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北京评协组织文艺评论工作者代表赴老舍剧场观摩电影《永安镇故事集》。“老舍剧场微影评”专栏选刘娜、予琼、张俊苹、张雨的评论文章，从不同角度分享观影感受。

电影《永安镇故事集》

电影《永安镇故事集》由魏书钧执导，康春雷、魏书钧编剧，杨子姗、黄米依、刘洋、康春雷、梁鸣等人主演。影片分为三个章节：《独自等待》《看上去很美》《冥王星时刻》，以拍摄电影的视角，讲述了一个剧组入住永安镇拍摄电影时，分别发生在几个不同人物身上的故事，以及如何通过电影令小镇的生活泛起一丝涟漪。影片展现了主人公的生存状态与困境，并用幽默戏谑的语言风格揭示和还原了电影圈的某种真实生态。

《永安镇故事集》：

电影人幕后的那些故事

刘娜

河北省作家协会青年作家

电影《永安镇故事集》由青年导演魏书钧执导，杨子珊、黄米依、康春雷等主演，此片获得2021年平遥国际电影展费穆荣誉·最佳导演奖和青年评审荣誉·导演奖，入围第74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并提名第36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中小成本故事片奖。

电影通过三个篇章，以多视角叙事方式展现了南方小镇的生活样貌，《独自等待》《看上去很美》《冥王星时刻》这三个部分，可以理解为三个短片，讲述了影视工作人员制作电影的幕后情况，看似是一个故事，其实是各自在讲述各自的内容，表现不同的主题。

《独自等待》

第一篇章讲述电影剧组来到名为永安的湖南小镇，小镇原本的宁静，被剧组一行人打破，他们准备在此拍摄一部女性题材电影。女主角因有事未能来到现场，剧组临时找新人演员试镜。小镇餐馆的老板娘小顾（黄米依饰演）是一位年轻的母亲，怀抱中的女婴在啼哭，让她焦虑不安，她看着大城市里来的人，在商讨电影的事宜，这个陌生又绮丽的世界令她着迷，甚至跃跃欲试，也想加入这个团队，小顾每日被困于小小的餐馆里，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此处展现了女性在不同环境中的生存状态以及小顾内心对外界的渴望与追求。直到女演员大明星到场，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在鱼被丢到案板上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看上去很美》

第二篇章讲的是多年后成为大明星的陈晨（杨子珊饰演）再次回到故乡，准备在这里拍摄一部电影。住进酒店的时候发现整理床铺的女服务员是她的同学，以前坐在一个教室里说笑的人，如今身份大不相同，像是一场宿命的相遇，一个是人尽皆知的女演员，一个是酒店的服务员，彼此之间的话语也只局限在对各自的问候中，陈晨邀约她有时间去聚一聚，却被自尊心强的女同学以老公在家等她为由拒绝了。

这种距离感陈晨在另一个老同学的家中也感受到了，男同学让妻子给陈晨做了一桌好菜，妻子在揶揄讽刺老公之下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大家都已经远离了最初的环境和身份，学生时代更像是一个遥远的、破碎的梦，她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用手在玻璃上画了一只眼睛，玻璃上的蒸汽流下水就像眼泪，也象征着她此时的心情。

她最初离开家乡就是不想过老同学妻子这种生活，她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正如《玩偶之家》里的娜拉，是自身的觉醒，一次出走和逃离，这份初心是推动陈晨成功的关键，时刻提醒着她不断向前奔跑。第二篇章更像是女演员自己的个人小传，讲述了一个回不去故乡的人。

结尾镜头缓缓拉远推进，女演员脸部侧写充满文艺气息，对未知的远方有着甘美又苦涩的期待。

《冥王星时刻》

第三篇章里，导演和编剧因剧本产生了分歧，彼此表达着对电影的理解，讲述着各自的观点：制片人想让自己的人进组，导演想表达“女性意识”的部分，编剧有艺术的理想等。看似是导演和编剧的交流，其实是电影人在试图与观众进行交流。

讲述“关于电影”的电影，其实并不陌生，前段时间上映的《红毯先生》和《银河写手》也是在讲影视从业者的故事，把电影从业者的现实摆在了观众的眼前，通过反讽的方式传达了现实的无奈与荒诞。

