉高兴地从椅子上起身:“哟!来啦!”上前和陈书生握手:“说曹操到曹操就到,陈书生同志你好!”向指挥长介绍陈书生:“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五团一营一连战士陈书生同志。” 指挥长眯细着眼睛看了陈书生一眼,用一种看不起人的口吻说:“你就是陈书生。 陈书生:“是的是的!” 丁纯泉:“陈书生同志,我们的作品,《山花烂漫》今晚在芷江举行公演,你是创作人员之一,特请你一同观看,并提出进一步修改意见。” 陈书生:“谢谢!” 30 芷江县革委会大礼堂。夜,内。 舞台上正在演出歌剧《山花烂漫》中“围堰抢险”一场。 彭营长:“同志们!围堰要垮了,顶住它!”说完率先跳进桥墩基坑里。 春花:“姐妹们,营长带头跳,我们也跳!” 女民兵齐声道:“是!” 几十个女民兵一声吼,同时全部跳进桥墩基坑里,用身子死死顶住要垮塌的围堰。 天幕。天空上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隆隆响起,大雨倾盆而下。 女民兵们手拉手双脚拼命蹬住基坑地面,斜仰着身子咬着牙靠在基坑挡板上,组成一组坚强的群塑。 无数的女民兵扛来沙袋,挡在民兵们身体空间。 雄浑有力的幕后唱响起: 红旗迎风扬, 雄心映朝阳, 巨手劈群山, 铁龙奔前方。 我们是英雄的铁建民兵, 我们是家乡人民的好儿郎。 修好战备路, 巩固大后方。 让毛主席放心, 叫帝修反胆丧。 我们一往无前战天斗地, 我们的光辉业绩万古流芳。 舞台下丁纯泉和陈书生并排坐在一起观看演出,她们边看边悄声谈着: 丁纯泉:“小陈,这一场是你写的,我稍稍做了一点改动,你看怎么样?” 陈书生:“很好,我向来反对三突出,应该表现群体英雄形象!” 丁纯泉示意陈书生:“嘘!三突出是板板戏的创作方法!” 幕后唱刚结束,全场起立,暴风雨般的掌声响起。 31 芷江县革委会招待所。夜,内。 客房内。陈书生打开折叠好的被褥,准备入睡。 敲门声响起。 陈书生问道:“谁呀!” 门外没有应声,外面的人还是继续敲门。 陈书生前去打开门,丁纯泉笑盈盈地出现在门口。 陈书生:“丁编剧,是你!” 丁纯泉:“可以让我进来吗?” 陈书生:“可以,请进来吧!” 丁纯泉脚步轻轻地走进室内,反手将门锁好。 陈书生还没察觉丁纯泉这一举动,只是傻乎乎地说:“丁编,你请坐!” 丁纯泉笑笑说:“谢谢!”说着,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陈书生:“应该谢谢你,丁编,感谢你今晚安排我住上一间这样好的房间,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 丁纯泉:“太夸张了小陈,我们是文友,古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是太客气了!” 陈书生:“你也客气了,丁编,有事吗?” 丁纯泉:“没事,来!”指着床沿说,“坐这儿,我俩好好聊聊,聊文学,聊创作。” 陈书生爽快地坐在丁纯泉身边,说:“丁编,你是行家,科班出生,我是门外汉,请你多指教我。” 丁纯泉将手搭在陈书生肩上:“别这样说,小陈,我们是姐弟俩,你叫我声姐好吗?” 陈书生这才知道丁纯泉深夜来访的用意,脸红到了脖子根:“丁……丁编!” 丁纯泉:“叫我姐!” 陈书生两手拚命搓着,呐呐道:“姐……姐……” 丁纯泉抱住陈书生不住地吻着:“好……好弟弟!” 陈书生难为情道:“姐,你是……姐!” 丁纯泉颤声道:“弟!你做保尔,我做冬尼娅,好吗。” 陈书生被丁纯泉的感情的烈火燎烧得不可自控,爆发似地用力抱紧丁纯泉,将她扳倒在床上。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第三十二集完 第 三 十 三 集 1 一连驻地宿舍。深夜,内。 户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宿舍内。雷电的闪光映照在一张张睡熟的脸上。 一个惊天的巨雷把伍吉生几个人炸醒。 刘道推推伍吉生,说:“斯大林,你说,秀才今晚有地方睡吗?” 伍吉生笑道:“真小孩子,书生是请去的,哪没地方睡,又不是流浪汉。” 李巳年突然醒来,忙插话道:“有!大大的有!可能还有花姑娘陪着。” 众人大笑。 2 芷江县革委会招待所。晨,内。 客房内。陈书生和丁纯泉背对着背睡在一起,陈书生在流泪哭泣,丁纯泉仍在酣睡。 陈书生深深地叹了口气。 陈书生心声,画外音:“我是怎么啦!糊涂到这种程度了!唉!一失足成千古恨!” 叹气声把丁纯泉惊醒了,丁纯泉发现和陈书生背对着自己睡着,急忙转过身来,摇了摇陈书生肩膀,柔声问道:“小陈,小陈!天亮了。” 陈书生不理她。 丁纯泉以为陈书生还在睡,又摇摇他的肩膀:“小陈,你醒醒!” 陈书生肩膀扭了扭,仍不理丁纯泉。 丁纯泉急忙半爬起来,看看陈书生。 陈书生眼眶挂着泪珠。 丁纯泉躺下来劝慰陈书生道:“我知道你后悔了,对不起!小陈,我是太爱你了!” 陈书生猛地翻转身,严厉地责问丁纯泉:“你结过婚吗?” 丁纯泉双手搭在陈书生肩上,接着柔柔地说:“小陈,我实话告诉你,我是结过婚的,但与没结婚一样,我的那个是废人,他不行,昨晚,你没体验过吗?” 陈书生:“哪你今后怎么办?” 丁纯泉坚定地:“嫁给你!回去立即和他离婚。” 陈书生哭出声来:“我害了你!” 丁纯泉:“为什么?” 陈书生:“我是个农民。” 丁纯泉:“你是个不一般的农民,我是铁了心的,要嫁给你,不过,我比你大五岁,你能接受我吗?” 陈书生不言声。 丁纯泉也流泪了,拚命地搂紧陈书生喃喃道:“书生,亲爱的,我们结婚吧!结婚后,我们一起写剧本,写小说,写诗歌,啊!好吗?我们会幸福的。” 3 土桥铺车站站场。日,外。 铺轨在紧张地进行,到处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巨大的铺轨机举着钢轨架缓缓地放在道床上,工人、民兵忙着上前安放轨道夹板、压板,联结角钢,边放垫圈边上固定夹板和压板的螺栓、螺母,校正扣件、拧螺母,一切井然而有序。 石竹珍和父亲、拄着拐杖的爷爷也站在一旁观看铺轨。 当铺轨机把又一副钢轨架放在道渣上时石竹珍好奇地对父亲说:“爸!这机器好大的力气!” 石支书:“是啊!如果用人来铺,不知道铺到哪年哪月。” 石支书父亲问身边的赵克喜:“赵营长啦!这个站场多久可以铺满铁轨?” 赵克喜指着身边一个穿蓝工装、戴藤盔帽的人,笑道:“问问工人老大哥吧!” 穿蓝工装的工人回答道:“啊!用不几天!” 石竹珍拍手欢跳起来:“哇!火车马上就可以开到咱苗寨侗村了!” 4 㵲水河隧道工作面。日,内。 灰暗的灯光下,伍吉生和赵卫东操纵着风钻在打炮眼,杨天民、陈书生和另外三个民兵在装渣石,刘道和李巳年推斗车。 刘道吆喝杨天民三个人道:“快!快!路轨已经铺到了土桥铺了,你们还不着急。” 杨天民:“是!是!加油!”和陈书生提起一畚箕满满渣石甩在斗车里,倒掉,说:“别咋呼!走!” 刘道和李巳年推动斗车就走,对李巳年说:“来!快点,脑膜炎,要累到他们坐在地上屙尿。” 李巳年边推车边说:“你牛逼什么!我也累得地上屙尿了。” 伍吉生和赵卫东边打风钻边笑着说话,风钻声几乎盖过了他们的声音,只有通过字幕和他们嘴唇的翕动才可以知道他们在谈话。 赵卫东:“老伍,还这样干下去,真的会累得坐在地上屙尿了。” 伍吉生:“战斗已经到了最后时刻,过不几天,隧道就能打通了,相信大家挺得过去。” 赵卫东:“我们正年轻,苦,累,不要紧,”叹了口气,说,“要有个盼头才好!” 伍吉生笑笑,说:“前途是光明的!” 5 五团部小会议室。日,内。 团营干部会议在召开。 向郡国:“同志们,现在传达县指会议的重要精神,先念一份文件。”从放在桌子一旁的黄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念道,“九二五零指挥部铁字一九七一,零三五七号文件。关于在铁建工地招工,征兵的通知……” 6 㵲水河隧道工作面。日,内。 掘进工作在继续进行,大家默默地各干各的工作。 伍吉生边打风钻边聊: 赵卫东:“连长,你说,这么长的铁路通车了,要不要工人管理。” 伍吉生:“要啊!” 赵卫东:“那从哪儿找这么多工人,譬如火车司机,车站扳道工人、线路维修人员,还有什么卖票的呀!装卸工呀!” 伍吉生:“会有的。” 赵卫东:“会不会从我们这些民兵中招。” 7 团部广播室。日,内。 王春姣和钱桂兰在倾听隔壁向郡国讲话。 画外向郡国讲话声:“铁路通车后,需要大批管理人员和工人,这些人员从哪里来,过去是三个来源,一是从老线路上调,二是铁路院校分配的毕业生,三是从地方招。现在学校停办了五年,没有毕业生,那只有从老铁路上调和从地方上招,今年从咱们铁建工地上招。年龄十八岁以上,二十五岁岁以下,包括二十五岁,文化水平,初中毕业以上。征兵年龄十八岁以上,二十二岁以下,包括二十二岁,文化水平不限。” 8 团部小会议室。日,内。 向郡国在继续讲话:“……县指给了我们团五个招工指标,十七个征兵指标……” 与会者纷纷议论起来。 秦富阳:“嗬!年轻人有出息了!” 赵克喜禁不住骂道:“妈来个巴子,这叫什么出息,一个团五个招工指标,一个营一个,撒胡椒粉!” 另一个干部也发牢骚道:“招个牛拐子。” “征兵指标倒很多啦!” “你知道不!现在国际形势紧张,我们得罪了好多国家,北边苏修陈兵百万,南边美帝虎视耽耽。全世界百多个国家,就阿尔巴尼亚一个朋友!不多征兵,一旦和美帝、苏修干起架子来怎么办?” “还有越南也是朋友吗?” “你不养他保卫他,他做你个卵朋友。” “越南人打仗是我们教出来的,听说他们排以上干部都是从我们中国军校毕业的。” “哼!有朝一日,教出的徒弟会打师傅呢。” …… 团政委见乱了套,忙维持纪律说:“安静,安静!是这样,两类名额采取本人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的办法,这个星期完成,下周三体检。” 电话铃急骤地响了起来。 向郡国急忙拿起话筒接听,话筒内声:“是向团长吗。” 向郡国:“是的!我是向郡国。……是!是!明天上午十点。”放下话筒,对团政委说:“特别紧急会议,县指通知,明天上午十点,只我和你两个参加。” 赵克喜笑道:“一个招工征兵工作,还要召开什么紧急议,照办就是了。” 向郡国:“好,你们照办,散会!” 会场里一阵骚动,人们纷纷离开会场。 9 广播室。日,内。 王春姣和钱桂兰听完向郡国讲话,默默地站了起来,画外传来隔壁散会的骚动声。 二人愣立了好一会儿后,王春姣自言自语道:“全团五个指标……谁去……谁有机会。” 钱桂兰问王春姣:“春姣,你说,咱们一营谁有希望。” 王春姣寻思一会儿,说:“可能会落到伍连长头上。” 钱桂兰:“那赵卫东呢。” 王春姣:“难说啊!他父亲是营长。” 10 一营营部宿舍。夜,内。 秦富阳和赵克喜躺在床上边抽烟,边悄悄商量,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赵克喜:“老秦,你说,咱们营这个招工指标给谁” 秦富阳:“你说呢?” 赵克喜:“就给那个一连连长伍吉生吧!” 秦富阳笑笑,用手指点了赵克喜额头一下说:“你这个人呀!死脑子!” 秦富阳凑近赵克喜,咬了咬耳朵说:“公子!” 赵克喜厌烦地晃晃脑袋,睁大眼睛轻声嚷道:“那怎么行,必须照团长说的,走自己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这条路。”坚决地说,“任何人也不准例外。” 11 一营部办公室工棚。日,内。 赵克喜、秦富阳在召开营部干部、一连和二连连长会议。 秦富阳:“事情就是这样,这是团部会议贯彻的精神,今天晚上你们下去,要符合条件的青年人报名,明天报上来,交营部研究。” 赵克喜:“营部的人有符合条件的吗?” 周振球开玩笑道:“四十岁的人要不要。” 赵克喜骂道:“你发神经了。” 周振球:“你当营长不知道吗?营部干部哪个不是三十岁以上。” 赵克喜噘着嘴,不做声了。 二连连长:“好吧!我们二连符合条件的人可能不多。” 伍吉生沉吟着不说话。 秦富阳问伍吉生:“伍连长,你怎么不作声?” 伍吉生:“不好办呀!我们一连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符合条件,还是你们领导决定吧。” 赵克喜:“也要他们报,不要贪污了上面的精神。” 伍吉生:“好!” 王春姣突然出现在门口,喊道:“营长,团部紧急通知,明天上午九点钟在车站召开全体民兵大会,一个也不能缺席。” 赵克喜骂道:“好啰好啰!我知道。”一脸很不高兴地自言自语道,“真是!共产党会多,国民党税多。” 与会者大笑起来。 秦富阳:“是这样,今天晚上你们两个连把报名的事做好,明天好参加大会,大概又有什么新任务了。” 伍吉生插话:“莫不是要上枝柳了,教导员。” 秦富阳笑道:“大概是吧。”问伍吉生两个人:“报名的事,你们做不做得到。” 伍吉生:“很简单,一定做到。” 12 车站站房前小广场。日,外。 参加大会的民兵陆续来到,在泥地上边坐边聊着: “你报了名吗,伙计!” “报了报了,谢主隆恩吗。” “是是!党和毛主席给了这么好的事给你,还不理情,就是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了。” 赵卫东边听着,边心不在焉地思谋着。 陈书生凑近赵卫东,悄悄地说:“老赵,这一次,可能会鹿死你手,你报招工吗?” 赵卫东正色道:“不敢,可能是斯大林的。” 陈书生:“我一个也没报,有自知之明,我家庭成份是上中农,参军招工都没资格。” 赵卫东:“决心当你的作家吧!” 李巳年骂道:“娘的!是什么世道,中农、上中农就不是人了。” 刘道戳了一下赵卫东背心,打趣道:“嘞!脑膜炎又讲反动话了。” 李巳年回敬道:“你们来斗垮斗臭吧!” 赵卫东鄙夷地说:“不理他!脑膜炎!” 其他的人继续聊着: “你报什么?” “报工人呗,呷国家粮,拿豆腐票。” “想得美!” 刘道发着牢骚:“他妈的,什么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关键是领导批准。” 李巳年笑道:“当官的是在抱着你们拉屎,还问要不要继续拉。” 众人大笑。 “脑膜炎说得对!”有人起哄道。 伍吉生拍拍刘道肩膀说:“道子,别这样说,全团只五个招工指标,可能轮不到你,你不是已经报了当兵吗?” 刘道:“斯大林,你说得对,当解放军我肯定够格。”拍拍胸脖,说,“我老刘,根红苗正,三代贫农。” 广播里传来团政委的吹麦克风的声音,接着说:“大家请安静,准备开会了,首先,各连清查一下,有二十一种人家属没有,这个会很重要,不准他们听。” 赵卫东抢先站起来,说:“杨天民是,他是地主子弟。” 杨天民默默从地上坐起来,慢慢地离开会场。 刘道:“他不是,他父亲不是地主。只是他爷爷。” 伍吉生上前,一把将杨天民拉回来:“别!老表,你坐下!” 13 土桥铺大队部礼堂。日,内。 几个民兵上前对麻老田一家人推推搡搡。 一个民兵边推搡麻老田,边吼道:“走!走远点,上面有指示,二十一种人及其子弟家属不准参加这个会。” 麻老田:“不参加就不参加,孩他娘、志强、秋花,咱们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是啊!这是命,连个会也不准参加听。我儿子是钦犯啊!反对林副主席,十恶不赦啦!” 14 站房前小广场。日,外。 五团全体民兵会议在继续召开。 向郡国在念中央文件:“中共中央中发一九七一第六十七号,一九七一年十月二十四日,毛主席批示,照发。” 刚才人声鼎沸的会场立刻鸦雀无声,大家屏声静气,睁大眼睛听着。 刘道对着陈书生耳朵咕咙道:“要出大事了!不然万岁爷不会批示! 陈书生不言声,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画外向郡国念文件声音:“关于向全国群众传达林彪叛国事件的通知。” “啊!”会场立刻像爆炸了一颗原子弹,人们齐声惊呼起来! 台下会场里。钱桂兰浑身发抖,脸色煞地变得惨白 主席台上。团政委,拿过麦克风吼道:“安静!谁在捣乱!” 会场稍稍安静一点,向郡国继续念文件:“中共中央正式通知,林彪于一九七一年九月十三日仓皇出逃,狼狈投敌,自取灭亡……” 台下。钱桂兰头一晕,伏在王春姣身上。 王春姣似乎觉察到什么,忙问:“桂兰,你怎么啦?” 钱桂兰摇摇头。 15土桥铺大队礼堂。日,内。 土桥铺大队全体社员大会在召开。 石支书在念中央文件:“……现已查明,林彪背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中央政治局,极其秘密地私自调动三叉戟运输机,直升飞机,向外蒙苏联方向飞去。” 社员们静听石支书念文件 画外石支书念文件的声音:“……同上飞机的有他的妻子叶群,儿子林立果及驾驶员潘景寅,死党刘沛丰等……” 16地指汽车大队驻地停车场。日,外。 汽车大队教导员在念中央文件:“……在三叉戟飞机越出国境以后,未见敌机阻击。中共中央政治局遂命令我北京部队立即对直升飞机迫降……” 场地上。金正德和驾驶员们在听教导员念文件。画外教导员声音:“……从直升飞机上查获林彪投敌时盗窃的我党我军大批机密文件、胶卷、录音带并带有大量外币……” 17车站站房前小广场。日,外。 五团民兵在静听向郡国念文件“……在直升飞机迫降后,林彪死党周宇驰、于新野打死驾驶员后,两人开枪自杀,其余被我活捉。” 主席台上。向郡国在念着:“对林彪叛国事件,中央正在审查,现有的种种物证人证已充分证明,林彪出逃的罪恶目的是投降苏修社会帝国主义。” 18 土桥铺大队部礼堂。日,内。 石支书在念中央文件:“……根据确实消息……” 19礼堂外。日,外。 麻老田躬着身子蹑手蹑脚走到后墙根,偷听礼堂内石支书念中央文件。 画外石支书念文件声音:“……出境的三叉戟飞机已于蒙古境内温都尔汗附近坠毁。” 麻老田神情极度地振奋起来,呆愣愣地把嘴张得很大很大。 20 礼堂内。日,内。 石支书在念文件:“……林彪、叶群、林立果等全部烧死,成为死有余辜的叛徒、卖国贼。” 21 车站站房前小广场。 会场里。钱桂兰头一晕,倒在地上。 王春姣急忙扶住钱桂兰,伍吉生和俞医生同时上前来扶她。 伍吉生帮助掐住钱桂兰人中。 俞医生大呼:“来几个人,把小钱送医务室。” 22 墙根边。日,外。 麻老田歇斯底里地狂呼:“冤枉啊!冤枉!我儿子好冤枉啊!志坚,你死得好冤枉啊!” 叠印:麻志坚中枪慢慢倒下,胸口喷吐着鲜血。 23 麻志坚坟前。日,外。 麻老田一家和伍吉生、陈书生、刘道、李巳年、杨天民、金正德几个人在祭奠麻志坚。 麻志强在坟前摆祭品,麻老田和大家静立默哀。 麻志强拿起一迭纸钱在香烛上点燃,放在坟前焚化。 黄秋花和麻文红跪在地上。 麻老田喃喃祷念道:“志坚,你咒骂的人死了,他也成了反革命,已经不得了好死。” 麻大娘哽咽道:“儿,你闭眼吧!” 石支书夫妻和女儿石竹珍慢慢来到坟前,石大嫂扶起黄秋花,石竹珍扶起麻文红。 石支书拉住麻老田双手,安慰他道:“大叔,你志坚是个好男儿,他死得冤枉,我相信,政府会给他平反的。” 金正德叹了口气,说:“唉!人死了,平反有什么用。” 伍吉生:“他是因反对林彪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死得比泰山还重。” 李巳年骂道:“妈的!这年月,当官的要弄死一个平民百姓,就好像踩死一根草。” 黄秋花轻轻啜泣着。 刘道愤然道:“那有这样容易就白白地掉了一条性命的,要政府赔偿!” 金正德安慰黄秋花:“秋花,别难过,你等着政府处理吧!” 石支书:“老金师傅,就照麻老师生前安排的办吧!修完铁路,你把秋花娘儿俩领到宝庆,如果政府有赔偿,一半给文红做抚养费。” 字幕,旁白:一九七三年一月芷江县革命委员会宣布为麻志坚平反,一九七八年三月芷江县人民政府给予麻志坚司法赔偿。 24 五团团部。日,内。 广播室。钱桂兰半昏迷着躺在床上,王春姣坐在一旁看一张《铁建战报》,随时准备照顾她。 钱桂兰脑海里闪现昔日与伍吉生、赵卫东交往的情景: (闪回)钱家堂屋,日。伍吉生和钱桂兰订婚时,钱桂兰从桌子上端起茶壶沏了一碗茶,略带羞涩地递给伍吉生喝。伍吉生接过茶,把一个红包放在她手上,钱桂兰捏着红包脸颊上泛起红潮,笑盈盈地走进内室。 (闪回)林子里,傍晚。赵卫东和钱桂兰手拉着手在铺满鲜花的小径上时而漫步时而欢跳,蝴蝶在他们身边盘旋着飞来飞去。 (闪回)钱家门口,日。伍吉生对桂兰说着什么,钱桂兰背对着伍吉生坐在条凳上,噘着嘴,一言不发。伍吉生转了个方向走到钱桂兰对面,接着要说,钱桂兰把身子转过去继续背对着伍吉生,不理睬他。 (闪回)钱桂兰卧室床上,深夜。赵卫东和赵卫东相拥而睡。 钱桂兰翕动了一下嘴唇,轻轻地喃喃道:“水……水……” 王春姣似乎听到了钱桂兰在说着什么,急忙放下报纸。 钱桂兰又喃喃呓语了一句:“水……” 王春姣欣喜地靠近在钱桂兰脸颊边,谛听。 钱桂兰继续呓语:“……水……” 王春姣兴奋异常,几乎要跳了起来,说:“桂兰,你醒了!”对外面喊道:“团长!政委,小钱醒了!”说完,急忙从桌上暖瓶里倒出一杯开水,吹了又吹,扶起钱桂兰,把碗送到她嘴边,说:“喝吧!桂兰,这开水是昨天打的,不冷也不热。” 钱桂兰慢慢地喝着水,喝完,让王春姣扶自己靠墙坐着,睁开双眼。 团长、政委和伍吉生鱼贯走进病房,来到钱桂兰的床前,见钱桂兰醒了,平静地,看了几眼。 伍吉生亲切地叫了声钱桂兰:“小钱,你好点儿了吗?” 钱桂兰睁开眼睛,看了伍吉生一下。 向郡国对王春姣说:“好好看着小钱,有什么情况和俞医师商量!” 王春姣点点头:“好!” 25 团部办公室。日,内。 团营连三级干部会议在召开。 向郡国征询伍吉生的意见:“怎么样,把钱桂兰送回去算了。” 伍吉生摇摇头说:“不能!” 团政委问道:“为什么?” 伍吉生:“如果把钱桂兰现在送回家乡,就是把她推向绝路。” 向郡国:“我真弄不明白,当传达中央文件,念到林彪、林立果等人机毁人亡,被大火烧死时,她便晕倒在地,难道……” 伍吉生:“她去年被选拔到北京,一定与林彪、林立果外逃的事有某种联系。” 赵克喜:“是啊!扯不清,理还乱啊!” 秦富阳:“这是个永远解不开的迷。” 向郡国:“那怎么办?” 伍吉生:“为了挽救钱桂兰同志,我建议团部暂时不要把她送回家乡,因为她也是个爱面子的人。如果团部认为不便,请把她仍下放到我一连,出了事我伍吉生负全责。” 