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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曲剧本写作谈——读耿志仙的剧本

浏览次数: 发布时间:2024-03-18 23:37:57

耿志仙是山西省艺术研究院的青年编剧,从2016年认识她以来,我读了她的九个戏曲剧本:《笔阵图》(即《卫夫人》)《长恨之歌》《尧山传奇》《尹灵芝》《党的女儿尹灵芝》《石拐星火》《杏泉沟》《黄花梁》《路在何方》。将这些剧本按时间归类:古代三部、现代三部、现实三部。针对她的创作,乱谈一番:

古代戏的创作,首先需要熟读古典,熟悉文献,博采民间传奇,走访实地,涉猎文物古迹,然后归纳、梳理、分析、探微,进行一番研究,顺着自己的感觉、感动、感情、理会,形成的感念、追求、渴望,确立主脑,然后舍弃一切与主脑没有关系的东西,聚合一切有用的东西,并且加以集中、美化(或丑化)、典型化,首先活跃在自己的脑子里,进而活跃在舞台上。在这个创作过程中,想象、虚构的空间比较大。

现代戏(这里专指革命传统戏)的创作过程中,除了熟悉文献资料、前辈作家诗人的作品、民间传说以外,更要重游故地,寻访遗迹遗存,尽量走访尚在世的当事人、当时人,特别要理解那一代人的精神世界。

现实戏或者叫做当代戏,是现代戏的重要部分,是活着的部分,所要写的是作者的同时代人,这类戏写起来更不容易。这类人物多是英雄模范,事迹常见于报刊,却又很难知道他的精神世界。这类人物又都是相比较于同类人物而存在的。因此剧作者要进行一番调查体验,既要掌握他们的一切资料、一切事迹,他们遇到的困难以及他们是如何克服困难的,特别要深入他们的精神世界,他们的信仰、爱好、委屈甚至曾经的动摇,特别是他们克服困难的决心、信心、办法。特别要注意他们的人格魅力,他们对朋友和众人的凝聚力、吸附力,甚至要体验一番他们与众不同的情态、惯用语、动作、眼神、手势,这样他们才能有别于他人。还要调查体验同时代、同地区英雄模范,不仅看出不同的个性,还要从别的英雄模范的眼里、口中的评价,来印证他们的人品、业绩。

耿志仙读书上的是山西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论资排辈,在全国不高。但这所大学处在中国戏曲的摇篮里,随处都是戏曲文物,这里有一个戏曲博物馆,这里设立有戏曲研究生招生点,对山西的戏曲爱好学子具有特别的吸引力。耿志仙就就读于这里,她喜欢古典文学,熟读唐诗,敬佩山西籍的文学家、文化人,她能读出别样的情韵,或者说她深入到了文学家特殊的感情世界。她读白居易的《长恨歌》,她理解白居易有一个自己的“杨玉环”——湘灵,这就写出了她的《长恨之歌》。她读关于卫夫人与王羲之的文献,读《兰亭序》,读出了活起来的卫夫人和王羲之,解开了书圣王羲之的开山之谜,也就成就了她的《笔阵图》。读书,是戏曲作家的基础和先导。其实,任何品类的艺术家都应该有文学的底蕴。

上世纪整个属于现代,亲历过或经历过的人还有不少,反映那个时代的各类作品,从中央到地方的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到处都有。但是要进一步新写出、表现出、塑造出那个时代的风貌、舞台艺术形象,也并非易事。真还需要重走革命路,经过自己的一番艰苦跋涉,才能体会到革命的伟大,先行者、牺牲者的伟大,过来人的可歌可泣、可敬可学,当事人、当时人口头记忆的可贵。耿志仙为了写《尹灵芝》,曾经几次到过尹灵芝的故乡、尹灵芝牺牲的地方、尹灵芝博物馆访问、瞻仰,拜访尹灵芝的亲属,熟悉寿阳县党史资料。为了写《石拐星火》,她走访了和顺县一二九师开会的地方石拐,确信这次会议对八路军山地游击战战略确定的重要性。

耿志仙写的当代戏,即现实生活戏,又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农村题材,一类是校园生活。农村题材的戏都是关于农村政策、农村建设、脱贫致富的。写农村戏,要吃透政策,了解现状,了解农民。扶贫首要的是扶农村的核心力量——党的组织,重新对农村共产党员进行信念、聚合力、奋斗精神的教育与磨练。现在的扶贫戏中大多有一位“第一书记”,如果只是带着“救济”,那是扶不起来的。《黄花梁》的第一书记,是带着代父感恩的思想来的,缺了点精神境界的东西。

《路在何方》是一个校园剧,用歌舞的形式表现。我看着很新鲜,也很激动。戏里表现的是,高中班学生准备高考了,班长却不上学了,班主任遭车祸去世了,偏偏又遇上新冠病毒,代理班主任楚梦也染上病毒被隔离。尽管如此艰难,楚梦仍然通过视频给孩子们上课,与学生们交流,她终于战胜了病魔,把学生们聚拢在一个精神家园。这是耿志仙当老师时的实际生活,放在一个特殊时期,显然是一种时代精神。我真希望有个校园能展示出来。

戏曲当然应该是戏。它不同于其他文学作品,更不同于论说文。它应该顺理成章,它的人物说出来的话,当然应该在理。但这些应该是“戏说”,用戏的形式说,念白是在说,唱词也是在说。张庚先生说戏曲的唱词是一种“剧诗”,是一种通俗的能唱的上口的诗,谱了曲好听好记好学,雅俗共赏,这样的戏说,绝不是胡说。在剧作的风格上,则正剧、悲剧、喜剧、悲喜剧都可追求。《杏泉沟》是一本轻喜剧,耿二便是一个喜剧人物。《尧山传奇》中的羊角哀,是个有修养的人,却让他由丑角扮演,生出许多戏趣。作者是以山西浮山县民间传奇写的,若按历史较真,那就是战国戏而不是汉朝戏了。

剧作家写剧本,首先应该作为文学写得自己过得去,能写得自我欣赏当然不容易。不是表演艺术家出身的编剧,难以在写本子的时候,规划出舞台呈现空间、角度,时空切换,那就索性按文学本先写出来,成为一个可读性强的本子。调整舞台本,放手地交给导演、作曲去处理。我十分喜欢《长恨之歌》和《笔阵图》的文笔流畅,诗境、诗韵盎然,但要以舞台本来看,还不到时候。要排,能请一位昆剧导演最好。我所希望的是,不要故意追求俗趣,不要削足适履。

纵观耿志仙的作品,她还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正在多方面进行实验、探索。从读她2016年的第一个剧本《笔阵图》(即《卫夫人》)起,五年读她的九个本子,手上正在写的还有两个,她是一位高产的青年剧作家。她的勤奋源于她的好学、多思、谦虚、真诚。她没有那种有了一点成绩就傲慢、夸夸其谈的毛病。她写现实生活的剧本有的是“任务之作”,但她不愿照抄生活原型,多有虚构、想象,这正是艺术创作的法则,我希望她坚持下去。艺术创作也有“急就章”成为好作品的,那是因为作者平时的生活积累遇上了爆发点。因此,阅读、欣赏、研磨、积累生活,乃剧作家的过硬基本功。哪怕戏外打杂,犹如赏石人走进山沟,随手捡拣看看,吹洗去尘垢,或许就得到一件雅玩。但脚步要慢些,太匆忙了很可能没有捡拣的工夫,错过运气。