正如电影中所说的那样“永安镇什么都没有发生”，在这三个故事里电影通过人物的对话，让我们看到了电影人幕后的那些故事，而这也是最难展示的部分，电影里的碎片化信息对不熟悉影视工作的观众很难产生共鸣，反而是电影中的导演想拍摄一部关于女性题材的电影更能够引起观众的注意，不得不说《永安镇故事集》是导演魏书钧带有实验性的作品，传达了一些关于电影的见解，也因此让他的下一步电影令人期待。

故事里的故事

予琼

艺评人、编剧、演员

《永安镇故事集》（Ripples of Life）是由魏书钧执导，康春雷、魏书钧担任编剧，杨子姗、黄米依、刘洋、康春雷等领衔主演，梁鸣、杨瑾、杨平道、宋川、翟义祥、耿军、吴中天等青年导演参演的剧情电影，于2021年7月14日在第74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首映，2023年9月8日在中国内地上映，2023年10月15日，该片获第36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中小成本故事片提名。影片分为三个篇章：《独自等待》《看上去很美》《冥王星时刻》，讲述一个剧组在拍摄电影过程中，发生的分别代表人在不同阶段面临的生活困境和遭遇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21世纪初期，黑夜中，某个电影剧组的导演和编剧乘车来到永安镇，他们将在这拍摄新片，随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饭店内围坐，觥筹交错之间频频发出“为了华语电影”的呼号，充满雄心壮志的创作团队就这样开启了故事里的故事。

第一篇章的故事从生活毫无波澜的小镇饭店老板娘小顾（黄米依饰）的角度去观察电影前期的制作过程。她为她公婆的餐厅服务但并不讨两位老人的欢心，老公也为了逃避带娃的负累而换成了夜班工作。小顾的生活单调而枯燥、贫瘠而乏味，毫无生机与活力，剧组的到来仿佛在她看似波澜不惊的平静生活表面投递了一颗石子，顿时炸开了小顾内心深处的各种幻想与欢喜，她开始憧憬着拥有不一样的生活。小顾在摄影师的鼓励下产生了自信并吸引了导演（杨平道饰）的注意，成功地在影片中获得一个小角色，她感到高兴而欣喜，但是现实生活中，她一边拍戏一边要承受着孩子断奶引发的涨奶之痛，还要承受家人的不支持与不理解，然而这一切的努力付出却在女明星到达拍摄现场而瞬间终结，小顾被硬生生地拉回了现实中，继续她那磕着瓜子、百无聊赖的生活模式，纵然她心有不甘但又无能为力改变这一切。影片用昏暗的带着黄晕的灯光营造出一种来自小镇生活的无力感，正如同编剧康春雷一直在向导演强调的那句话——“永安镇什么都不会发生”，果然小顾就是这永安镇故事的主角，上演着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故事。

第二篇章中，女演员陈晨（杨子姗饰）回到了家乡永安镇，一时间受到同学们的热烈欢迎。然而这种看似很大的阵仗，不过是为借用她的名气，为同学们的事业站台而已。陈晨是在永安镇长大的，她内心深处抱有美好的渴望，期望与老朋友重温旧情，但后来发现，这些老朋友都想利用她的名气给自己贴金，这让她怀疑一个有所成就的人是否能真正“回家”。当你回归故里，你会发现这里的一切仿佛还是从前的模样，但实际上在这不变的环境中人性的变化是最大的，大抵每个在外漂泊的游子心中都有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故乡”。尤其喜欢影片中，陈晨一转身回头的那一刻，在墙角的影壁上，她孤单落寂的影子映照下，只有那低垂的枯叶陪伴，恍然间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当陈晨失落地坐上公交车，在车窗上画了一只眼睛，也许这只眼睛只能看清楚一点点窗外的世界，眼睛的周围却朦胧一片，现实的生活我们真的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吗？随后这只眼睛伴随着雾气的聚集流淌出几条泪痕，宛若陈晨那颗流泪的心。