向郡国点点头:“伍连长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下放到你们连也没有必要,就仍把她留在团部,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伍吉生:“我相信她的情绪很快就会稳定下来的。” 向郡国:“第二件事,各营把招工、参军的名单报上来。上面催着要交送检人员名单。” 赵克喜:“妈来个巴子,如果不急着学五十七号文件,这个事早定下来了。” 秦富阳:“自愿报名这个程序早做好了。” 向郡国:“那好,今天晚上搞第二个程序,群众推荐,后天各营把体检名单定下来” 26 一连宿舍工棚。夜,内。 民兵们在推荐招工、参军人员,“铁路”也坐在门边看着大家。 伍吉生:“同意刘道同志参军的请举手!” 全连民兵一齐举手。 “铁路”“汪汪”叫了两声。 伍吉生:“好!全体通过。那就这样定下来了,我们营分到两个参军体检名单,按照二比一原则,推荐刘道四个人到营里,由营里批准两个,大家同不同意!” “同意!”大家一条声表示没有异议。 伍吉生:“下面推荐招工名单。包括我在内,一共有十五个人报了名,下面仍按照民主推荐的原则,投票。” 赵卫东浑身微微地发着抖,嘴角不住颤动起来。 司清明站起来说:“不!弟兄们听我说一句,过去,我是一连的连副,现在不是了,我说一句,大家不同意,等于我放屁好吗?” 李巳年:“好!那你就把屁放了!” 有人喝斥李巳年:“脑膜炎,听连副说正话,别搅浑了。” 赵卫东:“清明大叔,你就说吗?” 司清明:“那好,我就说了,我看,不必要一一投票了,浪费时间。招工,你当什么,中了,就是工人,拿豆腐票。人人想吃天鹅屁,天鹅哪有这么多屁放。” 刘道:“连副,你哪拐这么多弯子,就直说吧!” 司清明:“我看,第一个名额就让连长去吧,连长是你们这些报名中年龄是大的,以后就没机会了。你们还年轻……” 伍吉生厉声打断司清明的话:“司清明同志,你胡说什么呀” 司清明:“大家说,我该不该把话说完。” 人们齐声说:“说完说完!” “好!吉生,那就让我把话说完,你们年轻人今后机会有的是,你们让不让?”司清明说。 “让!”十几个报名的人齐声说。 司清明:“让的人请举手!” 报名的人陆续举手。 伍吉生叹了口气,摇摇头。 赵卫东看了看举手的人们,最后慢慢地把手举起来。 司清明:“还有一个名额,我再次建议,给赵秘书好吗?” “好!……好!”人们断断续续地说。 司清明看了大家一眼,做工作道:“还要我把话说明白吗,其他的人推荐上也白搭。 人们纷纷交头结耳议论起来。 “好!就这样决定。”大家这时才齐声表态。 伍吉生挥手大声道:“不行!” 司清明:“那你说,怎么办?” 伍吉生看了赵卫东一眼,问道:“赵卫东同志,你说,就这样推荐了我们,行不行?” 赵卫东喜形于色道:“照群众的意见办。” 伍吉生:“我不同意这种做法,我建议还要采取投票的方式来再决定一次,因为群众的暂时情绪最容易受外界因素影响,刚才司清明同志的做法,就是借助外界因素来影响群众的情绪。” 陈书生冷不丁说:“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是心理暗示法。” 司清明:“我刚才的话是放屁,投票就投票,你们十几个报名的,每人把自己藤盔放在我前面,大家来丢石头,谁藤盔里面的石头多,谁去,好吗?” “好!”大家表示造赞成。 司清明:“那好,连长,把你的藤盔首先先放在我面前。” 伍吉生:“好吧!”取下头上的藤盔放在司清明身前。 司清明:“其他人接着来。” 十几个报名的年轻人纷纷把藤盔放到司清明面前,一条线摆好。 司清明抓起地上一根棍子,报名民兵每放一顶藤盔便在他的藤盔后写下这个人的名字,写完了,说:“现在,投票开始!我首先投一票,拾起一粒小石头放在伍吉生藤盔里。” 民兵们纷纷上前把石头投进一顶顶藤盔里。 伍吉生果断地把石头投到赵卫东的藤盔里。 赵卫东上前把石头投到自己的藤盔里。 司清明待大家投完票,说:“来两个人帮忙,监票……”便准备去数藤盔里的石头。 陈书生拉了杨天民一把,说:“来!天民,我们两人去监票。” 杨天民:“好!”起身准备去监票。 刘道上前一把拉住杨天民说:“你别去,让我去。” 赵卫东上前一手推开刘道,说:“你这个人心术不正,让狗崽子去。” 司清明:“随便随便!杨天民,还是你来。” 杨天民和陈书生上前一左一右站在司清明身旁。 “铁路”从门边走过来,歪着头看着司清明的手中的藤盔。 司清明:“好!大家看着啊!我数票啦!”端起右边第一个藤盔,说,“孙云山,一粒,两粒,三粒……”把藤盔里的小石头拿出丢在地上,丢完,把空藤盔亮给大家看一下。 27 女子营驻地宿舍。日,内。 帆灯光下。周响英和陶小玲边洗衣边聊天。 周响英:“你我都被推荐上了,我看希望却很小,还有领导批准,体检,政审三道关。” 陶小玲:“管他有没有,有,更好,没有,修完铁路,嫁个人。” 周响英:“我也是这样想的。” 陶小玲:“嫁人吗,你容易,回去就可以和伍连长领证。” 周响英:“不一定,这次,他肯定推荐得上,也批得准,体检吗,没问题,当兵出身的人吗。拿到了豆腐票,不一定要我。你倒比我容易,今天回去明天就可以和书生结婚。” 陶小玲,叹了口气,眼眶里泪水盈盈,说:“英姐,你还不知道,前不久,丁纯泉把小陈叫去芷江,鬼知道,两人搞了明堂没有,说不定他巳不是我的人了。” 28 一连宿舍工棚。夜,内。 一连招工、参军的群众推荐工作结束。 司清明郑重宣布:“同志们!你们看到吗?谁的票最多?” “连长和赵秘书!”人们齐声喊道。 司清明:“我早就说过,不要再投票了,免得浪费时间,好好!连长,你就如实向营部汇报吧!” 李巳年跳起来喊道:“嗬!连副的屁喷香的啰!” “铁路”在一旁汪汪地叫了几声。 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伍吉生只得接受现实,说:“我向营部汇报,究竟我去体检 还是赵卫东同志去,由营部决定。” 29 㵲水河隧道工作面。日,内。 水雾濛濛、灯光灰暗,杨天民和陈书生在打风钻,刘道和赵卫东在一旁扒渣。 另外四个民兵在出渣,把大堆渣石用畚箕装好倒在斗车里 ,又用钢铲把剩下的点丁渣石铲进斗车里。 伍吉生和司清明站在一边准备推车。一车渣石装满,伍吉生向司清明点了一下头说:“来!出发!” 司清明点点头,两人奋力把斗车向前推去。 斗车在轨道上咣当咣当慢慢向前行驶,伍吉生和司清明边推车边聊。 伍吉生:“清明叔,昨晚你做得也太草率了。” 司清明正色道:“怎么是草率,是民心所向吗?” 伍吉生:“不一定呢,有些人看我是个连长,不推荐我,怕面子上过不去。” 司清明:“大伙儿是真心拥护你,你做的工作,一连人有目共睹,从去年上工地到现在打隧道,哪一刻不是冲锋在前。” 伍吉生:“你太夸张了。” 司清明:“是真的,至于赵卫东,大家确实是碍于面子,不是买他的面子……” 30 营部。日,内。 赵克喜戴着眼镜边抽烟边看两个连报上的参军、招工人员体检名单。 赵卫东兴致勃勃地推开门,边跨进门边兴奋地说:“爸,我也被推荐上了。” 赵克喜头也不抬,从鼻腔里“嗯”了声,继续抽他的烟,看他的名单。 赵卫东走进来,轻轻掩上门,重复道:“爸,我被推荐上了。” 赵克喜这才抬起头,问道:“是推荐你当兵?你超龄了,妈来个巴子,我被打成走资派,连儿子当兵也不准,这回我当营长了,儿子当兵,却超龄了。” 赵卫东:“爸,连里推荐我去参加招工体检。” 赵克喜翻开下一页,用眼镜搜索了一遍,问道:“你们连推荐你和连长?” 赵卫东:“是的是的。” 赵克喜摇摇头,对儿子说:“你以为你真的够得上格,是大家买我的面子呢。” 赵卫东:“是,爸。” 室外。秦富阳向营部走来,听到室内赵克喜父子在谈话,便驻足听下去 赵克喜:“可到县指参加体检,只要一个人,是你,还是连长,你自己掂量一下。” 赵卫东:“爸,我就是为这个事来的。” 赵克喜:“你去,伍吉生不去,是吗?” 赵卫东:“爸,这权在你手里,不是有个领导批准吗?有权不用,过时作废呀!” 赵克喜斥责儿子道:“你这臭小子,你是要我开后门是不是,营部还有这么多干部,大伙说谁去,谁就去,你,丢掉幻想,准备回家。” 赵卫东一脸尴尬,嗫嗫嚅嚅道:“爸,这里没有外人,你听我劝,这回我的前途,全攥在你手上了。” 赵克喜大怒:“回去回去,我是共产党员,要立党为公。” 秦富阳走进来,见父子俩闹僵了,劝赵卫东道:“赵卫东同志,你走吧,你的意思你爸明白。” 赵卫东怏怏不乐地转身向门外走去,秦富阳追上前,悄声说:“你放心,营党委会认真研究这件事的。” 赵卫东会意地看着秦富阳,点点头,走了。 31 㵲水河隧道。日,内。 工作面。一连在掘进隧道。 伍吉生和李巳年在打风钻,水雾石浆飞溅,秦富阳在一旁协助。 工作面后。接班的民兵、工人排着整齐的队列向工作面走去。 接班的人来到工作面,一个工人和另一个民兵接过伍吉生、李巳年打风钻。 其他人分别接过一连其余民兵的工作。 一连民兵向隧道外走去,一个个显得十分疲惫,浑身沾满了石浆,脸上汗水淋漓。 秦富阳和伍吉生走在最后,他们边走边聊。 伍吉生:“辛苦了,教导员!” 秦富阳:“你们天天辛苦,我这次来是想体验一下你们的生活。” 伍吉生:“我们正年轻,这样的工作不算辛苦。” 秦富阳:“我们营干部做得不够,应该分批下到连队来参加劳动。” 伍吉生:“那倒没有必要,你们不比我们,你们的年龄终究比我们大得多,难道将军要像士兵一们挺起刺刀去冲锋吗,将军的职责是指挥。” 他们谈着,拉长了与大队民兵的距离。 秦富阳看了看前方,换个话题说:“伍吉生同志,我想和你谈个问题。” 伍吉生:“说吧,教导员。” 秦富阳:“过几天报名参加招工的民兵就要去体检,现在人员还没确定,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伍吉生仔细望着秦富阳神密莫测的眼神,又看看远处,不置可否地笑笑。 伍吉生心声:“我知道,你是来为赵卫东做说客的,你把我的境界看得太低了。” 两人说着走出隧道口,迎着夕阳向前走去,。 秦富阳也笑了笑,说:“怎么,你不回答我,不好回答是吗?” 伍吉生:“教导员,你这样的问题,我确实不好回答,我的态度是任其自然。能够去更好,不能去也没关系!” 秦富阳:“伍吉生同志,你这种态度很好,一个共产党员应该有这宽阔的胸怀 !” 伍吉生:“过奖了,教导员,我不是那种志在必得的人。” 秦富阳:“好!伍吉生同志,我想郑重地和你商量,你能否把这个招工体检指标让给赵卫东同志。” 伍吉生:“完全可以!这几年来,和我一同退伍的复员军人大多被招了工,当了干部,我却还呆在农村,但我无怨无悔,我们那里不是有句俗话说,人人读书想做官,家中田地那个种。” 秦富阳紧紧握住伍吉生的手,说:“我代表赵卫东同志向你表示感谢” 第三十三集完 第 三 十 四 集 1 土桥铺车站站场。傍晚,外。 站场完全铺好了轨,各项设施都已设立完毕:正线笔直地向西延伸而去,消失在崇山深处,两条倒发线像蟒蛇一样倒卧在地上,道叉扳手直指蓝天,尤若高射机枪一样,扬旗小铁塔巍然矗立。铺轨机已经离开了,偶尔有一辆机车拖着两三节卸完铺轨器材的空车厢慢慢地向东返回驶去。 秦富阳和周振球边散步边聊。 秦富阳:“老周,这次营里分来几个招工指标,今天晚上决定体检人选,你认为让哪几个去最好?” 周振球:“我是个农民,没啥政治主见,你和营长说让谁去,谁就去,我没意见。” 秦富阳:“你这话错了,不是有个领导批准吗,你是营施工员,是领导,谁去谁不去,你也有发言权。” 周振球默然。 秦富阳:“周振球同志,你说,是吗?” 周振球:“教导员,你说,你要我决定谁?” 秦富阳:“譬如说,一连的伍吉生连长和赵卫东同志,送哪一个人去为好?” 周振球脱口而出:“当然是伍吉生吗?” 秦富阳:“老周,营长是赵卫东的父亲。” 周振球:“我当然知道,可是伍连长人人都了解他,他很优秀。” 秦富阳:“可我们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 周振球突然明白了,说:“那是,那是!可是群众有意见怎么办?” 秦富阳:“一切责任由我负责。” 周振球:“那好,评审会议上,我举手赞成赵卫东去。” 秦富阳:“那,就这样定了。” 2 营部内。日,内。 秦富阳和另一个干部说着。 3 山间小路。日,外。 秦富阳在做又一个干部的工作。 4 营部。下午,内。 秦富阳在和赵克喜谈话。 赵克喜粗眉倒竖,略带怒意地说:“什么!大家都同意让赵卫东去?不可能不可能!” 秦富阳:“是真的,老赵。” 赵克喜:“妈来巴子!一定是你小子搞的鬼,我那小子有什么功?有什么德?” 秦富阳:“老赵,你好想想,卫东终究是你的亲骨肉啊!文化革命一搞,大学停止招生,三四年了,这些读书人往哪里去谋出生。现在有机会,你不让他去,过了这一店,就没有那一村啦!” 赵克喜:“老秦,我就是怕别人议论我以权谋私。” 秦富阳:“以权谋私就以权谋私,修铁路这个单位是个临时机构,修完了,各奔东西,单位也解散了,怕个鸟!” 赵克喜默然。 5 团部。夜,内。 团部干部边抽烟,边打扑克,满屋子烟雾氤氲。 团政委:“红挑六!” 旁边一个干部边看向郡国出牌边给他当参谋:“团长,出尖,出尖!压死他!” 向郡迟疑少顷,抽出一张牌,摔在桌上:“黑桃尖,吊主……” 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向郡国抓起话筒,接听:“……是,是我,我是向郡国……好……好……谢谢啦!”放下话筒。 团政委问向郡国:“是县指还是地指的,什么事?” 向郡国喜形于色道:“县指的,好消息,政委,每个团团部机关特地给一个招工休检指标。” 政委叹了口气,说:“又是一番激烈竞争,害得我们这些掌权的伤透脑筋。” 向郡国:“有什么伤脑筋的,咱们团部就只王春姣和钱桂兰是年轻人,把她们喊来问问,两个年龄符合,抓阄,一个年龄符合,就让那个符合条件的去!” 政委点点头,对隔壁广播室大声喊道:“小王!小钱!” 隔壁广播室钱桂兰和王春姣同时应道:“哎!政委!” 团政委:“你们过来一下!” “好嘞!”随着应声,王春姣和钱桂兰一前一后跑了过来。 钱桂兰:“什么事?政委、团长!” 向郡国问王春姣:“小王,你今年多大了?” 王春姣:“四六年生的。” 政委:“小钱,你哪年出生的?” 钱桂兰:“四九年十月。” 向郡国:“小钱,你明天到县指参加招工体检,上级给了每个团团部机关一个指标,我们团,只有你符合条件。” 王春姣脸色阴沉下来,气若游丝地对钱桂兰说:“桂兰,祝贺你!” 团政委:“小钱啦!吉人自有天相,北京那边不明不白把你退回原单位,这不,机会又来了。” 钱桂兰美丽的脸庞上绽开了幸福的笑容,说:“团长,谢谢你!” 6 女子营驻地。日,内。 萧礼蓉在找周响英、陶小玲几个参加体检的女民兵谈话。 萧礼蓉:“你们几个人明天去参加招工和征兵体检,这是一件大好事,祝你们一帆风顺。不过我要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们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要做好两种思想准备。参检的女民兵另外还要进行妇科检查,凡是有婚前性行为的,一律以作风问题定为不合格。” 几个参检女民兵掩面哂笑。 萧礼英也笑了,说:“怎么?没问题吧!” 7 “三八桥”工地。日,外。 民兵们在为桥墩美容,每人提了一小桶水泥砂浆,用尖头小铲沾些许填补施工时留下的小窟窿。 周响英和陶小玲边填补窟窿边聊。 陶小玲:“嘻嘻,英姐,主检医生怎么知道咱们女人有婚前性行为,哈哈!” 周响英把小尖头铲放到桶子里,用右手食指用力点着陶小玲鼻子尖,说:“傻瓜,有婚前性行为的人,她的处女膜就破裂了。” 陶小玲轻声笑道:“搞剧烈劳动时,那东西也会破裂。” 周响英笑着说:“医生比你聪明,妹妹,搞劳动破裂,裂缝是竖的,性行为破裂是横的。” 陶小玲吃惊地睁大眼睛,说:“啊!” 周响英诡密地咬着陶小玲耳朵,讥笑陶小玲道:“你和小陈搞过!” 陶小玲铁清着脸,把周响英推开,正色道:“我才不呢,你和伍连长搞过,你要注意呢,不然,欢喜乌鸦打烂蛋。” 周响英:“我呀!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回啊,伍连长肯定也是参检人员,老天保佑,如果我两人都体检合格就好了。” 8 五团一营部。夜,内。 营部干部会议在举行。 赵克喜:“最后一个,刘道,参加征兵体检,大家议一议,行不行!” “同意!”周振球抢先举手表示同意。 “同意!”另一个干部举手表示同意。 “同意!”又一个干部举手表示同意。 …… 干部们纷纷表示同意。 秦富阳:“好!参加征兵体检的民兵确定了,是向林意,范可心,孙小望,屠龙兵,萧德辉、刘道,六个人。下面,讨论批准参加招工体检的人员。” 营部秘书接过话头说:“很简单,两个连,共报上四个人,每个连报两个人,一共只去两个,淘汰率百分之五十。首先,决定一连去谁。” 秦富阳用目光示意了秘书一下。 秘书:“一连报伍连长和赵卫东两个人,你们说谁去最合适? ” 会场上顿时变得像死一般寂静。 赵克喜见大家不做声,催促大家表态:“大家说吗,不要以为我儿子是两个人之一,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畅所欲言。” 大家还是不做声。 秦富阳:“大家撕不破脸皮,我看,干脆来个有记名投票,大家同不同意。” “同意!”人们齐声说。 赵克喜对秘书说:“撕七张纸条,发下去。” 秘书:“好!”说完,撕了一张稿纸,迅速裁成七条小纸条,发给每一个与会者一张。 秦富阳:“掏钢笔出来,你同意谁,就写上他的名字。” 干部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钢笔准备写名字。 秦富阳补充说道:“注意啰,这是有记名投票,还要写上自己的名字。” 干部们迅速在纸条上写好同意谁去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递给秘书。 赵克喜对秘书扬了一下下巴,说:“念吧!” 秦富阳站到秘书身后,秘书念道:“周振球,同意赵卫东,姜玉麟同意赵卫东,孙成山同意赵卫东,赵营长同意伍吉生,刘副营长同意赵卫东,秦教导员同意赵卫东,我同意赵卫东,完了。” 秦富阳:“就这样,六比一,明天我通知伍吉生和赵卫东本人。下面决定二连的征兵、招工体检人员。” 9 一连驻地。晨,外。 一连民兵排着队准备去上工,大家齐声高唱《铁建民兵之歌》迈着整齐的步伐向㵲水河隧道工地出发。 一辆工程车开到队伍前,秦富阳跳下车。 民兵们停止唱歌,向秦富阳挥手打招呼 伍吉生:“教导员你好!” 赵卫东显得格外热情,握住秦富阳的手说:“教导员你早,有什么最新任务?” 李巳年:“教导员,你有什么最新指示!” 秦富阳摸了一下李巳年的脑袋,说:“有!”走到刘道身边说:“你今天不要上工,去县指参加征兵体检。” 刘道戏谑地啪地来了个立正,抬手向秦富阳行了个军礼:“是!” 众人大笑。 “铁路”望着秦富阳不断地摇着尾巴。 伍吉生批评刘道说:“快当解放军了,还油条一根,配吗。” 刘道又向伍吉生行了个军礼:“是!连长!” 众人又一声笑。 秦富阳走到赵卫东身边说:“你去换衣服,参加招工体检,九点钟赶到。” 赵卫东喜形于色,道:“谢谢领导关心!”转过身子对后面的伍吉生说:“连长,我请一天假。” 伍吉生笑眯眯地点点头,说:“祝你好运!” 赵卫东离开队伍,拉了刘道一把,说:“走!小刘!” 刘道牵住赵卫东的手,高兴得难以自持,说:“走!” 两人欢跳着向宿舍方向跑去。 秦富阳跟在二人后面,向刘道两人挥手喊道:“喂!你们两人换好衣服后,到大马路上坐工程车。” 赵卫东回头向秦富阳挥手道:“是!” 大家有点不相信,纷纷围上来问秦富阳道: “赵秘书去参加招工体检?” “这也怪呢?” “那我们的连长呢?” “这团里数咱们的连长最够格。” “对!连长最优秀!” …… 伍吉生上前劝大家说:“同志们,这是营部的决定,不要乱问,上工!” 李巳年:“秦教导员,你们把我们当猴耍,我还不知道,赵卫东爷老子是营长,所以你们要他去!” “对!”有人附和道。 “娘的,当官的,官官相卫!” 秦富阳见势不好,大声说:“同志们!以后再向大家说明,现在去上工!我走啦!” “不行!今天非说清楚不可!”李巳年吼着拦住秦富阳。 司清明手一挥:“妈来个巴子,今天不上工了,到团部去请愿,弟兄们!大家说是不是!” “对!去请愿!” “走!” 民兵们嚷嚷着,挥舞着拳头,不管伍吉生和秦富阳,转身向团部方向走去,“铁路”跟在后面边跑边汪汪地叫着。 秦富阳愣了,望着伍吉生,叹了口气,说:“糟啦!” 伍吉生快步走到失控的民兵队伍前,手一拦,吼道:“都给我转来!谁不转身,以破坏三线建设论处,马上叫地指派解放军来抓人。” 民兵们被唬住了,站住脚。 “铁路”叫着围着民兵转着圈。 伍吉生:“同志们!我和赵卫东同志都是大家推荐的,谁去都一样,我没意见,难道你们有什么意见,再说除了当工人,我伍吉生就没有其他的路可走?还有,我们的祖祖辈辈都当农民,难道我伍吉生就不能当农民吗,非要去拿豆腐票,吃国家粮吗?” 民兵蔫了,一个个搭拉着脑袋,不吭一声。 伍吉生洪钟般地命令:“现在,大家注意,向后转!成一路纵队,向隧道出发,上工!” 民兵们转过身,迈开沉重的脚步。 10 新店坪县指工地医院外。日,外。 楠竹和杉木搭的体检处大门上方。高悬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一九七一年铁建工地征兵招工体检指定点” 体检处工棚间。车辆、民兵、干部、穿白大袿的医生、军人来来往往,一个个脚步匆匆。 11 “外科”体检处工棚内。日,内。 量身高处。医生在给几个民们量身高。 视力检查处。医生在给一个民兵检查视力。 …… 12“内科”体检处工棚。日,内。 工棚内。各项体检在紧张有序地进行。 医生在给一个民兵量血庒。 另一个医生在按压一个民兵肝部,检查他是否肝脾肿大。 …… 13 体检处大门外。日,外。 大门口。一辆小吉普开来,停住,钱桂兰从车后排下来,向驾驶室里的人挥挥手,说:“谢谢!”。 小吉普开走,钱桂兰整整衣服、弄了弄零乱的头发,准备进门去参加体检。 一台工程车开来。刘道、赵卫东和十几个参加体检的民兵跳下车。 刘道一眼发现了准备进体检处大门的钱桂兰,向她挥手喊道:“钱桂兰,你来啦!”对赵卫东说,“西门庆,你看,钱桂兰来了。” 钱桂兰立住脚,不说话,只对刘道二人笑笑,挥挥手 赵卫东急忙上前向钱桂兰打招呼道:“桂兰,对不起,你回来这么久了,我没有时间看你,真对不起!” 钱桂兰冷冷地回答道:“没关系,你忙你的。” 刘道问钱桂兰:“钱桂兰,你来干啥?” 钱桂兰反问刘道:“你来干什么!” 刘道高傲地抬起头,异常自豪地说:“来参加体检呗!” 钱桂兰反唇相道:“全团只准你一个人参加体检!” 赵卫东眼睛亮了起来,急忙握住钱桂兰的手,说:“你也来参加体检,桂兰,这很好,否极泰来。”对大家说,“弟兄们,我们走。”又对钱桂兰说,“走吧!待会儿,我们再聊。” 14 内科体检处。日,内。 工棚内。滞留着无数等待体检的民兵,里面闹哄哄的一片。 一个戴深度近眼镜的中年主检医生自言自语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边嘟囔边来到坐在行军椅上的县指副指挥长身边,对他说,“指挥长,请你到外面去按排一下,五团、六团、七团、八团和女子营的参检民兵的内科体检放在下午,内科不比外科,相对慢得多,里面滞留的人太多,会影响检查效果。” 县指副指挥长:“好!你们辛苦了!”起身向工棚门口走去。 15 内科体检处工棚外坪地。日,外。 许多民兵排着队,准备进去参加内科体检。 赵卫东和钱桂兰并排站在一起,他们边排队边搭讪。 赵卫东:“桂兰,昨天我怎么没听见体检人员的名单中有你。” 钱桂兰:“我是县指昨晚临时通知来的,据说,一个团增加一个人,放在团部机关。” 赵卫东:“桂兰,你真幸运啊!” 刘道排在最后,焦急地等待进去,不时地掂起脚尖朝前面看。 周响英匆匆走来,看见刘道排在这儿,忙向他招呼道:“开心饼干,你看见伍连长吗?” 刘道:“女强人,天有不测风云啦,斯大林的名额被人挤占去了。” 周响英大吃一惊说:“啊!” 县指副指挥长拉开工棚门,出现在工棚门口,大声说:“五、六、七、八团和女子营参检人员的内科体检放在下午,大家可以到外面去休息,下午两点到这儿集合,大家注意啦!下午两点,别耽误了啊!” 排好的队伍嗬地一声散开了。 周响英继续追问刘道:“被谁挤占的?” 刘道:“西门庆!你看,就在哪里”说着指着赵卫东。 周响英叹了口气:“唉!这对伍连长来说,是个多么沉重的打击!” 16 㵲水河隧道。日,内。 伍吉生和一连民兵在掘进隧道。 伍吉生和杨天民在打风钻,他们边打风钻边谈,突突的风钻声把他们的声音几乎盖没了。 伍吉生:“老表,这不叫打击,和你的遭遇比起来,简直算不上什么。你想想,我和赵卫东同时被大伙儿推荐上,他不去,让我去,这是不可想像的,他爸能答应吗?我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雷锋同志不是说过,共产党员要见困难就上,见荣誉就让,我还要加上一句,要见利益就让,我是一个共产党员……” 魏新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伍吉生身边,大声说:“老伍!” 伍吉生关掉钻机,问魏新国:“什么事,老排长。” 魏新国:“钻杆已经不多了,修理排修理也来不及,而且有些无法修理,太短了,请你派个人跟我们的人坐工程车到你们县指领二十根新钻杆。” 伍吉生看了看正在忙活的民兵们,大声喊道:“陈书生!” 陈书生应声从人群里站出来,说:“到!” 伍吉生:“你跟魏队长去吧!” 陈书生上:“好!” 17 体检处工棚间。日,外。 钱桂兰和赵卫东坐在离人群很远一座工棚后的地上亲亲热热地谈着。 赵卫东:“桂兰,以前的事我也不怪你。” 钱桂兰在赵卫东背上拚命擂了起来,骂道:“我有什么能让你怪的,啊!你说!你说!” 赵卫东急忙左避右闪,连连求铙道:“别生气,别生气!我是猜的!” 钱桂兰停止在赵卫东背上擂拳头,狠狠地踢了一脚,骂道:“再嚼舌头,我打死你!” 赵卫东:“是是是!桂兰,我们不说这个,桂兰,这次如果我们都体检合格了,当上了铁路工人,吃上了国家粮,我们,结婚。” 钱桂兰笑道:“你不是有了新相好吗,和她结婚吧!” 赵卫东:“谁?” 工棚后通道。刘道正缠着一个主检医生问这问那。 刘道:“医生,体检严不严。” 医生:“说严不严,说不严又严,怎么,你身体有问题?” 刘道拍拍胸脯,说:“我啊,百分之百合格。” 医生:“那你就不要担心。” 刘道:“招工体检标准和征兵体检标准一样?” 医生不耐烦地边应边走,说:“一样一样!” 工棚前。钱桂兰和赵卫东继续谈着。 赵卫东笑道:“她呀!我不过是和她逢场作戏而巳,你不在工地上,我……”不远处传来刘道和医生的说话声。 刘道:“一样?那鼻炎、高血脂、转氨酶指数超过八十、血压收缩压和舒张压之比超过在九十比一百五十……” 医生打断刘道提问,说:“一样,一样,都是不合格。” 工棚前。赵卫东心里一颤,停止和钱桂兰恳谈,倏地从地上站起来。 18 体检处外。日,外。 一辆工程车向体检处门边开过来。 驾驶室内。司机对陈书生和魏新国两人说:“老魏,你俩在这儿等一下,我有点事要办。” 魏新国:“等多久,师傅。” 司机:“唉呀!我的魏队长,这就说不定了,可能一两点钟,可能要天黑才回去,你干活没干够是不,这样的大场面,耽误就耽误了,有玩不玩,我看你脑子八成是进了水是不。” 魏新国望着陈书生笑了笑,对司机说:“好啰!你办事吧!”对陈书生说,“后生,咱们找个地方休息去,顺便逛逛这个靠近贵州的县城,看看风土人情。”说着推开驾驶室门,两人先后下车。 驾驶室外。陈书生对魏新国说:“魏队长,这儿曾经是古夜郎国的都城,是值得看一看。” 魏新国:“你小子,知道得挺多,难怪大家叫你秀才。” 驾驶室内。司机从车窗口探出半个头,望着魏新国的背影说:“魏队长,下午五点前一定要赶到这儿啊!” “好嘞!”魏新国回过头招招手。 司机把车开走。 陈书生望着体检处大门上方的横幅对魏新国说:“魏队长,今儿征兵招工体检,我们进去看看。” 魏新国:“也行,说起来,古夜郎国都城也没啥看头。” 二人转身欲向内走去。 赵卫东突然从里面跑出来,迎面和陈书生碰上,几乎互相撞着。 陈书生忙向赵卫东打招呼:“卫东,检完了,没问题吧!” 赵卫东摇摇头,说:“外科检完了,内科要下午才检,你来得正好,我有件麻烦事要你帮忙。”说着拉起陈书生就往内走去。 赵卫东回头对魏新国说:“领导,陈书生同志可能要待会儿才来,我代他向你请一下假。” 魏新国挥挥手,说:“秀才,早点回来!” 19 一座工棚后僻静处。日,外。 赵卫东和陈书生说着悄悄话。 赵卫东:“秀才,请你帮个忙。” 陈书生:“啥事?” 赵卫东:“实话对你说,这次招工,我可能会泡汤!” 陈书生大吃一惊:“为什么?” 赵卫东:“我的血压可能高一点!” 陈书生:“高多少?” 赵卫东:“我收缩压是九十,舒张压是一百六。” 陈书生:“不太高吗。” 赵卫东:“主检医生说,招工体检标准和征兵体检标准一样。” 陈书生:“哪怎么办?” 赵卫东:“请你帮个忙。” 陈书生:“怎样帮?” 赵卫东:“量血压喊我的名字时,你替我去检。” 陈书生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说:“行!就这么干,来个暗渡陈仓,姊妹易嫁。” 赵卫东激动地拥抱住陈书生,拍拍他的肩膀,说:“谢谢你!秀才,我的亲爱的。” 20 体检处工棚。日,内。 量血压处。负责点名的县指干部喊了声:“赵卫东!” 人丛中,陈书生朗声应道:“到!”走到量血压的桌前。 工棚口。赵卫东探进脑袋看着陈书生,向他挤眉弄眼。 陈书生回头看了赵卫东一下,示意他放心。 负责量血压的医生给陈书生手臂緾上松紧布,把探头放在他的脉膊上测检他的血压,边测检边做记录。 负责点名的县指干部在一旁仔细地打量陈书生,时而看看赵卫东的报名登记表,时而凝眉细思,心生疑窦。 量血压的医生在体检表上记录完,在表格“血压”一栏龙飞凤舞地签上“合格”两字。 量血压医生看也没看陈书生一眼,说:“好了!”用下巴颏示意陈书生离开。 工棚口。赵卫东如释重负地嘘了口气。 负责点名的县指干部久久地打量着陈书生,觉得疑点越来越大。 陈书生乐颤颤地向工棚外走去。 负责点名的县指干部突然大喝一声:“站住!赵卫东!” 工棚口。赵卫东听到负责点名的县指干部的喝声,伸进脑袋看里面的动静。 陈书生停住脚步。 负责点名的县指干部来到陈书生的面前边看报名表,边问陈书生:“你叫什么名字!” 陈书生镇静地回答:“赵卫东呗!” 负责点名的县指干部继续问:“你父亲的名字?” 陈书生:“赵克喜。” 负责点名的县指干部:“你舅舅的名字?” 陈书生呐呐道:“哪……哪……哪哪……” 工棚门口。赵卫东几欲跌倒,艰难地扶住搭建工棚的木柱。 赵卫东悲痛的心声,画外音:“完啦!” 负责点名的县指干部大喝一声:“你不是赵卫东,你是个冒名顶替的。” 陈书生回答道:“我是赵卫东。” 负责点名的县指干部不理陈书生,对量血压的医生说:“刚才赵卫东血压检查的结果作废!” 21 妇科检查工棚门口。下午,外。 周响英和陶小玲喜喜哈哈地从工棚内结伴走出。 陶小玲咬着周响英耳朵:“英姐,那东西像鸭子咀巴一样,伸进去痒酥酥的,敢情性交时也有这样的味道。” 周响英揪住陶小玲秀腮,骂道:“骚货!你一定让男人搞过,我敢肯定,这 次你体检一定不合格,修完铁路后,你和那个搞你的男人结婚吧!” 陶小玲拚命捶着周响英的胸口,跺着脚骂道:“你让男人搞过,你让伍连长搞过!” 22 体检处办公室。下午,内。 副指挥长在严肃地找赵卫东谈话,赵卫东浑身打着颤,低头不语。 副指挥长:“赵卫东同志,你弄虚作假,找人冒名顶替,经研究,县指决定取消你的招工资格,这件事还要通知你们团和营。” 赵卫东脸色惨白,倏地跪在地上,气若游丝地哀求副指挥长:“请领导网开一面,不要通知我们单位。” 副指挥长:“你这个问题很严重,不仅是单纯请人冒名顶替问题,而且是个政治问题。 23 妇科检查工棚。下午,内。 妇科主检女医生用卫生纸擦拭着扩宫器。 钱桂兰微笑着从行军床上下来,系裤带、整理衣服。 主检医生擦拭完扩宫器,把它放在行军床边,向钱桂兰投去鄙夷的一瞥,然后坐在办公桌前,拿过体检表,毫不犹豫地在“妇科检查”一栏签字。 钱桂兰蹑手蹑脚地走到主检医生身后,看她写什么。 体检表妇科一栏,主检写下一系列检查详情,再在“主检意见”上龙飞凤舞地签上“不合格”三个字。 钱桂兰问主检医生:“医生……” 主检医生头也不回地说:“你要说什么?” 钱桂兰:“请问,我为什么不合格?” 医生转过身,温和地问:“姑娘,你结过婚没有,或者结过婚,又离了。” 钱桂兰呐呐道:“我……我……没……没有。” 主检医生:“那,你不合格,因为你的处女膜完全破残裂,连一点残存的也没有了。” 钱桂兰不吱声。 主检医生继续说:“妹子,这说明你一定正在和人频繁地发生性关系,也许还流过产,根据这次招工体检标准,你不合格。” 钱桂兰脑袋“嗡”地炸响,慢慢地晕倒在地。 主检医生急忙扶住钱桂兰,深切地呼唤道:“妹子,!妹子!”对工棚外喊道,“来人啦!” 24 团部广播室。日,内。 钱桂兰头发零乱地走进门,一头栽倒在床上,拉上被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王春姣提着一桶水进屋,见钱桂兰在蒙头哭泣,吃了一惊,忙放下水桶,走到床边。 王春姣摇了摇蒙在被窝里的钱桂兰,关切地问:“怎么啦桂兰?桂兰!桂兰!” 钱桂兰只是哭,不应声。 王春姣:“你怎么啦桂兰!是不是体检遇到了问题。” 钱桂兰突然掀开被,坐起来,万分悲痛地哀求道:“不是!我的王姐!”倒下去,重新蒙上被,但再也不哭了。 王春姣劝慰钱桂兰道:“桂兰,那你还哭什么,体检通过了,政审你是没问题的,再过半个月,你就是工人阶级一员了,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唉!你比我幸运多了,我只超过年龄两个月,连资格也没有。” 钱桂兰再次掀开被,吼道:“烦!” 王春姣:“好好好!我不说!不说!”起身离开,拉开门,走出去。 25 团部办公室。日,内。 向郡国在接电话:“……是我,我是向郡国……” 王春姣来到门口,见团长在接电话,忙屏声静气偷听起来。 向郡国继续接听电话,话筒内县指副指挥长声音:“……妇科检查证明,你们团部那个钱桂兰是个生活作风不正派的人,根据这次体检标准,她不合格……” 向郡国:“啊!”吃惊地放下话筒,搁在桌子上。 话筒里。县指副指挥长在继续说着:“还有,你们团一营一连赵卫东找人冒名顶替,这是个严重的政治问题,县指决定取消他的体检资格……” 向郡国重新抓住话筒,继续接听,话筒内县指副指挥长的声音:“……你们要把这件事通知他们营。” 向郡国:“是!” 王春姣恍然大悟,转身走了。 26 一营营部。日,内。 赵克喜破口大骂儿子,赵卫东歪着脑袋,咬着牙,低头不语。 秦富阳坐在一边,捧着头,深思。 赵克喜:“你干的好事!兎崽子!你聪明,这下你还有什么脸见人!” 赵卫东:“我……” 赵克喜:“我什么!你把咱赵家的脸、一营的脸、昭林县人的脸,全丢尽了,你……”扬起手欲扇赵卫东耳光。 秦富阳抢前一步挡开赵克喜的手掌,把赵卫东推出门外,说:“卫东,你知道你爸的脾气,去去去!去上工,打你的隧道。” 赵克喜指着儿子,瞪圆豹眼,吼道:“滚!” 赵卫东愤愤地走了。 赵克喜抓住秦富阳衣领,把满腔怒火发泄在秦富阳身上,手指指着他的脸,说:“好!好个你秦富阳,全是你干的好事,这个名额本来是伍连长的,如果伍连长去,也不会出这么多问题,如果不是你,让我那兎崽子去,结果,唉!他找人冒名顶替,这是政治问题,我们……我们……我们如何向上级交待,如何向一营的同志们交待!”用力推开秦富阳,坐在床沿上咻咻地喘着粗气。 秦富阳倒比较冷静,劝赵克喜道:“老赵,事巳如此,当检讨的,我去做检讨,我是教导员,应该担当起这个责任。” 27 一连宿舍。日,内。 宿舍里静悄悄的,被褥折叠得有楞有角,口杯、毛巾、鞋子……排列得整整齐齐,尤如军营一样。 赵卫东推开门,一头栽倒在床上,拉开被,蒙住自己的头。 赵卫东心声,画外音:“滚就滚,就当我没有你这个爸!”拉开被坐了起来。 赵卫东捧着头痛苦地思索着。画外音:“是的,我这个人也真是的,事事处处为自己想,结果,有心栽花花不开,这桩事,丢尽了脸,这……” 赵卫东擂了擂自己的脑袋,心里说,画外音:“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赵卫东解不开自己的心结,睁开眼,无意看见旁边陈书生被包上放着一张报纸,便拿过来浏览了一下。 报纸新闻版特写。 新闻吸引了赵卫东眼球,新闻标题特写:越南南方解放军胜利粉碎美伪军旱季扫荡。 赵卫东似乎从中发现了什么,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看完,一拍大腿,高兴得忘乎所以。 赵卫东心声:“对!就这样,永远离开这倒霉的湘黔铁路工地!”站起来边整理衣服,边咬牙切齿地说,“我这就到越南南方去,做一个援越抗美的游击战士,到那时,看我,戴着大红花,我是个英雄,让所有人仰慕!”穿好鞋,又翻找了一下挂在床头的黄挎包,把里面的钱掏出来,一张张数了数,嘀咕道,“有了,一百九十七元,从怀化到靖县,从靖县到通道,再从通道到柳州,再到南宁,凭祥。”说完,飞速把几件衣服塞进一个大包里,背上,拉开门,走了。 28 土桥铺汽车停靠点。日,外。 赵卫东在候车,不时地左顾右昐,神情显得十分紧张。 赵卫东心声,画外音:“如果有人发现,一切都完了!” 一辆客运车从小街西头开来。 赵卫东向客运车不断地挥手,客运车缓缓地在他身边停住。 车门打开,赵卫东急忙向客运车奔上去。王春姣,从团部门口走出来,一眼瞥见他,挥手喊道:“赵卫东!我有话要问你!” 车门关住,客运车开走,扬起漫天灰尘。 王春姣怔怔地望着远去客运车,怔怔地自言自语道:“赵卫东,他……” 29 团部医务室。日,内。 钱桂兰请求俞医师给药吃。 钱桂兰:“俞医师,最近我总睡不着,能不能开点安眠药给我吃。” 俞医师劝慰钱桂兰道:“小钱,一切我都知道了,听说这次你体检不合格,那有什么关系,俗话讲,命中有呢自然有,命中没有不强求,修完铁路回到家乡后,我对秦教导员说一声,要公社安排你到大队学校当个民办教师。” 钱桂兰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眼睛闪亮了一下,但转眼双眉又紧锁起来(画外钱桂兰心声):“民办教师?那有什么当的,每月五元钱,一年三千六百分。” 俞医生:“你不要小看民办教师,说不定,将来转正,当个公办教师,不同样拿豆腐票。” 钱桂兰:“唉!要到猴年马月啦!” 俞医师:“总之,你要放下思想包袱,毛主席说过,放下包袱才能开动机器。” 钱桂兰:“谢谢你,请你先开几天药,我相信,将来我情绪稳定了,就不会失眠了。” 俞医师:“开几天?” 钱桂兰:“暂时开一个星期。” 俞医师:“好!” 俞医师准备到药架上取药,突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画外音:“这个药不能乱开,小钱正在思想负担十分沉重的时候,万一……”故意拿下这只药瓶看看,放下,又拿过另一只药瓶看看。 钱桂兰催促道:“俞医师,你快点啊!” 俞医师:“我在找啊!这药不常用,不知放到哪儿去了?好!找着啦!找着啦!”拿下一只药瓶,空出七粒药用纸包好,交给钱桂兰,说,“小钱,苯巴比妥专治神经过度兴奋引起的失眠症,但不宁长期服用,长期服用有副作用,会发生呕吐头痛,所以只能给你开这一次,再失眠,只能想其他办法。” 钱桂兰点点头,眼眶滚出一颗泪珠。 俞医师凝视着钱桂兰,把一切看在眼里。 30 㵲水河隧道。日,内。 一连在掘进隧道。 杨天民和刘道、陈书生在装渣,李巳年、伍吉生准备推运渣车,渣还没装满,大家边干活边聊着。 伍吉生自言自语说:“这个这个……” 陈书生:“连长,你这个,那个什么?” 伍吉生:“赵卫东今天怎么还没来上工,应该要上工了吗,第二天了,刘道不是来上工了吗。” 杨天民:“也许招工体检要复杂些。” 刘道:“人家是工人阶级了,还来这儿上什么工。” 李巳年:“不一定,常话说,架势不能摆早了,豆腐不能做老了。” 伍吉生:“情况很明朗了,还有什么不一定的,过不了一个月,就会送到铁路工人培训班培训,再过一个月就会上班,也许上级就安排他在土桥铺车站当路检员,或者扳道工什么的。” 杨天民:“老表,你后悔了!” 伍吉生笑笑:“我无怨无悔!” 陈书生:“言不由衷!” 刘道:“关键时刻,连长,吉哥啊!要当仁不让,你却不这样,也太雷锋了。假如那天你不阻止大家,让我们到营部和团部造反,这个名额就一定是你的。” 伍吉生:“为什么要去造反,谁去不都一样。” 他们说着,一车渣装满了,伍吉生向李巳年招呼道:“来!推车!”推动运渣车,对大家说:“下午散工后我到团部问一下,看招工体检的回来没有。” 31 团部广播室。傍晚,内。 钱桂兰躺在床上,打开药包,把七粒“安眠药”全部倒进嘴里,然后端起桌上的口杯,喝了一口水,拉过被头盖住身子,闭上眼睛。 钱桂兰心里愁肠百结,痛苦在折磨着她,画外音:“我无法活下去了,一切都让人们知道了,我是没脸见人。乘春姣不在,得抓住这个机会,早点了结自己,一个小时后,我将永远离开这个罪恶的世界,林部长!你在天国等我吧……赵卫东、石竹珍,祝你们幸福……” 钱桂兰紧闭双眼,泪水扑潄潄地流了出来。 32 向郡国房间。傍晚,内。 向郡国坐在办公桌前听俞医生汇报情况。 俞医生:“团长,种种迹象表明,小钱有自杀倾向。” 向郡国:“不至于吧!” 俞医生:“她向我要了一个星期的安眠药,这七粒药一次呑下,足足结束她的生命。” 向郡国吃惊地睁大眼睛,倏地站起来,说:“你给了!” 俞医生笑笑,说:“哪会,我给的是钙片。” 向郡国重新坐下来,点点头:“不得不防啊!” 伍吉生走进来,见俞医生在,问道:“团长,你们有事?” 向郡国:“小伍,你来得正好,我要批评你,当初,钱桂兰被北京空军医院退回来时,我们准备把她送回家乡,是你,建议把她留在铁建工地,这不,招工体检不合格,思想问题又来了,她向小俞要一个星期的安眠药,我们怀疑她有自杀倾向。” 伍吉生:“啊!她不合格!哪赵卫东同志呢?” 向郡国疑惑地蹙紧眉头,说:“昨天晚上他没回连队,没有上工?” 伍吉生:“没有啊!我就是为这件事来团部问的。” 向郡国:“体检时,他找人冒名顶替检查血压,这是政治上的不合格,欺骗了组织,当时就被取消了资格。” 伍吉生:“啊!他这个人,是怎么搞的。” 33 怀化汽车站售票室。日,内。 赵卫东把一张拾元钞票递进售票室,说:“一张,靖县。” 34 靖县汽车站售票窗口。日,内。 赵卫东把两张拾元钞票递进售票室,说:“柳州,一张。” 35柳州火车站售票厅。日,内。 赵卫东把几张拾元钞票递进售票室,说:“一次特快,凭祥。” 36 北京至河内一次特快。日,内。 普客车厢。赵卫东坐在座位上,微闭双眼。 赵卫东心声,画外音:“再见了!竹珍,我要做为一个援越抗美英雄回到祖国才来娶你,希望你等着我。再见了!桂兰,我对你的承诺不能实现了,我无法和你结婚,因为我是无法在铁建工地上面对同志们的眼光才走这一步的,你当上了铁路工人,会有好的郎君在等待你。” 第三十四集完 第 三 十 五 集 1 团部广播室。傍晚,内。 钱桂兰躺在床上,突然坐起来,擂着脑袋大声说:“我怎么还不死!我怎么还不死!还不死!”两只手掌紧握住脸,拚命哭了起来,眼泪扑潄潄地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伍吉生推开门,走进屋里,来到钱桂兰床前。钱桂兰没有发觉伍吉生的到来,还只是哭。伍吉生不动声色地站在她面前,让她哭。 等钱桂兰哭够了,伍吉生扒开她双手,说:“别哭了,桂兰,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请你从床上下来,和我一起到外面走一走。” 2 小湲碾房旁。傍晚,外。 水流冲击着木水轮机缓缓地转动着。 伍吉生画外音:“桂兰,你为什么要这样……” 钱桂兰和伍吉生迎着晚霞坐在水轮机边谈话。 伍吉生:“……你为什么要向俞医生开一个星期的安眠药,据王春姣说,你晚上睡得好好的。” 钱桂兰长叹了一口气,说:“唉!我知道,俞医生开的是假药,也许是钙片,也许是维生素片。”又哭了起来,抽抽咽咽地说,“她……为什么不成全我……” 伍吉生:“因为,你的行为举止让俞医生对你产生了怀疑。” 钱桂兰:“像我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伍吉生:“好死不如孬活,活着多美好,你为什么要了结自己” 钱桂兰:“我付出了一切,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没有前途,没有名声,失去了朋友,失去了爱。” 伍吉生:“不!你想错了,你还有朋友。” 钱桂兰:“谁?” 伍吉生:“我!” 钱桂兰:“你?不!”摇摇头。 伍吉生:“我不但要做你的朋友,如果你愿意,我准备和你结婚,一修完铁路就登记。” 钱桂兰大吃一惊,呆呆地望着伍吉的眼睛,好久才说:“你……” 伍吉生点点头,说:“是真的,难道你不相信,或者,你不答应。”