在两位女性的视角之后，故事讲述转场到两位男士的视角。第三篇章开始聚焦于该电影项目陷入困境的创作关系。导演被请来的影评专家奉为华语电影“明日的大师”。在抵达湖南资兴筹备拍摄后，开机前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导演与编剧康春雷一直处于共同修改剧本的状态。导演倾向于写实，编剧更加理想主义化地倾向于寓言，导演强调故事的真实性，而编剧却更在意影像的形式感如何确立，在叙事上如何体现这种形式感。剧本几经修改，两人偶尔在玩玩象棋的过程中继续探讨定夺，使剧本变成了一条打满补丁的裤子。导演与编剧康春雷在影片中屡次争论潜在文本，呈现出他们在故事和主题等各个方面的分歧。原版故事大纲分别讲述了无力的童年、青年、中年和仿佛从未生活过的老年，被导演硬生生地拿掉了最后一个故事剩下三个故事。开机前一夜，编剧按照导演的意思完成新版的《永安镇故事集》，看完剧本后，导演说他并不想拍一部明知道结果是烂片的电影，编剧同样也表达了不想写一部明知道结果会被拍烂的电影，两人并没有争吵，而是始终坚持己见，更多的是当下那时那刻呈现出的无可奈何。如此这般真实的现实写照，让我们不禁产生了巨大的想象空间：在当下电影制作的过程中，有多少剧组是有头无尾、中途夭折的，估计经历过电影创作的人都能够深深共鸣。

影片的结尾，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永安镇故事集》的开机仪式如期举行，整个剧组沉浸在欢喜雀跃的鞭炮声中，却独独看到站在最边上的餐馆老板娘小顾，那冷若冰霜的脸庞上掠过落寂与不甘。也许，生活也恰恰如此，给予了一个充满希望的看似完美的开头，但并不见得会结出丰硕的果实，大抵这也是导演的对现实生活抗争的一种反向表达。

纵观这部电影，让我理解了编剧康春雷曾在讲创作时提到的这段话：“结构是对人物生活故事中一系列事件的选择，这种选择将事件组合成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序列，以激发特定而具体的情感，并表达一种特定而具体的人生观。”《永安镇的故事集》就是在这样的故事结构当中讲述着故事中的故事，这些故事有的是别人的故事，有的仿佛跟我们自己的故事相似，有的暗含着不同视觉下的人与人的关系，有的传递着从不同角度出发的人性的真实，或许，这恰恰就是生活本身的面貌，而我们每一个处在当下生活轨道的人都应该思考一下：“如何面对瞬息万变的生活，以万变应不变、以不变应万变！”

生活是个万花筒，精彩纷呈，人生是个剧本，究竟要演成什么模样，还得你自己说了算。

生活中的涟漪

——看《永安镇故事集》戏中戏的叙述与隐喻

张俊苹

北京评协会员

作为当下备受瞩目的青年电影导演，魏书钧执导的多部电影均入围戛纳等国际电影节，《永安镇故事集》即是其中之一。《永安镇故事集》英文名为Ripples of Life，意译为“生活的涟漪”。影片镜头下这种生活的涟漪，在三个延续性故事和贯穿始终的多视角叙述下，呈现出“戏中戏”的丰富意蕴。在老舍剧场观看《永安镇故事集》时，现场观众时有笑声，展现出对影片讲述的戏中戏偶有的会意与共鸣，终场伴随音乐的徘徊，则是对戏中戏丰富隐喻有种泛起涟漪后的深思和回味。

这种生活的涟漪，首先来自影片的剧情本身。该电影讲述了一个电影剧组入驻小镇拍电影时引发的几个故事。影片分为三个章节——《独自等待》《看上去很美》《冥王星时刻》，三个故事的主人公分别是渴望走出小镇的饭店老板娘，再也回不去故乡的女明星以及陷入创作漩涡的导演与编剧。这一切都随着剧组的意外闯入发生了变化，在每一个置身于这座小镇的人心中都荡起一丝涟漪。饭店老板娘小顾开始渴望抓住拍电影的机会，挣脱乏味琐碎生活的束缚；返回故乡拍电影的女明星陈晨，以体察生活为机，试图找回曾经的友人和故乡；导演和编剧周旋于投资人、影评人，在对剧本的创作上各有所想且各持己见，在思想碰撞中共同探索艺术创作。但最终，饭店老板娘因女明星的到来而美梦破灭，女明星陈晨与酒店服务员、车辆维修员、东湖旅游开发区老总等老同学的叙旧在利益和面子诉求下无疾而终，导演和编剧关于创作的探讨在资本等面前哑然失声不得不开机……这种涟漪终究被现实裹挟而终归平静，“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永安镇让人失落且充满无力感。