伸出手,欲拉钱桂兰的手。 钱桂兰闪开伍吉生,歉疚地说:“吉生,不!伍连长,我对不起你,我不敢面对你!” 伍吉生:“有什么对不起的,你还提过去的事!” 钱桂兰:“我是个坏女人,四年前,我和你订婚,我嫌贫爱富,因为你退伍后一直没有拿到豆腐票而悔了婚约。” 伍吉生:“和谁结婚,这是你的自由,过去,你拒绝我,说明我们没有感情,没有感情的婚姻本身就是错误的,你做得对,现在我要重新和你建立感情。” 钱桂兰:“吉生,我拒绝了你,曾经和赵卫东好过,现在他要当工人了,拿到了豆腐票,我却体检不合格,他不会接纳我的。” 伍吉生:“他早就不准备接纳你了。” 钱桂兰:“我知道,在我去北京这段时间,他和石竹珍好上了。” 伍吉生:“这不能全怪他,你也有责任啊!” 钱桂兰:“我知道,很长时间内我没给他来信,可这是组织纪律,我被上级选拔到北京,是在秘密单位工作,不准和外界联系。” 伍吉生:“桂兰,我告诉你,赵卫东他失踪了。” 钱桂兰吃惊地睁大眼睛,说:“失踪了!他不当铁路工人了,失踪几天啦?” 伍吉生:“他体检时找人冒名顶替,欺骗组织,当时就被取消了体检资格,回来后就失踪,现在已经有三天了。” 钱桂兰:“我在团部怎么不知道?” 伍吉生:“为了不引起民兵更大的思想波动,赵卫东失踪的事暂时要保密,但现在团部和营部都乱成了一锅粥。” 3 团部。日,内。 向郡国在打电话,团政委、赵克喜、秦富阳和其他团营干部有的坐在条凳上专注地看着团长,有的蹲在地上抽闷烟,有的来回踱步…… 向郡国:“……喂!请你们每天派民兵在通向外地的路口,日夜站岗,放好哨,一发现他的踪迹,马上拦住,但不要抓,只把他请到公社革委会去。同时打电话给我们,工地立即派车来接。” 赵克喜愤怒地说:“接个鸟,一索子捆回来,放在工地上斗垮斗臭!” 向郡国批评赵克喜道:“老赵啊!我要骂你,你哪像个做父亲的样子,如果没有你那顿骂,你儿子会失踪吗。” 赵克喜还是不服气,大着嗓门说:“失踪就算了!不过白费了我一夜时间。” 众人窃笑起来。 向郡国瞪眼睛吼道:“赵克喜,你有几个儿子失踪!” 赵克喜见团长发怒了,不再吱声。 向郡国扫视了一下会场,说:“同志们,我们已经向县铁建办公室、公社革委会办公室和红星大队打过了招呼,他们都说没有发现赵卫东回家乡,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他,” 4 一次特快列车车厢。夜,内。 赵卫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画外赵卫东心声:“九二五零指挥部的老爷们,你们是无法找到我的!” 想着,赵卫东从茶几上挎包里掏出精装《毛泽东选集》 赵卫东慢慢地翻阅着《毛泽东选集》,,边翻边细心地浏览篇目,翻到一篇便仔细看了起来。 赵卫东手拿《毛泽东选集》认真地读着,书页文章题目特写:《中国革命战争战略问题》 赵卫东对面座位上两个旅客在交谈。 “这趟车一直开到河内吗?” “不!开到凭祥后,所有旅客都要换乘越南方面的列车。” “为什么?” “他们是窄轨,一米零六七,我们是标准轨一米四三五,我们的车开不过去。” “标准轨是什么意思?” “它是以铁路始祖地英国的铁路轨距为标准,后来被国际上公认。” “为什么是一米四三五,不是一米四四五。” “因为拉英王马车的两匹马的屁股宽是一米四三五,不是一米四四五。” 提问的那个旅客笑了起来。 赵卫东无心听他们谈话,只是全神贯注地读着毛泽东的《中国革命战争战略问题》 画外赵卫东心声:“我要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自己头脑,为越南人民抗美救国斗争贡献出自己的青春!让人不小瞧我!” 5 㵲水河隧道。日,内。 一连民兵下工往隧道口走来,他们边走边谈。 李巳年对伍吉生说:“连长,这么几天了,西门庆还没来上工,他人呢?” 伍吉生:“我也不知道啊!” 刘道:“你昨天不是到团部问过了吗?” 伍吉生:“我没问。” 刘道:“那你怎么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 伍吉生:“我在处理另外一件事。” 李巳年:“我还不知道,你们当官的官官相卫,这个西门庆以为当工人了,再也不来上工了。” 陈书生冷笑道:“嘿!当工人,他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伍吉生:“对!八字还没有一撇。” 刘道:“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伍吉生:“你们等着瞧吧!” 他们说着,走到了隧道口。 石竹珍迎着一连民兵急急走来,问伍吉生道:“伍连长,赵卫东呢!” 李巳年喜皮笑脸地逗石竹珍道:“竹珍姑娘,你卫东哥要当铁路工人了,他不来这儿上工了,他说,当了铁路工人后,立刻和你举行睡觉仪式。” 石竹珍脱下一只鞋,便打李巳年:“我打死你脑膜炎,你满嘴喷粪。” “嘻嘻!嘻嘻!……”李巳年嘻笑着,连连左躲右闪。 杨天民急忙替李巳年解围,拉开石竹珍,说:“是真的,竹珍,最近铁路系统招工,全团五名民兵参加体检,赵卫东同志榜上有名。” 刘道:“石姑娘,快叫你爹娘准备嫁妆吧!” 石竹珍跺脚道:“你们哄我!”问伍吉生道,“连长,倒底是怎么回事,我好久没看见他了。” 伍吉生未置可否地笑说:“信者有,不信者无。” 石竹珍将信将疑地问陈书生:“秀才,你是老实人,你告诉我吧!卫东他倒底在那里?” 6 一次特快车厢。日,内。 赵卫东还在孜孜不倦地阅读毛泽东的《中国革命战争战略问题》,书页上做了许多圈圈点点、波浪线、横线之类记号。 画外是邻座两个旅客的谈话声: “这个一次特快的命名啊,也是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过去,中苏友好,中苏同盟,从北京到莫斯科的客运列车叫一次特快,现在援越抗美,中苏交恶,把从北京到河内的客运列车改做一次特快了,说不定哪一天,从北京到长沙的车叫一次特快。” “是啊!长沙是湖南的省会,湖南是毛主席的家乡。” 列车广播播出女播音员甜美亲切的声音:“革命的同志们!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来四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感谢大家乘坐这次列车,前面就是凭祥站。到凭祥站后,所有的乘客都要下车,接受外交证件检查,凡是持有越南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护照的旅客,才能换乘越南方面提供的客运列车出境。” 赵卫东心里格登一下,放下《毛泽东选集》。 画外赵卫东心声:“啊!这就麻烦 了!” 7 凭祥站。日,外。 一次特快缓缓地停住在股道上。车厢门打开,旅客提着、背着行李从车门口鱼贯而下。 月台上。站着、坐着许多苏联士兵在等候换乘越南方面的闷罐车,越南方面的车还没来,他们吃着罐头食品、抽着莫合烟,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中国旅客大多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些苏军士兵,但从他们身边经过时谁也不敢停留,有人边走边议论: “这也怪哩,怎么允许苏修的军队在中国驻扎。” “前年三月,我们不是和他们在乌苏里江干过一仗吗?” “不是驻扎,他们坐车经过蒙古、中国到越南去的。” “一样,援越抗美。” “听说,他们用导弹帮助越南人打美国飞机,我们用高射炮打美国飞机。” “越南人吹牛,说飞机是他们自己打下的,实际上是中国和苏修打下的。” …… 赵卫东走过来,向一个苏联女兵身边走去。 苏联女兵长得年轻漂亮,年龄和赵卫东差不多,她看见英俊的赵卫东向自己走来,蓝色的眼睛亮了起来,向着赵卫东笑着点点头。 赵卫东也看见了这个苏联女兵,有意靠近她,笑着轻声用俄语向她打招呼:“стдразвийте,Товарший!”(同志,你好!) 女兵向赵卫东笑着挥挥手,说:“ну!Стдразвийте!”(喂!你好!) 一个便衣走来,粗暴地把赵卫东推开,轻声而严厉地喝斥道:“快走!不准随便和外国人说话。” 赵卫东悻悻地走开,跟着人流向站房里走去。 8 凭祥站候车室。日,内。 候车室一角,一张办公桌上树着一块长方形三角白漆木头,上面用中、越、俄、英四国文字写着:外交证件检查处。几十个旅客正在排队等候接受检查。 赵卫东在一旁停留看了少顷,便向出站口走去。 9 凭祥街上。日,外。 烈日下,赵卫东在街道上慢慢地走着,神情十分沮丧。 赵卫东心声,画外音:“怎么办?坐火车是无法出境了!必须另外想个法子,对!偷越国境。” 赵卫东前面,两男两女和他一样年龄的年轻人背着挎包走着,他们不像自己一样垂头丧气,而是兴奋地小声谈着什么。 赵卫东赶上去,侧耳倾听他们谈话: “前面不远就是越南了,要是我有翅膀就好了!” “我也是,如果飞到那边,参加越南南方游击队,当一个游击战专家,亲手杀死美国鬼子,多痛快。” “对!我们要当切.格瓦拉第二!” “将来越南统一了,我就加入越南籍,当一个越南人民军军官” “我要回到祖国,祖国人民一定会敲锣打鼓欢迎我这个抗美英雄,把红花戴在我的胸前。” …… 赵卫东明白了,这四个年轻人也是准备到越南去参加援越抗美的,便加快脚步跟上去和他们搭讪。 赵卫东问后面那个女青年:“同志,你们从那儿来的。” 女青年前面那个男青年,赶忙转身,问赵卫东:“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卫东:“听你们刚才的谈话,你们要到越南去。” 另一个男青年凑过来说:“没有,我们只是随便说说,你是谁?” 赵卫东自我介绍道:“我叫赵卫东,是 从湖南来的,准备越境到那边去,干一番大事业,如果你们也是去那边的话,请让我和你一同出发。” 四个人听赵卫东这一说,一齐把赵卫东围住,其中一个年龄看样子比较大一点的男青年说:“你要去越南,不行,我们是凭祥市革委会便衣人员,现在许多人都说去越南援越抗美,实际上大部分是越南南方亲美政权派来的特务,目的是侦察我国援越物资的集散仓库和越南军队的后勤补给基地具体位置,以指示美国飞机前来轰炸,明白告诉你,我们刚才说的话就是引蛇出洞。” 赵卫东吓了一跳,急忙分辩:“不是,我说的是实话。” 大龄男青年吓唬赵卫东:“轻点,不然我立即把你抓去关起来。” 赵卫东蔫了,低下头,请求道:“我不是越南南方亲美分子,确实是从湖南来的,你没听清我说话是湖南口音吗?” 另一个女青年对刚才吓唬赵卫东的的男青年眨了眨眼,说:“你说不是,那就请你跟我们一起走,我们要审问你后,才放你走。” 10 凭祥市郊。日,外。 僻静处榕树下。那个年龄较大的男青年在“审问”赵卫东,一个女青年把小本子搁在膝盖上装模作样做记录,另一个男青年则站在赵卫东身边,扭住他的一只手臂,另一个女青年则站在离他们五十米处负责警戒。 年龄较大的青年像审问犯人一样厉声问赵卫东:“你叫什么名字?” 赵卫东回答道:“赵卫东!” 年龄较大青年:“年龄!” 赵卫东:“二十二。” 年龄较大青年:“籍贯!” 赵卫东:“湖南昭林县。” 年龄较大青年:“农村户口还是城市户口。” 赵卫东:“农村。” 年龄较大青年:“你为什么要偷渡到越南去?” 赵卫东:“援越抗美,到越南南方去,把自己锻炼成一个游击战专家,用生命和鲜血来显示自己的人生价值,像你们刚才说的,做切.格瓦拉第二!。” 年龄较大青年:“毛主席说过,农村是一个顶广大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你为什么不安心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炼红心,却异想天开到越南去闹革命。” 赵卫东:“千里马不能骈死在槽枥之间,现在大学停止招生,农村连一本好书也看不到,这样下去,我到哪里去大有作为,连小作为也作不了。” 年龄较大青年:“你有什么本领去越南抗击美国侵略者。” 赵卫东:“有这个!”从黄挎包里掏出精装本《毛泽东选集》。说,“我有毛主席的军事思想武装自己头脑。” 年龄较大青年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赵卫东肩上,说:“哈哈,你眼力不错,我们也是去援越抗美的,恭喜你!我代表中国援越抗美青年星火小组吸纳你为小组正式成员。” 四个人一齐鼓掌。 鼓完掌,另一个男青年深情地握住赵卫东的手说:“赵卫东同志,我们是男人,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赵卫东点点头和大家分别握了握手。 年龄较大的青年把自已和其他三个青年介绍给赵卫东:“赵卫东同志,我叫杨武开,她叫杜则英,她叫孙祥珍,他叫纪小茂。” 杜则英:“我们是从上海来的,我们四个人组织了一个援越抗美星火小组,和你一样,也准备到越南南方去,参加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斗争。” 纪小茂:“同志,我们的革命理想是一致的,我们就并肩战斗吧!走吧!我们公开去不了,就偷越国境去。” 杨武开:“同志们,下面,我们先到市区买好三天干粮,把军用水壶的水灌满,每人买两套当地人的服装,最好买那种和越南人服装一样的衣服,无领上衣,宽裤管裤,明天清晨出发。” 孙祥珍:“今天晚上过去不是更好吗?” 杨武开:“不行!晚上危险,热带地方蛇多,晚上看不清路,尤其是山路。” 11 一连驻地。傍晚,外。 伍吉生在小溪边细心地濯洗衣服,每洗好一件,便把它放进身边的木桶里,小溪里飘浮着一圈圏肥皂泡沫,溪水倒映着他刚毅的面容,炯炯有神的目光。 周响英急匆匆地向伍吉生跑来,边跑边深情地呼唤:“吉生,吉生!” 听到周响英的呼唤声,伍吉生赶忙停止洗衣,把没洗净的衣服放进木桶里,站起身迎了上去。 伍吉生迎住周响英,亲切地问道:“响英,你来了,我正想来找你。” 周响英:“在忙什么?” 伍吉生:“洗衣,许多天没清理了,一大堆,发臭发酸了” 周响英:“来吧,我帮你洗。” 伍吉生:“谢谢!快洗完了”说着站起身,把沾满泡沫的手在身上揩了揩,说,“边散步边聊,好吗?” 周响英笑笑,说:“行啊!” 二人在溪边漫步边聊。 周响英:“好久没看见你,心里惦挂着。” 伍吉生:“我也是,只是近晌任务紧,没时间来女子营。”笑笑,说,“来也白搭,萧营长会挪条凳子拦住你们驻地进口。” 周响英笑笑说:“现在不呢,快完工了,营长也思想开放了,前晌,你们连陈书生在女子营写材料,陶小玲恋上了他,营长还促成呢。” 两人说着回转身又来到溪边,周响英蹲下身子,替伍吉生洗起衣来,伍吉生站在一边深情地看着,他们继续聊着。 伍吉生:“我以为这个清华大学机械系毕业的女博士会一直坚持到最后。” 周响英笑道:“清华大学机械系毕业的女博士,用这个头衔来比喻萧营长,太贴切了。” 伍吉生:“陶小玲和陈书生最近可能点小矛盾,因为丁纯泉在他们中间插了一杠子。” 周响英:“别扯远了,我是来和你商量个事。” 伍吉生:“你说。” 周响英:“咱们的事,你咋想法。” 伍吉生:“我们的事……” 周响英:“我体检是没问题,如果能被招工,我们就去登记。我今年二十三,你二十四岁,不小了,达到了婚龄标准。” 伍吉生摇摇头,不说话。 周响英吃惊地问:“怎么?你反悔了!” 伍吉生:“我想……” 周响英洗完最后一件衣,把它放进木桶里,甩甩水渍,跳起来,擂了伍吉生一拳,逼问道:“你想什么?” 伍吉生:“我们不适合。” 周响英:“为什么?” 伍吉生:“将来,你是工人,我是农民。” 周响英:“你想到哪里去了!” 伍吉生叹了口气,说:“婚姻不但是感情问题,而且是政治和经济问题,你我经济地位不同,这样的婚姻感情再好,将来迟早会产生裂痕。” 周响英:“这条规则用在我身上不适合,我是个感情至上主义者。” 伍吉生:“响英,请你原谅,我已经答应了另外一个人。” 周响英大惊:“你答应了另外一个人,谁?” 伍吉生:“钱桂兰。” 周响英:“钱桂兰!伍吉生,我问你,你还有男人志气吗?钱桂兰过去背叛了你,和赵卫东搞在一起,后来到北京,据说又和某个大人物好上过,我知道她在你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认了错,你又动了侧隐之心了。” 伍吉生:“响英,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因为这一连串曲折的生活,觉得不好面见世人,失去了希望,失去了朋友,由于过度自责,内疚至极,曾想自杀,为了挽救她,我已经答应转战回乡后和她结婚,你看,我的做法对不?” 周响英:“感情上,她这种朝三暮四的人,你去同情她,迟早会受她的伤害,她不是害过你一次吗。” 伍吉生:“如果她自杀了,受伤害的不是一个人,古人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我决定走出这一步。” 周响英:“她不是还有赵卫东吗,赵卫东当上了铁路工人,会娶她的。” 伍吉生笑道:“你还不知道!赵卫东体检时找人替检,被取消了体检资格,现在失踪了。就是不失踪,也不会娶她,赵卫东和工地附近一个姑娘好上了,叫石竹珍,土桥大队党支部书记的女儿。” 周响英:“失踪了?有这样的事,如果这个招工指标给你,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赵卫东这个人,不是人啦!怎么能这样移情别恋。” 伍吉生:“确实是失踪了,为了找到他,团部往四处把电话打爆了。” 周响英:“他现在在哪儿?” 伍吉生:“还没有捕捉到他任何信息。” 12 中越边境。傍晚,外。 山中。杨武开、赵卫东一行拨开荆棘,踩倒草丛,艰难地向前走着,不时地掏出手帕抺抺脸上的涔涔汗水。 孙祥珍不小心让藤蔓缠住,几欲被绊倒在地。 走在孙祥珍旁边的赵卫东急忙扶住她关切地问:“你小心点,伤着没有?” 孙祥珍:“谢谢!没有,只是让它缠着。” 杨武开回转身和赵卫东一起搀着孙祥珍,说:“慢点儿,孙祥珍。” 孙祥珍:“没关系,我自己走。” 五个人继续走着,隐没在原始次生林中。 13 一连驻地。傍晚,外。 田间小路。伍吉生提着盛满衣服的木桶和周响英迎着夕阳边走边谈。 伍吉生:“现在你该想清楚了,挽救一个人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周响英点点头,说:“有机会,我找钱桂兰谈谈,让她重新接受你。” 14 土桥铺车站车场。日,内。 站场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铺轨机也开走了,只有地上堆满的铺轨材料和不远处的新修站房才显示出一点生气。 周响英和钱桂兰从倒发线垱头那边慢慢地边聊边漫步而来。 钱桂兰:“谢谢你,响英姐,伍连长的意愿我正在考虑,常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说我能回过头来又和他好吗?” 周响英:“别这样想,桂兰,伍连长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对你一直是情意绵绵。你们过去订过婚,有一定的感情基础,怎么能说是吃回头草呢,只不过是感情发展的过程中有点波折而已,就是结了婚的,许多人也别别扭扭,有的闹离婚,有的吵分居,但风雨过后,反而感情会更甜蜜。” 钱桂兰:“响英姐,说真实话,我太对不起他。” 周响英:“我知道,他向你提出结婚时,你悔了婚。” 钱桂兰叹了口气,说:“唉!现在想起来,我真蠢,我恨……” 周响英:“你恨什么?” 钱桂兰:“恨一个人。” 周响英:“谁?” 钱桂兰伏在周响英身上,嘤嘤地啜泣起来。 15 中越边境。日,外。 赵卫东、杨武开一行,向山头爬去。 赵卫东奋力在没有路的草丛间边走边想着心事。 叠印:石竹珍向赵卫东微笑。 赵卫东心声,画外音:“竹珍,尽管偷越边境的路十分艰苦,但我们不怕,因为我们离理想越来越近了,你盼着我的佳音吧!” 叠印:赵卫东压在钱桂兰身上,拚命吻着她的脸颊。 赵卫东心声,画外音:“钱桂兰,你这个娼妇,你在北京让谁搞过,那些日子里,你连一个字也不给我,像从人间蒸发一样,你无情,我也无义了。” 他胡想着,跟在杨武开身后不知不觉爬上了山顶,其他人跟着他也爬上了山顶。 “万岁!”杜则英和孙祥珍欢呼起来。 杨武开挥手制止道:“保持沉默!虽然现在是中越蜜月期,可我们终究是偷越边境。”说着从黄挎包里掏出地图,打开看起来。 赵卫东凑上前,看了看地图,又把目光投向山下。 山下田野间,依山傍溪稀稀落落地分布着十几座南方常见的小屋。 赵卫东指着山下的小村,对杨武开说:“那儿就是越南谅山省的春弄村。” 杨武开点点头:“应该是。”向其他三个人一挥手,说:“走!下去!” 16 边境某山村。日,外。 杨武开和赵卫东一行,在村外田间小路上走着。 村口。三个民兵背着枪在放哨,见村外田间小路上有五个年轻人向村子走来,立刻提高警惕,把枪从肩上取下来指着杨武开、赵卫东他们。 一个民兵用越语喊道:“亚松空惹!”(站住) 赵卫东高兴地对杨武开说:“到了越南。” 杨武开点点头,说:“是的,只要我们对他们说,我们是志愿去参加越南南方解放军,支援他们的抗美救国斗争,他们一定会欢迎的,不会阻拦。” 杜则英、孙祥珍兴奋地加快脚步抢在赵卫东两人前面向村口跑去,边跑边高呼:“越南人民万岁!” 几个人陆续来到民兵前面,民兵见是几个年轻人,放松了警惕性,提着枪,拦住他们。 不等民兵盘问,杨武开抢先对民兵说:“越南同志,请不要误会,我们不是特务,我们是从中国内地来的,是志愿到你们国家南方去参加南方解放军,帮助你们打美国鬼子,请给予方便。” 赵卫东:“毛主席说,中国人民和越南人民是同志加兄弟,中国是越南人民抗美救国斗争的大后方。” 三个民兵听了哈哈大笑,一个民兵说:“小伙子,你们还在中国呢,对面那座村子才是越南谅山省春弄村。” 另一个民兵说:“我是这儿的民兵营长,你们的心愿是好的,我们碰到像你们这样的事很多,这几年有无数青年要求到越南南方去支援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斗争,但是最近中央有文件,不准国内志愿者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跑到越南去参加援越抗美战斗。” 