这种生活的涟漪，亦是源自从元电影框架下“关于电影”的电影讲述。谈及魏书钧的电影作品，“元电影”是业内人对其创作反复讨论但又不可绕过的重要路径。所谓“元电影”（meta-cinema），即关于电影的电影。类似展现电影摄制、表演、传播等环节与机制，或在电影中指涉其他电影文本等，都可列入“元电影”范围。魏书钧的既有创作体现出了浓厚的“元电影”情结，几乎每部影片都包含着或多或少对于电影艺术自身的展示，《永安镇故事集》亦不例外。

《永安镇故事集》利用复调结构设计，在三个相对独立的小故事之上，建构了“戏中戏”结构，讲述了剧组拍电影的过程，包括剧本的生成、角色的筛选、服装道具的设计、电影纪录片的跟拍、导演与投资人、影评人的关系等等。这种带领观众跟随电影镜头有距离地审视“电影”制作本身，在建构的同时进行解构，特别是在导演和编剧关于剧本主题的杂语喧哗中达到高潮，而在“马拉多纳去世”现实消息来袭中回归沉默与妥协。除了对电影体制的自反性审视，影片中也充斥着电影本体的互文性解构。比如，三个小故事的名称，都巧合地与《独自等待》《看上去很美》《冥王星时刻》三部影片的名称一致；刘总在宴请明星陈晨时，模仿电影《有话好好说》“安红俺想你”的桥段；以及编剧康春雷戏内戏外的串演等。让观众在会心一笑的同时，在戏拟中呈现了对现代电影叙事的黑色幽默式的解构。通过对“电影中的电影”的再现，使电影的戏中戏内外循环、互相指涉，形成互文性，为观众提供了一个关于电影制作的全新视角，增加了观众的参与感和沉浸感。

这种生活的涟漪，在超越“戏中戏”剧情和叙事框架背后，承载了当代小镇女性关于自我身份认同的求索。影片在讲述剧组入驻永安镇拍摄影片前期准备的情节和对电影制作过程的自反性记录同时，还有一条线索若隐若现，那就是永安镇的四位女性对自我身份的求索与突破。“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永安镇”里，饭店老板娘小顾固守家庭边奶娃边看店，多次对剧组推荐的新开发区“东湖”心向往之，也对剧组寻找能讲本地话的女主角的机会跃跃欲试，梦想改变身份，当成为试装模特时已然是“最靠近电影的时刻”，也是老板娘最靠近自己的时刻，至此，她从儿媳妇、妻子、母亲等传统女性身份中逐步脱离成为自己。结果却因女明星的如约而至，击碎远离日常生活“走出小镇”的梦想，从试装扮演跌落至被镜头取材，身份求索戛然而止。

与之一样怀有“走出小镇”梦想的是陈晨发小的妻子，她把梦想寄望于下一代，劝说丈夫利用与陈晨的发小情谊，为孩子争取进剧组拍戏或走艺术道路的一线机会，而这种努力最终沦落为同学情谊的旁落、夫妻间的争吵。与这两位不同，宾馆服务员忻忻也是陈晨的同学，但却初见疏离、再而借轮岗避开，成为甘于现状的女性代表。作为走出小镇的女性，女明星陈晨因拍电影荣归故里，与三位老同学重逢时一位故意远离不见、一位办家宴托付孩子拍戏、一位为旅游区生意请托支持，虽在游览东湖时受到隆重欢迎，但未能寻回原有故乡身份，反而有种走出去回不来的身份迷失。当陈晨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下商务车，她在满是水汽的车窗玻璃上用手指画了一个眼睛，片刻之后陈晨消失在画面的景深之中，雾气凝结成的水滴渐渐从眼角处滑落，“流泪的眼睛”成为陈晨此时此刻最难言且真切的心境表达。