杨武开,赵卫东几个人傻了眼,像泄了气的皮球,搭拉着脑袋不做声。 孙祥珍难过地抹着眼泪,嘀咕道:“难道就这样完了。” 杜则英还是不死心,向民兵营长哀求:“同志,放我们过去吧!我们决心很大!” 赵卫东:“同志!你知道,我们国家正在搞文化革命,大学停止招生,我们都是高中毕业生,到哪儿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只有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洒到越南这块战火纷飞的土地上。” 民兵营长严肃地说:“不行!说一万句也没用,是听党中央和毛主席的话,还是任着性子由你们胡来,走吧,送你们到九号边防站!” 17 九号边防站办公室。日,内。 杨武开、赵卫东五个人坐在靠窗子的长条椅上听边防站长问话。 边防站长坐在办公桌后的凳子上问杨武开:“小伙子,你们这些人来自哪里?” 杨武开指着孙则英三个人回答道:“我们四个人从上海来,”又指着赵卫东说,“他是湖南人。” 边防站长:“你们确实是准备到越南去吗?” 赵卫东:“是的,我准备去支援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斗争。” 边防站长:“你们这些人也太浪漫了,前几年北京有一批红卫兵偷越边境到越南,由于没有经过专业军事训练牺牲了许多人,中央知道这件事后,专门发文,严格禁止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人进入越南参加援越抗美战争。”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说,“你们自己看看。” 赵卫东几个人不去拿文件,只是一个劲地分辩。 杨武开:“我们不怕牺牲,毛主席说,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作一不怕死,二不怕死。” 赵卫东:“我们认为牺牲是件很光荣的事。” 孙祥珍:“要奋斗就会有牺牲。” 杜则英:“青山处处埋忠骨。” 纪小茂:“同志!无数的革命先烈为革命牺牲了,难道我们不能牺牲!” 边防站长认真听完他们的讲话,正色道:“你们这些话听起来很革命,实际上是一些左得极点的言论,为什么呢?我们虽然提倡革命英雄主义,但我们不能做无谓的牺牲。可以告诉你们,现在越南的抗美斗争形势很严竣,你们做为中国人要想到越南南方去是不可能的,美国飞机天天对通向南方的胡志明小道狂轰滥炸,白天无法过去,就是越南北方同志和运到南方去的补给物资,也要晚上乘敌机轰炸的空隙通过。” 赵卫东:“首长,那我们就去越南北方,帮助他们打美国飞机。” 边防站长:“你们拿什么去打?” 赵卫东语塞。 边防站长:“扛步枪,架机枪是不?” 杨武开:“首长,我们参加过民兵训练,会打枪。” 边防站长冷笑:“你们大概听了报纸的误导是吗?美国佬的飞机再也不是六十年前螺旋桨式的了,F4鬼怪式,A10舰载攻击机,都是喷气式超音速,预设十个机身的提前量也打不中它,现在越南北方驻扎着苏联三个导弹旅,中国五个高炮师,编织成高中低互相配合的密集火力网,才击落它们那么几架,你以为真的是越南北方军民用步枪和机枪打下的。” 赵卫东,杨武开几个人听着,惊讶得把嘴张得大大的。 边防站长:“所以你们不能去,我们每个月要送回几批你们这样雄心勃勃的志愿者,好吧,别再幻想了,先吃饭,吃完饭,派专车专人送你们到凭祥火车站,晚上十点的一次特快,免票。” 18 边防站食堂。日,内。 赵卫东五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边吃饭,他们边吃边嘀咕着。 赵卫东:“怎么办?老杨!” 杨武开:“人自为战!” 赵卫东点点头。 外面传来汽车的发动机声,接着是刹车声。两个解放军战士走进来,杨武开和赵卫东五个人急忙停止商量。 一个穿四个兜的军官对赵卫东他们说:“同志们,吃完饭,你们可以走。”指着身边穿两个兜的战士说,“由小孔同志送你们,饭好不好吃?同志们!” 赵卫东五个人纷纷表示感谢: “好吃好吃!” “谢谢解放军同志!” “还是解放军好!” “解放军真是人民的子弟兵,关心人民。” “可惜我没资格当解放军,真遗憾!” 解放军军官对战士说:“小孔,直接把他们送上车,这是边防站的介绍信。”从兜里掏出介绍信。 战士敬礼:“是!”接过介绍信。 军官:“那我先走了,待会儿,我们还有电话到凭祥火车站。” 战士:“是,保证完成任务!” 军官说完走了。 19 铁建五团一营营部。日,内。 石竹珍边抹眼泪边问赵克喜:“营长,有卫东哥的消息吗?” 赵克喜愤愤地说:“没有,随他,死了就算了!” 石竹珍:“营长,他是你的儿子呀!” 赵克喜眼眶里涌出点点泪花,说:“小石,你回去吧!有消息我首先告诉你。” 石竹珍,抹着泪水,点点头,走出门外。 石竹珍走后,赵克喜一个坐在床沿上孩子似地哭了起来。 秦富阳风尘勃勃地走进来,见赵克喜在哭,急忙安慰他:“老赵,你先别急!” 赵克喜止住哭泣,问道:“小伍那边进展怎样?” 秦富阳:“快打通了,估计还有八十多米,老赵,你不要过份担心,我有预感,不出十天,卫东会回来的。” 20 边防站食堂。日,内。 赵卫东五个人吃完了饭,正在收拾碗筷,炊事员走来说:“小伙子,碗筷不用洗了,你们赶紧上车。” 解放军司机小孔:“走吧,车就停在门口。”领先向门口走去。 赵卫东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问炊事员:“同志,厕所在哪儿,我内急了。” 炊事员指了指食堂后门,说:“后面,十米处。” 赵卫东:“谢谢!”背起背包向后门走去。 21 边防食堂后。日,外。 从厕所往南望去,隔着田野,不远处边境对面是越南的春弄村,村落上空飘着袅袅炊烟。 赵卫东借着厕所遮掩,径直向越南方向狂奔。 22 边防站食堂门口。日,外。 杨武开四个人先后钻进军用吉普。 车厢内。杜则英问杨武开:“武开……” 杨武开向杜则英眨眨眼。 杜则英急忙缄口。 司机:“都来齐了没有。” 杨武开:“来齐了。” 司机:“坐好啊!开车了。”发动汽车,驱动。 军用吉普在边境公路上急驰,一溜烟消失在山角拐弯处。 23 中越边境。日,外。 乡村简易公路边,立着一块界碑,上面用用中越两国文字镌刻着“越南”。 界碑越南一侧,上面用中越两国文字镌刻着“中国”。 赵卫东从界碑中国一侧向越南狂奔过去,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祖国那边山山水水一眼。 赵卫东心里说,画外音:“再见了!祖国,我偷越边境,去支援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斗争,就是为了保卫你,别让美国佬打过来侵犯你,再见了!亲爱的祖国妈妈!”向祖国方向深情地鞠了一躬,然后毫不犹豫地向越南方向走去。 24 友谊关至谅山公路。晨,外。 太阳冉冉升起。越南北方的山山岭岭沐浴着一遍灿烂的金辉。 赵卫东背着行囊迎着阳光在公路上走着,一边走一边啃一口饼干喝一口水。 公路一侧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行粗大醒目的越文拉丁字母拼音字。 叠印中文:→谅山15km 一辆卡车从赵卫东身后远远驶来,渐近,卡车车厢上坐满戴草绿色盔帽的越南军人。 驾驶室内。副驾驶座的越军军官发现前面的赵卫东,看了司机一眼,用手指了指前方,说了句什么,司机缓缓放慢车速。 越军军车在赵卫东身边慢慢停下来,赵卫东停住脚步,朝越军军车看了看,见满车是越南军人,向车上的人敬了个军礼。 越军军官推开驾驶室门,跳下来,仔细打量着赵卫东,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赵卫东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伸出手欲握越军军官的手。 越军军官急忙握住赵卫东的手摇了摇,说:“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吗?”(越语) 赵卫东摇摇头,表示听不懂,接着自我介绍道:“首长好!我是中国人,我要到你们国家的南方去支援你们抗美救国斗争,能搭你的车去吗?” 越军军官听后满面堆笑,用中国话,说:“感谢伟大的中国人民兄弟般的援助!” 赵卫东又双脚并拢行了个军礼,说:“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说,中国人民和越南人民是同志加兄弟,中国是越南人民抗美救国斗争可靠的大后方。” 越军军官:“谢谢!不过现在到不了南方,美国人轰炸得十分厉害,今后有机会,我们会送你去的……”他们正说着,天空传来雷鸣般的飞机引擎声,盖过了越军军官的说话声。 越军军官挥手大声命令车上的士兵:“隐蔽!”拉着赵卫东跳进公路边的水沟里,接着又把他拉向公路边的树林里。 与此同时,车上的越军士兵,一齐跳下车,钻进公路边的树林丛里。 天空。十几架美国飞机三机一队排着品字队形飞来,其中一队呼啸着向越军军车俯冲而来投下几颗炸弹,然后拉起机头继续飞行。 越南军车顷刻燃起熊熊大火,前方不远处,响起一连串高射炮声。 一架美国军机拖着长长的浓烟向远方坠去。接着,天空划过一道导弹的曳光,导弹击中另一架美国飞机,美国飞机发生猛烈的爆炸。 美国飞机飞过后,越南军官拉着赵卫东和士兵们从树林里跑出来。 越南军人举枪兴奋地欢呼起来: “打倒美帝国主义!” “胡伯伯万岁!” “越南万岁!” (叠印中文字幕) 25 㵲水河隧道前便道。晨,外。 伍吉生率领着一连民兵向隧道口走来,他们边走边谈。 刘道自言自语说:“这也怪哩,西门庆这么久了,还没归队。” 杨天民:“六天了。” 李巳年:“我晓得了,西门庆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伍吉生:“谁讲的。” 李巳年:“春妹子说的,那天我到团部玩,看见钱桂兰在哭,我问春妹子,潘金莲哭什么?春妹子说,西门庆失踪了,她想得很,想到哭。” 刘道质问伍吉生:“连长老哥,你还隐瞒什么?这是天大的事。” 陈书生:“我也听说了,其他连参加招工体检的人还没来通知,赵卫东怎么能提前到铁路单位上班?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伍吉生:“你们既然知道了,就不要继续扩大影响,团部和营部现在为这件事伤透了脑筋。” 刘道:“嘻!怕已经满城风雨了,还什么影响不影响。” 26㵲水河隧道前.日,外。 一连和铁二局工人分列在隧道口两边正在齐声背诵施工安全守则。 魏新国:“第十条” 工人和民兵齐声背诵:“隧道爆破作业过程中,现场必须由安全员和爆破员涉爆作业,其他任何人员严禁接触爆破器材。” 魏新国:“好!向右转,齐……” 一辆吉普车驶来在队列前停住。 车上跳下县指挥长和铁二局领导。 县指挥长挥手道:“同志们——” 工人民兵刚想右转进洞,听到县指挥长的喊声,止住脚步。 县指挥长来到队列前,军人式地朗声道:“同志们好!” 工人民兵一条声:“指挥长好!” 县指挥长:“同志们辛苦了!” 工人民兵:“为三 线建设洒鲜血、挥热汗!值!” 指挥长:“一个星期内打通㵲水河隧道,有信心没有?” 工人民兵:“有!” 指挥长:“你们靠什么?” 工人民兵:“我们正年轻!” 指挥长:“同志们!你们是精兵强将——” 指挥长话还没说完,李巳年猛插了一句,说:“如果不是有人失踪,我们这支队伍还会更精,更强!” 陪同县指挥长来的铁二局领导听到李巳年这么一说,顿生疑窦,说:“什么?有人失踪?” 27 友谊关至谅山公路。晨,外。 被炸毁的越军卡车在燃烧。车头钢板“解放”两字在烈火中十分醒目。 赵卫东和越军士兵围着燃烧的卡车向它告别。 越军军官咬牙切齿地咒骂美国人:“美国鬼子,你炸吧!你炸不垮越南人民的意志,你炸吧!你炸毁了一辆我们的卡车,中国兄弟会把千万辆新的卡车运送给我们!” 赵卫东心头一震,似一道闪电在心头炸响。 赵卫东心声:“边防站长没讲错,这一场和美国佬的战争,实际上是中国与美国之间的战争,这更坚定了我为越南人民抗美救国斗争洒热血的决心。” 赵卫东对越军军官说:“首长,你带我走吧!” 越军军官:“小伙子,今天我不能带你走,实话对你说,兄弟,根据我国最近和贵国签定的秘密协定,凡是志愿来我国参加抗美救国战争的中国人,我军暂时不能接受,我们必须先把你送到最近的中国高炮营去,由贵军处理。” 28 越南北方山间小路。日,外。 越军军官带着几个士兵和赵卫东在小路上走着,他们边走边谈。 越军军官:“前面不远就是你们中国高炮部队的驻地,把你送到那里后,我们也要赶回驻地。” 赵卫东:“首长,你说过,你们是暂时不接受中国志愿者。这就是说到了我们解放军高炮营后,你可以把我要到你部队去!” 越军军官笑道:“以后再说吧!” 赵卫东:“谢谢!” 越军军官:“你这样出走后,你们铁建民兵领导怎么办?” 赵卫东:“箭射出后,就不管那么多了。” 29 县铁建指挥部。日,内。 县指挥长在严厉批评向郡国和赵克喜。 指挥长:“向郡国,你们好大的胆子,一个民兵失踪了,你们不报告,不向上级请求派人想办法寻找,你们是想蒙混过关是不?同志!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啦!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怎样向全县人民交待!” 向郡国低着头,难过地说:“指挥长,我错了!愿意接受上级处理。” 县指挥长接着批评赵克喜:“赵克喜,你还是人吗?做为一个父亲,儿子不知去向,你无动于衷,你这个人,做营长不够格,做父亲更不够格,转战后,仍回牛棚去,接受革命群众批判,斗垮!斗臭!” 赵克喜蔫了,说:“是!我罪有应得!” 县指挥长:“这件事县指要向省指汇报,通报全路,然后再研究你们的处理,或者巡廻批判,或者开除工籍党籍!” 30 谅山郊外中国某高炮营阵 地。日,外。 蓝天下。雷达天线在不断地转动。 地面。高炮战士严阵以待。 31 雷达监测室。日,内。 监测员坐在雷达屏幕前密切监测美国飞机动向。突然,屏幕上显现无数白色斑点。 坐在屏幕前的监测员边密切监测边对着颏下的话筒说:“三号注意!三号注意!东南方,一百八十公里,高度一千五百米,敌机四十五架正向我飞来!” 32 高炮阵地。日,外。 警报器发出尖利刺耳的警报声。 弹药手把高炮子弹用力压进弹仓。 炮手转动高炮,随机捕获“猎物”。 射击手瞪圆眼睛看着高空,随时准备向敌机开火。 第三十五集完 第 三 十 六 集 1 北部湾上空。日,外。 美军B—52战略轰炸机在F4鬼怪式战斗机和A10舰载攻击机护航下穿过云层向前飞来。 2 谅山解放军高炮阵地。日,外。 空中。美军飞机从高空向下倾泄重磅炸弹。 高炮阵地上。爆炸!爆炸!爆炸! 爆炸声中,烈火在燃烧。 爆炸声中,解放军高炮向敌机猛烈开火。 美机不再采取俯冲轰炸的方式,连续在高空投掷重磅炸弹。 阵地旁边小路上。越军军官和士兵领着赵卫东向高炮阵地走来,看见前面炸弹在爆炸,急忙伏在地上。 一门高炮被炸毁,接着漫起冲天大火。 火焰中,有人高喊:“注意!灵巧炸弹!隐蔽!” 美军飞机轰炸后,大摇大摆飞走。 越军军官、士兵和赵卫东飞步向高炮阵地冲去。 高炮旁。解放军战士有人受伤倒在地上,卫生救护队冲过火焰把伤员救起放在担架上抬走。 赵卫东和越军军官、士兵也从旁边冲过来帮助把伤员扶住,再放在担架上。或者和没受伤的解放军战士一起扑灭烈火。 3 解放军营房。日,内。 帐篷内。越军军官和解放军高炮营营长热烈握手。 解放军营长:“谢谢!谢谢越南同志!感谢你和你的战友们帮助我军救护伤员,扑灭阵地上火势。” 越军官:“不用谢!中国同志,应该感谢的是你们,你们用鲜血和生命保卫我们的国家。” 解放军营长:“我们是同志加兄弟,毛主席说,支援从来是相互的,我们支援你们打击美国侵略者,就是保卫我们中国自己。” 越南军官和解放军营长热烈拥抱。 解放军营长指着越军官身边的赵卫东说,“也感谢这位越南小伙子!” 越军军官笑道:“同志,你搞错了,这位小伙子是从你们中国来的。” 一个解放军下级军官拎着公文包走进帐篷,立正,敬礼,报告:“报告营长,!”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页文件,说:“这是团部转发的我凭祥地区九号边防站的文件。” 营长接过文件,浏览少顷,轻声念道:“……协查一个越境的中国青年,一经查出立即送回我站……”浏览毕,抬头看了赵卫东一眼。 赵卫东不好意思低下头,笑了。 越军军官:“就是他,我们刚把他送到你们驻地,正好碰上美国飞机轰炸。” 4 九号边防站办公室。日,内。 边防站长严肃地对站在面前的赵卫东说:“上次对你们说过,中越已经达成协议,不允许未经军事训练的中国人入境越南,去参加援越抗美救国战争,你们几个人不听话,要你们回到原籍去,你们又千方百计偷越边境过去,已经过去了三个,越方送回来了,前天我们派专人送回原籍,现在我们也要派专人送你回去。” 赵卫东垂头丧气地长叹了口气。 边防站长:“你是湖南人?” 赵卫东点点头。 边防站长:“哪一个县?送你到县革委会民政小组,由他们送你回家。” 赵卫东流着泪回答:“首长,请你们不要送我回家。” 边防站长站起来有点生气了,说:“你想干什么?还想第二次偷越边境是不?” 赵卫东:“我说实话,我是从湘黔铁路工地来的。” 边防站长松了口气,继续问赵卫东:“哪一个单位?” 赵卫东:“九二五零指挥部五团一营一连。” 边防站长:“工地在什么地方?” 赵卫东:“湖南芷江。” 边防站长:“县指挥部驻地?” 赵卫东:“新店坪。” 边防站:“好!我派人送你到湖南省芷江县新店坪镇,把你交给铁建九二五零指挥部。” 5 五团团部。日,内。 县指挥长在召集连以上干部会议。 县指挥长:“同志们!你们团失踪一个民兵,这是一次严重的政治事件,更为严重的是,团部和营部不向上级报告请示,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失职。县指决定,对五团领导班子进行整顿,向郡国同志已经不再适合担任团长职务,由副团长孔成德同志接任,赵克喜同志转战回县进五七干校学习!” 赵克喜豁出去了,站起来顶牛道:“又让我进牛棚!” 县指挥长手往桌子上一拍,厉声道:“赵克喜!你老实点!” 团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卫东低着头出现在门口,后面站着县指副指挥长。 室内的人不约而同站起来,惊讶得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异口同声地说:“赵卫东!” 副指挥长跨进室内,向全体到会的人解释说:“同志们!情况是这样的,民兵赵卫东同志擅自离开工地,到越南参加援越抗美战争。但根据中越双方达成的协议,末经过军事训练的中国公民,不能进入越南参战,越方将赵卫东同志送回中国,广西凭祥九号边防站负责将他送到我们县指,并强调赵卫东同志的动机是好的,不准歧视,仍安排回原工种单位参加铁路修建。” 室内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赵克喜鼓着牚,热泪盈眶。 向郡国鼓着掌,泪如泉涌。 伍吉生鼓着掌,不禁欢跳起来。 6 麻老田家门口。日,外。 黄秋花提着一个蓝包袱流着泪,牵着麻文红下山跟金正德到宝庆昭林县去。 麻老田一家哭着送行。 麻大娘按苗家习俗,捧着几只瓷碗拼命摔碎在地,坐在地上哭道:“我的志坚儿呀!我的心肝啊!你死得好苦啊!你婆娘改嫁了,那个害死你啊!他家里封门绝户啊!” 黄秋花、麻文红转身走过来,三个人哭作一堆。 黄秋花边哭边劝麻大娘:“妈,你别……我永远是你的媳妇……我经常回来看你……” 麻文红抱住奶奶哭道:“奶奶……你别哭,我……长大了养你……” 麻大娘抱住孙女哭得更厉害了。 金正德返转身劝慰麻大娘一家:“大娘、大爷、志强老弟,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扶养红红的。” 麻大爷含泪点点头说:“金师傅,你是个好人,我放心了,只是我志坚,死得好冤枉!” 金正德:“大爷,我相信,你儿子不久就会平反昭雪的,害你一家的人都没好报应,林彪一家死光了,盘得贵也吃了炮子药。” 麻志强含泪说:“我也相信,党中央、毛主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麻大娘不哭了,黄秋花扶着她站起来对金正德说:“金师傅,我家无树站不得鸟,秋花今后跟着你会有好日子过,我红红也不会落魄。” 金正德:“大娘,我开车,来这里方便,每隔十天半月,就把红红带来看你们。” 7 一营营部。日,内。 赵克喜父子坐在床沿边促膝谈话。 赵克喜不住地用手巾抹着眼泪,赵卫东靠在父亲肩上,脸上显露出难过的神色。 赵卫东劝慰父亲:“爸,你别再难过了。” 赵克喜流着泪说:“东伢子,我只有你一个崽,将来老了,要靠你送终,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要是在越南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没有活头了。” 赵卫东:“爸!我错了。” 赵克喜:“你为什么要到越南去。” 赵卫东:“招工体检找人替检,被取消体检资格,我觉得太没面子了,我想干一番大事业,来显示自己的人生价值。” 赵克喜:“你这是个人主义。” 赵卫东:“是!我的个人义思想太严重了。” 赵克喜:“你的个人主义,不但表现在这一件事上,你好好想想在铁路上的表现 ,和伍连长、陈书生,杨天民他们比比。” 赵卫东:“爸!最近我思想斗争很激烈。” 赵克喜:“把老三篇好好学学,离毛主席提出的五种人标准相差有多远。” 赵卫东:“是!” 8 㵲水河隧道。日,内。 一连民兵在掘进隧道。 伍吉生正和赵卫东用带勺铁丝往炮眼里掏碎砂石,准备装填炸药。乘着闲睱,刘道几个人便闲聊起来。 陈书生捅了李巳年一下,问道:“老李,我考考你,要你做五种人,是做哪五种人?” 刘道:“脑膜炎做地、富、反、坏、右分子。” 李巳年怒了,指着刘道大骂:“操你妈,我家三代贫农,五七年我屁股还在地上抹灰,没讲过反党反社会主义反对毛主席的话,我又没偷过队上的南瓜,为什么要我做地富反坏右分子。” 伍吉生边往炮眼里小心地勾挖碎渣石,边笑着说:“老李,别生气,昨晚学习《纪念白球恩》时,毛主席不是说过,我们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陈书生考你,刘道逗你的趣,你怎么没有话回答他们,只知道生气。” 李巳年摸摸脑袋,呐呐道:“什么……什么……” 众人大笑。 杨天民:“不要再笑了,道子,你把五种人庸俗化了,咱们换个话题拉拉呱。” 刘道:“开心呗,要换个话题,你说吧!” 杨天民问正在协助勾碎渣石的赵卫东道:“赵秘书,你到过越南,越南的铁路和火车是个什么样子。” 赵卫东不屑一顾地说:“铁路根本不像铁路,路轨就像这隧道里运渣道轨一样。火车也不像火车,就像我们这儿的大轱辘车。” 陈书生:“越南是窄轨铁路,一米零三八,我们是标准轨距,一米四三五。这个标准轨距是英国人定下来的,因为铁路的祖先在英国,铁路的轨距便以拉英王马车的两匹马的屁股宽为标准。” 赵卫东:“书生,大家说你是秀才,我看你是博士,连铁路路轨标准轨距的来历你也知道。” 伍吉生对赵卫东说:“卫东,你回来得正好,还晚从越南回来一天,你爸就要第二次进牛棚了。” 赵卫东:“连长,我忏悔,我对不起我爸,所以一回来,我便跟你们到隧道里来上工。” 伍吉生:“你还有对不起其他人的地方,有时间要去看看她们好让她们放心。” 赵卫东:“哪是一定的。” 说着,两人把炮眼里里的碎渣石勾干净了。拍拍手上的碎渣石,竖起腰脊梁准备装炸药。 伍吉生命令道:“大家注意,我们准备装炸药了,疏散!” 众人急忙向洞口方向狂奔而去。 赵卫东把一小筒炸药放入一个炮眼里,伍吉生把一小筒炸药放入另一个炮眼里。 一个个炮眼放进了炸药,一捆连接电雷管的细电缆留在工作面上,一双手把这些导火线拧在一起。 离工作面一百米多处。赵卫东拉下电闸。 工作面。炸药爆炸,爆炸声中石块哗哗啦啦地崩塌下来。 9 通往石竹珍家山路上。傍晚,外。 赵卫东拨开路边杂草荆棘信步走着,边走边想着心事。 画外赵卫东心声:“马上要到竹珍家了,我该怎样向她做解释呢,竹珍,你原谅我吧!走之前,为了成功,没告诉你,向你说明我要到越南去的秘密。现在我又回来了,你可能会惊喜,可是我呢,我恨不得钻进地里,我简直没有勇气来见你。” 赵卫东走着想着,两旁山野的景物不断晃过,像把画册里美丽的风景画一页页地翻开。 10 石竹珍家。傍晚,内。 石竹珍卧室。石竹珍头发零乱地坐在桌子前对着小镜子流泪。 石竹珍心声,画外音:“卫东哥,你好心狠!你一走就这样没了踪影,你到哪儿去了?你要走,总该把我也带着一起走!过去你答应过我,修完铁路,就带我回昭林,和我结婚、成家,生孩子。我才把一切都给了你,可是你最后还是把我丢了……好吧!我去找你,找不到你,我也不回这个家了!” 石竹珍痛苦地想着想着,起身从床上拿起准备好的背包,打开门,边抹泪水,边慢慢走下吊脚楼。 11 山路上。傍晚,外。 石竹珍眼泪汪汪地走着,一群花蝴蝶绕着她兴致勃勃地飞来飞去。头上,一群喜鹊也跟着她叽叽喳喳地欢叫。 石竹珍望着花蝴蝶,破涕为笑,又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头上欢叫的喜鹊,停住脚,心里说(画外音):“蝴蝶翻飞,喜鹊欢唱,这是吉祥的预兆,我一定能找到他!”摘下一朵野花插在头上,掐下另一支野花拈在手上继续往前走去。 隔着山头的山路另一头。赵卫东急急地走着。突然他发现了什么,立即停住脚步,脸上绽开了会心的笑容。笑着踅身躲进旁边的灌木丛里。 石竹珍脸上也绽放出会心的微笑,一手甩着野花,一手拉着背包带迈着轻快的脚步向前走去。 灌木丛里,赵卫东瞧见越来越近的石竹珍,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个圈,笑容更加灿烂了。 石竹珍从赵卫东躲藏的灌木丛边走过—她根本没想到赵卫东躲在这里。 石竹珍经过灌木丛,继续向前走去。赵卫东蹑手蹑脚从灌木丛走出来,张开手掌轻轻握住石竹珍双眼。 石竹珍惊恐万状,吓得尖叫起来:“救——” “哈哈哈……”赵卫东笑着松开手。 石竹珍气得说不出话来,跺脚哭了起来。 赵卫东急忙扶住石竹珍,安慰她道:“竹珍,是我,别怕!别怕!我是你的卫东哥呀!” 石竹珍哭得更厉害了。 赵卫东拍着石竹珍背心,说:“竹珍,我回来了,我是来找你的呀!你先别哭,请听我说!” 石竹珍还是哭,赵卫东觉得安慰没用,便扶着她让她哭下去。 喜鹊飞走了,只有花蝴蝶永不疲倦地绕着他们盘旋翻飞,除了石竹珍的哭声,山野里没有其他的声音,四周倒显得格外的寂静。 石竹珍哭够了,倒在赵卫东怀里,娇滴滴地轻声问道:“你还会走吗?” 赵卫东:“不会了!因为我舍不了你,所以出去几天又回来了。” 石竹珍:“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管用吗?” 赵卫东点点头,说:“管用,你放心!” 石竹珍又哭了起来。 12 㵲水河隧道口外。傍晚,外。 一队队民兵和工人从隧道口进进出出上下班,装满渣石的斗车不时地从隧道口被推出来,倒在离隧道口不远处的空地上。 赵卫东和石竹珍坐在渣石堆上愉快地谈着,赵卫东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石竹珍好像换了个人,娃娃似的,幼稚而又单纯。 石竹珍:“你说,这几天哪儿去了?” 赵卫东:“你猜!” 石竹珍:“回老家去了。” 赵卫东摇摇头。 石竹珍:“你倒底跑到哪儿去了?” 赵卫东:“说出来你会感到害怕。” 石竹珍惊叫:“啊!” 赵卫东:“你不害怕,我说给你听。” 石竹珍稳定一下情绪,说:“你说,我不怕。” 赵卫东:“我到了越南。” 石竹珍吃惊地张开嘴,问:“在打美国鬼子。” 赵卫东点点头。 石竹珍:“你是受了伤才回来的。” 赵卫东笑道:“你看看,哪儿受了伤。” 石竹珍左瞧瞧右望望,没发现什么,放心地靠在赵卫东胸前,说:“没受伤就好。” 石竹珍:“卫东哥,你还记得我们对歌那天吗?” 赵卫东:“哪能。” 石竹珍:“我们再唱一段好吗?” 赵卫东:“你先唱。” 石竹珍低声哼了起来: 哎!我是沟边小细柳, 赵卫东接唱道: 郞是青藤爬过沟。 石竹珍接唱: 青藤缠柳缠到死。 赵卫东接唱: 柳死藤干两不丢。 石竹珍问赵卫东:“卫东哥,你真的愿意和我柳死藤干吗?” 赵卫东:“多少次了,你总是问这傻话。” 石竹珍:“有一个人不答应。” 赵卫东心里明白,故意问道:“谁?” 石竹珍点点着赵卫东鼻尖,一字一顿地说:“钱—桂—兰” 13 土桥铺街上。傍晚,外。 赵卫东急匆匆地向㵲水河隧道方向走去。 钱桂兰迎上去,拦住赵卫东。 赵卫东见钱桂兰拦住自己,停下脚步,说:“桂兰,你……” 钱桂兰:“我想和你谈谈。” 赵卫东:“谈什么?” 钱桂兰:“我从北京回来后,从来没和你谈过话。” 赵卫东:“对不起!桂兰,铺轨铺到土桥铺车站就停下来了,是什么原因,是㵲水河隧道这只拦路虎,掘进工程抓得很紧,没时间和你谈啊!” 钱桂兰:“那你今天?” 赵卫东:“今天一连是夜班,有空出来一下。” 钱桂兰:“几点?” 赵卫东:“十一点。” 钱桂兰:“能不能给我十分钟,再回去迷糊一下。” 赵卫东:“好!我们换个地方。” 14 车站站场。傍晚,外。 钱桂兰和赵卫东边走边谈。 钱桂兰:“你到过越南?” 赵卫东:“嗯!” 钱桂兰:“你为什么要到那危险的地方。” 赵卫东:“我想实现自己最大的人生价值。” 钱桂兰:“假如为了这个,牺牲了怎么办?” 赵卫东:“牺牲?我就是下定决心去牺牲的。” 钱桂兰:“那我?” 赵卫东:“我牺牲与你有什么关系?” 钱桂兰:“你把过去全忘了!” 赵卫东:“没忘,可是你忘了。” 钱桂兰:“我哪里把你忘了?” 赵卫东:“你不是在北京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吗?” 钱桂兰:“我的新生活是做笼中的鸟,让我入伍当兵,在一所军队医院做护士,谁知这医院是林彪集团的,还要什么保密,不准和外界联系。九一三事件后,番号被撤消,我就这样灰溜溜地回来了。” 赵卫东将信将疑:“真的吗?” 钱桂兰:“骗你不是人。” 赵卫东:“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钱桂兰:“只有一个愿望。” 赵卫东:“什么?” 钱桂兰:“回去和你成家?” 赵卫东:“和我成家?”摇摇头“我还没做好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钱桂兰:“还没做好思想准备!你要我把一切给你时,你是怎样说的?” 赵卫东:“那是太年轻才说出这样话,经过这一年的历练,我成熟了。” 钱桂兰怒了,说:“赵卫东,你还是个守信用的男人吗?” 赵卫东见钱桂兰咄咄逼人,忙推诿道:“桂兰,请你给我点时间,下回有时间我们再讨论。” 钱桂兰:“你这是逃避责任。” 赵卫东:“对不起!桂兰,我必须马上回去。” 钱桂兰:“为什么?” 15 㵲水河隧道口。日,外。 一连民兵排着队向隧道内走去准备上工。 赵卫东对伍吉生说:“连长,听说贵州那边已经铺到湖南边界,我们这边也快铺到边界上了,下一步是什么?” 伍吉生:“铺轨完成后就试运营吗。” 赵卫东:“那我们呢?” 刘道:“推完了磨,杀驴吃呗!我们仍回去当我们的农民!你还想赖在铁路上不走吗?” 王春姣急急跑来,边跑边喊:“开心饼干!开心饼干!” 刘道走出队列向王春姣迎了上去,戏谑地问道:“啥事?把你急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指着杨天民说,“要和狗崽子结婚了,请我喝喜酒是不!” 王春姣捡起一张马粪纸巻成一个纸筒,打在刘道头上:“团部通知你去一趟,有好事!” 陈书生:“好事!道子,一定是批准你参军了!” 伍吉生:“一定是,体检过去个多月了,政审也完成了。” 刘道咧开嘴,乐了,问王春姣:“真的吗!王小姐,不要骗我。” 王春姣又用纸筒打了刘道一下,说:“去不去,我走了。”说完转身便走。 刘道放下手中的工具,跟在王春姣身后向隧道口走去。边走,边情不自禁地唱道:“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 16 团部。日,内。 团部干部热情地接待刘道。 宋股长把烫金的《入伍通知书》递给刘道。 刘道笑盈盈地接过《入伍通知书》,打开,认真地看了起来。 《入伍通知书》屝页特写,画外刘道声音:“刘道同志,通过体检、政审,你符合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条件,现将你编入现役,请你十一月二十六日到县武装部报到。” 刘道合上《入伍通知书》,两眼闪射出兴奋的炯炯目光,向宋股长和全体团部干部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宋股长、向郡国和团政委上前热情地和刘道握手致贺: 宋股长:“祝贺你,刘道同志!今天是十一月十九日,还有七天。” 向郡国:“祝贺你成为一个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 团政委:“祝贺!祝贺!” 17 土桥铺照相馆。日,内。 刘道穿着宋股长那套不太合身的旧军装在干妈和干妈女儿簇拥下准备照相。“铁路”摇着尾巴、吐着舌头一个劲地跟在后面 伍吉生、杨天民、赵卫东、宋股长、赵克喜、秦富阳笑盈盈地站在他的对面不时地点拨他,纠正他的照相姿势: “双脚并拢!” “身子笔挺!” “把衣服右下摆抻抻!哎!对了!” …… 照相师:”好了好了,开始!连照三张”走到照相机后,拉上遮阳布,盖住自己的头,说:“一、二……” 宋股长挥了挥手说:“慢!”取下武装带上的手枪套走上前,系在刘道腰上,说:“这不是更好吗?”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对!更威武!” “还没入伍,就穿上了四个兜!” “将来大有前途!” “一年战士,两年班长,三年排长,八年十年团长师长!” …… 听着这热烘烘的话语,刘道乐嗬嗬地站好姿势,目光炯炯地看着照相机镜头。 “咔嚓!咔嚓!咔嚓!”照相机连响了三声,照相师抬起头,说,“行啰!” 照相机响最后一声“咔嚓”时,“铁路”箭似地蹿上去,蹲在刘道身子下。 刘道走过来,对宋股长说:“谢谢你!宋股长,那次,你丢了的手枪,其实,是我藏的!” 宋股长哈哈大笑说:“你这个精灵鬼!”抱住刘道,用钢刺般的胡茬在刘道粉嫩的脸上狠狠地扎了三下。亲够了,把刘道扳开,喜滋滋地,久久盯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伙子。 刘道抬起右手向宋股长,向大家行军礼。推,渐近。 字幕旁白:“刘道,一九七一年十一月入伍,历任战士、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长,曾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一九九二年退伍,一九九四年任中共昭林县县委副书记。” 18 一连宿舍。晨,内。 军号声中。民兵们穿工作服、水鞋、戴藤盔工作帽、准备上工。 刘道把搪瓷碗放在架子上,从墙上取下藤盔帽往头上扣。 伍吉生把刘道的藤盔帽从头上取下来,说:“道子,你不要上工了,陪干妈母女俩沿铁路线旅游一天,后天你就要回县里武装部报到了。” 赵卫东打趣道:“最好把干妈女儿也带回去,结了婚再入伍。” 刘道抢过藤盔帽重新扣在头上,针锋相对回敬道:“那像你,一有机会就花姑娘的干活。” 李巳年,摸了一下刘道胯下,说:“那可使不得,结了婚,尝到了射火的味道,心里经常按耐不住!” 陈书生:“这叫作条件反射!” 满屋子人哈哈大笑起来。 伍吉生:“道子,再说,这一年来你在铁路上辛苦了,过几天就要入伍,也该休息几天。” 刘道边穿工作服和水鞋边说:“说实在话,弟兄们,我和你们、和‘铁路’就像两口子一样了,舍不得离开啊!后天才走,这两个班,我还是要上。” 19 㵲水河隧道工作面。傍晚,内。 伍吉生带领一排民兵来到工作面垱头,即将下班的铁二局工人放下手中的掘进工具带着疲劳陆续向隧道口走去。 伍吉生向大家做战前鼓动:“一班,你们首先跟我轮流打炮眼,两人一组,十分钟换一次。” 杨天民、刘道、赵卫东、陈书生等一班民兵朗声道:“是!” 伍吉生:“二班!!” 二班民兵:“在!” 伍吉生:“一小时后,你们接过一班打!” 二班民兵:“是!” 伍吉生:“三班!” 三班民兵:“在!” 伍吉生:“你们班负责把上班留下的渣石和我们排打炮眼时排出的渣石运出去!” 三班民兵:“是!” 伍吉生:“炮眼打好后,刘道、陈书生和我装填炸药。” 刘道、陈书生齐声说:“是!” 伍吉生:“弟兄们,第一次爆破后,我们把渣石全部运出,二排和三排也轮换打炮眼、爆破,运渣石,一小时一班,没当班的在后面待命。” 民兵们齐声道:“是!” 伍吉生:“弟兄们,今晚是一场恶战,打通最后这十米,这条铁路就全线贯通了,大家有信心没有!” 全排齐声道:“有!” 伍吉生示意李巳年说“来!开始!老李,我们打第一班!” 李巳年:“要得!” 伍吉生和李巳年同时扶住风钻。 伍吉生打开风钻机开关。 钻杆突突突地旋转起来,水雾弥漫、砂浆飞溅,电灯光显得更加灰暗朦胧。 20 石竹珍家。夜,内。 石支书在煤油灯下读一份《铁建战报》,石大嫂坐在一旁就着灯光细心地绣一块苗家姑娘常戴的头帕。 石大嫂边绣边问男人:“他爸,你说咱家竹珍近响咋不出房门?” 石支书:“不知道!” 石大嫂叹了口气,说:“我说,孩他爸,这孩子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生谁的气似的,你知道不?” 石支书摘下眼镜,说:“还不是为赵营长儿子的事。” 石大嫂:“那孩子怎么啦?” 石支书叹了口气:“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石大嫂大吃一惊:“跑啦!” 石支书又叹了口气,说:“是啊!” 石大嫂:“这可怎么办?你看,我正为咱孩子结婚绣头帕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石竹珍兴冲冲喊道:“爸!妈!” 石大嫂:“疯到哪儿去了,我和你爸正说着你的事儿。” 石支书放下报纸,问道:“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笑,看你……什么事把你喜成这个样子!” 石竹珍拉着父亲和母亲的手,说:“爸!妈!我告诉你!” 石支书:“你说吧!” 石竹珍喜盈盈的说:“卫东哥他回来了!” 石支书吃惊地睁大眼睛,说:“他回来了。” 石大嫂:“前晌他到哪里去了?” 石竹珍:“听人说,他到过越南,去帮助越南人民打美国鬼子,人家不要,又被送回来了。” 石支书懊恼地一拍两胯,说:“哎!这孩子!” 石竹珍:“爸,你也别生气了,卫东哥答应过我,铁路修完了,带我到他家乡去。” 石支书:“你是怎么知道他回来了的。” 石竹珍:“傍晚,我准备去团部营部问消息,要是问不到,明天就去找他,他就是躲在天边也要把他找回来。” 石支书:“是向团长告诉你的,他回来了。” 石竹珍:“不!傍晚他正好来找我,我们在路上碰上了。” 石大嫂:“你为什么不邀他进屋。” 石竹珍:“他说,他马上要去上工,今晚工作很紧张,完成最后十米,隧道就打通了。” 石支书:“你怎么不早点儿说呢?” 石竹珍:“我去姐妹们家了,把这消息先说给她们听,卫东哥可和姐妹们对过歌。大家都是朋友,前晌,谁不为他担心。” 石大嫂:“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要不,可把你耽搁了。” 石竹珍:“明天,我去趟工地,要他来我们家吃顿饭。好吗?爸爸,妈妈。” 石支书巻起一支烟,就着灯火点上,抽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圈,说:“啊!好!好!” 石竹珍:“这会儿,卫东哥正在隧道里忙着呢。” 21 㵲水河隧道工作面。深夜,内。 工作面垱头的炮眼已经打好,几根电雷管起爆导线伸出炮眼外。 伍吉生、刘道正在整理起爆导线。 伍吉生问刘道:“道子,电雷管都装好了吗。” 刘道:“九个,一个炮眼装一个,没遗漏。” 伍吉生:“好!撤!准备起爆!” 刘道:“撤吧!” 说着,两人转身向洞口方向走去。 配电盘下。伍吉生和刘道来到配电盘下,杨天民、赵卫东、陈书生、李巳年和一班其他民兵在那儿等着。他们旁边是一辆运渣斗车。 伍吉生拉下电闸。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工作面垱头。猛烈的爆炸声中,石块纷纷炸裂、散落下来。 “嗬!”爆炸声停止后,一班民兵欢呼着向前涌去。 工作面垱头。硝烟还没完全散尽,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对面也闪亮着电灯光——隧道已经完全打通。 “嗬!民兵们欢呼着来到垱头,与此同时隧道对面十几个铁二局工人在魏新国的带领下也欢呼着涌了过来。 两边的工人、民兵会师在一起,一个个热泪盈眶,欢呼着、跳着,握手、拥抱,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膀,欢庆㵲水河隧道胜利贯通。 离欢呼的人们不远处的中层顶。一块石头松动了一下,接着一声巨响,中层砂石哗啦啦地垮塌下来。 人们惊骇万分,急忙向亮着灯光的对面跑去。 对面工作面。中层也接着哗啦啦地垮塌了下来。 隧道里一片漆黑。黑暗中,传出人们惊恐的叫声。 刘道:“隧道垮了!” 李巳年:“不得了呀!” 伍吉生:“是中层塌了。” “同志们!往洞壁一边靠!”魏新国大声命令。 “哎哟”有人被石头砸中。 “哎哟!”又是一声惨叫。 …… 伍吉生声音:“排长,有人受伤了!” 陈书生声音:“摸过去找!” 伍吉生声音:“天民,我们去摸,把他扒出来。” 魏新国声音:“不能去拉,也许石头正在砸!” 伍吉生声音:“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志和兄弟牺牲?” 魏新国:“老伍,有什么办法,你忘记成昆线二十七号隧道那次塌方吗,不能做无为的牺牲!” 伍吉生声音:“是!同志们,各自自救,往隧道壁靠。” 刘道声音:“这边来,快!这边没塌。” 陈书生声音:“是,我摸到了,这儿有几根支撑斜靠在洞壁上。” 赵卫东声音:“我也摸到了,又粗又大的支撑!” 伍吉生声音:“天民,老表,你在哪儿?” 杨天民声音:“老表你放心!我也摸 来了。” 伍吉生声音:“老李!” 没有李巳年的声音。 刘道声音:“不得了,脑膜炎被砸中了!” 22 隧道口。深夜,外。 灯光下。救援队伍纷纷向洞口奔来。 两台小型挖掘机往洞口开进去,后面跟着扛着支撑木、钢铲、锄头、十字镐的民兵、工人。 便道上。医疗救护车鸣着淒惨喇叭,呼啸着,冲破黑暗向隧道口疾驰而来。 23 隧道内。夜,内。 画面全黑,不见景物和人影。 黑暗中,伍吉生在清点人员。 伍吉生声音:“蒋军生。” 一个民兵应道:“有!” 伍吉生对魏新国说话的声音:“排长,我们一连两个班四个民兵失踪。你点名吧” 魏新国声音:“周成生!” 一个人的声音:“有!” 魏新国:“沙红国!” 没人应答。 魏新国又重复点名道:“沙红国!沙红国你在哪儿。” 仍然没人应答。 有人焦急地说:“不得了,沙红国牺牲啦!” 有人叹息:“唉!他家里双亲还健在,儿子才四岁!参加工作才两年。” 24 五团团部。晨,内。 向郡国在接电话,旁边站着焦急的其他干部和工作人员。 向郡国:“……好!……好!我们马上组织民兵来协助抢险。” 宋股长从屋外跑进来问道:“怎么回事?老向!” 向郡国:“出事了,㵲水河隧道塌了,伍连长和他们连的一排民兵全部压在里面。” 宋股长沮丧地噙着泪说:“都牺牲了吗?” 团政委:“可能还有幸存的,通知一营,二营、三营全部去参加抢险!” 钱桂兰在一旁听着,软瘫了下去,王春姣急忙扶住她。 25 㵲水河隧道抢险现场。晨,内。 一台挖掘机把前面塌下来的土石挖松,铲到另一台挖掘前,另一台挖掘机把这些土石铲到后面的运渣车里。 无数民兵把挖掘机后残留的砂石铲进斗车,让他人运走。 简易轻轨上。运渣车装着满满的土石被轰隆隆地急速推向洞口。它的旁边,民兵们推着一辆辆装满土石的斗车向前飞跑。 洞壁边,无数民兵在工人指导下竖起支撑木。 一工人:“好!好!钉扒钉!” 两个民兵抓起扒钉,挥动铁锤用力钉下去,固定支撑木。 26 通向㵲水河隧道便道上。晨,外。 向郡国、赵克喜、秦富阳和其他团营干部率领大队拿着锄头、挑着畚箕的民兵向㵲水河隧道方向跑步走去。 