影片将她们并置于同一空间，以对她们进行审视。有身处小镇，愿固守其中的女性，有囿于庸常，但力图想要寻找一个出口的女性，有成功出走但被编织进冰冷现代秩序而失去根性的女性。通过四位不同心思和境遇的永安镇女性，我们可以察觉到，当代女性在自我身份认同求索过程中，那种不愿求索之麻木、求而无果之绝望、求索成仁后心无所安之迷茫的情思，让人息影而叹息。

总体而言，《永安镇故事集》以运用电影镜头语言构建的戏中戏结构，形成电影内外的复调和互文性，让生活的涟漪极其丰富立体，虽未能至波澜，仍堪称一部具有深度、内省和创新的电影作品，其对当代小镇女性自我身份认同的求索，对电影工作者的深入刻画，对电影制作过程的探索和反思，都为观众提供了新颖的视角和独特的思考。

流动的庸常：

从无法还原的女性困境开始

张雨

首都师范大学学生

电影《永安镇故事集》以“戏中戏”的模式，叙述了永安镇女性的精神困境。电影以拍摄《永安镇故事集》的摄影组在永安镇筹备这一电影开始，分别讲述了困居在永安镇中的小饭店老板娘小顾和少年时期逃离小镇后又为了事业发展“回归”家乡的女明星陈晨，两位女性庸常而又无法摆脱的生存现状。同时，关于永安镇的女性困境的争执既是一种元叙事的艺术话语，又是对具象化的女性生存状况的戏仿。

电影的叙事画面始于湖南小镇的饭店老板娘小顾，《永安镇故事集》的摄影组需要拍摄一个关于永安镇饭店老板娘逃离小镇的故事。在这一部分的视觉叙事中，小顾作为摄影组的隐喻对象具有双重身份，就她所在的庸常而又无聊的日常来说，她是生活的“主体”，但就电影中的“摄影组”和电影本身所呈现的画面来说，她又是视觉对象的“客体”。双重身份的混杂将小顾与小镇生活的静止性联系起来——小顾因丈夫和孩子的牵绊生活在永安镇没有被时代波及的部分，永安镇媚俗化的潮流似乎并未影响到她的生活。但静止的生活只呈现出无聊、重复和没有尽头的疲惫，而摄影组带来的新鲜体验只是昙花一现，并没有为她提供逃离庸常的可能。到电影的第二部分即“永安镇故事集的女主”出现时，小顾就完全失却了作为“视觉对象的客体”的价值。

第二部分的视觉叙事以电影中的“电影角色”陈晨构成。陈晨自身似乎是以回应“永安镇的老板娘”成功逃离小镇的角色出现。但就其叙事来说，陈晨的回应正说明了无法回应“永安镇的女性”为何想要逃离。已经获得逃离小镇身份的陈晨回到家乡，所面对的似乎是小镇已经流动起来的部分——旅游观光区、老同学的生活。然而，当陈晨真正回到那个已经发生变化的新生活时，一切仍然是以过去的面目呈现：老同学从她身上牟利的算计和小镇家庭中牵扯不断的争吵。小镇的流动性永远只有表面——新的建筑和投资，但生活从来都是小顾所代表的那份庸常和无聊。

因此，当采风的摄影组导演和编剧为小镇女性为何要逃离发生争执时，这个无法达成一致的问题，恰恰说明了女性生存所面临的无法言说的困境。而导演和编剧试图将那个无法言说的女性困境进行定义的举动，又正好印证了不仅女性、甚至“女性困境”已然被物化。当然，这种叙事手法贯穿电影始终，关于电影到底要表达什么、艺术的终极目的是什么的争论也是电影的暗线。当电影已然用具象方式完成时，又在其叙事中进行了自身到底为何的讨论，这种将讽刺抽象的视觉隐喻已然将其带到了解构的建构之维。概言之，《永安镇故事集》呈现了女性和艺术不可归为同一原理的困境，并以“元电影”的方式重审归纳女性困境和电影定义的不可能性。

内容来源： 北京文艺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