向郡国向身后民兵挥手命令:“快!跑步!” 秦富阳向民兵们挥手:“快!快!” 民兵们快步飞跑,赵克喜眼眶里噙着泪水,跑在队伍的最前面。 27 隧道塌方处。日,内。 黑暗中。幸存的民兵和工人在交谈。 伍吉生对魏新国说话的声音:“排长,你听,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声音。” 魏新国声音:“是的,我也听到了。” 陈书生声音:“外面已经知道隧道塌方的消息。” 刘道声音:“这是肯定的。” 伍吉生声音:“同志们!我们有生存下去的希望了,外面正在组织抢险,大家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 赵卫东声音:“有什么办法告诉他们,我们还活着就好了。” 杨天民声音:“是啊!如果我们配备了报话机,就可以把我们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抢险的人们,他们就会加快抢险速度。” 陈书生声音:“听说美国人发明了一种移动电话,像电影中的报话机一样,走到哪里,都可以打到任何地方,报纸上说这种移动电话只有红砖头那么大,携带非常方便。” 刘道:“唉!我们中国的摇把子电话太差劲,老占线。” 魏新国声音:“只要我们能活下去,就能看到我们中国结束摇把子电话,用上美国人那种移动电话的时代到来。” 伍吉生声音:“弟兄们!我们能活下去,一定能活下去!” 28 隧道抢险现场。日,内。 抢险在紧张地进行。 一台台运渣车装满砂石被推着向前飞速急驰。 民兵们有的推着斗车快步运土,有的挑着装满土的畚箕跑步向洞口跑去。 挖掘机铲把一斗斗砂石向后面送去。 29 隧道塌方处。日,内。 黑暗中。民兵和工人们在继续谈着。 魏新国声音:“对!同志们,我们要活下去,活下去就是胜利。” 刘道声音:“是啊!是要活下去!吉哥,魏队长,我们就这样死了,也不值得。” 陈书生声音:“刘道,道子,我们也许能活下去,也许不能活下去,但我想起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那句名言,就感到宽慰了。” 赵卫东心声,画外音:“奥斯特洛夫基?不是苏联的一个作家吗?文化革命一开始,就说他是个修正主义作家,和萧洛霍夫一样,我过去也这样认为的。” 刘道声音:“奥斯特洛夫斯基?西门庆,他是个苏修作家吗?” 赵卫东声音:“道子,开心饼干,别这么抢白我,我过去是对不起你,也说了一些过头话,秀才说得好,也许我们活不下去了,在临死前,我们互相原谅吧!” 魏新国声音:“同志们,别说丧气话。” 伍吉生声音:“对!同志们,即使面临那种情况,也不要说丧气话,大家把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背一遍好吗?” 杨天民声音:“我赞成!” 赵卫东声音:“这时候了,我也赞成!” 伍吉生声音:“大家都赞成吗?” “赞成!”人们齐声道。 伍吉生:“好!开始!” 黑暗中,响起了雄壮有力的背诵奥斯特洛夫名言的声音:“人最富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 30 隧道口外便道。日,外。 大队民兵拿着抢险工具在向郡国、赵克喜、秦富阳率领下向隧道口赶来,队伍后面紧跟着几辆工程车和一辆吉普车,快到隧道口时,工程车和小吉普车赶过队伍直向隧道口驰来。 31 隧道口。日,外。 工程车和小吉普车停下,县指挥长和县指干部跳下工程车、周响英和钱桂兰推开吉普车后座门急急下来。 抢险队伍在隧道口前停下来。 隧道工程处领导迎上抢险队伍和县指领导。 工程处领导问县指领导:“你们共来了多少人?” 向郡国代替县指领导回答道:“六个连,七百多人。” 工程处领导:“一下子进去不了这么多人,每次进去一个连,轮班作业,一个班干一个小时。” 县指领导:“好!老向,你安排。” 向郡国:“老赵、老秦,你们营二连先上。” 赵克喜:“是!”挥手命令身后的民兵,“二连!跟我上!”率先向隧道里跑去。 二连民兵朗声道:“是!”跟着赵克喜跑进隧道内,钱桂兰和王春姣也紧跟在队伍的后面跑进去。 第三十六集完 第 三 十 七 集 1 隧道塌方处。日,内。 隧道内。工人、民兵在继续背诵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也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悔。这样,他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伍吉生声音:“同志们,正如奥斯特洛夫斯基所说,我们也是在为人类解放而斗争,为什么这样说呢,修建这条战备铁路,就是为了和美帝国主义做斗,争。美帝国主义侵略越南,是妄想以越南为跳板来侵略我们中国,我们中国是全世界殖民地人民争取民族解放斗争的旗帜和坚强后盾。” 魏新国:“因此,同志们!即使我们今天牺牲了,也是值得的。” 赵卫东嘤嘤地哭了起来。 刘道声音:“西门庆,你怕死?” 赵卫东声音:“我不是舍不得这个美好的世界,我是舍不得同志们兄弟们!” 刘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大家一起死,多好!” “哎哟……哎……哟……”突然黑暗中有人在轻轻呻吟。 伍吉生警觉地问的声音:“谁?是不是被掉下的石头砸着了?” “谁?大家再听听!”魏新国的也问道。 杨天民声音:“我也听到喊哎哟的声音。” 刘道声音:“没谁被石头砸着,声音是从另一个地方发出的。” 伍吉生声音:“别说话,大家听听!” 黑暗的画面立刻沉寂下来。 “哎哟……”黑暗中又传来了呻吟的声音。 “是脑膜炎!”刘道欣喜地大叫了起来声音,“弟兄们!脑膜炎还没死!” 伍吉生声音:“是,是老李,老李,你在哪里?” “哎哟……哎……哟……哎哟哟!”传来的确实是李巳年的声音。 伍吉生声音:“老李,你别急,我来救你。” 黑暗中,李巳年断断续续的声音:“你……你不……你不……要……来,我要……要死了,你……你们……好……好好……躲着,我……活……活着也……讨……讨不……到……婆……娘,白做……白做一……一世人,你……你们……比我……强……强多了……讨婆娘……多……多生……几个……崽……哎哟……哎哟……” 伍吉生悲痛的声音:“老李!” 其他人悲痛的声音:“老李!” 魏新国声音:“别去!别去!没办法的事,如果去,也许会造成更大的牺牲!” 又传来李巳年的声音:“不……不要……来,你来,我……死了……你陪……陪葬……赵……赵卫……东,我……我对……对不……对不起你……” 赵卫东哽咽的声音:“老李,都什么时候了,别提了!” 李巳年声音:“卫……卫……卫东……我要……要死……了,我……我是对……对……对不……起……你……” 赵卫东声音:“老李,我不怪你,是我不对。” 李巳年断断续续的声音:“……那晚……你和……钱桂兰,是我……”声音嘎然而止。 赵卫东哭着的声音:“老李,你……你慢走!” 伍吉生哭叫的声音:“老李——” 大家齐声哭叫的声音:“老李——” 2 抢险现场。日,外。 抢险在紧张地进行着。 县指指挥长焦急地问铁二局工程处领导:“处长,怎么还没到工作面。” 工程处领导:“指挥长,这次塌方从K3507+203标段到K3557+028标段,一下子塌了五十多米,整个中层全部塌下了,土石方量很多,起码要十四个小时才能完成。” 向郡国:“处长,你们长年与隧道掘进打交道,估计里面没压着人有生还的可能吗?” 工程处领导:“很难说啊!如果里面缺氧,生还的希望就不大了。” 3 隧道口。日,外。 石支书率领一队社员挑着畚箕,拿着锄头急急赶来,石竹珍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二话没说就要往里面走。 县指副指挥长拦住石支书一行,说:“你们是谁,听指挥,不要急!” 石去书:“我们是土桥大队的,听说隧道塌了,来参加抢险的,人不多。” 县指副指挥长手一挥,说:“谢谢贫下中农同志,你们进去接四营三连的班,要他们出来休息一下。” 石支书:“好!”向后一挥手,“上!”和石竹珍率先向隧道内冲去,社员们紧跟着急步跑进去。 4 隧道内抢险现场。日,内。 石支书父女带领着社员急急走来。 石支书对民兵喊道:“铁建民兵同志,你们出去休息一下,让我们来吧!” 向郡国紧紧握住石支书的手说:“谢谢你了,石支书!” 石支书:“不用谢,湘黔铁路是我们的幸福路,来参加抢险是我们份内的事。” 向郡国对民兵挥手命令道:“同志们!感谢贫下中农,休息吧!” 民兵们齐声说:“谢谢贫下中农!”收拾工具,陆续转身向隧道口方向走去。 向郡国走在最后。 石竹珍拉住向郡国问道:“团长,赵卫东同志被困在里面吗?” 向郡国:“也在啊!一连一排全部困在里面了。” 石竹珍难过地又问:“他们困在里面多久了?” 向郡国:“昨晚三点左右,怎么?你是赵卫东什么人?” 石竹珍摇摇头,说:“不!我只是认识他,因为他歌唱得好,我还认识伍连长、李巳年、陈书生、刘道、杨天民。” 向郡国笑笑,说:“啊!辛苦你们,我们走啦!”说完跟着队伍走了。 社员们挥锄接过民兵的工作,挖土、装土、运土…… 石竹珍两眼噙着泪水,挥锄挖着砂石,心里默念着,画外音:“卫东,你们要挺住,我们来救你了。” 5 隧道内塌方处。日,内。 黑暗中,隧道壁上突然亮起了一盏灯,灰暗的灯光下,隐隐约约显现出伍吉生、魏新国和民兵、工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几根支撑木斜靠在隧道壁上,像保护伞一样护住伍吉生他们,碎石不断地滚下来砸在他们的脚踝上,隧道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大部分人躺在地上,嘴唇紧紧贴着隧道壁,有人在干呕着。 陈书生气喘吁吁地说:“连长,吉哥,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有点胸闷,心里很难过。” 刘道:“我……我也有……这种感觉。” 伍吉生:“时间久了……空气可能稀薄了。” 魏新国:“这么……窄小的空间……挤了这么多人。” 伍吉生:“同……同志们,大家要尽量做到少说话……保持体力……外面在抢救我们。” 大家立刻沉默下来。 赵卫东喘着粗气,晃了晃脑袋,脸上露出异常难过的神色。 赵卫东心里思忖着,画外音:“空间窄小……人这么多……空气稀薄……这是最后的时刻……也许……我们剩下的生存时间不多了……”想着,他拉住伍吉生的手,说,“老伍,我心里闷得慌,这时候了,有句话,我要对你说……” 伍吉生晕晕乎乎地,摆摆手,示意赵卫东别说。 赵卫东:“连长……我必须要对你说……” 杨天民:“老赵……吉哥……知道,你……你说的是什么……” 赵卫东:“我……我也要……说,吉哥,我对不起你……过去……我抢走了你的……钱桂兰……还和她……” 伍吉生两眼无力地看着赵卫东,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刘道呓语着:“你……你……忏悔吧!” 赵卫东:“还……还有……天民兄,我还做了件,对……对不……起,你的……你的事,那次,是……是我和……司连长……把贾支书……喊来……抓你……” 杨天民:“别……别说……别说了……卫东……” 赵卫东:“吉哥……天民……我们也许……都会死……临死……临死前,请……请你们……原谅!” 陈书生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鸟……鸟之……将死……”再也没有力气说下去,像睡着一样垂下了头。 伍吉生扬起手,艰难地说:“老赵……我……从来……从来不……不怪你,她不爱我……你们是真爱……” 杨天民:“我……也……不怪……那……那是……形……形势……你……” 赵卫东摇摇头,没再说下去,昏瘚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昏了下去,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6 隧道内抢险现场。日,内。 两台挖掘机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强烈的灯光下,挖掘机司机脸颊上大汗淋漓地紧握着着操纵杆,认真地操作着。 运土的、挖土的、扛支撑木……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一个个显得十分焦急忙碌。 向郡国在一旁紧张地指挥着。 向郡国:“同志们!加油!挖土的民兵同志,注意安全!” 7 隧道口。日,外。 周响英、钱桂兰、王春姣相拥在一起。她们轻声啜泣着,浑身发着抖。 王春姣边哭边问周响英:“响英姐,怎么办,秀才、卫东、天民他们都困在里面!” 周响英:“我们进去看看,也去参加抢险。” 钱桂兰:“我们能行吗?” 周响英:“行!他们男人能行,我们也行,走吧。!” 8 隧道内抢险现场。日,内。 县指挥长、铁二局工程处处长、向郡国在商议加快抢险的办法。 县指挥长问工程处处长:“处长,你估计离遇险人员被困的地方还有多长距离。 处长思忖了一下,肯定地说:“大约五米左右。” 向郡国:“如果按目前这种办法挖下去起码还还要两个小时。” 处长:“是啊!塌下的砂石太多了!” 县指挥长:“主要是工作面太狭窄了,不便充分展开抢险力量。嗯,只隔五米了,为什么里面没有动静?” 向郡国:“可能里面里面空气过于稀薄,人都晕迷了。” 县指挥长点点头,说:“一定是这种情况。” 向郡国问处长:“处长,你是老‘铁路‘了,有办法先把空气灌进去吗?” 处长考虑了一下,点点头:“让我想一下!” 周英、钱桂兰、王春姣三人急急走来。 周响英对县指挥长恳求道:“指挥长,我们也来参加抢险,给任务吧!” 向郡国急忙把她们往外推一,说:“去去去!这儿用不着你们。” 周响英拿起地上搁着的一把锄头抢先把砂石往畚箕里面扒。边扒边招呼钱桂兰:“桂兰,来!我们来扒砂石。” 钱桂兰:“是!”跟着王春姣参加扒砂石。 王春姣见周响英和钱桂兰已经干开了,说:“你们男人能干的,我们也能干。”说完,拿起隧道壁上靠放的一根扁担参加挑砂石。 处长细思了少顷,挥手大声命令:“去八个男民兵,到隧道口扛两根六米长,八寸口径的钢管来,去四个工人同志到工棚抬两台三点五千瓦鼓风机来,两组人务必五分钟内赶到。” “是!”几个工人、民兵应声向隧道口跑步走去。 9 隧道内塌方处。日,内。 微弱的灯光下,昏迷了的民兵们以各种姿势躺在地上:有的仰八叉横阵着,有的蜷曲着的身子靠在隧道壁上,有的互相拥抱着…… 李巳年半截身子被砂石埋着,一双眼球圆瞪,呆呆地瞪着着黑黢黢的隧道顶,从太阳穴流下来的樱红鲜血粘和着碎砂石已经凝固。 不远处不时地有一小块砂石从隧道顶掉落下来,场面令人异常恐怖惊骇。 伍吉生略略清醒了一点,睁开眼睛看见这一幕凄惨的场景,泪水扑潄潄地流了出来,挥手刚想喊:“同……”又昏了过去。 10 隧道内抢险现场。日,内。 县指挥长、铁二局工程处处长、向郡国几个人在指挥工人民兵安放通风管道。 县指挥长:“小心,小心!不要把自己的脚砸着了!” 处长命令道:“注意,管道前端要放置一块锥形铁顶。” 向郡国:“不然的话,把铁管推进去后,会被砂石堵住。” 几个民兵移来大铁管,顶在塌下的砂石面上。 另外两个民兵在铁管口套上锥形铁顶。 处长:“留一个排继续排除砂石,其余的人,后退三十米!” 向郡国:“二连三排留下,钱桂兰、王春姣和周响英你们三个人首先撤!” 周响英央求道:“团长,让我们三个人留下吧!我们要在第一时间内看到他们被救出来。” 赵克喜:“听团长命令,撤!都什么时候了,还儿女情长。” 周响英三个人怏怏地跟着男民兵走了。 处长走到前一台挖掘机驾驶室前,命令:“快!五分钟内,把铁管推进去!” 挖掘机慢慢开过来,吼叫着用挖斗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两根铁管轮流推了进去。 处长挥着手边看着铁管和挖斗,边指挥:“慢!……慢!……略微快一点……快一点……” 突然一根铁管松动了一下,进去了一尺多。 向郡国欣喜地说:这根“到头了,到头了!可以鼓风了!” 挖掘机把另一根铁管也推到和第一根铁管相同的位置上。 处长挥手命令挖掘机驾驶员:“停!” 挖掘机缓缓地向后面退去。 处长命令:“拿竹竿来!” 一个民兵从后面拿来一根长长的竹竿,处长接住往一根铁管里用力一捅,拔出来又往另处一根铁管里捅了捅。 处长:“可以了!” 几个工人抬来鼓风机把橡胶出风口塞进铁管里,再把电源线接在鼓风机上。 处长兴奋地大声命令:“鼓风!” 配电盘前,电工把电闸往上的一推。 鼓风机嗡地一声轰鸣了起来。 11 隧道内塌方处。日,内。 两根铁管从塌落的砂石堆伸进来,外面传来鼓风机一阵阵轰鸣声。 灰暗的电灯光下,民兵们静静地躺着,通过铁管吹进来的风,把他们的衣服、头发吹得不断飘拂。 12 隧道内抢险现场。日,内。 鼓风机在轰鸣,挖掘机慢慢地挖着砂石,民兵们有的风风火火地往畚箕里扒着砂石,有的用钢铲铲起砂石往翻斗车里装,有的把畚箕里的砂石挑走,有的把翻斗车里的砂石运走。 13 隧道内塌方处。日,内。 伍吉生猛地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思忖着,心里说,(画外音):“刚才怎么啦?怎么睡了一觉?”想着,向四周打量了一下。 两根铁管赫然醒目。 伍吉生走到铁管前伸手探了探铁管口,兴奋地自语:“风!外面的同志在向里面鼓风!”欣喜地抓起一块石头拚命敲击起铁管来。 14 隧道内抢险现场。日,内。 县指挥长、铁二局工程处处长、向郡国、赵克喜、秦富阳神色凝重地站在铁管前,密切注视着鼓风机鼓风。 “噹噹……噹噹……”敲击铁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县指挥长几个领导神情一振。 赵克喜狂跳:“同志们!里面的人还活着!还活着!还活着呀!” 县指挥长高兴地说:“是还活着!他们在敲铁管,向外面传递信息,告诉我们,他们还活着!” 民兵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劳动工具,一个高兴得流着眼泪、手舞足蹈说:“活着!活着!他们还活着!”伏在石堆上对着里面狂呼,“里面的的同志!我们在救你们,你们要坚持住,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拿起石头,拚命敲击起铁管来。 铁二局工程处处长大声命令:“这一班民兵同志请休息,到隧道口去叫另一个排来接着干!从现在起每半个小换一次班,加快速度抢险!”命令操作鼓风机的工人,“暂停两分钟!把鼓风管从铁管里拔出来!” 鼓风机慢慢停了下来,一个工人拨出鼓风口。 赵克喜大惑不解着:大怒“你们这是搞破坏!” 县指挥长也感到不可理喻,吃惊地望着处长,说:“正是关键里刻,怎么能停机?” 处长笑笑,不搭理县指挥长和赵克喜,从衣袋里掏出笔记薄和钢笔,唰唰唰在笔记薄上写下一行字。 钢笔在笔记薄上飞速书写的特写:同志们!我们在营救你们,请坚持,胜利属于你们! 处长撕下这一页笔记薄纸放进铁管里。命令鼓风机手,说:“继续鼓风!” 一个工人再次把鼓风橡胶管伸进铁管里,鼓风机重新嗡嗡地轰鸣起来。 15 隧道内塌方处。日,内。 伍吉生和同志们大都苏醒了,他们一个个伸手舒腿打着喝欠。 魏新国紧闭着双眼,还沉沉地昏迷着。 陈书生说:“吉哥,快把魏队长喊醒,外面的人救我们来了。” 伍吉生:“让他睡吧!” 通风管通口突然飘进一张纸条,在砂石堆上打着圈儿,刘道伸手去抓,刚要抓住,一块大石头掉下来,几乎砸着他的手指,伍吉生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刘道后衣襟把他拉了回来。 哗啦啦!砂石又掉下了一大堆,把李巳年尸体全部盖住。 人们齐声哀呼:“老李——” 魏新国骤然苏醒,坐起来,晃晃脑袋,问:“老李怎么啦?他活过来了。” “老李他……”伍吉生哽咽着,看着被砂石盖没的李巳年尸体,摇摇头。 魏新国明白了,一串硕大的泪珠掉出眼眶。 纸条没有被塌落的砂石盖住,继续打着圈,旋转着,飘到杨天民胸前,杨天民一把抓住,展开看了一眼,狂喜地大声念道:“同——志——们!我们在——营救你们——,请——坚持,胜利——属于——你们!” 大家凑过来,相拥在一起,欣喜地大声念着:“同志们!我们在营救你们,请坚持,胜利属于你们!” 16 隧道口。日,外。 待命在外参加抢险的工人民兵欢呼雀跃:“胜利了!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铁路”坐在地上,听到人们在欢呼,兴奋地跳跃着,走来走去,汪汪地叫个不停。 大家欢呼着,情不自禁地跳起舞来: 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 精神抖擞斗志高。 湘资沅澧摆战场, 雪峰五陵红旗飘。 啊!我为祖国修铁路, 实现四化胆气豪。 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 毛主席教导记得牢。 三线战场洒热血, 没有条件自己创造。 啊!我为祖国修铁路, 实现四化胆气豪。 17 隧道内抢险现场。日,内。 塌落的砂石已经被排除处理干净,隧道两边重新贯通,显现出两排明亮的电灯光。 叠印字幕,旁白:“经过十五个小时紧张战斗,㵲水河隧道抢险工作胜利结束,困在隧道里的三十九个工人、民兵中有七人遇难,五人受伤。” 悠长而缓慢的《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的变奏曲中,人们搀扶着伍吉生、魏新国十几被营救出来的工人、民兵向隧道口走去。 另外一些参加抢险的民兵、工人低着头,心情万分沉痛地抬着遇难同志的遗体,步履沉重地向隧道口方向走去。 灯光下,几百米的隧道,人们走了好久好久…… 18 隧道口。日,外。 伍吉生、魏新国在人们的搀扶下走出隧道口,人们像欢迎出征归来的勇士一样迎接他们。人们拥上前,默默地流着泪,和他们紧紧地握着手。 一部分民兵、工人接过放着遇难同志遗体的担架,向前走去。 “铁路”跟在抬李巳年遗体的担架旁边,慢慢地走着,时而哀叫一两声,时而嗅一下担架。 一辆小车开来,停住,车上跳下陶小玲,急急向陈书生跑来。 陶小玲扳着陈书生的双肩,仔细地打量着,轻轻地柔柔地说:“书生,你挺住了,我说过……” 陈书生摇摇头,示意陶小玲不要再说下去。 王春姣拉住杨天民的手,说:“天民……” 杨天民伸手抹去王春姣的眼泪,安慰她说:“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吗?” 石竹珍伏在赵卫东肩上,大声哭了,哭着哭着,把头往赵卫东胸口上用力撞去。 钱桂兰流着泪,看着石竹珍和赵卫东亲亲密密的样子,一只手边抹泪水边跑开了。 伍吉生望着钱桂兰的背影,喊道:“桂兰,钱桂兰同志!” 钱桂兰回头看了伍吉生一眼,跑得更快了。 伍吉生久久地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钱桂兰,微微摇了摇头。 19 五团团部。下午,内。 干部会议在紧张的举行。 向郡国在讲话:“同志们!受伤的同志好办,送医院治疗,两个牺牲的民兵怎么办,是就地安葬,还是运回家乡去?大家谈谈看法。 团政委:“青山处处埋忠骨,我看就把他们安葬在㵲水河隧道上面的宝塔山上吧!立个纪念碑。” 伍吉生:“我不同意,应该征求一下他们的家属的意见,我们连李巳年同志,是家里的独子,应该把它运回去,让他叶落归根。使他父母有一种安慰。” 向郡国:“大家讨论一下!” 周响英出现在门口,她还没看清伍吉生,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坐在门边的秦富阳说:“教……教导员,伍连长他……” 秦富阳点点头,正想回答,伍吉生离开座位走到周响英面前。 伍吉生笑着向周响英打招呼:“响英!你来啦!” 周响英拉着伍吉生双手久久地打量着伍吉生,不说一句话。 伍吉生:“响英,大家把我们救出来了,我也没受伤,你看,好好的。” 钱桂兰从广播室出来,看到周响英和钱桂兰在亲热地谈着,呆立在门口。 周响英望着伍吉生,点点头,说:“没受伤就好,我放心了,你们在开会,我不便久留,你保重。” 伍吉生握住周响英的手说:“你也保重!” 室内向郡国继续说:“好!就这么办,先通知受伤和牺牲同志的家属,再决定处理办法。” 20 一营营部门口。日,外。 赵克喜和秦富阳、周振林、姜玉麟几个营部干部焦急地来回踱步。 赵克喜骂道:“妈来个巴子,这个伍吉生是怎么搞的,打个电话要这么久,又不是买电话机,妈来个……。” 正骂着,伍吉生急匆匆地跑来,告诉赵克喜:“营长,没打通,老占线!” 赵克喜蹙眉道:“那怎么办?” 秦富阳:“把李巳年运回去,另一个同志家属已经动身了。” 伍吉生:“我告诉过话务员,如果通了,由她通知。” 赵克喜:“好马上起灵,再耽搁一天,人也臭了。” 伍吉生:“我和刘道、赵卫东、杨天民、陈书生五个人全程护灵。” 21 一连驻地。日,外。 工棚外。放着一口揭开盖的漆黑棺材。 棺材内底面铺着一块洁白的床单,棺厢侧面搁着一块红色的被单。 人们用担架把李巳年的遗体从工棚内抬出来,慢慢地放进棺材里,让他静静地躺在白被单上面。 五团全体民兵和当地的百姓默默地围着安放李巳年的棺材,人们肃立默哀着,眼里噙着泪花。 “铁路”蹲在钱桂兰身边,眼眶里含着泪花,不住地摇晃着脑袋。 伍吉生和石支书走到棺材边,整了整李巳年的衣服。石支书用手指量了量李巳年鼻梁与棺材两边的距离,把他的脸颊扶正,使鼻梁尖与棺材两边距离相等。 王春姣和周响英抱着李巳年生前穿过的衣物走了过来。 麻大爷和另一个老年村民走来,接过王春姣和周响英手中的李巳年衣物,把它们紧紧塞在李巳年遗体的四周,以便抬棺时,使它不会移动位置。 两颗泪珠一先一后滴在李巳年的鼻翼上。 画外伍吉生万分悲切的声音:“巳年,我的好兄弟,我们一起从家乡来到这里,本来我们应该一起回家,可是今天你……” 画外石支书的悲痛的声音:“老李,我的好兄弟,你为我们修筑幸福路,把鲜血洒在我们湘西这块热土上,我们苗家人祖祖辈辈,世世代代记着你,本来要把你埋在咱苗家的祖坟地里,可是,……” 赵克喜和秦富阳走过来,展开红被单,轻轻地给李巳年盖上。 伍吉生和石支书抬起棺材盖,慢慢地把它合在棺厢上面。 “铁路”从人丛跑出来,跳到棺材盖上,像狼一样伸长脖颈,仰天长啸。 伍吉生边把它往下赶,边喝斥:“去去去!” 石支书:“别动它,它也是通人气的,你们悲痛,它心里也难过!” 刘道、陈书生、赵卫东、杨天民提着铁锤把四颗扁平扒钉将棺材盖牢牢地钉在棺材盒上。 金正德把罗马车开来。 “铁路”跳下棺材盖,望着罗马车,眼睛里露出忐忑不安的目光。 几个一连的民兵抬起棺材,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罗马车后,缓缓地把它抬上车厢。 这时刻,“铁路”寸步不离地紧跟着棺材往前走着,它看见人们把棺材抬上了车厢,焦急地叫着,绕着罗马车跑来跑去。 刘道、赵卫东、杨天民、陈书生抬着花圈爬上车厢,把花圈郑重地放在棺材盖上。然后肃立在棺材两边,护着李巳年。 金正德从驾驶室跳下来,走到车后慢慢地关上车厢后档板,然后回转身走向驾驶室。 金正德拉开驾驶室门,进到驾驶室里,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推开另一扇驾驶室门,伍吉生进来,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伍吉生:“走吧!金大叔,天黑前能不能回到家乡?” 金正德:“应该没问题。”说完发动汽车。 罗马车吼叫着,鸣了两声喇叭,缓缓开动。 说得迟,那时快,“铁路”纵身一跃,飞身跃上车厢,坐在棺材盖头上,又像狼一样,拚命哀叫长啸起来。 刘道抱过“铁路”把它手揽在怀里,边哭边说:“‘铁路’我们一起送李老兄回家乡吧!李老兄死了,再也不能和我们在一起了!” 人们号啕大哭道:“巳年,好兄弟!你慢走啊!” 罗马车在人们的哭声中向前开去,拐了个弯,最后消失在人们视线里。 22 鸡公界西麓。傍晚,外。 运着李巳年遗体的罗马车在慢慢行驶。 车厢上。刘道抱着“铁路”和赵卫东坐在棺材一侧,他们的对面坐着陈书生、杨天民,四个人泪水盈盈地聊着。 刘道对赵卫东说:“今天的车怎么开得这么慢,简直不像汽车,倒像是一辆‘慢慢游’” 赵卫东:“可能是金正德故意这样开的。” 杨天民:“这好比我们那里死人出葬,抬棺的要慢慢抬,不能抬着飞跑,只能慢慢走,慢慢行。” 陈书生:“是啊!寄托哀思吗!” 驾驶室内。金正德也边开车边和伍吉生聊着。 伍吉生:“老金叔,你还说天黑前可以回到家乡,我看连洞口也开不到,还在鸡公界呀!” 金正德:“是啊!我也搞不明白,这车像中了邪一样,在安江那段平路,还挂一二挡,这上山虽然尽挂一档,还总开不动。” 伍吉生:“是不是下去检查一下。” 金正德:“好吧!这段路稍平,我们下去看看,我先踩住刹车,你下去垫上三角木,我再下车。” 伍吉生:“好!” 驾驶室外,罗马车被金正德开到路边停住,伍吉生推开驾驶室门跳下车。 驾驶室内。金正德紧紧踩住刹车。 车厢上。杨天民问伍吉生:“老表,怎么啦,停车了。” 伍吉生:“检查一下,车况有问题。”说着从车桥上取下三角木把两只后轮塞住,走到驾驶室门口对金正德说,“行啦!老金叔!” 金正德推开驾驶室门,提着活动扳手和铁锤跳下车,对车厢上喊着:“脑膜炎,你等一下,我看看车。” 赵卫东苦笑道:“脑膜炎天国有知,不会怪你!” 金正德躬身爬进车底下。 车底。金正德这里敲敲,哪里瞧瞧。 伍吉生对车底下的金正德说:“老金叔,是不是冷却系统有问题,这山边正好有口井,我把水箱里的水换掉好不?” 金正德在车底下说:“好吧!别烫着啊!” 伍吉生:“好嘞!”说着,掀开车头盖,拧开水厢放水开关,让水厢里的热水哗哗地自己流出来,然后从车门后车厢挂钩上取下提桶去公路边水井里去提水。 车底。金正德在继续鼓捣着。 伍吉生提来一桶冷水,佇立少顷,待水厢里的水放完了,关上放水开关,打开进水盖,把桶里的水慢慢倒进水厢里。 23 五团团部。傍晚,内。 团部和营部干部沉痛地接待李巳年父亲,一个个紧绷着脸,面呈戚色。 李巳年父亲见气氛不对,焦急地问向郡国:“向团长,我儿子怎么样了,他被送在那家医院治伤?” 向郡国紧握住李巳年父亲的手,泪水涌出,哽咽着告诉他:“老哥,你儿子是好样的。” 李巳年父亲:“他倒底怎么样了?” 向郡国:“他……牺牲了!” 李巳年父亲哭出声来:“我可怜的崽啊!”晕倒下去。 赵克喜急忙扶住李巳年父亲。 赵克喜泪如泉涌,抽抽噎噎地安慰李巳年父亲:“老……老哥,你节哀……” 众人一齐安慰道:“老哥……别气坏了身子。” 24 团部向郡国宿舍。傍晚,内。 李巳年父亲已经苏醒了,披衣坐在床上,营团干部围着耐心地劝慰他。 秦富阳:“李大哥,你放宽心,好好休息。” 李巳年父亲:“我儿子现在究竟在哪里?我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哎哟!我的崽啊!” 向郡国:“李大哥,你听我解释,对于这次隧道塌方中牺牲的同志,我们分别向家属打电话,征求处理的办法,唯独你们哪里的电话一时打不通,我们只得把李巳年同志的遗体运回家乡,现在载着他遗体的灵车正在回家乡的途中,你来了正好,我们已经安排了车辆,送你回家,也许还能赶上灵车。” 李巳年父亲释然:“啊!他已经回去了。为什么,我又接到了要我来工地的电话?” 赵克喜:“开始是伍连长打电话,打不通后,伍连长要话务员待会儿替他打,他回驻地处理事情了。” 团党委书记从屋外走进来:“李大哥,车来了,我们送你回去吧!” 李巳年父亲:“好!谢谢你们!”起身下床。 25 鸡公界西麓。傍晚,外。 罗马车停在山坡边。 驾驶室内。金正车打开车油门,挂好档,准备开车继续前进。 罗马车慢慢向前驱动,但仍显得有气无力。 车厢上。刘道敲了敲车厢与驾驶室之间的玻璃,问道:“金大叔,怎么搞的,这车得了脑膜炎是不?要和盒子里的脑膜炎一起进土穴了。” 驾驶室内 。金正德自言自语骂道:“咳!出了鬼哒!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零件,部件都没毛病,怎么还没劲?” 伍吉生:“真奇怪!连冷却水也全部换了。” 金正德踩住刹车,关掉油门,说:“无法走了,如果强行开车,搞不得不好,滑下山沟,我们就一起为李巳年陪葬了!” 伍吉生:“那怎么办?” 金正德:“看有过路大马力黄河重卡空车来吗,请它拉回家。” 26 五团部门口。傍晚,外。 王逢春开着一辆北京吉普驶来,在团部门口 停下。 李巳年父亲在干部们陪同下从团部办公室内走出来。 王逢春拉开驾驶室门。 宋股长指着吉普车对李巳年父亲说:“请上车吧,李大哥,这小车比罗马车快,也许还赶得上他们。” 李巳年父亲迟躇着,不想马上上车。 向郡国观颜察色,觉得李巳年父亲似有话说,急忙问道:“李大哥,你还有什么要求,是不是赔偿……这个你放心,国家有政策。” 李巳年父亲:“谢谢领导关心,不是,我想……” 赵克喜:“李大哥,你说。” 李巳年父亲:“赵主任……” 赵克喜打断李巳年父亲的话,说:“李大哥,我不是公社社主任了,我是走资派,不过有关铁路上的事,你尽管说。” 秦富阳苦笑,说:“他现在是铁建民兵营营长。” 李巳年父亲:“赵营长,你看我老了吗?” 秦富阳:“哪能呢,李大哥,你才五十吧,正年富力强。” 李巳年父亲:“明年上五十。” 赵克喜不明白李巳年父亲说话的意思,问道:“你是……” 李巳年父亲:“赵营长,我想送走我那傻瓜崽后,我来接过他的锄头,参加修铁路。” 向郡国泪水涌出,嘴角不住地颠动。 赵克喜大声哭了,说:“李大哥……”抱住李巳年父亲,边哭边拍着他的肩膀,“好大哥……我的好李大哥……” 李巳年父亲也哭了:“……营长……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全场所有的人都哭了,慢慢地,哭声震天动地。 27 鸡公界西麓。夜,外。 皓月当空。 罗马车停在路边,四周的丛山黑黝黝的耸立着,时而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两声不知名的动物诡异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驾驶室内。伍吉生和金正德悄声谈着。 金正德:“当年,我在乌苏里江边站岗,深夜,江那边也不时地传来这种叫声。” 伍吉生:“你怕吗?” 金正德:“不怕!” 伍吉生:“为什么?” 金正德:“有三股力量支撑着我。” 伍吉生:“哪三股力量?” 金正德:“一、江对岸那片土地本来就是我们中国的,后来被老毛子占了,这是国家恨啊!民族仇啊!二、我是战士,战士是英勇无畏的人,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三、我手里握着钢枪,钢枪就是我的胆!” 车厢上。刘道几个人也在谈着。 陈书生问刘道:“道子,你怕吗?山里鬼叫,这鬼可能是李巳年变的。” 刘道:“有点儿!” 赵卫东:“我不怕,我们是无产阶级的革命战士,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杨天民指着棺材,说:“老李明明躺在这里面,怎么可能变成鬼!” 刘道:“我说的是他的灵魂,据说,人死了,灵魂就出了壳,变成鬼,四处游荡,乱叫!” 陈书生摆摆手,说:“别说了,别说了,我真的有点怕了!” 一辆车打着大前灯从后面驰来,灯光照在车厢上,晃得刘道四个人睁不开眼睛。 杨天民精神为这一振,说:“来了一辆重车,来了一辆重车!” 刘道兴奋地跳起来,向来车拼命挥手大喊:“喂!停车!停车!停——车——” 伍吉生推开驾驶室门,跳下车,上前几步,也向来车挥了挥手。 来车停下来,大前灯改为小灯。伍吉生这才看清,原来是台吉普车。 王逢春跳下吉普车,见是伍吉生,疑惑地问道:“你们还在这里?” 金正德跳下罗马车走来,接过话头说:“车开不动,检查没问题,不知什么原因。” 王逢春对车内的李巳年父亲说:“李大哥!他们还在这儿。” 李巳年父亲闻声下车,哽咽道:“巳年……”跌跌撞撞要向罗马车车厢上爬。 刘道四个人跳下车厢把李巳年父亲拖住,李巳年父亲恸哭起来:“我的儿呀!你死得好可怜啊!” 金正德对李巳年父亲说:“李大哥,我们的车抛锚了,开不动,也许是巳年在等着你接他,你也别太伤心了,这是没办法的事。” 突然,远处山凹里升起一团绿色的火球,慢慢地又向另一个山头坠去。 刘道惊恐地大叫起来:“鬼!鬼!脑膜炎变成的鬼!” 伍吉生一把抱住刘道,骂道:“道子,你胡说什么呀!” 李巳父亲指着棺材里的儿子骂道:“你这个傻瓜,在生叫我担心生气,死了还这样来吓大家,快!哪个同志朝棺材盖撒泡尿,镇镇邪!” 刘道果真爬上棺材,拉开裤头,撒起尿来。 尿液哗哗地淋在棺材盖上,又流下去,浸在车厢板上。 伍吉生苦笑道:“难怪,大家说道子是块开心饼干!那是磷火,那里死了一只大动物,骨骼里的磷放出来在空气里与氧气相遇发生燃烧。” 李巳年父亲微闭双眼,嘴角嚅动,喃喃自语着什么,稍倾,对伍吉生说:“你们还是把车开回土桥铺去,我儿子要埋在铁路旁边,天天看到火车开。” 伍吉生拉着李巳年父亲的手,说:“大伯,我们照你的话做,也许这也是巳年大哥的心愿。” 金正德:“难怪,今天的车总是开不动,原来是他在天之灵的感召,他不肯走啊!” 陈书生流着泪说:“奋战未果身先死,至使英雄泪满巾!” 28 宝塔山。日,外。 过去刘道衣冠塚的位置旁边,筑起了一座新坟。坟茔周围堆满了各色纸折的花朵,像春天盛开的山花一样,空中弥漫着爆竹炸响后留下的硝烟。李巳年坟墓的周围,站满一营的民兵和附近的村民,大家肃立默哀,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铁路”蹲在李巳年坟头下,跪立着,泪流满面,一声不吭。 刘道凝立着,心里沉痛地说(画外 音):“脑膜炎,我的好兄弟,旁边这座坟是埋我的,现在,你死了,你在这里陪伴着我,我永远记着你的阴德。将来我娶妻生子,一个姓李,一个姓刘,让你后继有人。” 雷中林凝立默念着(画外音):“李巳年的牺牲,早就有预兆,刘道脱险后,大家要平毁旁边这座衣冠塚,营长却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今后施工中难免会有人牺牲,垒起的这座坟,就把它当作无名烈士墓!’” 赵克喜凝立默念着(画外音):“这虽然是迷信,但我也不该这么说,现在李巳年牺牲了,我如何对得起这个可爱年轻的民兵战士,李巳年,你安息吧!” 李巳年父亲凝立哽咽着(画外音):“儿子,我只有你这个儿子,可是你先我去了,将来谁来为我养老送终,不过我也想过了,你是为国家而去的,你死得值,毛主席语录上也有这句话,为人民利益而死,重如泰山,我不想你重如泰山,只要你和宝塔山一样重就心满意足了。” 29 路基上。日,外。 铺轨机高高举起钢轨架缓缓地放在道渣上。 数不清的工人、民兵和当地村民在围观铺轨,,大人们兴奋地谈着,孩子们小燕子一样跑着,跳着,工地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七八个工人忙着校正放下的钢轨位置。 几十个民兵吃力地抬着钢轨放在混凝土路枕上,安装新的钢轨架。 四个工人立即赶上去校正轨距。 铺轨机后。十几个工人、民兵忙着给铺好的轨道安放轨道夹板、压板,联结角钢,安放垫圈边上的固定夹板和压板的螺栓、螺母,扣件。然后用力拧螺母…… 字幕,旁白:㵲水河隧道的打通,扫除了湘黔铁路湖南段的拦路虎,铺轨工作重新全面展开。 蒸汽机车一声长鸣,喷吐出长长浓烟,牵引着长长的货运列车风驰电掣般向前急驰。 列车奔驰在湘中平原广袤的大地上。 列车从沅江大桥飞骋而过。 列车穿越在湘西丛山竣岭之中。 列车在云贵高原上奔驰。 …… 叠印字母,旁白:一九七二年十月十三日,湘黔铁路胜利通车,投入试运营。 30 土桥铺车站站前广场。日,外。 修建枝柳铁路誓师动员大会在举行。 五团民兵背着背包,排着整齐的队伍认真地听向郡国做动员报告。 向郡国:“……同志们!经过两年艰苦奋战,我们胜利完成了湘黔铁路施工任务。这条钢铁大通脉的贯通,密切了华东、中南、西南地区的联系,有利地加速了大三线建设,极大地改变了反对帝国主义企图对我国发动侵略战争的战略态势。党中央、毛主席向全体筑路民兵发来了嘉奖令,号召我们连续作战,永远向前!根据上级指示,我们团全体民兵,转战修筑另一条钢铁大动脉——枝柳铁路的工地。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我们一定能新的战斗岗位上取得更大的胜利!” 震天动地的口号声打断了向郡国的讲话。 民兵们振臂高呼: “修好战备路,建设大西南!” “修好战备路,准备打仗!” “修好战备路,人民得幸福!” “备战、备荒、为人民!”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转战枝柳线,革命永向前!” 向郡国向群情振奋的民兵挥了挥手,继续说:“同志们!转战枝柳线,我们一定能继续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取得更大的胜利!胜利是属于我们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排山倒海的牚声一浪高过一浪! 向郡国:“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在湘黔铁路建设的日日夜夜里,同志们挥热汗、洒鲜血,无数的同志还把自己的年轻的生命献给了这一壮丽伟大的事业。两年的湘黔线奋战,涌现了无数的先进个人、先进集体,他们是我们学习的光辉榜样。现在,我宣布,授于一营一连‘尖刀连’的光荣称号。” 全场又一次热烈鼓掌。 向郡国:“请政委同志授旗!请连长伍吉生同志上台接授连旗!” 团政委手捧连旗严肃地走到主席台前。 伍吉昂首挺胸迈着正步走向主席台,团政委郑重地把连旗授于伍吉生。 伍吉生向团政委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接过连旗,后转,向全体民兵行军礼。 31 公路。日,外。 睛空万里,群山苍翠,公路蜿蜒。 公路上。铁建民兵成两路纵队向枝柳铁路修筑工地开拔,两路纵队之间,一辆接一辆运载筑路器材的卡车在急驰。 王逢春驾驶着黄河牌重型卡车向前飞驰着。 金正德驾驶着罗马车向前飞驰着。 伍吉生高举尖刀连连旗意气风发地走着。 “铁路”欢快地跟着伍吉生跑着、跳着,不时地汪汪地叫两声。 字幕,旁白:伍吉生,枝柳铁路通车后回乡,被招为公安干警,改革开放后任县公安局红星镇派出所所长,与周响英喜结连理。 杨天民、王春姣雄姿英发地向前走着。 字幕,旁白:杨天民,枝柳铁路通车后回乡与王春姣结为夫妻,文化革命后高考制度恢复,于一九七八年考入湖南师范大学艺术系,绘画成果享誉全国,其作品为国家艺术博物馆收藏。 陈书生、陶小玲气宇轩昂地向前走着。 字幕,旁白:陈书生,枝柳铁路通车后回乡任大队民办教师,与陶小玲结为夫妻。高考制度恢复后,考入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 赵卫东昂首挺胸地向前走着。 字幕,旁白:赵卫东,枝柳铁路通车后回乡任大队民办教师,与石竹珍结为夫妻,一九八二年考入昭林师范学校转正为公办教师。 钱桂兰平静地向前走着。 字幕,旁白:钱桂兰,枝柳铁路通车后回乡,后被招为红星公社供销社售货员,终身末婚。 风展红旗如画,车流滚滚向前,浩浩荡荡的铁建民兵大军在前进。 雄浑有力《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歌声响彻云霄: 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 心明眼亮斗志高, 湘资沅澧摆战场, 雪峰五陵红旗飘。 啊!我为祖国修铁路, 实现四化胆气豪。 我当个铁建民兵多荣耀, 毛主席教导记得牢。 三线战场洒热血, 没有条件自己创造。 啊!我为祖国修铁路, 实现四化胆气豪。 歌声中。伍吉生高举尖刀连连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印着“尖刀连”三个行书大字的连旗久久地、呼啦啦地迎风飘扬。(推、渐近、特写) 字幕,旁白:谨以此剧献给当年在湘黔、枝柳铁路修筑工地上英勇奋战、流血牺牲的战友们!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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